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允兒,喜歡嗎?」宏亮爽朗的聲音在門邊響起。李允兒連忙回神,轉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額圖渾。
看着身穿暗綠色馬掛棉襖的他,正為他一切細心的安排而感到心亂如麻的她,心跳着實漏了一拍。
這個男人......真是非常英俊挺拔,比起朝鮮國的男子,更為出色。
老天爺太不公平了吧,難道天朝大國的人,真比朝鮮國優秀嗎?像他這種蠻橫不正經的大無賴,竟然能輕易讓她心跳不止?
李允兒忙撇開臉,故意無視他臉上溫和的笑。「不管喜不喜歡都要穿的。」
「妳穿這衣服很好看,還是柔和的顏色和妳的氣質比較相襯!」額圖渾在她身邊繞着圈子打量。
她粉雕玉琢的容顏、纖柔優雅的貴氣,以及傾城的風采,讓整個房間都變得明亮起來了。朝鮮李氏的公主,真是天生麗質啊!
一抹紅霞飛上季允兒的臉頰。大清男人都如此直接稱讚女人嗎?他們朝鮮從來不時興這一套甜言蜜語。
「你來有事?」她不禁問。
「沒事,只是來看妳。」
額圖渾的坦率令她羞得手足無措。「你見我乖乖待在房裏了,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額圖渾朗聲大笑,並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不行,我還沒瞧夠妳,怎能走?」
天呀,怎麼有人說得這麼露骨,在朝鮮深宮中長大的她,真不知如何回答!
「那我失陪好了旦」說完她慌忙往屋外走,但他卻笑着跟着她走出門。
「為什麼跟着我?」她顰眉問。
他只是笑而不答。
他從一進門就同她微笑個不停,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李允兒無奈地走回屋裏,坐在靠窗邊的椅子上深思。
額圖渾隨她回到房裏,並搬來椅子坐在她對面。
「你們都下去。」他一聲令下,滿屋子的丫寰,全魚貫離開,連朴尚宮都被帶了出去。
「額圖渾,你究竟想拿我怎麼樣?」現在是好好談談的時候了。「你又不是真的山賊,為何要我當人質,同我國拿贖金?為何要把我困在這裏?我跟你們無怨無仇!」
額圖渾拿起一旁的茶,逕自喝了一口。「嗯,朝鮮的紅棗茶,果然潤喉。」
李允兒腦中靈光一現,馬上興奮地問:「是不是我父皇付了贖金?一定是這樣的,要不我的待遇怎會前後差別那麼多?」
「沒有!」額圖渾臉色丕變,冷冷問道:「妳想回去?」
她被他瞬間的轉變嚇着,怯怯的說:「常然,我想回自己的家鄉,難道不可以嗎?」
他陷入沉默,片刻后說:「從今天開始,妳就住在這裏,想要什麼就交代下去,她們都會幫妳辦到。」
聽見她說要離去,他的心裏很不滋味。他不曾如此細心禮遇一個女人,這已是天大的恩惠,但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權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從來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而她,就是眼下唯一能挑起他的興趣,叫他不能就此放過的小兔子。
她李允兒註定是他額圖渾的!「什麼?你要我一輩子當人質?憑什麼?為何要這麼對我?」李允兒再度咄咄這人。
就在那一瞬間,額圖渾吻了李允兒的唇瓣,快得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直到嘗到濕熱的鹹味,侵略的他才停下吻,映入眼帘的是睜着淚眼的她。
「妳哭什麼?」他怔住了。
李允兒死死地瞪着她,清淚卻一直從眼裏流下來。
她被輕薄了,她是不是要接照禮法,自隘身亡以示清白?她今年才十六,如此曼妙約二八年華,就要香消玉殞了?
當了人質,雖然早有等死的心裏打算,但至少也得死得堅貞,可現在她成了一個敗節之人,不禁悲從中來,她開始號陶大哭!
看着痛哭不已的她,額圖渾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一個吻,她為何如此傷心?被他吻過的女人從沒人哭過,莫非她是嫌他的吻技太差?
李允兒哭紅了雙眼對他說:「如果你還有良知,就給我最致命的毒藥。」
「毒藥?妳要毒藥做什麼?」地想做什麼?
「服毒自盡!」她冷冷地說:「如果沒有毒藥,就給我白緩、匕首......」
「等等!只不過一個吻,妳在鬧什麼脾氣?」他打斷她繼續說這些自殺兇器。
不過吻她一下,她就要自殺,有這麼嚴重嗎?
「我鬧脾氣?你懂什麼?你這登徒子毀了我的名節,我除了一死以示清白,我也沒有別的法子,你還敢說風涼話!」
「我是登徒子,那妳是個傻子,為一個吻就要自殺?」他真想知道她的小腦袋瓜里究竟裝些什麼?
「我是傻子......對,我是傻子!」李允兒又開始痛哭,如果不是她自己笨,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而最離譜的是,她竟沒有厭惡他的親近,她實在是個壞女人!
「現在木已成舟,你快給我毒藥,我不要等到我的肚子大起來后被人瞧不起!」
「孩子?肚子?」額圖渾一頭霧水,看了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后,他恍然大悟,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莫非他也希望看着她死嗎?
「允兒,為我生孩子也沒有什麼不好。」這小妮子太有趣了!「我會負責,妳可以嫁我。」
「我才不要幫你這個登徒子生孩子!我有未婚夫了,輪不到你要我!」為免泄露她內心一點點的漣漪,她故意找其他擋箭牌,想跟他撇清關係!
額圖渾的臉色轉成鐵青。「妳有未婚夫?他是誰?」他怎能完全忽略這個可能?
「他是誰與你何干?我的未婚夫英俊高大、瀟洒萬分、文武全才、知書達禮,可是朝鮮貴族之首,崔家的長孫旦」她氣得大誇,其實她根本不清楚崔家長孫長得什麼模樣,她只是氣不過他那將她視為所有物的囂張態度。
額圖渾面色鐵青、右手猛力槌擊桌面,發出杵的巨響,木桌應聲崩解。
李允兒嚇得瞠目結舌,他的力道那麼大,實心的原木桌就這樣毀了二天,他隨便一碰她,豈不會骨頭全散?
「妳要服毒,是要為那男人守節?」他的聲音冷得嚇死人!
「沒、沒錯!」其實也不算是,可她就是想和他唱反調。她看不過他那惡霸的性子。
「他吻過妳?」他尖酸地問。
這男人說話可不可以別再如此直接,這樣叫她一個女孩怎麼回答?「他、他是君子,才不會以你這種野蠻人|.」
才一瞬間,他臉上叉滿是笑意。「那沒有了,我才是第一個吻妳的男人。」他狂傲地宣告。
他這話是啥意思?傻傻的她,竟獃獃的回答:「就算你是第一個吻我的男人,那又怎樣?又能代表什麼?」
他笑而不答,眼神充滿神秘和略奪。
她驀然回神,老天!她剛才說了什麼?
額圖渾伸手輕撫她的發,緩下語氣,道:「允兒,妳不再是人質,在朝鮮妳是公主,在大清我府里妳是貴客,只要妳願意,未來妳還可以成為這裏的女主人。」
李允兒嚇着了!昨夜才認識這個男人,才短短一天,他就想娶她?
「我恨本就不認識你,我永遠不可能會和你有什麼且」她高傲地反駁,她的人生沒道理要受他操控。
他以為他是誰,隨便喊一聲,她就得嫁他?難道他不知道什麼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他真是想得到她,不會先向她示好嗎?
「在我的字典里,沒有「不可能」三個字。」額圖渾完全不理會她的說辭。
看着他堅定如山的眼神,她不得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那種強悍又野蠻的男人。他是這樣囂張跋肩、自以為是!
他突然有這個提議,莫非是因為剛才的親吻?但她是朝鮮公主,是個有志節的女人,她不能成為世人的笑柄,成為一個不清不白、不貞不潔的朝鮮女人!
這可不行,看來她沒得選擇了!迅雷不及掩耳之際,李允兒反身往身後的屋樑猛然撞去。
咚!一聲巨響,她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一片漆黑,隨即昏了過去。
這女人瘋了!真要自殺?額圖渾連忙扶住她倒下的身子,向外高喊:「來人,找大夫」
在昏昏沉沉中似睡非睡,李允兒迷迷糊糊中,似乎回到了自己在朝鮮的寢宮,回到了親愛的父母身邊,還有見到九姐姐要出嫁了:她高興地想上前拉住九姐姐,可是怎樣也抓不着,駭得她猛地睜開眼!
是作夢嗎?她居然沒死成?莫非是她撞得不夠用力?額頭疼痛着,而一轉身,竟還見到害她頭痛的罪魁禍首!
「妳怎麼了:還疼嗎,」額圖渾連忙問。他這輩子從未這樣關心過一個女人!
看見他握住她的手,她大聲斥罵:「不要碰我!」
額圖渾瞬間放開了她的手。
「你走開,我討厭你!」她不客氣地直言。是他,是他害她落得這步田地!
他怔了一會兒后,起身退離床鋪。
「我走就是,妳不要這樣激動,對身體不好,好好休息。」說完,他退出房門。
他根本拿這個小妮子沒轍!他知道她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如果繼續強迫她的話,她只會越來越對抗他。
他只不過想馴服她,讓她留在身邊而已,難道地做錯了?
李允兒養傷的這三天,額圖渾沒有再出現。她額上的傷好了大半,便和幾個丫寰待在房裏聊天。
「你們那個主子,怎麼成天笑個不停?」她心想,那傢伙每次見到她,便笑個不停。
幾個丫寰臉上全是驚恐的神色。
「妳們怎麼了?怎麼不說話?」她對着靜成一片的丫寰們間。
「奴婢廿六年來還沒見過爺笑得開懷過,公主妳確定說的人是爺?」阿純說。
李允兒臉上全是疑惑,但幾個丫寰了聽了阿純的話,都猛點頭附和。
「公主,是爺送來的飾品。」一個小廝把東西拿進房內,打斷了她的思路。
「這幾天,每天都有一些新的朝鮮物品送來,現在又送東西進來......你們的爺都是這樣大方、氣派的?什麼東西都拿來送人。」她手拿一倏精美的白跟鏈子,細心打量。
今天送來的是一些雕工非常精緻的飾品,她仔細專註地察看,每一件都是極品,全出自朝鮮着名工匠之手。
丫寰們面面相覷,不敢有所反應。
「怎麼了?」她們怎麼了?好像有難言之隱。
「爺從不送女人東西,連側幅晉們都沒收過爺送的東西!」阿純再度站出來說話。
「側、側福晉們?」還不只一個?李允兒臉上全景詫異,但內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吁。
按着她像聽故事一樣,開始聽阿純對她說出有關額圖渾的情史。
額圖渾他十八歲就第一次大婚,正室是清朝邊關大將軍的女兒,家世顯赫,可惜這位天生體弱的正室嫁他不到兩年,就急病而死。離譜的是,額圖渾和正室結婚一年後,竟然還認不出正室的長柑,原來除了新婚之夜,他見她的次數少得十根手指都數得出來。
而到現在為止,他的貝勒府內還有幾位側幅晉,全是皇帝賜婚,可是額圖渾和妾室們的感情並不融洽,也沒有孩子。
聽完阿純唱作俱佳的解說后,李允兒看着那些精緻的飾品,茫然道:「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我都不該要,你們退回給他吧。」
他既然有妻妾了,還來招惹她這個朝鮮女人?他真是她所見過的男人中,最莫名其妙的一個!
頃刻,丫寰們個個表情驚恐。「不行,爺送給公主的禮物千萬不能退回去!」
「他要送,我就一定得接受嗎?」她不是想發脾氣,只是一想到額圖渾討好她的意圖,她就覺得不快。
那個無賴,究竟打什麼主意?一股冷意從她心底湧起。
就在這尷尬僵持的氣氛下,李允兒的房間又多了幾位不速之客。
「放肆,爺賞的東西也膽敢不要?」一把女聲斥來。
「各位側福晉吉祥.」阿純領着丫寰們,同進門的女人們行禮。
李允兒再度詫異起來。這些女人就是額圖渾的側幅晉們?真是奇怪,她們怎會來了?
「妳就是爺的新寵?怎麼沒和我們這些姐姐們問安?」領頭的張側補晉,一開口便擺出架子。
「我和額圖渾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個朝鮮人質。」新寵?這些女人怎說得如此不堪!
「妳騙誰?爺樣樣寵着妳,妳還說妳不是新寵?」蔡側福晉按着指控。
「他只是禮遇我是朝鮮公主。」是額圖渾自己要這麼做的,怎能怪罪於她?
「但自從妳來了以後,爺就沒找過我們,這妳怎麼解釋?」最後一個陳側幅晉,哀怨地瞪着她。
「這問題,妳該去問妳們的爺,我怎會知道?」老天,額圖渾這班側福晉可是個個口裏帶刀呢!
「妳這狐媚的朝鮮女人,肯定給爺下了什麼迷魂咒!」見她一點都不害怕,張側幅晉直接罵道。
不會吧,她成了妖狐?「幾位,恕我仍身體不適,不能長談。來人,送客!」
丫寰們順着她的意,送走這群不安好心的女人們,然後開心地對李允兒說:
「公主,妳好有勇氣呀,剛才那幾個主子,是最讓奴婢們頭痛的惡主子呢!」
她才不管她們是什麼身分,只求她們別來煩她這個落難公主。她不想花時間去討論誰是額圖渾新寵妾的這個荒謬問題。他的家務事,她一點都不想過問!
現在,她只是衷心希望,快點離開這處華麗的囚室,視線內再也沒有那個今人心亂的男人。
外頭開始下雪了,不知不覺,李允兒住在這座貝勒府已經十來天。
今天,仍舊終日無所事事的她,只能忘我她撫着伽椰琴,但「咚」一聲,琴弦竟斷了!
琴弦斷了?怎麼那麼不吉利?難道......是暗示她的生命再也沒有希望嗎?這種當人質的生活,不能早點結束嗎?
她撫琴暗自落淚,沒發現額圖渾已推門進來。
「這東西能修好的呢?妳傷心什麼?」他搶過李允兒手上的伽椰琴。
她滿臉是淚地看着他。他哪時來的?她怎麼不知道?
「把琴送去修!」他喊來門外的侍從。
她迅速擦去臉上的淚,臭着一張臉瞪他。他不單人來了,連一屋子丫寰也讓他撤走了。
這幾天不見人影的男人,又想打什麼主意?
「我知道妳討厭我,但也不用特意僵着臉吧?」額圖渾臉上是溫和的笑意。
她撇過臉。「我不想再住在這裏,麻煩送我回柴房!」
他愛什麼時候出現就出現,想消失就消失,那個吉即吉離的態度,使她都快瘋了,還不如回到柴房住,圖個清靜。
「我說過妳今後住這兒,那種就只用幾塊木材釘起來的地方哪能住人?更何況入冬了。」
「那既然我住這裏,我希望得到應有的尊重,你要前來,不能先行通報嗎?」
他每次都突然進來,萬一她在更衣,那怎麼辦?加上地也不希望自己所有的情緒波動,都被他捕捉到,好似剛才的一時軟弱,她就不想被他見到。
「好,我盡量。」她這朝鮮女人規矩特別多。「不介意我在這兒喝杯茶吧?」他嘴上雖客氣的問,卻早已自行喝起茶來。
她靜靜打量他,不發一語。
「過來這兒坐吧!放心,我人格保證,不對妳亂來。」
她緩緩走到桌前,坐在他對面。
「要怎樣妳才會喜歡我?」額圖渾不想和她迂迴,開門見山地間,直接得讓人捏把冷汗。
他一直等待時機才再來見她,只希望她在這些天內已有所覺悟。他身為大清皇子,絕對配得上她一個朝鮮公主,而且這對她在自己國內的地位,一定有所幫助,她還要猶疑什麼?
「咳!」李允兒嗆到。他不懂得什麼叫含蓄嗎?
「沒事吧?來人叫大夫!」
「我沒事,只是嗆着,不用叫大夫。」她順口氣。
他看她好些后,才繼續話題。「不用回朝鮮,妳也可以過得和以前一樣,不,是過得更好!」
「停!我不想聽你說那些,再說,你已經有好幾個妾室,不差我一個。」她打斷他的話。
「妳知道她們?」額圖渾沉下臉。
他不屑地說:「何必理那些女人?她們都是地方官吏送給皇阿瑪的美女,而皇阿瑪卻轉推過來給我!我想,她們大概沒告訴妳,她們早就心裏有數,知道我根本不喜歡她們,終有一天要離府的吧?」
所謂妾室的存在與否,和他沒有什麼關聯。這次剛好是大好機會,讓他把煩人的她們趕出貝勒府,讓人無話可說!
李允兒總算瞭解那些側福晉對他的意義,難怪他可以面無表情要叫她們走,可是見他這樣,她的心真的冷了半截。
「可是她們都以你為天,你怎可這般待她們?」
他捱近她,在她耳邊說話:「妳希望我怎麼待她們?」
她退讓一步。「至少,給她們一些錢,讓她們回家鄉,過自己的人生。」
「好,只要妳想要的,我都給妳。」額圖渾笑着說。他根本不在意那些女人,但只要能取悅到李允兒,何樂而不為?
就在那一天,他真寫下休書,遣退側福晉們,送她們回北京去,再讓她們去過自己的人生。
多麼呼天搶地的一天,貝勒府的下人們突然正視了一件事──李允兒這女人,對他們的主子究竟有多大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