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相傳從江南而來的花牡丹,憑著傾城傾國的絕色容貌、能歌善舞的才情,以及靈巧周全的手腕,成為京城第一花魁,後來更得到一位勢力非凡的入幕之賓相助,掌管了這家歡玉仕房,使歡玉仕房的名聲更為響亮。

相往常一樣,今夜的仕房仍舊笙歌鼎沸,燈火通明。隨著樂聲,身段窈窕姣好的牡丹如美麗的蝴蝶般,在偏廳中迴旋超舞,吸引住眾人的目光。

這是八大胡同中最受歡迎的表演之一,每逢十五都會由她親自上場表演,所以這一天的歡王仕房顯得特別熱鬧。

她千嬌百媚的舞姿讓眾人驚嘆不已,一曲舞罷,賓客們皆為她歡呼。她朝眾人一福,便翩然走出偏廳,在菁菁的陪同下回房間梳洗換裝。

半個時辰后,她再度出現在充滿醇酒美人、杯觥交錯的主樓中,如蝴蝶般地穿梭在前來尋歡的客人間招待迎送。直至接近子時,她才有空在花園涼亭歇一會兒,透透氣。

「今天辛苦你了。」男人驀地從后環緊她,輕啄了她紅艷艷的唇瓣一下。

牡丹看都不用看來者是誰,敢在這裏這樣碰她的,就只有他而已。

「不辛苦,都快一年了,我也會習慣的·」她偏過頭,輕笑着對他說道-

濟傎坐到她身邊,憐惜地審視她的倦容。「自從袁嬤嬤卧床休養后,你就接下她的工作,打理仕房的大小事務,好不容易清閑了,還要去跳舞……有時候我真後悔讓你這樣勞祿。」

「我再怎麼勞碌,也比不上你勞神。」她倚進他懷中。與他的高大壯健相比,她更顯得單薄柔弱。

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滿天繁星。「扶桑貝勒現在生死未卜,惟經貝勒那邊好像也因為緝捕亂黨一事而惹上麻煩,我想你是為他們的事在奔走煩惱吧?」

「嗯,連帶進宮的次數也多了起來。」他的語氣既無奈,又有一絲自嘲。「我終於不再是『閑來沒事忙,最愛跑仕房」的郡王爺!」

「瞧,我可比你悠閑多了!」她拉過他的大掌,把玩他的玉扳指。「你不要多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能夠這樣平靜地依偎在他身邊,一起聊聊天、看星星,知道他關心着自己,就已經是夠了。尤其近來看到其他貝勒爺都在情路上接二連三地出了岔子,她就特別珍惜能和濟傎相處的時間。

「會好好照顧自己?那你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他眼尖地發現一道血痕,攢眉抓起她的手不放,「讓我看看。」

「天氣乾燥,一下小心就擦破皮了,你不要緊張嘛!」在他的注視下,她一點小事都瞞不了他。

他拉起她的手,輕輕吻著上頭的傷口。「我一個不留神,你就給我多一道傷,你啊,叫我怎麼能不掛心?跟我回房敷藥吧!」

看着他呵護地搓揉着自己的雙手,牡丹感動得鼻頭一酸,緊緊地抱着他。

「濟傎,你知道嗎?這是我最幸福、最快樂的日子。」

濟俱怔了怔,無限的愛意湧上心頭。「我的牡丹,你太容易滿是了,還有更好的日子在等著咱們呢!」那就是他迎娶她的那一天!

「只要……你一直這樣寵愛我,我就很滿是了。」再抬起頭時,她的眼底已蒙上一層水霧。

從小她就知道,出身尊貴的他一舉手、一投是,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即使她從未進過皇宮,也知道八旗閨秀中有許多女子對他傾心,他大可坐享齊人之福,但他們重逢后,她從未見他在乎過哪個女人,眼中似乎只有她……

數不清的甜蜜日子,讓她越來越沉醉其中。越來越離不開他,只想永遠和他在一起,這樣她便心滿意是了,不敢再奢望更多!

濟傎緊擁着她,無語地點頭。他會一直一直愛着她,只是她還沒有認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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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後,濟傎邁著優稚的步伐,朝太后居住的慈寧宮走去。

濟傎從小就在宮中進出,當今太后更是他祖母的姊妹,一向把他當作親孫子般地喜愛他,所以每逢進宮面聖后,只要時間許可,他必定會跟太后請安,與她老人家聊聊天、喝喝茶。

走在迴廊上,他身後驀然傳來一道女聲。「克勤郡王吉祥!」

濟傎一轉頭,只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在宮女的簇擁下,腳踏花盆底鞋子,緩緩朝自己走來。

「臣向沅公主請安,沅公主占樣。」他拱手行禮。

「不必多禮……」沅公主欲上前接近濟傎,一急之下卻不小心一個踉艙,直倒向他。

這一下來得突然,在宮女還末反應過來前,濟傎已迅速扶好搖搖欲墜的女子,讓她站穩。

「公主請小心,沒事吧?」他露出疏離但卻不失禮的笑容間道。

「多謝郡王爺關心,沅沅沒事。」沅公主嗲聲曄氣地回話,羞赧地半垂眼睫,看起來有着說不出的嬌羞。

濟傎對她這樣的態度心知肚明,但不代表他要有所回應。紫禁城中的公主格格都是從小就認識他的,他和她們有如兄弟姊妹般,絕無其他情感,但這個沅公主就是例外。

面對濟傎的冷淡,沅公主心中有說不出的不甘。她是什麼身分?她可是康熙遺落在民間的女兒,去年被八皇兄尋回后,進宮被封的公主呢!

大臣與嬪妃們都無不前來巴結討好她這宮中新貴,論輩分、地位,她都比這個過於年輕的克勤郡王高貴得多。憑什麼地要忍受他的無禮?難道只因為他自出生起就錦衣玉食,身分尊貴;而她進宮前則餐風露宿,卑賤低下?

但她偏偏就看上這個生得俊美無儔、風流倜儻的男人。他總是能輕易攫住所有人的目光,聽說北京城中有不少名門千金皆拜倒在他跟前,只有這樣出色的他,才配得起飛上枝頭的自己!

當侍女前來告知她濟傎進宮的消息時,她連忙梳妝打扮一番,要用最美的面貌迎接他的來臨,讓他眼睛一亮,豈料他現在竟一點驚艷的表現部沒有!

「郡王爺是要去向太后請安吧?那正好,沅沅也要去請安,不如就順道一塊走吧?」她大膽地邀請。

「公主誤會了,臣只是有事要去懋勤殿找翰林大人討教。既然公主有事在身,那臣就不敢擔誤了,請容臣先行告退。」說畢,他正準備邁步離開,不科卻被她敏捷地攔下。

「等等,找有事要問你!」

「臣不敢,公主請問。」他低頭,望都不望她精心妝點過的臉蛋。

她掃視了他的俊臉一眼后,高聲間道:「你明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卻老是迴避我,對我裝出這副冷淡的面孔?」素聞這男人性好漁色,幾乎每天都往花街柳巷跑,又怎會不對她這個美人動心呢?

濟傎勾起淡淡的冶笑,這個新任公主終於裝不下去,露出本性了。

「公主乃千金之軀,臣實在沒這等福氣,能得此厚愛。」

「大膽奴才!「沅公主氣憤地甩掉手上的帕巾,指著濟傎罵道:「本公主看上你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竟敢不把我放在眼裏?」

「公主又何須妄自菲薄?」他神色泰然地直視着眼前這趾高氣揚的女人。「就當作是我瞎了眼吧,不懂得欣賞金枝五葉,只愛村姑野婦,所以不論是格格還是公主,我一個也看不上。」

「反了反了!你竟敢出言污蠛我?你根本沒有把我當作公主看待,你心裏一直是瞧不起我的對不對?!」他是第一個敢這樣對她說話的人!

「公主請自重,我想你也不希望引來侍衛吧?」他受夠了她高八度的尖叫,彷彿不這樣,就沒人能聽見她講話。「既然辛辛苦苦進來了,就應該學著遵守宮中的規矩,否則很容易被趕出宮去的。」

他的語氣並不嚴峻,但沅公主的心底卻冒起一股寒意!

「承蒙公主錯愛,臣感激不盡,可惜臣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很難再容下其他人,請公主另覓佳偶吧!」他毫不在意地笑笑,就要越過這半路殺出來的麻煩女人。

還是把話說得絕一點比較妥當,最好能讓她死心、不西來糾纏他,免得浪費他的時間。

這話猶如平地一聲雷,炸得沅公主一時之間無法言語,妒忌和怒火不斷侵入她狹窄的心。他竟坦承從來沒將她放在眼裏?這羞辱要她如何吞下去!

「我偏要你娶我,當我的額駙!」

「夠了!」濟傎霍地轉身瞪着她,拒絕為這種女人繼續浪費他的耐性。「你已經當上尊貴的公主,難道還下知滿是嗎?這種為達目的下擇手段的把戲,你自己留着用吧!」

「你以為我辦不到?」沅公主露出詭譎至極的笑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這個當公主的大,還是你這當郡王的厲害!」

濟傎垂在身側的手不斷地握緊、又鬆開,竭力剋制着快要爆發的怒火。他實在個想在人前對她動氣,免得有人趁機參他一本,給他安上一個不敬的罪名!

濟傎神色一凜,目光凌厲地掃向那蠻橫的女人。「公主要如何便如何吧,臣干涉不來,請恕臣先告退。」

他丟下話后,便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留下郡瞼色一陣青、一陣白,咬牙切齒的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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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姑娘,郡王爺有請,要你到克勤郡王府一棗。」

聽見面生的車夫這樣稟旨,牡丹既疑惑又焦急。

濟傎很少託人轉告事情,而且要她到郡王府,更是不曾有過的事—莫非他有急事,還是有什麼秘密非告訴她不可?難怪她最近總是心神不寧……

思及此,她馬上帶著菁菁隨車夫上了馬車,向內城而去。可是很快地,她便知道車夫並不是載她到克勤郡王府,不久之後,她就被請下馬車。

「你不是說爺要咱們到郡王府,為什麼在這間茶樓放下咱們?該不會是你想偷懶,要咱們用走的去吧?!」菁菁有受騙的感覺,立刻上前理論。

「算了吧,你罵死他也無濟於事,他只不過是受人差遣罷了。」牡丹馬上起了戒備之心,她拉住菁菁,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低頭顫抖的車夫:「菁菁,咱們進門去吧!」

菁菁忿忿地瞪了車夫一眼,便跟隨牡丹走進茶樓。

「小姐,是不是有客人想找你在外面陪侍飯局啊?」在青樓中被客人點名出去陪伴,是常有的事,而且打賞也會比平常更多。可是她家小姐是花魁領班,被郡王爺包養獨佔的事更是眾昕皆知,又怎能隨便被請出仕房去陪侍呢!

「我也不知道,但等一下無論是什麼情況,你都不要多嘴,知道嗎?」

「是……」看見她臉上凝重的表情,菁菁也微微感到不安。

「是歡玉仕房的花牡丹姑娘嗎?」在人來人往的茶樓內,突然有個陰陽怪氣的男子走向她們詢問著。

牡丹打量來人一會兒后,便躬身應道:「正是。」

她一眼就看出這男子是太監,因為小時候跟在濟傎後頭,就常常在貴族出沒的地方看見這些太監公公。那麼,究竟是什麼人要見她?能夠使喚公公的,恐怕是地位非凡的人物吧?

「姑娘這邊請。」公公引她們上了二樓。一到樓上,只見一桌有人—一個一個衣飾華麗的女人背對着她。

「來了?」女人放下茶杯,緩緩地道:「對一個日夜顛倒的妓女來說,突然要你茌這時候見找,也真是難為你了。」

聽到女人的冷言冷語,一股不祥的預感猛然竄過牡丹全身。

女人等不到身後有任何動靜,便轉過身來,卻在見到牡丹嬌艷欲滴的容貌后,狠狠地一震!

她派人打聽濟傎身邊的女人時,得知這歡玉仕房的花魁領班相他來往甚密,且深受專寵,被他包養至今一年多,從未再找其他妓女侍寢,可見這花牡丹在濟傎心中肯定佔有一席之地!

但她沒料到這女人會艷光四射得令她作嘔!看來這妓女肯定是用了什麼妖邪方法,才會讓濟傎死心塌地,再也看不見她這個高貴美麗的公主!

「大膽,見到本公主還不快點跪下?!」沅公主利用自己的權勢,先給牡丹一個下馬威。

牡丹僵了下,呆立着無法反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要見她的人竟是公主?雖然她心裏不太情願,但應有的禮儀還是要行的。

「我並不知道您是公主,請恕罪。」她微微福身行禮。「公主吉祥。」

見她沒有跪下,沅公主就有氣,於是一邊示意太監去押她跪下,一邊用飽含輕視的神情地說:

「你這低三下四的妓女,別以為有克勤郡王替你撐腰就可以神氣!若本公主要濟傎下跪,他也不能不從,更何況是你這種民女?我肯紆尊降貴地和你說話,你應該要感恩才對!」

牡丹被太監押得死死的,不得不跪下與盛氣凌人的沅沅對視。這情況就和當年破福晉和馮嬤嬤欺壓時一樣,難道身為貴族的女子都喜歡這樣對人嗎?

「牡丹駑鈍,不知公主擦我究竟所為何事?還請公主明白地指點牡丹,好讓我快點回家去,因為濟傎還在等我。」她故意亮出濟傎的名號,希望這個公主還能顧忌一下,早早放她離開。

「濟傎是你這妓女能任意叫喚的嗎?一點規矩也沒有!」她抬高牡丹的臉蛋,越看越妒忌。「生成這副妖媚模樣,難怪成了一雙玉臂幹人寢的妓女!」

「我沒有!找就只有濟傎一個男人而已!」這公主左一句妓女、右一句妓女,滿是嘲諷,分明就是要藉此羞辱她!

「那又如何?你以為自己把童貞給了他,就可以綁住他的心?笑話,他是什麼身分,要多少個女人的童貞都可以!」

「咱們爺非常喜歡小姐,他一定會娶小姐當妻子的!」菁菁實在看不過去,揚聲為自己的主子爭一口氣。

「多嘴的奴才,給我掌嘴!」沅公主一聲令下,菁菁就被公公重重地甩了兩個目光。

「你針對我就好了,何必拿不相干的人出氣引」她忙將菁菁護在身後。

「你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保護別人?還是你已認定自己會是克勤郡王府的福晉,所以有權力保護這奴才?呸,不自量力!」沅公主惡毒地說苦,責親自過去教訓菁菁。

「住手,我求你住手啊!」牡丹心痛不已,但自己破人牢牢扣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菁菁痛哭失聲。

「不要瞼的女人,竟然妄想當克勤郡王府的福晉?憑你也配引」沅公主將所言強!

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她必須先應付這個能輕易傷害她和菁菁的公主——

「像我這種煙花女子……又有甚麼資格去左右郡王爺的意思呢?」說著,她凄然一笑,語氣中帶著一抹饃骸縛ね躋曳侍,我就得乖乖地侍候,不得抗拒,否則可能會性命不保:同樣的,若他厭倦我了,我再怎麼眷戀也不能巴着他不放。公主,我說得對嗎?」

沅公主嘴角噙著勝利的笑,仍故作大方地道:「那是當然,他可是郡王爺呢,逢場作戲自然少不了。既然你知道自己的本分,那麼他偶爾要嘗嘗你這野味兒,我也不反對,只要你別作怪不讓他回府,讓他知道誰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倒也無傷大雅。」

「牡丹明白!」牡丹垂頭應聲:心裏明白沅公主說的只是場面話,一旦它成了濟傎的妻子,必定容不下自己!

沅公主得意地睨著消沉的牡丹,決定不再和她計較。「果然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退下吧!」

草草行禮后,終於自由了的牡丹帶著菁菁急急走出茶樓。

踏出茶樓大門后,她仍不敢硝作停歇,強忍住胸口的剌痛,沿着大街往外城行去。

「小姐,你千萬別聽信那個惡毒公主的話,郡王爺他是很喜歡你的!」菁菁緊跟在她身後,拚命地想安慰主子:她知道主子部是為了保護它才不願多說什麼,還被人奚落得體無完膚!

「菁菁,我知道郡王爺他喜歡我,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但他和我終究是不能開花結果的。」

數天前,她還倚在濟傎的懷中編織著美夢,然而沅公主卻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要她面對血淋淋的現實。

「為什麼不能?」菁菁一點都不明白!郡王爺這樣寵愛小姐,而小姐又這樣深愛著爺,怎麼會不能有結果?她就不信郡王爺會鬥不過那個臭婆娘!

「傻丫頭,就因為人家是公主,我只是個花魁啊!」牡丹苦笑着,把所有的委屈部藏在心中。「哪有正經男人會娶個花魁回家?那會被人取笑的!」

更何況,有哪個女人願意跟別人分享自己深愛的丈夫?

但是為了留在他身邊,即使要她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只能分得一部分的他,她也願意,沒想到,她還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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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的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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