第二章
鳴州把車繞過花園卻沒有找到空餘的停車位,里裡外外都被各類新奇的跑車和拉風的機車給佔滿了,鳴州只好先將車泊到路旁邊。
鍾大公子果真是不甘寂寞,娛樂活動也搞得浩浩蕩蕩,也難怪有眾多酒肉知己貼身護駕。
層層迭迭的嬉笑怒罵聲,客廳內音樂震天價響,紈絝子弟會遭批判實屬有因。要不是屋與屋之間相隔甚遠,隔音玻璃又派上用場,一定會接到鄰居投訴。
鳴州那天正好是一身樸素的白襯衫和軍藍卡其褲,非我族類自然不好唐突。但一進大門他就知沒有快捷方式可走,唯恐有掃別人的興,只得硬着頭皮從側旁的花園過道穿過華麗誇張的年輕男女,無聲無息走向樓梯口。
「喂,你!」有人在身後清脆地喊,「沒見過你呢,是小鍾哥新交的朋友?」
鳴州從未遭遇如此無禮卻又江湖味十足的招呼,一是不確定人家是不是在叫他,不過還是出於教養停下腳步,從容地回過頭去。
那是一名明眸皓齒、身穿性感低腰緊身衣的少女,她一見鳴州的臉便輕佻地吹了一記口哨,然後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鳴州在心底自嘲,也許在少女眼中,自己只是一位奇怪的中年人吧。
「你是誰?」她靠近他,勾起一隻小手臂搭上他的肩膀,鳴州聞到一陣與她清純臉蛋不符的香奈兒香水味。
如果承認是父輩家長,未免尷尬,鳴州退開一步澄清:「我住客房,是主人的朋友,你們玩吧,我不打攪。」
那女子呵呵笑起來,像是對他的答覆不以為意,那柔弱無骨的身體又倚上來,鳴州這才發現不對勁,伸手箍住她肩膀前後晃了一下,疑惑地問:「你嗑過葯?」
「切,少大驚小怪,我已經成年!」她推開他,然後大搖大擺回到喧囂的搖滾人潮中。
以前在北美作交換生時,同校宿的學長就有此惡習,可事不關己,他不想招惹是非,只是為那人可惜,現在在鍾宅目睹這一幕,卻極為震撼。
已經忘了事不關己的原則,直接繞進客廳,揪住一個正隨着重金屬樂甩頭狂舞的青年:「你們……小鍾哥在哪裏?」
不大不小就自立為王,在父輩的地頭上作威作福,鳴州看不慣這種習性,正義感一上來,誓要替鍾炳麟教育一下逆子。
「你是哪根蔥啊?」那黃毛男子猛一扭頭,正想出言不遜,不料卻撞上一對堅定的眼眸,被鳴州的氣勢所懾,又見他身板挺拔神態沉着,不禁縮了縮脖子,「鍾哥在二樓,你不會自己上去找啊!」
鳴州三兩步上樓,本想找勤姐問一下,卻發現她和傭人們都不在屋裏,可能是被事先支開了。
二樓有五間房,鳴州逐一拍門。兩間上鎖,第三間一擰門把就直接闖入。
放眼望去,屋內統共五個人,兩男三女,他們只穿內衣在房間裏嬉鬧,其中一對男女正在擁吻,另一個男人裸着上身,大咧咧的癱在床上吸煙。
烏煙瘴氣,大概就是指眼前這個場景。
鳴州皺起眉,他從來不是道德先生,擔人有接受限度,眼前的景象讓他想起就是荒淫的西歐宮廷,而始作俑者就是躺在床上那位了。
雖然只有看過一眼,但鳴州認得他,即使沒有再包裹那身搶眼的黑衣,但那副健美得猶如獵豹般的軀體,和那雙略帶狩獵意味的銳利黑眸,仍像兩隻快箭,不加掩飾地射過來。可這一次,鳴州沒有閃避,而是鎮定的挺立在當場。
眾人看到一個高大的陌生人闖門,都是一怔,兩位女孩停下打牌的動作,警惕的盯牢他,只余那對接吻的男女仍然乾柴烈火旁若無人。
在這些花樣男女看來,不速之客明明清淡寡味,卻擁有人見人愛的斯文相貌和與之相融的成熟男人味,可挑這個時間段出現在這間房裏,卻着實有些莫名其妙。
床中央被驚動了的輕年男子,緩緩撳滅煙蒂,斜眼看過來:「這算是什麼?誰准你進來的?」
聲音冷冷,但鳴州知道他頭腦清醒,且有一定號召力,不是笨人,只是傍着厚實的身家背景,閑時,用來領導一幫小太妹和古惑仔。
他眉目間有他父親的豁達,卻發揮得不是地方,鳴州替他不值,也為自己一念之差陷入詭異的局面而暗自嘆息一聲,最後不得不收拾下底氣說:「我是你父親的朋友。」
「我爸?」像是聽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眼中不自覺地流露齣戲虐的成分。「你想怎樣?抓我過去在他老人家面前磕頭認錯?」
其實那張臉並不是時下遍佈海報的俊美型,卻格外奪人目光。
糅合原野味的雜草氣息。先聲奪人、張揚肆意,輪廓線條明晰清冽,黑髮未過肩卻帶着股有序的凌亂,稍遮掩住那雙淡漠卻不渾濁的眼睛,裏面隱隱掩藏着銳氣,嘴唇上揚形成一個美妙的弧度,灰黑的力量撲面過來。
值得安慰的是,他裸露的上半身沒有半個紋身,也沒有有礙觀瞻的舌釘和鼻環,脖子上無加粗金鏈,看起來與尋常富家子弟無異,決不會無辜惹人生厭,只是性格不敢恭維。
如果情願,他隨時可以回歸正途,記者會很樂意為其包裝,各家小報會紛紛效仿爭相追逐,繼而全市待嫁女都會對這位小少爺留下深刻印象。有的人生來就有潛質討好他人,卻偏偏不善加利用。
用肉眼客觀地看,鍾少的身體真的已經不能算是少年了,不知道這人是吃什麼長大的,過早地具備了堅壯強健的體魄,漂亮的胸腹肌,傲人的手臂和大腿,修長有力,似被工匠精心雕琢過,這讓每周堅持去三天健身房的鳴州,也不禁有些艷羨。
如果除去陪襯的那些人,他居然很符合時下的「陽光男孩」標準。
鳴州收回目光,決定不計較對方的惡劣口吻,耐心勸導:「這是你的家,你應該清楚,屋裏有人藏搖頭丸,萬一招來警察,吃虧的是你。」
「敢問,你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在這邊說大話?」
「我是梁鳴州,你父親的合作夥伴之一,從今天起,暫住這間屋的隔壁。」沒人在意他的來歷,他也不知道那些年輕人姓甚名誰,真是微妙,鳴州反而笑了。
「啊,原來是貴客。」鍾少挑了挑眉,果然全不把他放在眼裏。
他身邊的一名女孩這才回過神來,看雙方並無劍拔弩張的架勢,知道警報解除,於是索性沖鳴州調皮地揚了揚手裏的撲克:「這位帥大叔,好無聊噢,要不陪小妹我玩一把牌吧?」
這幫小鬼,但凡上二十八歲人模人樣的成年男子,一律被他們喚作大叔。從小就是優等生,身邊都是擅長充門面的規矩子弟,鳴州一時覺得,與眼前這些高校生的代溝可以用海里記。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些在富裕之餘,想要叛逆掙扎的少年人,不應該用太苛刻的標準對照,鳴州放鬆下來:「好,我們玩牌,要是你輸了,馬上帶上你的朋友撤出鍾宅,外面有的是娛樂的地方。」
她皺了皺鼻子怪叫:「啊喲,那我可不敢。」
一直懶洋洋的鐘少這時一把奪過少女手上的牌:「我跟你玩。我輸了,他們三分鐘內消失。可要是你輸了呢?」
一言既出,鳴州也不便深思熟慮,他無所謂地一笑,覺得自己起碼年輕了十五歲不止:「你想怎樣?」
鍾少爺將床頭柜上的一瓶高純度洋酒啪地擱到腳邊:「你輸就喝了它。」
鳴州二話不說,走上前去坐到床沿,算是應戰了。
「玩什麼?」另一個女孩躍躍欲試預備發牌。
那對打得火熱的男女終於也停下纏綿,女方回頭問:「廿一點還是大老二?」
他們選定後者,一班人馬迅速聚攏來。
鳴州不是賭徒,但對各地賭術有過研究,他的牌技由一名澳門講師傳授,由於天資聰穎,手藝自然青出於藍。
鳴州明知規勸無意義,不動用歪門邪道說服不了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所以下手並不留情。等他掀到第四張牌,已覺得有些勝之不武。
最後,只剩鍾家少爺與鳴州在叫牌,連續三家都Pass,鳴州揭開底牌,三個帶一對,再看對手的牌桌,不相信他有這等本領,自覺穩操勝券。
誰知鍾少卻輕聲一笑:「凡事不要太自信了,每個人都有輸的時候。」修長的右手拈起最後一張牌,推到胸前掀翻,觀戰者全都驚呆,牌面赫然開出一幅同花順……
鳴州耳旁響起一陣歡呼,大家興奮異常:「哇噢——真有你的!鍾哥。」
大老二靠運氣,到這一刻才發覺對手出老千,已經沒有機會翻局,居然被一個後生擺了一道。鳴州暗嘆,真有他的。
「喝吧。」鍾少把酒推過去,「它是你的了。」
幾萬塊的空運洋酒就這樣牛飲,真是暴殄天物。鳴州很少禁受酒精考驗,久後會禁不住吐真言,說多錯多,所以避免酗酒,也可避免人際關係惡化,她不想在無意中冒犯誰,他的朋友本就不多。
仰頸灌下已經開了瓶的烈酒,這舉動算不上自暴自棄,也着實有幾分悲壯了。遊戲規則一向由人定,所以沒有道理可循,既然行動感化不了別人,不如向他們證明什麼叫做言出必行。
只是那道低溫到近乎凜冽的視線直逼到鳴州逐漸緋紅的臉上,刀刃般的,使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接受到肉體被赤裸裸洞穿的刺痛感。
鳴州覺得自己的反應來得太快,頭沉眼脹喉嚨發緊,五臟六腑都像被甘草點燃,幸好雙腿還是能冷靜地支撐着他走出房間。
兵敗如山倒,一招失利,威信全無。
在打開隔壁客房的房門時,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找鑰匙孔,沒想到這酒發作的不留情,一推門,鳴州就踉蹌地直奔淋浴房。
洗手台的水槽光潔如新,可他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沒吐出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剛經過強化訓練,酒量又在無形中上一台階。
鳴州摘下眼鏡,將水潑到臉上,涼颼颼的。扯開領口,鏡中人的眼神讓他感覺有點生疏,像是拋開牽挂的亡命徒,只剩自己。
鳴州意識到,酒精加速了體內的血液循環,他開始有了不該有的亢奮幻想。他沒能立即倒頭睡熟,神志反倒越發清醒起來,連舌頭口開始腫大失控,或許那該死的傾訴欲會隨時跑出來推翻他強裝的冷靜。
認命地躺倒在床上閉目養神,就這樣過了十來分鐘,也許更久。直到聽到一陣響亮的拍門聲,他的四肢已不聽差遣。
接着,一個模糊的人影未經允許來到他跟前,在離他兩米的距離停住。
「喂,沒事吧你?」那人的聲音很傲慢,但由於夾着一絲笑意,並不會讓人不快,「叫你喝就喝,這麼聽話,一看就是那種腦子不靈光的書獃子,還想教訓人,連玩個牌都輸,你還搞個屁啊。」
鳴州強撐眼瞼,看見一張意氣風發的臉,想生氣卻沒力氣,試圖反駁,那人已搶先一步坐在他旁邊,接着是一隻火燙的手心,穩穩貼上鳴州的額頭。
「別告訴我你會酒精過敏,老爸要是知道我耍了他的貴客,又有得煩了。」
鳴州一陣恍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測他體溫,之前只知他劣跡斑斑,會這樣體貼,確實出人意表,可見不是真的無藥可救。
「你叫什麼?」出口是自己都沒想到的沙啞,不過鳴州已慢慢恢復語言能力。
「活過來了?」他調侃一句,收回右手,從褲子口袋裏隨手抽出一根煙,才從容問道,「怎麼,打算告密?」
「你也會怕么?我以為天大地大,大少爺有的是地方去。」平時溫良的鳴州不會用這種語氣對人說話,作為外人,他深知自己沒資格對別人的家務事不滿,如果他可以控制的話,他會選擇閉嘴。
「你膽子不小,就是大腦少根筋。」
還沒得過這樣的評語,鳴州覺得有趣,於是轉過頭看牢那對明亮的眼睛,心中一動,意氣全消,本能地伸手奪下對方叼在嘴上的煙,送到了自己的唇邊吸了一口:「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他戒煙很久了,根本沒感覺現在的舉動有些逾矩。
「你很習慣同人端架子嘛。」對方訕訕湊近他,鳴州這才認清那管筆挺的鼻樑和個性十足的面孔有多少殺傷力,「你知不知道,在人家的屋檐下最好少管閑事?」
說「回頭是岸」連自己都覺得老土,鳴州在講台上的滔滔口才,在遭遇問題少年時,居然沒有半分餘地發揮。
「我勉強也算是你長輩,你不該過分縱情,使你父親難堪。」
「你吃飽了撐着吧,老爸的那些朋友,沒有一個敢惹我,不是急着拍馬屁,就是盡量繞道走,無趣得很。更何況——」重新睜開眼瞥了瞥鳴州,卻沒有說下去,而是轉而自我介紹,「我叫鍾宇衡。梁鳴州是吧?我見過你。」
鳴州很有點吃驚對方知道他的身份,鍾宇衡也不辯解說明,滿不在乎地笑笑:「像你這麼正點的男人,看過很難忘得掉的。」
「你……胡說什麼,別告訴我你也嗑過葯了。」不知怎麼的,鳴州一改平日的沉穩,顯得有些無措渙散,他反射性地抵禦着從鍾宇衡身上散發出來的危情氣味。
鍾宇衡眯起眼劈手奪過鳴州夾在指間已經快燃盡的煙蒂,他的眼裏翻滾着一種可以稱之為慾望的東西,直逼到鳴州面門,讓後者的呼吸滯了一滯。
「梁鳴州,我們——或許可以交個朋友。」
不知是不是出於本能的警覺,鳴州疑惑地用手肘支起上半身,與鍾宇衡平視。襯衣順勢滑下,線條柔和的胸膛及渾圓的肩膀誘惑十足,麥色的肌膚鋪着一股陽光的味道,加之鳴州當時呼吸短促眼眶潮潤嘴角含嗔,竟是說不盡的風流。
男人也可以性感,只是不會刻意顯露,以免表錯情會錯意,可在同性面前卻容易放鬆警惕。
鳴州在西方社會,也時有美人向他示好,正因為態度不曾模糊,所以來者多半知難而退。
職業早將鳴州身價托起,外人以為它高高在上神聖不可欺,一般不敢褻瀆他的才華,連帶着不敢褻瀆他這個人,所以私生活甚少機會發展成熟。
由於近視,鳴州朦朧的視線投向面前英偉的身影,有些吃力的樣子,他並不知道這樣無助的眼神,更易勾起年輕人藏匿已久的血氣。
「你不想同我交朋友?不是想感化我么?也許我會聽你的也不一定。」
鳴州的神志逐漸緩轉,他嘆笑一聲,「果然還是個孩子呢。」
「孩子?」年輕人豎起眉毛,湊得更緊了些,「不爽」兩個字在他臉上疾速蔓延開來,「你有見過這樣的——孩子?」
他粗魯地將手心覆上鳴州的手背,強行拖到自己胯下,觸碰那已勃發剛勁、威風凜凜的男根,鳴州頃刻間怔住了!
即使隔着布料,還是可以清晰感受那驚人的熱度和尺寸,似有生命力的東西放射的電流,自手掌侵略至大腦的神經末梢,使鳴州的心臟產生一剎的麻痹,在混亂中手指荒不擇路地掙脫,臉也迅速漲紅。
鳴州甩了下頭,為自己表現出的青澀汗顏。他雖然算不上性經驗豐富,但仍有漂亮女性願意對他投懷送抱,不熱衷於社交,環境處處受限,終究無緣結識良家女,一個男人要時刻抵禦外界誘惑,像鳴州這樣,平均半年一年才有一次體驗已經算是異類。
不過不像普通人以為的,學者都該清心寡欲,鳴州正值男性巔峰狀態,又天生情慾旺盛,常常不自禁地自我排遣,也會在深夜時覺得身邊無人寂寞難耐,可不是人人都可順利獲得愛情和婚姻,鳴州不想過多揣度私生活,對人生開花結果的意願並不強盛。
鳴州從不是保守的老古董,連同他的學術都是作風開放言論自由,嚴謹只在行為上,人貴自律,鳴州有自己的禁忌和準繩,對女學生的交際花敬而遠之,絕不破戒。
因為長相出眾,也時不時有美麗的金髮帥哥在他身邊兜兜轉轉,他也都是禮貌回絕,即便對這一族群不執偏見,亦覺得生活不該放縱至此。
只是沒想到,到中國,反倒被一個男孩輕薄,鳴州哭笑不得:「再不濟,你也該尊稱我一聲Uncle.」
驚異於鳴州的過激反應,宇衡只是受挫,面上一沉。在鍾氏大樓出入往來的那幫西裝男中,多是道貌岸然營營役役者,幾乎沒人能入他鐘宇衡的法眼,身邊這名男子卻顯然有過人之處,否則老爸怎麼肯讓他登堂入室?這麼想着,已經一個翻身壓上了鳴州。
昏熱的不安的氣息和着高溫,在近乎相貼的鼻尖流轉,宇衡甚至開始想像那浸染過酒精、稜角分明的薄唇塗沾上他的唾液,會多麼撩人。
宇衡從不缺情人,一到青春期,就知道自己的雙性傾向,但他喜歡女孩超過男孩,且只對身體樣貌異常出類拔萃的年輕男孩才感興趣,身下這個一副迷糊木訥的男人不但超齡,而且完全不是自己想佔便宜的型。
有家族地位設置條條框框,又天生自尊心過人,也知道有特殊取向違背常情,不想過度擴張,他平時都只會攜女伴外出,除偶爾一夜情外,從未想過與男人發展長期關係。
可身下的男人有一些特質不經意地吸引自己,感覺很是微妙,一方面想去刺激作弄他,一方面又想親近了解他,光只是眼神和嘴角處埋伏的那絲驚嚇,都足以構成一番細緻的挑逗,在他身體各部位引爆一輪短促而衝動的戰慄。
宇衡不想否認當時不夠理性的偏執,只一眼,他便喜歡上這個男子優質的長相和健康挺拔卻不過分健碩的身材,還有他眉間的憂鬱與智慧,糅合了眼底一抹尚未消失的稚氣,這樣矛盾的組合使他看起來生動而禁忌。
鳴州的內心已可以用慌亂來形容,想要使力震開身上那具與少年不符的龐大身軀,卻發現對方的力量遠比他預測的要大,他只好將頭稍稍別開,裝作若無其事的下逐客令:「你應該去送你的那些朋友離開了。」
「我已經聽你的話,把那些人趕走了。你還想怎樣?」
鳴州這才知道對手的挑釁有多危險,目光與他緊實地擦過,思維慢慢冷卻下來:「好了鍾宇衡,我收回之前的話,今後怎麼做是你的選擇,我無權干涉。可以放開我了嗎?我想休息了。」
「哈,正經先生,這麼快就急着撇清,沒有人告訴你,做事要有始有終嗎?不堅持,怎麼教人棄暗投明改邪歸正?」
「受家族庇蔭就要懂得珍惜,你醉得厲害,趕快離開,不要等我發火。」
「我們倆誰更醉?這是我的家,你要我離開?!」
「出去。」說完這兩個字,鳴州幾乎虛脫,他從來不知道有這麼難纏的年輕人,說實在的,他一時不曉得對方想幹嘛。
「你是怕我對你做什麼?還是,你知道我要對你做什麼?」
「我是你父親的朋友,你不該對我無禮!」鳴州承認,這時的自己有些慌亂起來。
奇怪的是,這個回合,鍾宇衡沒有再糾纏下去,而是乾脆地鬆開筋道,離開了鳴州的床,捋了捋額前擋住眼帘的髮絲,居高臨下斜睨了鳴州一眼:「嘖,我還以為你會不一樣。」
他走了,可空氣中尚留一絲涌動的昏熱。
大約有五分鐘,屋子裏安靜得不行,鳴州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甚至沒有餘力回憶剛才那樁不明所以的事件,自己似乎哪裏得罪了鍾大少,如果對方繼續找他麻煩的話,說不準做不了兩天客,就需要他自覺捲鋪蓋走人。
到底是哪一環節出錯了?他不過是好心勸誡。入睡時,他模糊地想着。
要是鳴州真的可以跟他自己想的那樣洒脫,他就可以把這場詭異的相識擱到腦後不再理會,可事實上,鳴州高估了自己在處理瑣事方面的能力,又低估了自己誨人不倦的耐性。
這一覺睡得很沉,起身時,襯衣的褶皺印證了鳴州的想法,不算糟糕透頂,但確實有點雜亂無章。
新的一天,下午要去趟市貿中心,他知道工作可以迅速修復斷路的思維。昨晚發生的一切,並沒有因酒精而失憶,但已有些模糊了,見多識廣的梁博士決計不將這些再放在心上。
「我還以為你會不一樣。」很奇怪,鳴州只記得他臨走時的那句話。
中午,鍾府上下的空氣被蕩滌成百合花的清香,勤姐領着眾女傭在打掃客廳和走廊,那些糜爛的痕迹都被及時清理掉了。
鳴州看着放着法式麵包和新鮮水果的餐盤笑笑,覺得自己真是多慮了,每家人有每家人的生存法則和強制規矩,不容他這個外人置喙。
那天下午,鳴州換上深灰亞曼尼西服,整個人英氣逼人,接着便獨自駕車先趕到會議中心,遠遠就看見一襲杏色套裝的俞曼貞小姐站在台階上朝他招手。
「我沒遲到吧?」他一看錶,匆匆迎上去。
「怎麼會呢,博士一向準時。今天方教授一併邀請了兩位澳洲專家參與會談,他們很期待與您見面。」什麼叫如沐春風,看見梁鳴州的感覺就是,曼貞在心頭喝一聲彩。
「俞老師不用客氣,叫我鳴州就可以。」
女士的心猛地一動,隨即接到:「那博士可否直呼我姓名?」
鳴州不拘小節,立即應下:「曼貞,由你引路是我的榮幸。」
「好了博士,你可別再調侃我。」
這一天,曼貞進一步摸清梁鳴州並無古板世故的習氣,只是才剛熟稔,還不敢放肆,更不想對方誤會自己以熟賣熟亂攀交情,她憑學問吃飯,不想與某些都會女郎一樣玩曖昧的倒追遊戲,興許梁鳴州也不吃那套。
其實多數男士願意接受對方主動示意,才有膽大方踏出第一步,可大家均要面子,處處不敢輕舉妄動反而錯失良機。
只是令鳴州意想不到的是,待真有人主動示意,他卻未必招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