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早晨醒來,木桌上放着簡單的早飯,老伯已上山採藥,婆婆在門前的菜園裏澆水。我自告奮勇的上山去找老伯同他採藥,重炎則挽着袖子很是笨拙的在菜園裏忙碌。

傍晚時分歸來,晚霞滿天。重炎想要四處走走,我便陪着他去了華山之上最險秀的長空棧道。幾塊張滿青苔的木扳凌空駕在懸崖之上,激烈的山風似乎隨時可以將它掀落萬丈深淵。

“想上去看看?”我笑問重炎。

“好。”重炎抓住我的手,毫不遲疑的踏了上去。

剛踏足上去,我便吃了一驚。這木扳竟比我想像的還要滑溜腐朽。青苔上結了山霧水滴滑不留腳,吱呀不斷的木扳看起來也有幾十年的歷史。重炎貼着石壁自顧往前走着,倒看不出心驚來。我反扣

着重炎的手腕,低頭望了一下木扳縫隙下蒼蒼茫茫雲海浮動的深淵,暗自盤算,這萬一木扳斷裂,我可能保住二人全身而退。

“就是這裏了。”重炎在木扳盡頭停下,指着石壁上刻着的一尊佛像對我說。

我仔細凝視那手工粗劣的佛像,發現周圍的石壁上竟佈滿大小不一的簽名。重炎已經蹲在佛像前,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隻鐵釘正努力的刻着。我好笑的看着他笨拙的刻下他的名字,李重炎,然後是一句歪歪斜斜的話,華山為證,永結同心。

我愣住。山嵐陣陣,吹透衣裳,輕寒潮氣緊貼在肌膚之上。重炎的目光卻灼灼烈烈的牢牢望來,讓

我移不得目光。

他輕聲道,“願與玉兒,以華山為誓。今生今世,不離不棄。”

我知道他不是在說假的,只是一時之間,心裏凌亂不堪,不知如何答他。我們二人,這一生一世是註定要守在一起的,我早知掙脫不得的。可我的心,便也要一起贈送嗎?交給眼前這個人。

我站起身來,轉身背對着他,望向無限遠山,西天殘陽。尋思該怎麼開口才不傷這孩子的心。

重炎已悠然開口,“是婆婆告訴我這個地方。我便想帶玉兒來看看。日後我若有負玉兒,你便搬這華山來砸死我好了。”

“呵,你當我神仙,能搬動華山?”

我失笑,重炎已站了起來,“我們回去吧。”幾縷青草兀在山風中自搖擺在石壁之下。我扶着重炎轉身回去,一側眼間,見那新刻的筆跡,在黯淡山崖間痕迹宛然。心裏又是一嘆。重炎,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這長空棧道上與你生死與共,斜陽深殿裏與你隻影相對,若要誓同今生,將我的心一併交付,我還是無法做到啊。

山上風雨無常,剛下得長空棧道,晴空萬里已便的雲層密佈。

我催促重炎,“我們快些走,馬上就要下雨了。”

話音未落,豆大的雨滴便已砸落下來。我拉了重炎一路飛奔,總算找到一個小小山洞可以容身。可惜身上衣服已濕透,陰寒山洞裏越發寒冷起來。

重炎唇色已淡淡發紫,身上也哆嗦個不停。我只得拉他到懷裏,一件件替他脫去潮濕的衣服。他詫異的看着我,不自在的向外縮了縮。

我耐心跟他解釋,“會着涼,還是脫了吧。你在我懷裏暖和一會。反正也沒人來看。”

重炎縮在我懷裏半晌,抬頭問我,“玉兒身上為何這麼暖和?”“習武之人,自然有內功護體。”

重炎點點頭,伏在我肩頭昏昏睡去。我抱緊他一點。看着山洞外潺潺水簾,慢慢等天晴雨歇。懷裏的人呼吸勻凈,泛着淡淡暖意。我低頭望着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抹陰影,睡得恬靜安詳。這一生,有你陪我,也未嘗不是值得慶幸。

重炎醒來的時候,居然第一個反應是推開我,自己跑到山洞那邊去穿衣服。

我小聲嘀咕,“躲什麼嗎,又不是沒看過。”

“不一樣,天亮了。”

他還真是事多。我不理他,轉身出了山洞。雨水洗滌過後的山上越發清新翠綠。滿山滿眼儘是鬱郁蒼蒼。偶爾有鳥鳴遠遠近近的響起。

重炎走了出來站在我身邊,一同抬眼望着華山景色。秀麗雙眸中也滿是歡欣喜悅。

“陶然山水欲忘機。古人誠不欺我。”

我微笑答他,“只是我們馬上要回了。”

重炎瞬時失望起來,“七天,就這麼快嗎?”

“也差不多了。還要趕回長安那。”

重炎輕嘆一聲,跑去山路邊折了一朵野花在手,“跟朕回長安吧。”

“幸好,華山帶不走,玉兒卻是要一直跟着朕。”

“是。陛下。我們該起駕回宮了。”

馬車磷磷的走在華陰路上。重炎含笑躺在我腿上,手裏擺弄着那朵野花,“好像夢一樣。海棠樓,華山,不老仙人,還有長空棧道。可咱們就要回宮了。”

“想想御膳房的好吃的,姑且忍忍吧。”

“是是,皇宮裏也有好東西。皇后,朕回去就搬去你斜陽殿住怎麼樣?”

“你少來煩我。”

“玉兒……”

“哭也沒用。我說不要就不要。”

一路吵吵鬧鬧,竟也不悶的回了長安。重炎想去海棠樓再過一夜再回宗廟,被我堅決拒絕。趁着天

黑趕快溜回去多好。再去海棠樓住一夜,我又不知被玉海棠撿多少笑話。

拖着不情願的皇帝,順便的溜回宗廟。錦園那丫頭一見我們就咬牙切齒的迎了上來。

“你們你們你們,啊,居然這麼久才回來。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啊?那些大臣們早也來晚也來,我一個人幾乎把所有借口都找遍了才不讓他們進來,我容易嘛我,啊?還有,我每天要把你們兩個人分量的飯全部吃完,居然還全是素菜。”

“行了行了,錦園,”我和重炎趁她羅嗦把衣服換好,開始安撫她,“陛下給你從華山上帶了禮物回來。”

“什麼東西?”那兩個人異口同聲的一起問我。

“那個,”我用眼神示意重炎,“對對對,就是那個。”

“就是這個?”錦園欲哭無淚的看着重炎遞給她的那朵被揉的破碎不堪的野花。

“錦園對朕的禮物有什麼不滿嗎?”重炎強忍着笑問道。

錦園立即跪下,“謝主龍嗯,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重炎開開心心的跑去後堂準備睡覺。錦園張羅着使女太監進來伺候。

我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香片,叫住錦園,“我見到小蒼了。”

一抹燦爛的笑容浮現在錦園清秀的臉上,“真的,蒼雲少爺,他還好?”

“好,已經是武林盟主,威風的不得了。”

“那就好。”錦園喃喃着,唇邊浮着滿足的笑容。

“我把你賞他吧。”我淡淡說道。

“不要!”錦園好像被針扎了一下似的叫了起來。大大的眼睛緊盯着我,“他已經是武林盟主,我只是一個小丫頭,他恐怕早已經忘了我這個人了。”

“呵呵,可是我記得,當年我們三個人一起闖蕩江湖的時候,小蒼可是每天滿口錦園錦園的。”

“少爺。別說了。錦園沒那福氣,也沒那奢望。”錦園漂亮的眼睛裏浮出一層淚水,轉身出了內閣。

她有很久沒有叫我少爺了那。我決定,無論如何,也要逼小蒼娶了錦園才行。

可是,如何能夠讓小蒼娶了錦園,而不讓他知道我代姐入宮做了皇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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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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