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連着三次都在隸屬於閻氏的醫院相遇,是否太巧合了點?
李海音厭惡的揉揉額際,這種巧合彷彿嗜血的獵鷹,緊迫盯人不放,莫名的令他感到
不安。
看着手術房外急閃的紅燈,李海音腦中竄起一抹警告,他迫不及待的往手術房沖了進
去。
“不準動她!”李海音嘶吼着。
人稱“死神”的全能醫師閻冥淺笑看着他,彷彿等的就是這一刻這一句話。
李海音閃身護在病床前,怒目以待。
“你對我的敵意,是不信任?還是不安……”閻冥緩緩的步向他。
“不要碰我!”在閻冥快碰到他之前,一聲狼狽的怒吼震耳欲聾的逸出。“你這惡魔!
不要靠近我!”沒錯!他真的是惡魔!二十年來,他一點都沒變,難道他周圍的人都看不
出來嗎?李海音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閻冥幽幽嘆了口氣,“你說,我該怎麼辦?”他一語雙關的說著,身體倚在手術房門
邊,慵懶的又道:“才能救月?”
月傷重莫名的出現,使得原本擔憂她無故失蹤的李海音,心中的疑慮又添一筆。
“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可以!”
“可惜……”閻冥輕淡的掃了他一眼,他不喜歡海潮音兒刻意造成的距離感。“這可
是月的意思,我怎能背信呢?”
“你在胡說什麼?”難道月遇見他了?這怎麼可能?
“我有沒有胡說,你應該可以分辨的,不是嗎?”不急,這美麗的獵物,遲早會落入
這個為他精心設計的柔情陷阱里。呵呵……
“海,這是怎麼回事?”李雲心跟着闖了進來,焦急的口吻帶着不解。
月都傷重成這個樣子了,海居然擋在病床前,不讓外科醫生進行手術?但他會如此執
着,定有他的道理,他相信他。
“雲……”李海音不甘的咬牙道,“幫我清場。”
“這個時候?”李雲心驚愕的看他。
李海音陰鬱的點頭,他想確定后再炮轟這魔鬼。
“你們都先出去一下,待會兒再請你們進來幫忙。”閻冥自作主張的先清場。“讓我
先跟家屬溝通溝通。”待最後一名護士離去后,他順手帶上手術房的門。
“包括你!”李海音最不願看到的人便是他。
閻冥晃晃食指,邪笑。“我這主治醫師怎可擅離職守?再說……”他別有用心的輕語:
“你會需要我的!”這是強調句。
李雲心明白李海音將使用異能探索月的夢境,於是警惕的退於一旁戒護。
閻冥則淡然保持適當的距離,嘴唇仍掛着上揚的弧度。
視而不見甚至是忽略那抹邪惡的笑容,李海音轉身執起病床上纖細的手,雙手合掌包
住月的手掌。一瞬間銀藍色的氣,自手掌呈圓形迅速擴張進而充斥整隻手掌,隨後一道紫
金色光芒自手掌射出。約莫十幾分鐘,銀藍色的氣及紫金色的光驟然消失。
“雲,讓他動刀……”李海音沙啞的撤手,語未畢整個人便往後仰倒。這次精力大傷,
因為他在探月的夢時,隱約還有一股氣在暗中與之相抗衡……
閻冥早預料會如此,一個箭步抱起李海音,將他費於另一張病床上,低頭俯身將薄唇
貼上。
“你……”李雲心呆愣住。
半晌,閻冥抬頭解釋:“我是在渡氣給他。”只是沒說明,這氣可不是人人想渡就能
得到的;事實上,閻冥真正想給他的不是這股氣,而是……
“閻醫師,海就交給我吧!”李雲心走近病床,扶起李海音,攙着他走了出去,他總
覺得這畫面曾經在哪裏出現過?
閻冥輕彈按鈕,待命於手術房外的醫護人員魚貫而入,認真的就位於一旁等候指示。
“放心,我定會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月。”閻冥看一眼纖弱的背影,語重心長的輕道:
“可以不要活得那麼累的……”不過前提是,跟着他。
而甫出手術房李海音便醒了,故閻冥說的那句話也烙進他的胸口。
“海?”李雲心擔憂的看着他,不知該問月的遭遇—還是閻冥?
“月這次到了唐朝開元年間……”不知為什麼,他刻意隱瞞了某些事。
李雲心呆愣不吭聲。自成年後,海音和月的“異能”都蘇醒了,三兄妹中只有他一人
是正常人;然而,當這個正常是居於少數時,反倒讓他成了異類。
“月為什麼會帶傷回來?”李雲心平靜的問。
李海音輕輕掃他一眼。“救你。”
李雲心皺眉。
“月與唐朝的你相戀,所以替你擋下致命的一劍。”
唐朝的我?李雲心莫名的嫉妒起那個唐朝的自己,苦澀盪在心口。
李海音拍拍他的肩。“別鑽牛角尖。”先知是不能道破天機的,否則一切定律會跳離
軌道,屆時反而壞事。
顧及此,他只能選擇沉默。
李雲心見他沒事,便說:“我出去走走。”
隨着消失的身影,李海音輕撫着唇,那股邪魔的味道,雖淡卻讓人無法輕忽。
可以不要活得那麼累……這話聽似平淡,卻深深的刺痛李海音的心。
如果能選擇的話……
能讀心是幸,還是不幸?李海音苦笑。
自小便能透過肢體,感受眾人的喜怒哀樂,原來人心是那麼詭譎善變,這讓他深以為
苦;過多的情緒干擾!令他害怕恐懼,說一套做一套的虛偽,更讓他疲於應付。最後,他
選擇逃避拒絕再與人接觸,故養成冷眼旁觀的漠然。
自異能蘇醒后,他與月的外觀明顯改變,如此異類的模樣,教他更不敢肆意的活得像
自己。畢竟這裏不若國外族群繁多,各式各樣的人種充斥街道;只要身在這裏,他便得選
擇易容來隱藏自己,惟有這樣才敢暴露在陽光下,好可憐是不?沒錯呵!
有時他羨慕月的工作!能肆無忌憚的以真面目示眾,多自由啊!
手術房外的紅燈停止閃爍,醫護人員進進出出。
最後閻冥帶着一臉倦容步出,他來到李海音身邊的椅子坐下,輕輕的呢喃:“借我休
息一下……”說完,便放心的靠在他肩膀上合眼。
李海音並沒有問手術進行得如何,他知道這個鬼才醫術絕佳,如果能從他手中奪取性
命,那麼他就不叫“死神”!這不是恭維,而是肯定。
儘管不喜歡他,但見他如此疲累的模樣,他也只能任他靠着自己閉目養神。第一次近
距離觀察他,李海音發現,其實他長得非常出色,濃而有型的劍眉,長而密的睫毛微微的
顫抖着,性感的薄唇彷彿在宣示主人的固執,他的膚色是蒼白中帶着淡青色,修長的手適
合當醫生,更像是從事藝術創作的。不知不覺中,李海音逡巡了一遍,認為他的俊俏總帶
點邪魔的味道,最後眼神停在閻冥的頸項間。
***
“夠了!”大男孩眨着充滿不相信的黑眸。
“我沒騙你,真的……月只是夢遊去了,等她玩累了,就會回來的……真的!”小男
孩委屈的低語。
“別說了。”大男孩望着自小寡言、行為怪異的弟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嘆口
氣不予理會。
“你不信,對不對?”小男孩的眼眸懸着淚水,卻堅持不掉落。
大男孩轉頭看着病床上的妹妹,她已昏睡三天了,要是再不醒來,他決定打電話給遠
在非洲旅遊的父母,告訴他們自己的無能。
“我真的沒騙你!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為什麼不相信我?”小男孩急道。
“海,你會吵到月的!”大男孩生氣的斥責。
小男孩賭氣的越過他,握起小女孩的手掌。
“海!你要幹嘛?”大男孩扳住小男孩的身子。
“我要證明給你看。”小男孩回頭篤定的說著,“也許我的能力還不夠,但是請你一
定要相信我,好不好,雲?”
接着,一抹淺淺的銀藍色,不安定的擴散,漸漸地包圍兄妹三人。
大男孩隱約感覺到草原的氣息,而眼前逐次鮮明的景物,讓他莫名的驚恐。
好多穿着清裝的男女群聚在這草原上,有騎馬狂飄追逐的,也有飲酒歡唱跳舞的,像
是慶祝某個節慶的狂歡活動。他的眼光一下子就注意到那抹不容忽視的身影,那抹現代裝
扮的身影出現在這群人當中是多麼的不搭調。
“月……”大男孩想接近,卻無法移動。
“雲,我們在月的夢裏。”
“這是怎麼一回事?”
“月,她能穿逡時空……”
“這就是你所謂的夢遊?”經常性昏迷不醒?
小男孩點頭。
難怪月的童言童語裏,常帶點史事,他還以為月對歷史特別有興趣。
“那你呢?”大男孩突然發現一件很可怕的事實,他竟然如此不了解自己的手足。
“我……”小男孩抬頭,無奈的承認。“只要跟我接觸的人,他們的想法我都知道。”
“讀心?”大男孩睜大了眼,赫然發現小男孩的眼眸透着一抹銀藍。
“這叫讀心嗎?我不知道,只是我不喜歡這樣,好像自己是怪物。如果別人知道后,
會不會把我關起來,還是會把我給殺掉?萬一不小心讓人知道這個秘密……我……”小男
孩竟剋制不住的發抖。
大男孩終於明白,為什麼弟弟總是沉默寡言,難以親近。他一把摟緊他,喃喃地道:
“對不起,我以為你只是想引起我注意而已,對不起,小傻瓜。”
“雲……你相信了?”小男孩喜悅的問道,“你真的相信?不當我是怪物,不會不理
我,是不是?”
大男孩輕敲弟弟的額頭。“以後不可以躲我,知不知道?”
小男孩點頭正要回答,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直撲而來,兄弟倆雙雙跌墜地面。
閻冥怒吼:“你會害死他的!”還好來得及,還好……他不敢想像後果,遂提氣落下
自己的唇。
大男孩睜開眼睛,急道:“醫生,海他怎麼了?”
“我會救他。”閻冥頭也不回的抱起海音轉身離去。
事後,閻冥對大男孩說明,因為李海音的異能尚未成熟,無法隨心所欲的控制,這樣
貿然的就帶人進入別人的夢境,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不但自己危險,跟着進去的人也可能
會葬命。
“還好,海沒事。”大男孩心有餘悸的輕道。
“今後,別讓旁人接近他,知道嗎?”閻冥命令着。
大男孩點頭,反問:“可是,醫生你怎麼知道……”
閻冥抬手比個暗示,念道:“將我從你的記憶中抹去,忘了有關我的一切……”死神
再度施展精妙的深度催眠。
***
李海音為自己的失神感到好笑,就這麼讓閻冥的頭倚靠在自己的肩上假寐,這是第一
次,他讓外人如此靠近而不覺得討厭。
閻冥的頸項治着肩膀拉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手術袍隱隱敞着,讓整個頸部的線條更加
明顯,發覺到他的頸動脈跳動非常微弱,李海音疑惑的探手把脈。
竟然幾乎沒有脈動?這可把李海音嚇壞了。
“你發現了。”閻冥睜開眼,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把玩了起來。
李海音推開他,生氣的問:“你早就醒了,為什麼還要裝睡?”
“靠在你身上好舒服,所以就不想起來了。”閻冥老實的說。
“無聊!”
“為什麼不想探索我的過往?”
李海音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靠在自己的肩上休息,真是居心叵測!
“為什麼?”閻冥固執的追問。
“就是不想!”李海音怒目瞪着。
閻冥突然呵呵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總有一天,你會渴望的!”閻冥不待他回答,便起身往辦公室走。
“絕對不會有那麼一天!”李海音執意的吼回去。
長廊上卻傳來陣陣的笑聲,餘音蕩漾啊……
***
“總經理,您的咖啡。”蔡秘書恭敬的將咖啡放在辦公桌上。
李海音埋首於公文中,良久沒有聽兒離去的聲音,他便抬眼盯着仍佇立在桌前的秘書,
淡無表情的道:“有事?”
“總經理,晚上的酒會請務必準時出席。”蔡秘書提醒着。
“嗯。”李海音隨手舉杯喝了一口。
蔡秘書知道他已接收到訊息,便識趣的退出辦公室,帶着些許的遺憾與驕傲。
***
“李氏皇朝”有兩位頂頭上司,其個性皆詭異難控,員工們都明白只要不去惹火老闆,
那麼這裏就是快樂天堂,否則便是步上地獄之路。
總裁李雲心待人溫和,近乎冷情;總經理李海音處世冷漠,仿如絕情。
二人在李氏皇朝中各有女性的擁護人馬。
茶水間、化妝間一直都是女人饒舌的地點,像李氏皇朝這種跨國際性的公司亦不例外。
“總經理他看着我說話呢!”蔡秘書驕傲的宣稱。
“才看一眼說句話,就這麼神氣!哼!”有人反諷。
蔡秘書無視的假笑。“可待會兒我還要陪他一起出席酒會呢。”
“這怎麼可能?”一陣喧嘩響起。
“總經理不是一向最討厭這種活動的嗎?”
“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蔡秘書換上艷紅的晚禮服,簡單的剪裁襯出她的婀娜
多姿,大V字的領口明顯露出深深的乳溝,後背則是一望無際的空蕩,緊身的魚尾裙包裹
着纖腰豐臀,風情萬種,好不撩人。
她補補口紅,笑道:“總要應酬應酬嘛!”她刻意低調處理,可不希望這謀略多時的
計劃遭人破壞,更希望她期待已久的愛慕能開花結果。
***
李海音盯着窗外的夜景,知道這場酒會是避免不了,心中的陰鬱隨着嘆氣而出,他真
的不想參加這種無聊的商業遊戲,男人如紳士君子,女人似名媛淑女,哼!他忍不住低斥。
在這人吃人的世界,他真的適應不良,用虛偽的面具所建構的一切,猶如沙丘上的蜃
樓,風起影倒,慘不忍睹。他看看手錶,七點五十五……
此時行動電話無力的振動着,李海音皺眉看了一眼。
“什麼事?”確定無害才接電話。
(海,你在哪裏?怎麼還不過來?)關心的口吻自另一端傳來。
“正要離開。”
(快來,月吵着要與你共舞。)
聽出一絲惱火,李海音輕笑。“你被拋棄了?”
(快滾過來!)李雲心憤而收線。
穿上墨藍色的西裝外套,李海音衝動的取下假髮,撩撥着長發想放肆隨意一下,但終
究以嘆息作註解;他認命的戴上假髮、隱形眼鏡,誰會接受他這個怪樣子?妖怪……這個
傷隱隱作痛。
***
蔡秘書的花容僵至八點三十五分才解凍,她熱切的多拿了一杯酒步向入口處。
“總經理,您來晚了。”她遞上酒杯,意味着他該罰一杯。
李海音瞄了一眼,遂談笑接手啜飲。
蔡秘書以為她的暗示總經理收到了,便擺好姿勢等着他圈挽步入會場。
“海,你怎麼遲到了?人家等你好久了呢。”李天水撲進李海音的胸膛。
李海音始終將雙手晾在半空中,怕“某人”誤會。
“海?”李天水撒嬌着拉拉他的衣領。“幫我……”
“氣雲?”李海音搖頭。
“為什麼?”
“因為我不準!”李雲心靠近拉開她。
“你這個超級大笨蛋!”李天水轉身離去。
李雲心丟下“你給我記住”的眼神后追李天水而去,他擔心傷口剛痊癒的她,禁不起
這麼激烈的奔跑。
呃?這是什麼情況?蔡秘書嬌柔的轉移話題:“總經理,不跳支舞?”
“舞伴跑了。”
蔡秘書吃驚的看着總經理,難道傳聞是真的?不!怎麼可以!她對李氏兄弟狂戀胞妹
的傳言,向來一笑置之;但現下眼見為憑,讓她着實擔心了起來。
怎麼可以?這種亂倫的事,她絕對要阻止,不允許這種悲劇發生!實質是關乎到她的
權益,所以她必須力爭到底!
“那我就暫當備胎好了。”蔡秘書巧笑。
“謝了。”李海音轉身步向吧枱。
蔡秘書跟進。“難道傳聞是真的?”
李海音挑眉。“找個時間去度假吧!”
“什麼?”
“我以為你的工作量過重,也身兼起管家的角色?”
“不……”蔡秘書低頭道歉。“對不起,我逾矩了……”來日方長,別誤事!這是蔡
秘書對自己的警惕。
“沒事。”李海音持杯冷道。
他蹙眉分析,真搞不懂為什麼一定要他出席?有沒有他好像也沒什麼差別,不是嗎?
彷彿是在滿足某些人的好奇似的,真是無聊透頂了!看了看手腕,九點十五分。應該可以
走了吧……
“這麼急着回溫柔窩?”
李海音仍低頭忖度,他不以為還有誰會來碰軟釘。
“海潮音兒。”
聞言,李海音倏地抬頭怒視那道透着魔氣的影子。“你來這裏幹嘛!”
閻冥好笑的回答:“我不能來嗎?”
李海音當下決定轉身離去,更沒有理由再待下去了。
只聽閻冥輕道:“真無情。”枉他刻意打聽出這場酒會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