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只魂

惡魔只魂

惡魔之魂(第一部分)

黑龍耐薩里奧開始了一個全新而有大膽的嘗試:他要收集所有龍族的精華,在他那黑暗密室了做出了一個毫不起眼卻有擁有強**力的金色圓環——龍之靈魂。

與此同時,被年輕的德魯伊瑪法里奧用古老的法術擊斃的暗夜精靈參事哈維斯在他的主子薩格拉斯強**術下再生了,只是他改變了容顏,變得像一頭四蹄獸,他已經變成了擁有更強邪惡法術的薩特。

魔法師克拉蘇斯越來越感到,沒有自己龍族的幫助,他們將打不贏這場與燃燒軍團的戰爭,不得以之下,他決定和他的年輕的肉身——紅龍克萊奧斯特拉茲——暫時分開,讓紅龍回到龍族的大本營去尋找勝利的可能。

殘酷的戰爭依舊繼續,而燃燒軍團並像黑烏堡的主人拉芬克雷斯特大人想像的那般愚蠢,他們在步步引誘暗夜精靈們深入后,終於發動了最猛烈的襲擊,看似浮雲的無數燃燒軍團惡魔從天而降,在暗夜精靈陣中引發了大的混亂……

惡魔之魂一

當瑪法里奧的魔法達到最大效果時,他還是感到有些蹊蹺。這些植物非常樂意受他的掌控,因為它們也討厭惡魔。他並不說話,而是無聲地誘導着它們不斷生長,直至長度遠遠超過正常範圍,然後繼續操控它們,使這些不同尋常的根須像海妖的觸角一般蠕動着,似乎在搜尋着什麼,而他也因此能幫助士兵們殺死更多的惡魔。

然而,他高度集中着的感官卻告訴他似乎有些不對勁,離戰場很遠的地方正傳來一種保護性魔法。瑪法里奧沒有睜開眼睛,他讓意識延伸出去,結果發現魔法的發源地不在地面,而在天上。

在雲里。

德魯伊還在用塞納留斯教給他的能力查看天空,他深入到了雲層裏面,尋找着躲藏的東西。

在他腦海中出現了這樣一副場景:成百上千的惡魔停在空中。

其中大多數是末日守衛,根據他們龐大的數量,瑪法里奧只能推斷,他們是從其他地方過來增援的。他們拿着鋒利的武器,長着可怖的面容,看上去就很可怕,僅僅是他們就夠精靈們受的了。

更恐怖的是那些在他們中間飛行的東西,即幾十個艾瑞達巫師。他們沒有翅膀,依靠魔法浮在空中。瑪法里奧看出有些巫師在持續釋放幻影,有些巫師已經找出了暗夜精靈部隊的弱點所在。

不過,讓瑪法里奧更為震驚的是,還有一些同樣駭人的東西躲在末日守衛和艾瑞達巫師身後,正向著戰場飛去。巨大的火石精準地穿過雲層降落下來,像被千架弩炮發射出去一樣。德魯伊繼續延伸意念,盡最大可能避免被惡魔巫師們發現,終於他看到了那些炮彈的真實面目。

是地獄火!

瑪法里奧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對着所有可能聽到的精靈大喊:“當心天上!他們會從天上攻擊我們!”

星眼注意了他一下,但這位貴族馬上對他的警告嗤之以鼻,把精力集中到地面上所剩無幾的惡魔身上去了。瑪法里奧讓坐騎往前跑去,拉住了一個哨兵。

“去說一下!惡魔會從雲里攻擊我們!”

士兵獃獃地看着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幻覺還存在,任何一個往天上看的人都會認為德魯伊瘋了。

終於,瑪法里奧找到了一個似乎理解這句話的人。克拉蘇斯正看着他呢,這位面色蒼白的神秘魔法師好像有點急火攻心了。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兩人都明白對方理解了。克拉蘇斯伸出手指着什麼,不是指向拉芬克雷斯特而是向著伊利丹。瑪法里奧立刻點點頭,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讓德魯伊去跟僅有的幾位能夠馬上對空中的敵軍採取行動的人說。

“伊利丹!”瑪法里奧叫着,他站在鞍座上,希望弟弟能夠看到自己,然而伊利丹卻過於專註施法而無暇他顧。

瑪法里奧凝神聚氣,請求風的幫助。得到同意后,他便集中起風的力量,並用手指指揮着它,還在自己的臉頰上來回蹭了兩下。

伊利丹也突然碰了碰自己的臉頰,是風讓他弟弟模仿了他的動作。伊利丹轉過頭來看到了他哥哥。

瑪法里奧指着天空,示意他要小心。伊利丹不理他,幾乎轉過臉去,瑪法里奧生氣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終於,他弟弟抬起了頭。

就在這時,第一個惡魔從幻象里落下來。

艾瑞達巫師一現身就發起了攻擊,無數魔法同時向暗夜精靈的陣地襲來。大滴的液體落在士兵們身上,燒着了他們的鎧甲和身體,精靈軍頓時一片大亂。掉下的液體逐漸增多,形成了一場駭人的傾盆大雨,許多人無可躲避,大聲喊叫起來。有人臉被燒焦了,倒在地上,扭曲着身子。

瑪法里奧再次請求風的幫助,讓它把這些襲擊本方的液體吹走。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另一邊伊利丹和月亮衛隊也在施法。

一個惡魔巫師尖叫一聲,頓時灰飛煙滅,同時一個末日守衛也被殺死。而當精靈法師們想要如法炮製攻擊其他惡魔時,卻被一塊無形的盾牌擋住了。

德魯伊召出的狂風吹走了可怕的液體,然而這時本方部隊已經遭受到嚴重的打擊,精靈軍的戰線開始動搖。

接着,地獄火開始落下。

第一波地獄火併沒有到達地面,其中兩個爆炸了,還有一些在空中跳躍着,往四面八方飛去,沒有落入暗夜精靈軍中,同時一道藍色的閃電也在一瞬間連續擊穿了三個地獄火的身體。

雖然法師們和德魯伊都在努力施法,但落下的地獄火實在太多。有一個掉在了一條已經潰亂的戰線中央,造成了災難性的後果,也許十二門裝滿炸藥的弩炮的威力也比不上這種惡魔破壞力的幾分之一。暗夜精靈們就像風中的樹葉一樣被吹散在空中,還有很多人被其餘的衝擊波震翻在地,立刻被等在那裏的幾個惡魔守衛陰險地偷襲得手。

頃刻間,更多的地獄火接二連三地落下,完全打亂了暗夜精靈前線部隊的陣形。更糟糕的是,剛剛落下的惡魔將地面砸出了一個個冒着熱氣的坑洞,現在這些大塊頭已經從坑裏爬了出來,朝着精靈們衝去。

瑪法里奧召喚出來的有力的根須對這些方頭怪物毫無用處,他們能夠很輕易地把根撕開,根本不把這當回事。這些全身火焰的怪物擊打着精靈的部隊,所到之處一片狼藉。

這時,死去的戰士掉落的一根長矛突然飛到空中,停在一個地獄火面前。長矛被藍色火焰包圍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惡魔,令敏捷如它也猝不及防。在飛行的過程中,矛身漸漸伸長,矛頭也變得更尖,最後銳利如針般精準地攻向惡魔。

長矛輕而易舉地刺中了怪物,一開始甚至連惡魔也沒意識到自己快死了。怪物驚愕無比,瘋狂地抽搐着。長矛受到魔法驅使,繼續飛行,終於把怪物向前的衝力給止住了。

巨大的地獄火像一個軟弱無力的嬰兒,一直往後退去。長矛繼續加速,又逮到一個剛從坑洞裏爬出來的地獄火。這個傢伙剛瞪大眼睛想看個究竟,就被刺穿了身體。

而這根神奇的長矛速度卻絲毫不減,又神不知鬼不覺地串上了第三個惡魔。此時,這顆“飛彈”才不再向前,與三具地獄火的屍體一同落在地上,混於死者之中。

瑪法里奧看到羅寧緊鎖雙眉,滿意地點着頭。正當精靈軍似乎要再次扭轉戰局時,北面傳來了號角聲。

“燃燒軍團!”克拉蘇斯大叫起來,“他們從另一邊過來了!”

對精靈軍來說,此時戰況已經幾乎不可收拾,而先前的種種疑團也已然揭曉。一支燃燒軍團大軍就像從地里冒出來一般突然從北面殺向他們的部隊。跟天上的惡魔一樣,他們是被魔法隱了形的,現在就好似螞蟻般湧來,雖然精靈們奮力死戰,但他們凌亂的防線還是在這一輪新的攻擊中潰不成軍。

惡魔們充分利用了暗夜精靈高傲的弱點,周密地設計出了一連串圈套。他們先在那場小規模戰鬥中詐敗,讓拉芬克雷斯特覺得他的部隊能夠輕易獲勝,也讓精靈們過分輕敵,最後轉小敗為大勝,這一切原來都是惡魔陰險的詭計。

“我們必須撤退!”羅寧說,“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一開始,拉芬克雷斯特似乎還不想退兵。甚至在惡魔緊逼過來時,也沒有要撤退的跡象。地獄火繼續在精靈部隊中炸開,而艾瑞達巫師們則互相保護着,同時一個接一個地釋放着邪惡的魔法。瑪法里奧和同伴們完全沒有了攻勢:他們只能盡全力躲避惡魔巫師的攻擊,連月亮衛隊也不得不施法保護本方散亂的部隊。

終於,撤退的號叫聲響起。燃燒軍團繼續追殺着,精靈們每退一步都有傷亡。

“損失太大了!”克拉蘇斯一邊幫着德魯伊共同對敵,一邊不滿地說,“我們必須盡量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

“那怎麼做呢?”瑪法里奧問道。

魔法師瘦削的臉變得更加陰鬱起來:“我們不要再和艾瑞達巫師糾纏了,集中精力阻止惡魔的主力接近我們吧!”

“那樣的話巫師們會攻得更猛的!他們會殺死無數的士兵——”

“如果我們以這種蝸牛爬的速度撤軍的話,更多的人會被殺死!”

不管瑪法里奧多麼不想聽到這句話,克拉蘇斯還是說出了事實。惡魔守衛拿着武器在精靈軍中到處亂砍,不管面前的敵人是誰,只要在攻擊範圍內,就劈上去。而艾瑞達巫師則需要時間來施法,雖然他們的法術破壞力驚人,但總的來說還是沒有同伴們的武器強。

“你必須讓你弟弟像我們這樣干。”魔法師建議道。

“他絕不會聽我的,絕不肯那樣乾的。”之前讓伊利丹注意天上的敵人已經很困難了,更別提要他照克拉蘇斯的想法行動了,即使他肯,也要浪費很長時間。

“我來勸他。”羅寧主動說,“他應該更聽我的。”

是的,伊利丹對這個人類非常尊敬,羅寧會用很多他不會的魔法,伊利丹把他差不多當成沙恩杜了。

“那麼你儘力勸說他吧。”克拉蘇斯對羅寧說。

法師走開后,瑪法里奧問道:“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任何阻止他們接近我們的事。”

德魯伊本想得到更多的建議,但他明白克拉蘇斯也不想過多地干涉他。每個人都照着自己認為最好的方式做,才會達到最佳效果,適合這位老魔法師的不一定適合瑪法里奧。

克拉蘇斯並沒有去關注瑪法里奧之後的舉動,而是朝戰場方向做了個手勢。起先瑪法里奧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覺得領頭的惡魔們似乎變矮了幾英尺。不一會兒,他們的腳下就突然出現了一片沼澤,惡魔們正在那裏拚命掙扎。而後面的部隊則擠在一起,試圖從別的地方繞過去。暗夜精靈的部隊沒有再去進攻,而是明智地選擇了繼續撤退。然而克拉蘇斯的施法範圍只是戰場的一小部分,瑪法里奧看到在其他地方惡魔們仍在殺戮着精靈戰士。他立刻把手伸向地面,再一次與植物交談,讓它們的根須再幫一次忙。植物們也知道情況正變得越來越糟,一旦精靈們撤了兵,它們和其他所有的生物都將被燃燒軍團掃蕩乾淨。然而,它們還是慷慨地提供了幫助。瑪法里奧掉下了眼淚,為這種犧牲精神而感動。他小心翼翼地施放着魔法,比剛才更粗壯的根須從地下冒了出來,簡直像是部隊後方的一座森林。惡魔們對着這些堅硬的藤藤蔓蔓一陣亂砍亂劈,連地獄火也放慢了腳步。德魯伊能夠感覺到他們砍下去的每一刀,不過他的法術確實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敵人不得不迂迴行軍,漸漸地,暗夜精靈部隊與惡魔拉開了距離。

這時南面出現了一支援軍,是夜刃豹騎兵隊,這讓精靈們精神為之一振。瑪法里奧幾乎忘了拉芬克雷斯特先前曾派遣過這支部隊,他們的數量比他印象中的要少一點,不過殺敵倒是一點也不手軟。一些黑豹已經受了傷,騎士們也軍容不整,但他們仍然深入到燃燒軍團軍中,為步行撤退的同伴們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北面!”克拉蘇斯叫道,“注意北面!”

雖然肉眼看不見北面的戰鬥,但瑪法里奧和魔法師可以使用其他方法。德魯伊伸出雙手,想找幾隻飛鳥或飛蟲幫忙。他沒有找到鳥類,只發現幾隻昆蟲。連最不起眼的動物都知道接近惡魔就意味着死亡,不過他所碰到的那些正在逃命的蟲子還是同意做了他的眼睛。

德魯伊很快通過它們的特殊視野,看到了戰場的另一邊。眼前的景象讓他心情沉重:燃燒軍團的規模比原先看到的還要龐大,他們正朝精靈士兵們湧來。到處都是屍體,一張張跟他相似的臉龐用獃滯而驚恐的表情望着殺死他們的敵人。地獄獸翻弄着那些屍體,而其他惡魔則繼續他們的屠殺。

瑪法里奧尋找着他所能利用的動物或植物,不過目前似乎只有這些飛蟲了。此時一陣微風把其中的一隻蟲子吹得在空中亂舞,這給了德魯伊一些靈感。他通過蟲子與風對話,先說他怎樣欣賞風的力量,然後請求它再加把力。

風非常爽快地答應下來,於是一陣沙暴平空而起,並在瑪法里奧的催促下越變越大,很快就比那些大個子惡魔還高了。隨着體積的增大,沙塵的密度也增加了百倍。

德魯伊覺得它的力量足夠強大了,便指揮着它向惡魔陣地前沿發起攻勢。

起先,燃燒軍團還對這場風暴滿不在乎……直到一些人被狂風吞噬砸死在地上,他們才醒悟過來。沙塵暴附近的惡魔都四散奔逃,而追趕他們的也已經是一股勢不可擋的颶風了。瑪法里奧對惡魔們沒有半點憐憫之心,恨不得儘快將他們趕盡殺絕。

“不要過於自信了。”是克拉蘇斯的聲音,“這種戰術只能為我方爭取一點時間而已,此外別無他用。”

德魯伊沒有吱聲,不消說,他自己心裏也明白:暗夜精靈已經沒有機會扭轉戰局了。瑪法里奧和其他法師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盡量挽救士兵們的生命。

瑪法里奧並不滿足於當前的戰果,繼續通過蟲的眼睛來尋找可以對付惡魔的東西。小蟲們勇敢地飛向燃燒軍團,同時為他提供了五個視野。其中肯定有一些——

德魯伊感到什麼東西抓住了一隻蟲子,把它捏死了,他禁不住大叫一聲。有兩隻幸免於難的小蟲馬上逃走了,留下的兩隻轉過身來,讓幾乎跌倒的他看看是什麼東西殺死了那隻倒霉的蟲子。

在惡魔軍中,有一個黑皮膚的人鶴立群中。他像個巨人一般在他的孩子們中間行走,冷靜地指揮着這些可怕的戰士到處屠殺。瑪法里奧覺得他是個艾瑞達巫師,但似乎又比艾瑞達巫師地位要高,就像後者比地獄火地位高一樣。他穿着華麗的肩甲,用理性而又冷漠的眼光觀察着激烈的戰鬥。他用右手捏碎了那隻蟲子,把僅剩的蟲甲粉末撒在地上……然後直愣愣地瞅着一隻仍被瑪法里奧使用着的小蟲。

接着他進入了德魯伊的意識中。

……就是你吧。

瑪法里奧感到腦袋中產生了一股巨大的壓力,大腦好像正在膨脹,擠壓着頭骨。

他想大聲呼叫尋求幫助,但嘴巴卻不聽使喚。他絕望地搜索着周圍一切可以援助他的東西,以求儘快轉移惡魔的攻擊。

地殼深處的某些東西被激活了。岩石,作為最古老最頑強的生命形式,從它們永恆的安眠中蘇醒了過來。對岩石來說,沒有什麼東西比睡眠更重要了,因此,它們一開始對於瑪法里奧懷着怨懟之心。不過德魯伊很快把它們的注意力轉向燃燒軍團所做的一切,特別是這片慘遭蹂躪的土地。

很少有人知道石頭也是活着的,明白它們也具有感覺、能夠洞察世事的人就更少了。現在,這些被他喚醒的岩石也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連大地本身都逃不出惡魔的掌心。他們天生的邪惡魔法可以殺死任何生命,不管在地下埋得有多深,都無法逃脫。

石頭的命運也是如此。燃燒軍團走過的地方,地下的岩石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惡魔們已經把它們的生命靈氣破壞殆盡,就像惡魔守衛用刀砍死精靈一樣簡單。

瑪法里奧又一次受到了那人的攻擊,腦袋被擠壓得厲害,疼得一條腿跪在地上。他已經不能思考了,眼前一片漆黑……

大地轟鳴了一下,瑪法里奧另一條腿也跪了下來。奇怪的是,他的頭疼竟然好一些了。

他通過飛蟲的眼睛驚訝地看到攻擊他的那個惡魔周圍的地面都裂開了,旁邊一個體積較小的惡魔跌進了裂縫裏,不久縫隙又合上了。其他惡魔都四散逃命去了,留下他們巨人般的首領獨自作戰。

那人還是保持着冷峻的神情,不過也僅此而已了,對於身邊許許多多越來越大的裂縫,他是無能為力的。這個邪惡的巨人把手伸向一隻飛蟲,不過瑪法里奧馬上讓兩隻還在前線的蟲子都回來了。

惡魔們都在逃命,而那人則在他周圍畫了一個圈。於是,一個巨大的綠色球體出現了,它保護着主人不受這場強烈地震的影響。綠球在空中盤旋着,下方一片混亂,附近新裂開的大地吞沒了無數惡魔嘍羅。

與此同時,一雙深邃而可怕的眸子正注視着撤退中的精靈部隊。

我會記住你的,昆蟲……

他指的是瑪法里奧,而不是那幾隻飛蟲。在德魯伊眼中,那個惡魔正慢慢消失,他知道在他們下一次見面時,自己也肯定能認出那個傢伙。瑪法里奧似乎已經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了,因為他肯定是惡魔軍中最可怕的將領之一。

只能是阿克蒙德了。

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打斷了他與昆蟲的意識聯結。瑪法里奧下意識地感到這次一定難逃魔掌了,不過過了一會兒他才感到那雙手是那麼溫柔,那個嗓音是那麼舒緩,那麼關切。

“我在你身邊,瑪法里奧。”泰蘭德在他耳邊輕聲說。

他吃力地點點頭,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他已經不是坐在自己的夜刃豹上了,也不知道那頭坐騎怎麼了。泰蘭德輕輕地把他扶上自己的坐騎。她的力氣很大,將瑪法里奧一下子拽到了身前,然後催促坐騎繼續前進。

瑪法里奧感到心臟還在撲撲地跳動,他跟着艾露恩的女祭司一路走來,一些戰鬥的場面依稀映入眼中。成百上千的精靈士兵在起伏的大地上快速行軍,而惡魔們則在另一端緊緊追趕。兩軍相隔處有很多地方燒着了,到處都是魔法攻擊形成的爆炸,一聲聲慘叫飄蕩在空中,懾人心魄——他不知道發出這些聲音的到底是暗夜精靈還是惡魔。瑪法里奧也一度看到拉芬克雷斯特的大旗在眼前飄過,不過沒有看到貴族本人。

夜刃豹馱着他和泰蘭德逐漸逃離險境,一張張臉在他眼前閃過。士兵們的神色中早已不見了必勝的信念,倒是寫着一個殘酷的事實:暗夜精靈非常可能輸掉這場戰爭。

眼見這樣的情景,他不由悲從中來。這時泰蘭德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不要怕,瑪法里奧……等可以停下來了,我會看一下你的傷口的。”

德魯伊使勁轉過頭去看着她的臉龐。修女團的頭盔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露在外面的部分滿是塵土——還有血。從泰蘭德努力向前的決心來推斷,這不是她的血。此時,他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她比自己還要接近戰局的中心。很久以來,他一直認為她即使披盔戴甲也不會越俎代庖去參加戰鬥的。

“泰——泰蘭德。”德魯伊終於能夠說話了,“其他人呢?”

“布洛克斯希加,那兩個法師和你弟弟,我都看到過。甚至還見過前任衛隊長影歌,他像一位牧羊人一樣保護着他們呢。”說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她露出了一絲微笑。

“拉芬克雷斯特大人呢?”

“他仍然是黑鴉堡的主人。”

這樣看來,暗夜精靈的部隊雖然傷亡慘重,但軍中主力都完好無損。不過,拉芬克雷斯特和他手下這麼多法師卻都無力制止這場潰敗。

“泰蘭德——”

“別出聲,瑪法里奧。你受了這麼重的打擊,還能說話,真是奇迹。”

他知道剛才阿克蒙德曾重創了他的意識,但卻不明白泰蘭德是怎樣感覺到的。

突然,女祭司緊緊抱住了他。在她懷裏,瑪法里奧感到非常幸福,不過他不喜歡那種緊張的感覺。

“一定是艾露恩在保佑你!你身邊的很多人都慘遭毒手,連你的坐騎都被撕成兩半,只剩幾根白骨留在一片血泊之中,可怕極了——你自己差點也死於非命。”

撕成兩半……他的夜刃豹被撕成了兩半……他周圍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沒注意到這幕慘劇?除了意識受到攻擊以外,周圍一定還有敵人,他是怎麼活下來的?身邊發生的那些先前未曾注意的可怕景象讓他一想起來就不寒而慄。

瑪法里奧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他明白一點:自己曾被一個惡魔頭領攻擊過,現在還僥倖活着。一方面,他為這樣的奇迹而感恩;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自己已經被阿克蒙德盯上了。他們會再見面的,那簡直是一定的。

瑪法里奧很清楚,到了那時,這個惡魔頭領必定會使出渾身解數,不再放過他了。惡魔之魂二

佩羅森拖着疲憊的身體走進他的房間。為了修復傳送門,他一刻不停地施法,最後幾乎虛脫,現在終於能喘口氣了。阿克蒙德在親自指揮惡魔部隊作戰前,曾制定了一個簡單的修繕計劃,好讓偉大的薩格拉斯能從門中通過。瑪諾洛斯只是一味地讓上層精靈法師持續幹活,不管他們的身體是不是已經勞累不堪,而阿克蒙德不同,他知道如果精靈們不吃不睡,肯定活不長,也會直接影響到任務的完成。雖然他也讓他們不停地工作,但也注意勞逸結合,這使傳送門的修繕工程即使由哈維斯監督,卻也前所未有地進展順利。

想到他以前的主人,佩羅森就不禁陷入沉思。這間屋子——一間只有一張木床、一張桌子和一盞黃銅做的油燈的小屋——到處都暗影憧憧,讓精靈法師想起功勛卓著的阿克蒙德走後發生的事情。那個用兩條腿走路的野獸一樣的東西讓很多上層精靈着實嚇了一跳,在過去當這位女皇的參事屬於他們中的一分子時,他們就很怵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那可怕的身形甚至會經常出現在佩羅森的睡夢之中。

他竭力想擺脫這個念頭,便開始觀察那張破床,卻感到一陣噁心。他像其他精靈一樣努力幹活,不過作為上層精靈中的一員,他更習慣於舒適安逸的生活。他思念已經久違了的別墅和妻子。瑪諾洛斯與阿克蒙德達成了共識,不許一個精靈離開宮殿。於是法師們只好將就着睡——睡在衛兵頭領的卧室里。衛隊長瓦羅森似乎很願意把這幾間房留給他們,不過佩羅森覺得這個長着傷疤的傢伙在同意時肯定帶着壞笑。瓦羅森和他的部下對這種艱苦的生活條件早已習以為常,因而佩羅森認為,他們看到法師們為了修復傳送門的事而這樣紆尊降貴肯定會笑掉大牙的。

不過,如果最終燃燒軍團首領能夠順利通過這扇傳送門的話,這一切還是值得的。那時,所有骯髒不堪的不配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東西都將被清理乾淨,只有艾薩拉最完美的作品——上層精靈會被留下,佩羅森和其他人將會生活在一片重構過的凈土上,建造一個甚至未曾有人夢見過的極樂世界。

當然,以後還要做很多事。正如女皇所說,燃燒軍團必須清除那些不必存在之物,這個世界必須從零開始。上層精靈們要做的事還很多,然而回報是無限量的。

佩羅森坐在硬板床上,發出一聲悲壯的嘆息。天堂一旦出現,他首先想要的就是一張舒適的軟床。

他沒來得及把頭放到那塊灰色的勉強作為枕頭的東西上,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很輕的呼喚:

“太多的犧牲……太多不必要的苦難……”

佩羅森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再一次打量了他的小屋,然而除了未經裝修的寒磣的牆壁和傢具外,就再沒有別的了。

“竟然如此潦倒淪落……你應該受到重視的,親愛的佩羅森……”

一個黑影從牆角冒了出來,上層精靈倒吸了一口冷氣,呆在那裏一動不動。那雙彩色的有着紅色瑪瑙紋的眼睛正瞪着這位驚慌失措的法師。

“哈維斯……”

薩特慢慢走近佩羅森,蹄子發出的聲音越來越輕。“那是我以前的名字了。”他嘟嚕着,“以前可以這樣叫我,而現在這個稱呼已經毫無意義了。”

“你來這裏幹什麼?”

哈維斯笑了起來,聲音像跟他外形相似的那種動物發出來的那樣:“我知道你很有抱負,佩羅森,我也了解你的夢想以及你為之付出的辛勞。”

精靈雖然不相信這個長着角的怪物,但心裏還是生出一絲感激。其他人,甚至連女皇和阿克蒙德都不知道他已經付出了多少。

“也許我的話太重了,不過那是因為我對你期望值很高,我的朋友。”

這一點是佩羅森未曾知曉的,於是他過去的主人一說完,他就感到胸中充滿了自豪。哈維斯以前曾是上層精靈衡量自己技藝高低的一根槓桿——他在法力上有着超群的實力。誰又不想了解自己的法力到底有多高呢?別人受的苦,沒有一種不是參事自己首先嘗過的。

“我……我非常榮幸。”

這個長着角的薩特歪着腦袋,露齒一笑。不知什麼原因,佩羅森已不再覺得這一笑像剛才那樣可怕了。

“不……感到榮幸的應該是我,親愛的佩羅森……現在我來到這裏是想讓自己感到更加榮幸。”

“什麼意思,我的——什麼意思?”

“想喝點酒嗎?”這個長着蹄子的傢伙憑空變出了一隻瓶子,遞給精靈。佩羅森打開瓶蓋聞了聞,一股醉人的酒香撲鼻而來,讓他精神為之一振。這一定是他最愛的彩虹花酒了。

哈維斯伸過頭來。“從她的御窖里……”他神色曖昧地說著,“不過我們可以保守秘密,嗯?”

一開始,這個大膽的舉動讓法師不知所措,畢竟這是在違抗艾薩拉的命令,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就開始興奮起來。哈維斯竟然能夠為了他而背叛女皇,艾薩拉曾經可是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處決過忠實的下屬的。

“瓦羅森一定會很吃驚吧。”佩羅森試探着說。

“他和我們不是一類人……因此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對極了。”對於其他上層精靈來說,衛隊長和他的士兵們就如惡魔一般。沒錯,他們也是女皇的僕人,但他們身上沒有貴族的血統和氣質。大多數上層精靈認為,這些人比生活在宮殿外的精靈好不了多少,不過他們從來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來過,因為瓦羅森有辦法悄無聲息地修理那些膽敢藐視他的人。

“喝吧。”哈維斯鼓勵他說,把瓶子往上推。

瓶口已經在他嘴邊,佩羅森再沒有理由猶豫了。他讓這些柔軟的液體在舌間流淌了一會兒,然後咽了下去。稀世美酒進入了他體內,他感到全身一陣興奮。

“你早該得到這樣的獎賞了。”哈維斯說,“這只是其中之一。”

“味道真好。”

長着蹄子的人贊同地點點頭。佩羅森覺得跟薩特在一起的時間越長,自己就越不怕他了。女王的前參事給了他應得的尊重,對他來說這真是莫大的榮譽了。哈維斯作為偉大的薩格拉斯的忠僕,現在不是萬人仰慕的對象嗎?他對於燃燒軍團首領的重要程度,不是比所有上層精靈加起來還高嗎?

“他也一樣看着你呢。”薩特平靜地說,像是在對一個親密的夥伴訴說一個秘密。

“‘他’?你的意思是——”

“即使身處千里萬里之遙,他那睿智的雙眼也能夠看到世上的一切。”一根細長的指頭指着法師,“而且有些人會被重點考察……他們很有可能前途無量。”

佩羅森沉默着。薩格拉斯已經這麼看重他了?他又飛快地喝了一口酒,睜大眼睛想像着其他人會怎樣羨慕他。

“對於敵人來說,薩格拉斯是死亡的化身,但對於他的忠僕,他會給予無盡的慈愛。”哈維斯又把酒瓶推到佩羅森唇邊,“是他引導我浪子回頭的。他拉過我一把,不僅讓我重生,還將我奉為軍團的上賓。”

薩特伸直了身子給佩羅森看。精靈仔細地欣賞着,把這當做偉大神明的珍貴禮物。哈維斯現在確實比以前要強大:他的臉寬了,讓人印象深刻;身體強壯了一些,雖然有蹄子,敏捷度卻勝過當年;此外,他的法力也明顯增加了不少。佩羅森感覺到了他舊主的強勁實力,同時也突然有一種嫉妒漫上心來。像他這樣的上層精靈,也該有這樣的力量。

可能是那酒讓佩羅森無法控制住情緒,哈維斯忽然像受到打擊一般離開了他,幾乎消失在暗影里。佩羅森緊緊地抓住瓶子,想到自己似乎已經冒犯了這個被神明庇佑的人物,心中不由生出陣陣畏懼。

然而哈維斯像剛才離開時那樣又很快回來了,薩特突然出現在這個坐着的精靈面前,深深地注視着佩羅森的雙眼,法師發現自己不能移開視線看別的地方了。

“不……”哈維斯輕聲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太早了……不過……他說過我必須找到那些值得栽培的人……也許我找得到……是的……如果要披上這件斗篷,就必須有實力和決心……你有這種決心嗎,我的朋友佩羅森?”

佩羅森從床上一躍而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你要的實力和決心我都有!為了讓自己在女皇和薩格拉斯面前更有價值,我會去做任何事情!給我機會去做一個有價值的人吧,我求你了!”

“你選擇的這條道路充滿着艱險,親愛的佩羅森……不過你會從上層精靈中脫穎而出的!我會指導你的!所有看見你的人都會知道你受到過燃燒軍團領袖的庇佑!你的力量會增加十倍甚至更多!所有人都會羨慕你,因為你是第一個跟着我的人!”

“對!”精靈喊道,“我會做我該做的事,哈維斯大人!不要拋棄我!我是有用的人,我發誓!賜給我那個禮物吧!”

長着角的傢伙笑了笑,他的神情不再讓佩羅森緊張,而是使他充滿了期待:“好,我親愛的佩羅森……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配得上成為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就像我一樣。”

“我配得上。”

“你的世界將天翻地覆……一切會更好。”

佩羅森把酒瓶放在床上,然後單腿跪地,說:“如果我可以在此時此地接受這份禮物,那就請賜給我吧。請同意我的請求!”

哈維斯咧開了嘴:“行,就現在吧。”

“我求你了,哈維斯——讓我像你那樣!賜予我神的祝福,讓我成為一個更出色的僕人吧!我配得上!”

“那就如你所願吧。”哈維斯往後退了一步,身軀似乎在慢慢變大,充滿了佩羅森的整個視野,瑪瑙色的條紋在這個薩特眼中瘋狂地閃耀着。

“一開始你可能會有些痛。”他對皈依他的法師咕噥道,“但你沒有選擇,只有忍受。”哈維斯高高地舉起了爪子……

然而當魔法擊中佩羅森的時候,他發出了一聲尖叫。他彷彿感到身體在一點點被剝離,極端的疼痛深入骨髓。他從沒有想到過會受這樣的折磨。他一句話也說不出,眼眶中充滿了淚水,哀嚎着乞求痛苦的終結。這不是他想要的。

“不。”薩特回答道,根本不在乎他的乞求,“必須現在完成。”

尖叫聲達到了令人驚悚的程度。以後,上層精靈們肯定會認不出這個曾經叫做佩羅森的人了。他的身體一直在變形,慢慢地照着哈維斯的想法精確地改變着。不一會兒尖叫成了嗚咽,不過不管聲音最後變得有多高,薩特的邪惡法術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干擾。

“就這樣……”哈維斯說道,透着邪氣的眸子裏閃着光,“把痛苦發泄出來吧,把憤怒發泄出來吧。屋外的人不會聽到的,隨你怎麼叫吧……就像我以前一樣。”他露出一種野蠻的獸性的微笑:“為了薩格拉斯的榮譽,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暗夜精靈原本以為惡魔的軍隊會在途中停下來休整一番,希望至少可以在回到蘇拉瑪城之後整頓一下殘部以期再戰。他們相信,即使丟了所有的地盤,黑鴉堡也仍將成為他們的避難所。

他們完全錯了。拉芬克雷斯特和其他精靈都蒙在鼓裏,只有羅寧和克拉蘇斯明白個中緣由。他們最先想到,陰險的巨人阿克蒙德領導的燃燒軍團的所作所為,很可能受到了他主人邪惡力量的庇佑。

“他不會給我們以喘息之機的。”魔法師說出了兩人很久以來一直思考着的問題。他漫無目的地摸着胸前粘着鱗片的地方,回憶起阿克蒙德的殘忍與無情。

“他會對我們窮追猛打的。”羅寧附和着,“不過我們也撐不了多久了。”

暗夜精靈無法阻止在蘇拉瑪城的大潰敗,只能寄希望於盡快逃進那座城堡中去避難。然而黑鴉堡容不下這個地區的所有居民,更不用說拉芬克雷斯特集結起來的大部隊了。貴族曾經希望守住它以便再一次鼓舞追隨者們的士氣,不過,這已經不可能了:他們甚至連進入城堡的時間都沒有。為了難民能夠逃往後方,士兵們已經堅持了很長時間,但僅此而已了。已經沒有機會讓黑鴉堡做好準備接納他們了,拉芬克雷斯特也不打算在惡魔佔領了所有地方后困守這座孤城。這種思路是對頭的。

“我從來沒有感到黑鴉堡這麼沒用過!”他對着伊利丹吼道,“然而,雖然我們有些損失,但依然實力雄厚。如果我們就這樣等在堡里,惡魔們會蹂躪外面的一切,然後餓死我們。”

“圍城我們不怕,一定能守住!”瑪法里奧的弟弟堅持着。

“如果對付其他敵人的話,死守這座城堡是可行的,但千萬不要寄希望於這些惡魔會因士氣低落而撤兵!他們會毀滅我們周圍的一切,然後等着我們彈盡糧絕!”大鬍子精靈連連搖頭,“我不希望我們死得那麼不體面!”

他們在一天之內就把蘇拉瑪城丟給了敵人,他們明白即使最終戰勝了燃燒軍團,也不會有什麼重建家園的基礎。惡魔所經之處必然是廢墟一片,甚至當這座城市消逝在人們視野中時,也可以看到大樹被無情地砍下,牆垣被肆意地推倒。

然而燃燒軍團一邊在大肆蹂躪蘇拉瑪城,一邊卻依舊不知疲倦地追逐着精靈的軍隊,似乎沒有一個惡魔知道累為何物。到目前為止,在這場大撤退中,精靈們唯一能夠鬆口氣的,就是天上不再有敵人掉下來了。艾瑞達巫師還在用魔法騷擾着精靈部隊,但他們明顯已經耗盡了法力。地獄火的攻擊也稍稍減弱,至少不再從天而降了。不過他們仍然衝殺在第一線,一有機會就去擾亂精靈們的陣線。

經過了一晝一夜,拉芬克雷斯特的部隊仍在撤退中。很多騎兵在坐騎上睡著了,一旁的步兵艷羨地看着他們。身強力壯的士兵慷慨地幫助着那些氣虛體弱的。更糟的是,走在戰士前面的難民數量越來越多,他們可沒有戰士們的合作精神和超強耐力。長年的和平環境使他們面對這樣的災難時難免驚惶失措,於是士兵們很快便不情願地發現部隊裏混入了很多精疲力竭的難民。

“往那邊走!”影歌對着在他和他的小分隊面前磨磨蹭蹭的幾個傢伙說,“別站在路中間!繼續前進啊!”

克拉蘇斯皺着眉頭:“這樣只會更糟。如果士兵們和難民混在一起的話,拉芬克雷斯特的命令將無法執行。阿克蒙德就希望這樣。”

“但是我們能做什麼呢?”羅寧的眼睛裏充滿了深深的憂慮。跟其他人一樣,他在精靈部隊中計以後還沒有好好休息過。在所有人中,只有布洛克斯依舊精神抖擻。這個獸人是在戰爭年代裏長大的,曾數次為了戰鬥幾天不合眼。然而,如果現在有機會,他還是想打上個小盹的。

事實上,是布洛克斯回答了羅寧的問題,不過不是用語言,而是用行動。當他們的小分隊也要像其他部隊一樣被難民潮衝散時,獸人採取行動了。他把加洛德和他的衛兵推上前去,對着近旁的一個難民一聲怒吼,並把斧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難民見了這等架勢,誰不怕,於是都乖乖地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不對!”他嚷嚷着,“走啊!不要走那條道!往前走!幫幫其他人啊!”

他的同伴們看着這個古怪的傢伙像趕着牛羊一樣驅趕着難民,牧人似乎是他一生的職業。沒有誰敢激怒他,大家都非常順從地聽他吩咐。

很快加洛德也依樣畫起葫蘆來。他將衛兵們分散到各處,讓他們把難民趕到自己的小分隊前面去。新秩序很快就建立起來了,許多軍官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知道該怎麼做了,一條真正的戰線慢慢成形。經過再三考慮,士兵們還是決定繼續護送輜重隊前進,暗夜精靈部隊的整體速度快起來了。

然而,燃燒軍團還在後面追趕。克拉蘇斯發現遠處有一座山,這似乎勾起了他的回憶。他看着加洛德問:“影歌隊長,這座高山有名字嗎?”

“有,克拉蘇斯大師。它叫海加爾山。”

“海加爾山……”魔法師撅着嘴說,“我們已經退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嗎?”

羅寧注意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後在他耳邊輕聲問:“你記得那個名字嗎?”

“記得……它意味着暗夜精靈已經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了。”

法師哼着鼻子:“我們應該知道一些。”

克拉蘇斯的眼神深沉了許多,他說:“我們不能讓他們再退下去了。我軍必須在此處站穩腳跟,羅寧。如果我們退到海加爾山後面,那什麼都完了。”

“你想起什麼了?”

“只是我的直覺。不管怎麼樣,我覺得我們都不應該退到這座山後面。不管歷史上是怎樣的,照現在的情況看,如果我們不停下來的話,暗夜精靈就沒希望取得勝利了。”

“但是拉芬克雷斯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而我們也只是為了爭取一點撤退的時間而耗費了所有法力。”

“我們還應該做點別的。”魔法師在夜刃豹背上最大限度地直起了身子,“要是能找到瑪法里奧就好了,我們現在需要他的魔法特技。”

“我最近一次看到他時,他和女祭司泰蘭德在一起,而且看上去面色非常蒼白。他似乎跟遠方的什麼人較量過,差點送命。”

“對,我想那一定是阿克蒙德。”

“那瑪法里奧可能已經死了吧。”

克拉蘇斯搖搖頭說:“不……這就是我還希望他能在這裏的原因。不管怎樣,有他也好沒他也好,我們必須開始新一輪進攻。”

“開始新一輪什麼?”

羅寧以前的老師轉過頭去朝着惡魔們所在的方向,說:“進攻,我們必須重新開始進攻。”以阿萊克斯塔薩和耐薩里奧為首的最強大的龍族戰士正聚集在龍王密室里,四條在場的守護巨龍指揮着儀式的進行,其他參與者只包括這四條巨龍以及沒來的巨龍諾茲多姆的配偶。其他的龍已經貢獻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不過考慮到他們面對的強敵,儀式還是進行得謹慎一點為妙。

大地守衛的三位配偶都站在他身後,她們的身軀比克萊奧斯特拉茲要大一些,但還是比不上那頭黑色雄龍。阿萊克斯塔薩最小的配偶克萊奧斯特拉茲看着她們,感覺她們似乎只是大地守衛的影子,一舉一動都跟着耐薩里奧走。這讓紅龍感到有些不安,不過其他龍倒是沒有注意到。

跟着綠龍伊瑟拉進來的雄龍們都很瘦小,無法跟其他巨獸相比。更奇怪的是,他們跟女主人一樣經常閉着眼睛走路。不過在他們的眼皮下面,可以發現眼珠在移動着。綠龍時常出沒於兩個不同的世界,其中更多時候是呆在翡翠夢境裏的。他們沉默而安靜,然而克萊奧斯特拉茲發現他們的魔法感官一直在密切地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瑪里苟斯和他的配偶們則完全不同。他們不停地移動着,不停地互相推搡,腦袋不時四下張望一番。他們藍白相間的鱗片閃爍着,似乎在興高采烈地炫耀着魔法,這些魔法也會隨着他們腦海中一個個新點子的出現而不斷改變。克萊奧斯特拉茲覺得他們比起黑龍和綠龍都要有活力一些。

諾茲多姆的四位配偶跟伊瑟拉以及她的配偶一樣嚴肅。她們都跟她們的主人一樣一身黃色,不過不像時間之龍那樣游移不定。克萊奧斯特拉茲不知道諾茲多姆到底去哪裏了,他覺得很奇怪,他竟然會錯過這麼重要的會議。從女王對他的去向知之甚少這點來看,似乎連他的配偶們都不能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她們帶來了他的寶物,這是非常關鍵的一點。在他最年長的配偶手中,有一隻用亮閃閃的純金製成的沙漏。黃色的沙子在沙漏中閃着光,並且一反常規地在往上流動。頂部滿溢后,它們便慢慢降下,然後又開始上升。

沙是諾茲多姆身體的一部分,如果自己部落有急用,他會拿一點出來。所有的守護巨龍應該都有自己的鎮邦之寶,因為他們不僅是超大型的爬行類生靈,還代表了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由構造這個世界本身的物質組成。的確,他們會受到自然規律的約束,但卻比其他龍要明顯來得高級,正如龍族之於其他年輕的種族。

不同的龍族部落輪流進奉着祭品,每次一個部落。現在只剩下兩條龍還沒獻上,令克萊奧斯特拉茲尷尬的是,他是最後一個。

不知什麼原因,他並不感到非常光榮。

在他之前應該是時間之龍的部落拿出祭品。那條守護巨龍最年長的配偶薩里多爾米用左爪輕輕地拿着一隻沙漏走向龍之靈魂。

耐薩里奧的傑作飄浮在密室中央,雖然構造簡單,卻放射出一種令人害怕而又高貴輝煌的光芒。一道彩虹籠罩着所有的龍,顏色正好跟各個龍族部落的顏色相配。

“我拿着他的化身來。他永不會消逝!他了解過去、現在和未來!”薩里多爾米吟唱着,把發著光的沙漏舉高,高過正閃爍着的圓盤,“以他的名義,我把他的力量、他的法力以及他本人融入這件兵器中,共同對付那些攻擊我們龍族的惡魔!”

巨龍用有力的爪子一捏,沙漏就碎了。

與克萊奧斯特拉茲預料中的不同,諾茲多姆的鎮邦之寶沙子並沒有堆成一堆,而是在空中盤旋着——似乎這些沙是有生命有感覺的東西——接着它們開始繞着龍之靈魂轉圈。黃色的沙粒一邊旋轉,一邊慢慢掉進神符里,每一顆沙都顯得燦爛異常,終於與神符融為一體。

當最後一些沙粒進入圓盤時,整個密室一下子亮了起來,一道耀眼的光芒讓克萊奧斯特拉茲一時間什麼也看不到了。他轉過頭,不再看那個神符,等待光線漸漸變暗。紅龍看到其他龍,包括綠龍們也不得不遮住他們的眼睛。只有耐薩里奧一直在注視着它,他那無處不在的、兇狠貪婪的目光似乎要把一切吞噬。

“我親愛的。”阿萊克斯塔薩輕聲說。

克萊奧斯特拉茲還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不過他仍然走上前去。單就他自己來說,他應該會拒絕把祭品加入到龍之靈魂中去的,然而女王卻要他跟其他龍一樣給個面子。他怎麼可以成為唯一一頭說不的龍呢?然而,當他看着那個神符時,卻總覺得它不可能拯救世界,而是會毀了世界。

不過,這種想法太愚蠢了。他想着,大地守衛怎麼會做出那麼卑鄙的事呢?

過了一會兒,龍之靈魂赫然出現在他面前。克萊奧斯特拉茲現在是如此地接近它,他發現這個東西決不可小覷。這裏面蘊藏的力量,是前人都曾夢想得到的,而後人也永遠不會停止對它的覬覦。這裏面藏着所有龍的精華力量,世界上最強的力量。

“它正等着你呢。”

紅龍抬頭看了看黑龍巨大的面龐。耐薩里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呼吸越來越急促,似乎因為克萊奧斯特拉茲的猶豫不決而愈加瘋狂。

這裏面有些不對勁……阿萊克斯塔薩的配偶想。然而他又想起女王、瑪里苟斯和伊瑟拉怎樣爽快地拿出自己的寶物。事實上,瑪里苟斯是他們中第一個決定拿出自己精華力量的,只是為了要幫助朋友們達到目的。如果這位魔法大師也相信耐薩里奧所做的一切,那資歷尚淺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紅龍這樣想着,終於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了龍之靈魂。

圓盤閃爍了一下,用恐怖的光芒把他的身子籠罩起來,克萊奧斯特拉茲讓自己的胸膛對着它,並卸下了所有龍族用來保護自己的魔法防禦。跟先前其他龍獻祭時一樣,他感到龍之靈魂進入了體內,彷彿自己那披着鎧甲的軀殼只是幻影一般……

幾秒鐘后,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重新從他胸口湧出——龍之靈魂通過這種力量取走了他體內的另外一些東西。那是一種無形的、蠕動着的存在——不完全是光,也不完全是有形的物質,有一道微弱的紅光包圍着它。當最後一點這樣的東西離開克萊奧斯特拉茲的身體時,他突然感到一陣失落。

紅龍緩緩神,看着龍之靈魂放出的光把他的祭品吸進去。漸漸地,光消失了。

克萊奧斯特拉茲喘息着,龍之靈魂從他身上拿走的那些東西也在慢慢消失。他想伸出雙手把它們要回來,不過他知道這樣做會讓他們的努力前功盡棄,並且讓自己在親愛的阿萊克斯塔薩跟前顏面盡失。

於是克萊奧斯特拉茲只好無助地看着龍之靈魂吸走他的精華力量,與別人的寶物融合在一起。他無助地看着耐薩里奧急切地抓起圓盤,在其他巨龍面前將它高高舉起。

“好了——”大地守衛朗聲宣佈,“所有人都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現在我會將龍之靈魂永遠封存,以免丟掉已經收集起來的東西。”

耐薩里奧閉上了眼睛,身體周圍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看起來不太吉利的光。這光正射向在他前爪中的那個雖小卻強大的神符。

別的巨龍都驚呆了。在這一瞬間,一個很短但很關鍵的時段里,龍之靈魂像他的創造者一樣渾身漆黑地燃燒着。

“會成功嗎?”伊瑟拉平靜地問。

“會的,而且必須要成功。”耐薩里奧驕傲地回答道。

“它必須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兵器,必須獨一無二。”博學的瑪里苟斯這樣補充道。

大地守衛似乎很贊同藍龍的話,他點了點頭。耐薩里奧掃視了一遍整個密室,看看有沒有龍還有問題。克萊奧斯特拉茲有些疑問,但他覺得既然女王都對之非常滿意了,這些問題就沒必要再提了。

“最後還應該對它施加一些法力,但需要時間。”黑色巨龍對其他龍說,“我會把它帶到一個安靜而隱蔽的地方,集中精力施法。”

“要多久?”阿萊克斯塔薩問道,“不能太遲了。”

“需要的時候就會好了。”說著,耐薩里奧張開翅膀,飛到空中。他的配偶們緊跟上去,像被大地守衛牽着線的傀儡。

其他龍看到他消失在密室堅固的牆壁後面時,也起飛了,而阿萊克斯塔薩和克萊奧斯特拉茲都沒有動。

當克萊奧斯特拉茲目送着那些龍離去時,一個問題又在他的腦中浮現:他們今天到底做了什麼?他不能否認那個小金盤所蘊涵的不可思議的力量。耐薩里奧確實造出了一件強大的武器,甚至連數量眾多的惡魔部隊都無法與之抗衡。

然而,他現在才意識到,龍族也一樣無法與之抗衡。

惡魔之魂三

瑪法里奧做夢了,夢見自己和泰蘭德住在一間位於宏大的蘇拉瑪城中心的美麗樹屋裏。正值一年中最美的時日,萬物都欣欣向榮。茂盛的植被就像一張美麗的地毯鋪在整個大地上。大樹用它厚實成陰的葉子給予他們涼爽,各種各樣的花兒點綴在樹榦的根部。

泰蘭德穿着一件光彩照人,黃、綠還有橙黃三色相兼的長袍子,在銀色的里拉琴邊彈奏音樂。而他們的孩子們,一男一女繞着樹跑來跑去,嘴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瑪法里奧坐在他為之驕傲的住處窗前,呼吸着新鮮的空氣,品味着自得的生活。世界如此寧靜,而他的家庭里唯有快樂……

突然間,大樹劇烈震顫起來。瑪法里奧把住窗口,驚恐地看着蘇拉瑪城的房屋與城塔迅速傾覆,其他的建築都崩塌了。人們尖叫起來,大火在各處燃燒。

他搜尋自己的孩子們,但他們已經不見了。至於他的愛人,泰蘭德,她仍繼續坐在外面粗壯的樹枝上,手指在琴上彈着樂曲。

瑪法里奧大膽地將身體傾伸出窗戶,呼喊道:“泰蘭德!快進來!快!”

可她不理他。雖然大難臨頭,身處險境,但她還是無憂無慮地陶醉在她的音樂中。

大樹翻倒了。瑪法里奧嘗試着用他的德魯伊法術使它免於傾覆,但無濟於事。他感覺大樹——還有其他周圍的植物也一樣——都死了。

房屋的坍塌最後還是喚醒了泰蘭德,她扔下里拉琴,尖叫着企圖抓住瑪法里奧,但距離太遠了。瑪法里奧的愛人失去了平衡,從樹枝上摔了下來——

一個黑色的身影迅速升到空中,很輕易地抓住她。伊利丹寬宏地向泰蘭德微笑着,然後和善地向他哥哥點點頭。然而,他沒去幫瑪法里奧,卻在他的面前飛走了。

“伊利丹!”瑪法里奧呼喊着,試圖抓住他,“回來!”

他的兄弟在半空停了下來,依然緊緊抓住泰蘭德,回過頭來嘲笑着瑪法里奧。

他一邊笑,一邊發生變化,變得更大,更可怕。藏在裏面的盔甲脹破了衣服,膚色變黑,背後長出一條鋸齒狀的尾巴。一隻魔爪抓住了德魯伊的愛人泰蘭德,在傾塌的城市上空把她像一個玩偶似地搖來搖去。

瑪法里奧驚恐地凝望着,那是阿克蒙德在他面前炫耀……“不……”

他躥起身來,差點從夜刃豹上摔下來。

一隻修長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使他緊緊靠住了一個披着盔甲的身體,終於保持住了平衡。但德魯伊一想到阿克蒙德,就本能地要與那副盔甲保持距離。

“安靜,瑪法里奧!小心點!”

泰蘭德的聲音使他徹底恢復了意識。他注視着泰蘭德關切的面龐:她把頭盔摘下放在背後,故而她面部的所有特徵都一目了然,那是一張令人愉快的臉龐。

“我夢見……”他欲言又止。夢境裏有些內容太個人了,不能對一個還未許配給自己的精靈說。“我……做了個夢。”瑪法里奧不好意思地結束了話題。

“我知道,我聽到你說夢話了。我想我聽到了我的名字,還有伊利丹的。”

“是啊。”他不敢多說。

女祭司觸摸着他的臉頰,說:“那一定是個可怕的夢。瑪法里奧……但至少你還是睡著了。”

德魯伊突然間意識到他與女祭司過分親近了,於是立刻挺直了腰板。他朝周圍看了看,驚異地發現他倆被眾多精靈包圍着,大多數都是平民。許多人由於完全離開了他們適應的環境,看起來似乎很迷茫。幾乎沒有一個精靈曾如此痛苦過,這一類似放逐的狀態毫無疑問將許多精靈推向崩潰的邊緣。

“我們在哪兒?”

“在海加爾山附近。”

他目瞪口呆地注視着山峰:“這麼遠?不可能吧!”

“的確如此。”

瑪法里奧垂着頭,如此看來,經過了一番殊死抗爭后,他的同胞們依然必敗無疑。如果惡魔們已經把大部隊逼到這麼遠的地方了,那暗夜精靈還有什麼希望反擊呢?

泰蘭德看到瑪法里奧的臉色,低語道:“月亮女神會保佑我們的。我祈求她的幫助,她肯定可以給我們一些慰藉的。”

“希望如此。那其他人在哪兒?”

“你弟弟在那邊,和月亮守衛在一起。”她指向北方,“我沒看見克拉蘇斯和其他人。”

此時此刻,伊利丹並不是瑪法里奧急欲要交談的對象。在他與阿克蒙德正面交鋒之後,這位德魯伊非常想找到兩位法師,告訴他們那個強大的惡魔正帶領他的部隊追擊他們。

當然,必須假定克拉蘇斯和其他人仍然活着。阿克蒙德在對付完瑪法里奧后依然對他們窮追不捨嗎?

“泰蘭德,我不得不去找那些外族人。我堅信他們仍是我們存亡的關鍵。”

“你不可以就靠兩隻腳去找他們。你還十分虛弱,騎我的夜刃豹去。”

找人行動多半無果,而她卻慷慨地將坐騎讓給了自己,這讓他羞愧難當:“泰蘭德,我——”

泰蘭德給了他一個他以前從未見過的表情。那是一個剛毅而堅定的表情,只見於最高級、最具獻身精神的艾露恩女祭司身上。

沒等瑪法里奧爭辯,她便迅速從那隻大貓身上下來,只帶上自己的包裹和武器,又抬頭看着德魯伊堅持道:“走!”

瑪法里奧除了點頭致謝外什麼也做不了,他轉過方向,驅策夜刃豹一路奔出人群。他決意不辜負泰蘭德的信任,如果其他人還活着,那他一定要找到他們。

夜刃豹咆哮着一路擠過士兵和平民的包圍,雖然被這麼多身體包圍着,感覺十分不適,但它並沒有橫衝直撞。瑪法里奧十分高興地看到士兵們大部分都維持着秩序,絕大多數平民步調一致,被很禮貌地嚴格監管着。惡魔們無疑是希望讓兩個完全不同的群體擠在一起製造混亂,而現在至少已經避免了這一危險。

但是,越來越多的人混在軍隊裏,找到布洛克斯、羅寧還有克拉蘇斯這三個稀罕人物根本就是大海撈針。瑪法里奧在人群中掃視十數次后,終於想到了利用自己的法術。

他此刻之所以不願進入翡翠夢境,是因為他相信通過其他方法也可以找到他們。他勒住夜刃豹讓它停下,閉上眼睛,讓精神力盡量伸展開去。他搜索着這片區域,然後進入了視野內其他夜刃豹的精神世界,就像受訓時與森林裏的野獸交流一樣與他們談話。瑪法里奧還跟泰蘭德的坐騎進行了精神交流,以不失掉任何一個可得到線索的機會。這些夜刃豹對它們的主人們已十分熟悉,當然會留心三個陌生人與眾不同的氣味。

在最初的幾隻夜刃豹身上,瑪法里奧都無功而返。他便給自己打氣,把精神伸向他視線之外的遠方。即使是一些難民帶來的寵物,瑪法里奧也不放過。交流的動物越多,找到他們的機會也就越大。

最後,一隻黑豹回應了。回答不是用語言形式傳遞的,而是以氣味和形象。德魯伊用了一會兒工夫仔細領會,最後終於明白,這隻動物最近見過布洛克斯。布洛克斯是三人中最顯眼的,毫不奇怪夜刃豹最能記住他。對這隻貓科動物來說,這個戰士身上的氣味濃重而猛烈,能讓它聯想起自己深層野性的一面。從布洛克斯身上,夜刃豹可以感覺到與自己同類的精神。事實上,長有獠牙的動物形象使獸人類似一隻用後腿直立起來的夜刃豹,一對巨爪握着一件兵器,那便是他的大斧。

想要確切了解這隻貓科動物何時何地看到過布洛克斯就有點棘手了,動物不像暗夜精靈一樣會量度時間和空間。但通過一些努力,德魯伊最終肯定這隻黑豹在一到兩小時前見過布洛克斯,他在那群出城的精靈中間。

瑪法里奧調整他的坐騎朝那個方向奔去,繼續從其他夜刃豹處詢問他的消息。他遇見越來越多不只記得布洛克斯,還有羅寧與克拉蘇斯的夜刃豹。關於魔法師克拉蘇斯的事情現在在這些生物的腦海里凸顯出來,這些食肉動物以一種只有在面對優秀人物時才有的尊敬眼光看待他。然而,它們並不像害怕其他野獸那樣懼怕克拉蘇斯,似乎明白他的深不可測。瑪法里奧很快發覺,事實上,比起把它們養大的訓練人員,夜刃豹們好像更聽從克拉蘇斯發出的命令。

瑪法里奧注意到,這位長相類似精靈的魔法師總是神秘難解,夜刃豹的反應同樣說明了這一點。他鞭策着他的坐騎奮力向前,由於他們逆着人潮而動,行進十分困難,多虧德魯伊引導有方,夜刃豹在前進時才沒有傷害到擋路的人。

當他到達那三個外族人應在的位置時,戰況突然急轉直下了。遠方響起了戰鬥的聲音,地平線上閃爍着令人不安的緋紅和墨綠的光芒。這裏的士兵比先前看到的更為小心,但也已疲憊不堪了。顯然,這些人剛在前線阻擊過惡魔。瑪法里奧從一些士兵旁邊經過,看着他們身上那些駭人的疤痕與傷口,感覺到了燃燒軍團那永不止息的兇殘與暴戾。

“你在這兒幹嗎!”一位軍官命令道,嶄新的盔甲如今已是血跡斑斑。他的雙目飽含淚水:“所有非戰鬥人員都到前面去!快走!”

還沒等德魯伊解釋,身後一人喊道:“他有必要留在這兒,隊長。你看看他的臉就能明白一切。”

“伊利丹?”瑪法里奧轉頭看去,原來是自己的弟弟,只見他騎在坐騎上,應該沒有受傷。伊利丹向瑪法里奧一笑,一路上德魯伊第一次看見他笑,這樣的表情似乎不太合時宜,瑪法里奧有點擔心弟弟是不是瘋了。

“我以為你死了呢!”伊利丹說著,重重地拍了一下瑪法里奧的肩膀。他並沒有注意到哥哥因疼痛而畏縮的樣子,又轉身對軍官說:“還有問題嗎?”

“沒了,伊利丹大師!”他行了個禮以後就匆匆走開了。

“發生了什麼事,哥哥?”身着黑衣的伊利丹問,“有人說他們看見你被擊中了,坐騎也被撕成了碎片……”

“有人救了我……泰蘭德把我帶到了安全的地方。”瑪法里奧剛提到她的名字,立刻就後悔了。

伊利丹笑容依舊,但笑容后的那種詼諧消失了:“是嗎?我真高興她和你走得這麼近。”

“伊利丹——”

“你此刻能在這兒就好。”德魯伊的弟弟繼續說,不想讓任何關於女祭司的討論深入下去,“克拉蘇斯一直在籌劃着什麼,他似乎認為你很重要。”

“克拉蘇斯?他在哪兒?”

伊利丹的笑容變得讓人毛骨悚然:“啊呀!就在你要去的地方啊,哥哥。就在戰鬥的最前線……”

風怒號着,一股壓抑的熱浪撕扯着被選來形成防禦戰線的暗夜精靈們。隊列中時不時傳來一聲聲慘叫,緊跟着的是惡魔們勝利的咆哮。

“伊利丹人呢?”克拉蘇斯問道,向來沉得住氣的他都快沒耐心了,“他不在這裏,月亮守衛除了自保外什麼都不想幹了!”

“他說就來。”羅寧插話道,“他先得和拉芬克雷斯特談談。”

“如果我們勝了,他會得到足夠的榮譽;如果我們敗了,也沒人會怪他,因為我們早死了……”

羅寧不能再和自己的老師爭論下去了。伊利丹想做的無非是取悅自己的主人。他與瑪法里奧完全不同——他雄心勃勃,有野心,不顧他人安危。兩位法師曾希望利用一下某三位月亮守衛的力量,但卻發現他們現在已經沒用了。不是因為惡魔們把他們殺了,而是他們給伊利丹送魔法以致能量耗竭陷於癱瘓。

雖然伊利丹常常利用別的精靈而不計後果,可他們仍然對他忠心不貳。伊利丹擁有他們無法企及的法力,還有拉芬克雷斯特作為政治後盾。暗夜精靈有非常強烈的等級觀念,即使大難臨頭也依然如是。

羅寧突然直起身來:“當心!”

有一些東西向精靈軍這邊飄來,是一片蘑菇狀的霧靄。還不等法師們行動,它就已經瀰漫到了站立着的士兵們身上。

一些人尖叫起來,臉上突然長出了十數個紅色膿胞,灼熱難當。膿胞不斷地爆開、長出,很快遍佈到受害者周身沒有保護的地方。

克拉蘇斯口中念念有詞,指着天空做起手勢施法。

一道明亮的藍光很快就驅散了邪惡的蘑菇雲,讓很多人免受那可怕的瘟病之苦。不幸的是,那些感染的人已經無藥可救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身上被毀壞的組織使人聯想起處於活躍期的火山地帶。

羅寧注視着眼前的這一幕,心裏泛起一陣噁心:“太可怕了!讓惡魔們去死吧!”

“希望我們能夠得償所願!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月亮衛隊不聽我們的號令,那我們必須想法子自己做些什麼!”

正當法師準備動手時,羅寧看見兩個人騎着夜刃豹而來。“伊利丹來了——他還帶着瑪法里奧呢!”

“謝天謝地!”克拉蘇斯轉身去見二人。他們慢慢靠近,他則迎到瑪法里奧弟弟跟前:“你遲到了!快點集合月亮衛隊!你必須馬上聽我的命令行事!”

很少有人這麼粗暴地對伊利丹下過命令,不過他對兩位法師——特別是羅寧倒是萬分尊重。他瞅瞅克拉蘇斯,又看看羅寧陰鬱的表情,點點頭,立即從命。

“你有什麼打算?”瑪法里奧從坐騎上下來,問道。

“我們得在這裏阻擊住惡魔。”克拉蘇斯回答道,“我們絕不能退到海加爾山後,我們要靠自己的力量反敗為勝、轉守為攻。這很重要!”

德魯伊點了點頭,說:“阿克蒙德就在那兒,我險些葬身在他手上。”

“我早就想到他會來的。”精靈的話讓他陷入了沉思,“你有本事在與阿克蒙德的對陣中活下來,那就說明我要你此刻在場是正確的,你能幫上忙的。”

“但——我能做什麼呢?”

“平時你怎麼練的,使出來就行了。”

說完,克拉蘇斯轉身向著羅寧,後者已經準備好與遠方的惡魔開戰了。魔法師站在他以前的學生旁邊,不一會兒瑪法里奧也站了過來。

克拉蘇斯瞥了人類一眼說:“羅寧,在使用魔法上伊利丹比任何人都聽你的話。與他聯絡的任務我就交給你了。”

“如你所願。”紅頭髮法師眨了下眼睛,“好的!”

克拉蘇斯把注意力轉向德魯伊:“瑪法里奧,想想你覺得自己能施放的最強魔法,但千萬別告訴我具體是哪一種!無論你用什麼方法,無論你怎麼動用這個世界上的種種必須的力量,沒我的號令就不要停止施法。我們要對敵人毫不留情才行。”

“我……我明白了。”

“好!那麼我們開始吧。聽我的命令,羅寧。”

“準備好了。”法師答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克拉蘇斯瞪大了眼睛:“啊!還有個小問題,瑪法里奧,準備好隨時改變你的攻擊點。用你的法術盡量彌補我方的漏洞。明白嗎?”

“明白。”

“那麼,願光明的力量與我們同在。”

說完,克拉蘇斯陡然間凝神佇立,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將暗夜精靈與惡魔隔開的那條戰壕。羅寧迅速向瑪法里奧斜過身去說:“盡全力吧,豁出去了。成敗在此一舉!”

“他們過來了。”克拉蘇斯提醒同伴們說,“但願那個阿克蒙德就在頭列。”

他們都能感覺到大部隊的逼近,空氣里瀰漫著邪惡的氣息,一路上腐壞的味道飄散開來。連克拉蘇斯也不禁為之戰慄,不是由於懼怕,而是因為噁心。

“羅寧,影歌已經準備好了。月亮守衛們各就各位了嗎?”

“嗯。”

“差不多了……”克拉蘇斯蒼白的臉繃緊了,眼瞼急速一動,“現在開始吧。”

他們都不知道其他人會怎樣進攻,大家隨意地施放魔法,如此方能搞亂阿克蒙德與他手下可能設置的防禦,這才是克拉蘇斯想要的結果。他的這種戰術雖然有希望收到奇效,但也很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後果,不過魔法師已經孤注一擲了。

突然,一根根耀眼奪目的冰矛從雲中落下,刺向敵軍部隊。整個地面由南向北震動起來,大地突起,惡魔們立刻作鳥獸散。一些黑色巨鳥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迎着燃燒軍團的空中部隊衝去。

一個接一個的魔法攻向前排的敵人,一些集中在特定區域,而另一些則形成遍地開花之勢。每一種法術都各不相同,縱然有些會互相抵觸,但還是對衝鋒中的惡魔部隊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惡魔們或被冰矛穿心,或遭烈火焚燒,或為岩漿掩埋,死傷慘重。空中部隊有的被百爪齊抓,形毀神銷,屍體碎片散落各處;有的則被大風揚卷,互相撞擊后墜地身亡。

艾瑞達巫師還想反擊,克拉蘇斯立即下令:“改變攻擊點。”

於是,瑪法里奧、羅寧,還有北面的伊利丹和月亮衛隊馬上改變了他們魔法攻擊的方向。克拉蘇斯感覺到燃燒軍團的巫師們開始變得無所適從,不清楚該往哪裏施法反攻了。地面上,惡魔守衛與其他惡魔士兵一起進行着無謂的抵抗,然而他們的武器對魔法似乎無能為力。

惡魔們無情的衝擊終於止住了。

“拖住他們了!”克拉蘇斯叫道,“再換方向,再攻得猛一些!我們要收復失地!”

他們再一次調整了進攻點,燃燒軍團的某些陣地不再受到攻擊,惡魔們得以喘息片刻,於是他們準備伺機反攻,不過精靈方面立刻就有人彌補了這一漏洞,繼續窮追猛打。惡魔們連站住腳跟的地方都沒有,更甭說向前進攻了。

“他們退了!”瑪法里奧叫道。

“不要鬆懈下來!”克拉蘇斯咬着牙說,“羅寧,我要通知衛隊長了。”

德魯伊壯起膽子打量了人類一會兒,問:“他什麼意思?”

“目前還不清楚,不過影歌已經騎着夜刃豹到拉芬克雷斯特那邊去了!他一直在等我們的信號。”

“等什麼?”

戰鬥的號角吹響了,彷彿在回答瑪法里奧的問題。一時間,暗夜精靈們心中充滿了強烈興奮感,他們不再無望,不再氣餒。士兵們又一次精神抖擻,全線衝鋒,應和着四周回蕩的聲聲號角。

法師們稍作調整,也慢慢地步行向前,朝着敵方陣地進發,訓練有素的夜刃豹緊隨其後。

最終,燃燒軍團開始全線潰退了。

暗夜精靈們首先跨過了傾塌的溝壑工事,那是早先月亮守衛與法師們為爭取時間而造的。接着,他們又越過了一些屍首,有惡魔的,也有數小時前剛陣亡的同伴們的,但越往前惡魔們的屍首就越多。燃燒軍團被法師們奇襲得手,目前正疲軟不堪,精靈戰士們輕而易舉就能將他們砍死。

又一輪號角聲響起。霎時間,精靈軍中爆發出一陣怒號,耐人尋味,久久不散,充滿了對勝利的渴望。精靈們一擁而上,全速前進。

“拉芬克雷斯特應該按計劃行事啊!”克拉蘇斯厲聲道,“不能追得這麼遠,趕得這麼急啊!”

一陣箭雨飛過,數十個惡魔應聲而亡。夜刃豹騎士沖向敵人的殘部,巨大的黑豹迫不及待地撕扯着他們的獵物。

瑪法里奧的心跳得更快了:“我們要贏了!”

“不要鬆懈下來!”魔法師強調道。

他們確實沒有鬆懈,大好的局勢讓德魯伊和他的同伴們深受鼓舞。他們繼續為本方提供着魔法援助,雖然可能耗盡心力,但他們明白現在正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時刻。隨着戰線的前移,他們背後聳立着的海加爾山正慢慢變小。

此時,又有一事讓精靈們喜出望外——行進的部隊中忽然有人高唱聖歌,是艾露恩修女團的女兵們身着光鮮的戰鬥鎧甲前來支援了。雖然此刻天依然大亮,但女祭司們有節奏的歌唱着實給予這些習慣黑夜的戰士以心靈的慰藉,彷彿月亮突然當空高懸,軍中一片皎潔。

精靈們步步進逼,惡魔們節節敗退。克拉蘇斯仰望陰翳的天空,說道:“現在!自由攻擊!目標艾瑞達巫師!”

每個法師都把攻擊目標對準了空中的惡魔巫師,一時間雷霆萬鈞,閃電雜彩劃破長空,狂風怒吼,呼嘯而過。

他們無法直接看到施法效果,卻可以從其他方面感覺到。艾瑞達巫師死命保持陣形不亂,又不得不為那些地上的惡魔提供防禦,弄得身體緊張而疲弱。一旦一個惡魔法師被法術殺死,保衛家園的精靈們就可以立刻感覺到陳於其前與之為敵的邪惡力量削弱了一分。越是這樣,克拉蘇斯的法師小分隊就越是不遺餘力,攻向惡魔的殘部。

終於,惡魔巫師們放棄了抵抗。他們的撤退使地面上的惡魔士兵一下子失去了護盾,暴露在克拉蘇斯等人和月亮守衛的魔法攻擊之下。

“他們開始逃跑了!”瑪法里奧輕聲道,驚嘆於他們一席人的成就。

“他們太有價值了,阿克蒙德一定會再次使用他們的。”克拉蘇斯沉着臉答道,“他一定會再次使用他們的。我們還沒有贏,但至少也沒輸。”

“那我們為什麼不繼續追擊,直到把他們逼進傳送門,滾回自己的世界裏去呢?”

克拉蘇斯嘿嘿地笑着,這種話從瑪法里奧嘴裏說出來太不可思議了,連羅寧也吃了一驚:“這話更像是你弟弟說的,瑪法里奧,不要讓一刻的興奮沖暈了頭腦。這支部隊要殺回艾薩琳,一路上必然激戰連連,恐怕很難倖免。他們現在只是在靠意志作戰。”

“那麼……什麼道理呢?”

“看看你周圍,年輕的精靈。你的人民得救了,那是他們一個小時前還不可想像的事情。”

“不過拉芬克雷斯特會聽你的指示行事嗎?”羅寧一邊問,一邊回首凝望,似乎在尋找貴族的戰旗。

“我相信他會的。看那兒,北邊。”

那裏的士兵已經減慢了衝鋒的步伐,現在他們好像對保衛已得的領土更感興趣,而不是繼續前進。軍官們騎着夜刃豹,來回驅馳,揮着手招呼戰士們回到大部隊中。一些人看起來有點失望,而另一些則很高興能休息一下,哪怕是站着歇會兒也滿足了。

不一會兒,精靈部隊就完全停止了追擊。精靈們馬上開始清理屍體,排列陣形,建立起了一條堅固的防線。戰士們緊繃的臉上刻着堅持到底的決心:任何妄圖阻止他們取得這場奇迹般勝利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時候,克拉蘇斯才鬆了口氣:“他聽我的了,謝天謝地。他聽我的了。”

他們眼前是惡魔部隊模糊的身影。此刻,燃燒軍團已經遠在弓箭射程之外,連精疲力竭的法師們也攻擊不到了。

“我們成功了,”羅寧說道,聲音十分沙啞,“我們已經把他們逼出海加爾山了。”

“是的,”克拉蘇斯咕噥着,目光並不在惡魔身上,而是瞅着形容枯槁的精靈士兵,“是的,我們成功了。而現在,最困難的戰鬥也開始了。”

惡魔之魂四

黑色的傳送門前,瑪諾洛斯彎下身,跪下粗壯的前肢,將肥大的翅膀收在身後。這個長着尖牙的惡魔儘可能地縮小自己的身體,因為現在他正與心情不佳的薩格拉斯交談。

時空隧道居然沒有為我打通……比我預想的要糟……

“我們儘力了,”瑪諾洛斯照實說,“但結果卻……這個世界好像不太歡迎您的到來,我的主。”

我會過來的……

“一定——會的,我的主。”

一陣沉默后,那個聲音繼續在瑪諾洛斯腦海中回蕩,混亂啊,荒謬啊……不應該存在的存在着,不應該醒來的卻被喚醒了。

這個體形碩大的惡魔並沒有裝出一副聽懂的樣子,但他還是說:“完全正確,薩格拉斯。”

他們是關鍵人物。一定要逮住他們。

“阿克蒙德已經上了戰場,犬王一直在窮追不捨,我們一定會給您把叛徒帶回來的。”

透着邪氣的時空隧道開始抖動起來,像有生命一樣蠕動着。瑪諾洛斯能夠感覺到薩格拉斯想要穿過時空來到這個繁華世界的強烈**,而那種因為不能如願而產生的失望,讓即使是冷血的他也不由得打起寒戰來。

要活着把那個人帶過來,完完整整帶回來……這樣我才能把他的身體一片片撕下來,慢慢享受折磨他的樂趣。

瑪諾洛斯的腦海里出現了那個人的樣子:他與上層精靈屬於同一種族,不過羽翼尚未豐滿。他很年輕,常穿一件簡單的綠褐色外衣,顯得與眾不同。瑪諾洛斯彷彿看到那個精靈正呆在宮殿裏,也看到了第一扇傳送門所在的那間密室。時過境遷,現在那裏已經是一片狼藉,空有嘯嘯風過。

給我盯緊他。

“已經照辦了,我的主。阿克蒙德、哈卡和我都在注意着他的一舉一動,我們一定會抓他回來。”

要活的,從世界的那頭傳來的聲音命令到,然後慢慢在瑪諾洛斯頭腦中消失,要活的……這樣我才能享受到折磨他的樂趣……

薩格拉斯終於不再說話。瑪諾洛斯非常清楚瑪法里奧一旦落到薩格拉斯手中的可怕命運,想到這一點,他不禁全身戰慄起來。無數難民的加入讓本已艱巨重整軍力的任務變得更為困難,多虧拉芬克雷斯特領導有方,一切才井然有序。他檢查了所有的供給情況,特別是食物和水,然後把物品都分了下去。有些原本地位較高的難民還在埋怨,說沒領到應得的,領到的東西也不夠用。不過被大鬍子拉芬克雷斯特狠狠地瞪上一眼,大家就安靜下來了。

而另一邊,泰蘭德和她的姐妹們也儘可能地在為軍隊和百姓服務。這位艾露恩的女祭司把頭盔往後一擺,騎着先前借來的夜刃豹一路向前,並時不時停下來與民眾交談。男女老少,不論貧福貴賤都非常歡迎她。她看得出當她經過時精靈們臉上表現出的由衷的安詳,雖然只是在一瞬間。泰蘭德很清楚這不是因為她有什麼超能力,而是因為和這些人最近的種種遭遇相比,她溫柔的舉止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慰藉了。

一個幼小的蜷縮着的身影引起了女祭司的注意,原來是一個女孩子,離有資格成為艾露恩的女祭祀還差兩三歲的樣子。只見她楚楚可憐地呆坐一旁,目光空洞而獃滯。

泰蘭德在她的身邊跪下,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女孩子猛地一動,轉過頭來,像受驚的野獸一樣注視着她。

“別緊張……”泰蘭德用柔和的聲音說,給了她一袋子水。等她喝完了,又說:“我是祭司,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遲疑了一下,然後回答道:“我——我叫珊蒂斯·羽月。”

“你的家人在哪裏呢?”

“我——我不知道。”

“你是蘇拉瑪人嗎?”女祭司想不起來自己是否見過這個孩子,但這不代表說珊蒂斯就一定不是這裏的居民。

“不是……我是阿蘭希納人。”

泰蘭德極力掩飾着心中的憂慮。惡魔為精靈軍設下圈套之時,就已經在追殺阿蘭希納的居民了,珊蒂斯也是難民之一。女祭司從倖存者的口中得知,在難民們逃離虎口之前,很多人已經被燃燒軍團殺死了。這個孩子的家人也許還活着——也有可能已經罹難了。

“你最後見到他們是什麼時候?”

珊蒂斯的眼睛睜大了:“我和朋友在一起……然後怪物就來了。我想要往家裏逃,可是有人拉住了我……告訴我必須往其他方向走,我就往別的地方逃了。”女孩雙手掩面,淚水涌了出來。“我應該回家的!我應該回家的!”

又是一出悲劇,泰蘭德不忍聽下去了。如果可能的話,這位女祭司會盡她的一切所能去打聽孩子父母的下落,但是她已經幾乎確認了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孩子最親近的家人已經不在人世,這個女孩現在是孤身一人。

“這一路上有人照顧你嗎?”

“沒有。”

從小城阿蘭希納來的難民花了兩天時間才追上大部隊,珊蒂斯居然能夠孤身一人安然無恙地活下來,真是奇迹了。連許多年長的精靈都已橫屍道旁,女祭司的同胞大多數都難以承受戰亂的折磨。暗夜精靈雖然不算是一個孱弱的種族,但他們一旦離開了那種養尊處優的環境就會無所適從——這個弱點直到現在才表現出來。泰蘭德此刻當感謝艾露恩,因為她自己、瑪法里奧和伊利丹從小都是在與眾不同的環境中磨鍊長大的,當然暗夜精靈中像他們這樣的只是極少數。

和珊蒂斯一樣受苦的人還有很多,不過這個孩子身上有某些東西讓泰蘭德感觸尤深,也許是因為她的容貌與身材都非常像小時候的自己。泰蘭德並不管這些,她讓那孩子站起身來。

“我要你坐在夜刃豹上,一直跟着我。”這樣做是違反軍令的,不過泰蘭德並不介意。她無法救助每一個人,但對於珊蒂斯,她是想盡全力拉一把的。

珊蒂斯的臉還是憔悴無光,但眼睛卻第一次亮了起來。她爬上坐騎,泰蘭德確定她坐穩以後,便催促着夜刃豹出發了。

“我們去哪裏?”女孩問。

“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左邊掛着的小袋子裏有為你準備的一些乾果。”

珊蒂斯立即扭過身去找袋子,一番苦尋后終於發現了那些清淡的食物。泰蘭德沒有告訴她這是自己的口糧,修女團的成員都訓練過如何在食物最少的條件下生存。每年,她們甚至還有四次齋戒活動,這種儀式通常是為了表達對女神的虔敬。戰火紛飛的年代裏,這些訓練的作用都顯現出來了。

泰蘭德繼續向前,遇到難民就為他們祈福。許多難民只是過度疲勞,而另一些人則受了傷。對於後者,她總是盡全力去幫助他們,祈求月亮女神的神力與神啟。令她欣喜的是,女神大概也認為今天是個好日子,因此讓她的每一次救助都大獲成功。

突然間,她看見了一個傷員身上已經感染的傷口,不由心中一驚。她無法一下子辨認出來這個傷口是有人蓄意留下的還是意外擦傷的,四周流出的綠色膿液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而傷口的形狀也非常奇異。受傷的是一個年長的男性精靈,臉色蒼白,昏迷不醒,呼吸急促。他的頭靠在妻子懷中,女精靈的頭髮往後紮起,髮帶上鑲嵌着瑪瑙與翡翠。

“他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泰蘭德問道,對自己能否阻止傷口的感染沒什麼信心,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令人不安的來由。

“不是他弄的,是別人害他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女精靈繃緊着臉,努力讓自己平靜一下,好向她解釋:“那個東西……他說它看上去像……像一頭狼或者獵犬……但整個形狀是扭曲的,就像從噩夢裏跑出來的一樣……”

泰蘭德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她知道那女人說的是地獄獸,這種四足惡魔已經不止一次地威脅過瑪法里奧的生命。它們特別喜歡找那些具有法力的人,找到后就從他們身體裏吸取魔法,最後留下一具空殼。

“那他就這樣受着傷從阿蘭希納一路挨過來的嗎?”女祭司驚訝有人居然能夠身負如此重的傷跋涉了這麼遠的路。

“不是的,我們離開大部隊后他才受傷的。”女精靈痛苦地說,“傷口是在他兩天之前偷偷地去為我們找食物時留下的。”

兩天前?如果這樣的話他們應該在湧向海加爾山的人流里,而且泰蘭德確信,沒有一個惡魔會違反軍規孤軍深入的。

“你能確定那只是在兩天之前?是在這附近發生的?”

“我確定,是在那片現在又處於我們南面的森林裏。”

女祭司咬了咬嘴唇,應該是精靈部隊後方的那片森林。

泰蘭德斜着身子,仔細查看了傷口,然後說:“讓我治治看吧。”

她強迫自己去觸摸那處傷口,心想至少應該阻止感染加重。她聽到身後的珊蒂斯急促的呼吸聲,女孩替她擔心着,沒有人知道被惡魔弄傷的人會有什麼命運。燃燒軍團是不會放過任何散播瘟疫的可能的。

現在月亮還沒有升起,然而泰蘭德並不在意。雖然月亮出現的時候也是女祭司們最強大的時候,但她們從未感覺到神的遠去。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艾露恩永遠與她們同在。

“月亮女神,聆聽我的祈求吧,”她小聲地念道,“賜予你的子民以安寧與撫慰吧。請指引我的雙手,找尋那罪惡的根源,徹底滅除病原,好讓無辜者得以康復……”

泰蘭德嘴裏輕輕地念念有詞,以集中精力進行治療。她以前為布洛克斯希加治過傷,但他的傷勢與眼前這人比起來,便是小巫見大巫了。於是,她只能努力控制情緒,不讓自己泄氣。出乎意料的是,一圈微弱的銀色光環纏繞在她手間。傷員的妻子瞪大了眼睛注視着,珊蒂斯的呼吸又急促起來。泰蘭德重新燃起了希望,因為艾露恩又一次給了她回應。今天,月亮女神真的非常眷顧她。

泰蘭德用手指觸摸着傷口四周,特別注意了一下感染最嚴重的地方,當她摸到了全是膿液的地方時,整個臉也不禁扭曲了起來。惡魔們究竟使了什麼邪法,咬一口抓一下就能造成這麼可怕的後果?

傷口被她摸過後看上去就不那麼駭人了,膿包慢慢縮小,終於消失,出血的地方也逐漸收口,簡直像自動癒合的一樣。

泰蘭德信心倍增,又開始向艾露恩祈禱。感染的地方漸漸變小,縮成了一個橢圓形的斑點。整個傷口最終結成一塊新疤,過了一會兒連疤痕也幾乎消失不見了。

男精靈好像從沉睡中驚醒過來一般,突然開始呻吟。不過泰蘭德沒有停手,因為她還不確定外傷癒合是否意味着傷勢的痊癒,不知道還有沒有內傷。在血液里,也許還會殘留着一些感染帶來的毒素。

又過了緊張的幾秒鐘,男精靈的胸口開始更加有力地上下起伏,更有節奏了,眼睛也漸漸睜開,泰蘭德這時才確定自己終於治癒了惡魔留下的傷口。她長吁一口氣,往後斜過身子,感謝艾露恩的恩賜。是女神讓她創造了奇迹!

女精靈一把拉住泰蘭德的手說:“謝謝你,好姐妹!謝謝!”

“我只是月亮女神的使者而已,如果真要感謝的話,應該謝謝她才是。”

然而,那個傷員——卡里厄斯——和他妻子還是向她連聲稱謝,他們把她剛才所做的一切看成是英雄般的壯舉了。泰蘭德有點招架不住,他們也太客氣了。

“如果真要報答我的話,你可以詳細地告訴我你所遭遇的事情。”泰蘭德最後對那傷員說。

卡里厄斯點了點頭,把他能夠想起來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在逃難途中,兩人發現他們已經沒有食物了。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其他難民都自顧不暇了,沒有精靈能分他們一點,因為大多數精靈出逃時只拿上了自己能帶的食物。

卡里厄斯看到了一片森林,覺得那裏似乎有漿果和水源,他向妻子保證去去就回以後就出發了。其實如果森林裏有食物的話,早就被人們吃光了,這個尋口糧的決定太過愚蠢,然而他那時已經被逼入絕境,別無他法了。

本來卡里厄斯打算走一段就回來,然而事與願違,終於在森林裏越陷越深。雖然卡里厄斯的妻子說無論他走多遠她都會等,但是到這時他也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了。終於他發現了一片灌木叢,那裏有許多成熟的藍莓果。卡里厄斯迅速地把果實裝進系在腰帶上的袋子裏,盡量塞滿,自己也隨口吞吃了一個,好恢復點體力。

在他裝食物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巨響,似乎是某個龐然大物在森林裏搜尋着什麼,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一個牛頭人或者一頭熊。他猛地回過頭,全神貫注地觀察着身後的一切,以免突遭不測。

但是誰料到他恰恰算錯了方向,一頭野獸從他正面襲來。

卡里厄斯曾在黑鴉堡供過職,雖經長途奔波,敏捷的身手還留有幾分。但見那怪獸呈獵犬狀,背部上方伸出兩隻異常恐怖的觸角,兀自向他猛撲而來。卡里厄斯扭動了一下身子,躲開了那一擊。野獸本想掐住他的喉嚨,卻未成功,於是就順勢鉗住了他的腿。

卡里厄斯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驚顫,但不知怎麼地,他竟能控制住不讓自己喊出聲來。他伸出手去竭力摸索,尋找任何可以自衛的東西,摸到一塊尖銳的大石頭后,便用盡全力朝野獸的鼻子上揮去。

他聽見有東西斷裂的聲音,隨後野獸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哀嚎,鬆開了他的腿。即使在這時,卡里厄斯也還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夠從惡魔的爪下逃脫,不過這時遠處也突然傳來了一種刺耳的聲音。

野獸立即做出了令人驚訝的反應:它先把身子往後一縮,隨即向發出聲音的地方飛奔而去。自我保護的本能促使卡里厄斯立刻拖着疲憊的身子朝相反的方向逃走,他甚至來不及停下來包紮當時流血的傷口。這個受傷的精靈拚命地往妻子那邊趕,她正等着他呢。一路上他舉步維艱,而那怪物也隨時有可能返回來結果了他。

泰蘭德仔細地聽着整個故事,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卡里厄斯在遇到了地獄獸之後還能活下來確是萬幸,但那些惡魔背地裏到底做了什麼?她對此非常不安。當然,地獄獸雖然可怕,但單個上的話,瑪法里奧和其他法師們可以輕鬆應對。然而如果一下子來了許多,那會怎樣呢?

想到這些,她便問:“你剛才提到有個聲音把那怪物引開了,那究竟是怎麼樣的聲音呢?”卡里厄斯想了一下說:“是一種尖銳的、爆裂般的聲音。”

“像打雷嗎?”

“不……那聲音讓我想到……想到了抽鞭子時發出的聲音,我是這麼覺得的。”

女祭司站起身來,說:“謝謝你耐心為我解釋。請原諒我必須先走一步了。”

“請不要這麼說!”女精靈說,“我們應該再次感謝你才是,好姐妹!我本以為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呢!”

泰蘭德沒有時間和他們再說什麼了,她以神職人員的身份給了兩人祝福,然後飛快地向珊蒂斯走去。那女孩正瞪着她,眼睛睜得像盤子那麼大。

“你居然把他完全治好了!在你開始治療前,我——我還以為他就要死了呢。”

“是啊,”泰蘭德回到了黑豹身上,坐在珊蒂斯身後,“月亮女神特別眷顧我。”

“我從沒見過一個女祭司可以治好那麼嚴重的傷……那個弄傷他的怪物——”

“別說話,珊蒂斯,我必須好好想一想。”女祭司命令黑豹轉過方向,朝着她印象中最後一次見到法師們的地方前進。作為一個女祭司,她經常可以收集到拉芬克雷斯特的那些參謀所無法得到的信息。而現在,她又一次聽聞了一條必須告訴瑪法里奧和克拉蘇斯的消息。

燃燒軍團的暗殺者已經在向他們逼近了。黑龍們在夜色的掩映下回到了他們巨大的巢穴。耐薩里奧非常渴望能夠早點回去,因為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嗅到了成功的滋味,他的美夢就要成真了。

一條體形稍小的雄龍站在一座像極了舉起的雙爪的山峰上,低下頭向他致敬。大地守衛此時已是心無旁騖,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在黑龍部落主洞的入口處着陸后,立刻轉向身後隨他一起降落的配偶們。洞穴深處,傳來了群龍的吼聲。

“我要到下面去了,誰都不許打擾我。”

雌龍們點了點頭,這樣的命令她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她們並不去追問這條守護巨龍想在下面幹些什麼,和其他黑龍一樣,她們似乎是為服從而存在的。這座山裏的所有生命都或多或少地進入了一種瘋狂狀態,這一點在耐薩里奧身上尤為突出。

黑色巨龍靈活地在那些剛剛能容下他龐大身軀的通道中行走,隨着深度的增加,群龍的吼叫消失了,另一種詭異的聲響正餘音繞梁。如果有誰聽到了這種聲音,他一定會聯想到鐵匠鋪,因為不斷地有錘打金屬的響聲傳來。這種聲音一直持續着,速度不斷加快,此時,耐薩里奧慢慢露出了他猙獰的、滿足的微笑。是的,一切都進展順利。

不過黑龍並沒有往錘打聲發出的方向走,他轉向了另一邊的通道,繼續沉入洞穴深處。一段時間之後,錘打聲也聽不到了,只有耐薩里奧沉重的呼吸聲還在黑暗的通道里迴響着。唯有他本人才能進入這些幽深的密室。

終於,大地守衛到達了那間他曾在此對一個艾瑞達巫師施放過魔法的巨大密室。巨龍走進去時,抬起了腦袋,他感覺到雖然肉眼看不見,但這裏應該不止他一頭龍。

那些在他腦中的聲音,那些當他和別的龍在一起時還十分微弱但又久久不散的聲音,突然間變得興奮而狂亂。

很快……很快……世界就會走上正軌……所有背叛你的人,都會得到應有的下場……一切都會重歸舊位……你將奪回本屬於你的統治權……

還有更多的話在黑龍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迴響着。一時間,他胸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自豪感,雙眼因期待而放出光芒。很快,世界就會變成他想要的樣子了!

“他們都獻出了自己的一切,”他對着空氣說,“連沒到場的諾茲多姆也是如此。”

那些聲音沒有作出任何回答,但黑龍覺得他們似乎都很滿意。於是他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聚精凝神。

隨着他的一聲召喚,龍之靈魂顯形了。

“多麼壯觀啊,”他用低沉的嗓音讚歎道,萬分欣喜地注視着那個在空中飄浮與他視線齊平的東西,“多麼完美,多麼強大啊!”

他的傑作被金色的圓環圍繞着,放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耐薩里奧把他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龍之靈魂上,於是那東西開始無聲無息地顫動起來,而密室中的鐘乳石和石筍也跟着一起搖動,彷彿活過來似的。

伴隨着大地守衛每一次急促的呼吸,圓盤的顫動變得越來越劇烈。霎時間,整個密室都被撼動了,一些岩石的碎片從洞頂上飛落下來,巨大的鐘乳石不停地晃動着,似乎在昭示着什麼。

“好……”黑龍充滿渴望地長吁了一口氣,眼中燃着希望之火,“好……”

現在整座山都開始隆隆作響,彷彿某座大型火山的突然爆發,又好像一場大地震的來臨。洞頂似乎要坍塌了,巨石四處滾落,撞擊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很多石頭彈在巨龍堅硬的獸皮上,但是他毫不在意。

不一會兒,從龍之靈魂中冒出了一些縹緲的身影,模糊而輕盈的形體四處游竄。其中大部分都擁有一對翅膀,體態也與耐薩里奧近似。有些是黑色的,有些是黃色的,也有藍色或紅色的。他們聚集在圓盤上方,數量越來越多。

另外一些東西則體形稍小,身形古怪,雙眼深陷,很多長有長角,還放射出淡綠色的光芒。他們相對數量較少,但卻透出一股子強烈的邪氣,與上方堆在一起的精怪同樣引人注目。

很多人自願或被迫地為龍之靈魂的誕生出了力,這裏集中着他們身體的精華部分。這些精怪已經被封存在龍之靈魂中,他們聚在一起時的強大實力甚至讓作為守護巨龍的耐薩里奧也黯然失色。他們雖然外表無甚繁複,卻足以讓堅石崩裂、群山震撼。現在,整個黑龍巢穴都在為之瘋狂搖顫。

突然間,一塊碩大的鐘乳石陡然斷落,耐薩里奧此刻正沉浸在他的狂想中,等他注意到時,已經晚了。

這樣的巨石,只要碰到一點就會受傷,黑色巨龍也不例外。那鐘乳石正好砸在黑龍左顎上,劃破了被鱗片覆蓋的厚實的肌肉組織。而後,一片帶血的堅硬龍鱗飛向空中,擊中了龍之靈魂的中心部位。

耐薩里奧對自己的傷倒是沒怎麼在意,只是當他看到他那寶貝受到撞擊時,不由驚恐地咆哮起來。龍鱗在圓盤上鑿出了很深的一個缺口,破壞了它的完美形態,處於圓盤上下的精怪也失控般地瘋狂旋轉起來。

黑龍當機立斷,停止了施法。精怪們緩緩地似乎是猶豫不決地回到了圓盤裏,速度慢得出乎他的意料。待到他們終於消失時,周圍的一切也不再震顫,只有那飄揚的塵土還能讓人隱約想起剛才那場轉瞬即逝卻又懾人心魄的地動山搖。

險情不再。耐薩里奧抓起了龍之靈魂,拿近前來細看。雖然那個缺口並未如他所預料的那麼深,但是它的存在也幾乎將他推向冰點。他從沒想到會有什麼意外發生,更沒有想到對神符造成傷害的,居然就是他自己。

“一定會把你修好的,”他低聲說道,把這個小東西握在爪子裏,像一位臂彎里抱着孩子的母親一樣,“你會重新成為我完美的傑作的……”

他一邊用前爪抓着圓盤,一邊用另外三條腿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房間,敏捷地半跳躍式地往通道上方趕去。他愁容滿面,憂心忡忡,這副表情如果讓配偶們看到也一定會嚇一大跳。他呼吸時而急促、時而舒緩,也許是害怕一切努力都會白白地付諸東流。

黑龍並沒有回到他同胞的住所去,而是別取他途,進入了另一些通道中。耐薩里奧拖着龐大的身軀在狹長的通道里前行,敲打聲越來越響,不一會兒他便能聽清那一片繁忙的勞作聲。一些很奇怪的嗓音吱吱作響,很快便淹沒在那敲打聲里,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耐薩里奧鑽進了一間密室,室內***通明,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才適應過來。只見幾十個身形小巧、動作敏捷的地精正忙於各種鍛造工作,到處巨爐高懸,下方翻騰的熔漿為其更添一把熱力。六七個綠皮膚的地精正奮力為一塊似乎是給巨人用的橢圓形盾牌扒下外套,金屬質地的盾牌閃着耀眼的橙色光芒。地精們很快剝掉了套子,把盾牌扔進一個大水缸里,猛然間蒸氣噴涌而出,一個手腳慢的地精差一點就被燙傷了。

其他地精也在一刻不停地敲打着不同的器件,幾個穿着制服的在地精群中來回走動,監督着大家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

耐薩里奧的目光在密室中掃視了一圈,並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便吼了起來:“梅克洛!梅克洛!給我出來!”

巨龍的咆哮聲震全場,地精們都大驚失色,連活兒也不幹了,有兩個傢伙差一點把鐵漿澆在同伴身上。

“快乾活!快乾活!”一個很尖的聲音怒道,“想前功盡棄嗎?”

精靈們立即乖乖從命。此時,一個老年地精忽然從上方的通道徑直衝到早已耐心全無的巨龍面前,只見他身材細長,頭上除了一簇灰發外,一毛不剩。地精頭領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語,不是在說他主人的壞話,卻像是在不停地計算着什麼。

“高八英寸,表面積一百二十平方英尺,要達到指定密度必須再往混合物中添加四十二磅,然後……”他的腳踩到了巨龍空着的前爪的中趾上,本能地又提了起來。地精猛一抬頭,看見了主人,吃了一驚:“是耐薩里奧大人嗎?”

“梅克洛!看看這個!”

大地守衛把大爪伸到地精面前,以便讓他把圓盤看個仔細。梅克洛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嘖嘖地說道:

“多好的手藝啊,現在卻毀了!完美的設計啊!”

“我的一片龍鱗碰傷了它,地精!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這件無敵神兵也會出這樣的岔子!”“還有血跡啊,我明白了。”梅克洛抬起腦袋,仔細地查看了一下耐薩里奧,然後又開始嘖嘖地說:“顯而易見,就是這樣了!我的耐薩里奧大人,你是神符不可或缺的創造者,是嗎?”

“當時你也在場,你應該知道的。”

“嗯。你創造了它的基件吧。”地精頭領又想了一下,問道,“而其他龍都獻出了他們的精華力量吧?他們已經與這個神符的基件緊密相連了吧?”

“那當然。”

“啊哈,那你就和他們不一樣了。你用你的法力和血液創造出了龍之靈魂的基件,但卻是沒有與之直接綁定的唯一一條龍。”地精說著笑了起來,露出了黃色的尖牙,“這樣你就是這東西唯一弱點了,大人。你的龍鱗,你的血液……你身上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以摧毀龍之靈魂。我能想像你輕易地把它捏碎的樣子。”梅克洛用拇指和食指作了一個捏的動作。

大地守衛突然把眼睛瞪得老大,連地精也嚇了一跳:“我永遠都不會這麼做的!”

“當然不會,當然不會!”梅克洛不停地說道,對着耐薩里奧五體投地,“也就是說,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摧毀它,是的!”

黑龍心中鬱積的不快終於減少了一些,他把嘴唇往後一縮,露出了比梅克洛身體還大的牙齒:“是的,絕沒有。因此,我的龍之靈魂是……是堅不可摧的!”

“只要你不想毀掉它。”這個瘦長的地精斗膽提醒他說。

“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耐薩里奧低頭凝視着龍之靈魂上的缺口,“但一定要給我修好它!神符一定要恢復成完美的樣子!”

“必須跟上次一樣做才行。”

巨龍嘲弄般地笑着說:“我的血你需要多少給多少!但是一定要給我修好!”

“這個當然,這個當然。”梅克洛偷偷回頭看了其他地精一眼,“但這樣會拖慢其他工程的進度。它們也需要你的龍血與法力的。”

“什麼都可以拖,但修神符的事不能拖!”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大人。請給我點時間來停下手上的工作,過會兒我會帶一些輔助工具來的。”

地精退了下去,耐薩里奧的呼吸也終於平靜下來。他親手製造的寶物會恢復原狀,會跟他自己一樣重新變得完美無缺的。

而且,他們將一起統治世上的一切……

惡魔之魂五

“這怎麼行!”星眼從口袋裏取出一小撮粉,用一個鼻孔吸進去,“科塔勒斯,我們浪費了最好的機會!”

“也許是吧,代斯戴爾。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兩位精靈貴族與其他貴族軍官在拉芬克雷斯特的營帳里依次而立,正討論着止住大潰退後的行動方針。星眼認為克拉蘇斯的決定是錯誤的,在敵人已經無力抵抗全線敗走的時候,精靈軍不應該停止追擊。星眼相信如果聽從他的建議的話——從克拉蘇斯和其他外族人加入本方以來,他提出過不止一次了——暗夜精靈的部隊早就一鼓作氣殺到蘇拉瑪城下了。

“士兵們都在奮力死戰,”魔法師有禮有節地回應道,“但他們畢竟都是血肉之軀,而且已經非常疲憊了,這樣休整一下是必須的。”

“至少也要吃點東西吧。”獸人布洛克斯咕噥着,他一直在法師們左右。暗夜精靈們顯然都不太喜歡和獸人在一起,不過拉芬克雷斯特並沒有下令驅逐他,所以任何精靈,即使是星眼也無法將他掃地出門。

“的確是這樣,”黑鴉堡主說,他非常同意法師的觀點,“士兵們和難民們就先停下來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這個問題不必再爭了。接下來我們討論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當然是殺向艾薩琳啦!”星眼尖聲說,“一定要去救艾薩拉女皇!”

其餘的精靈貴族也應聲附和着,克拉蘇斯皺了皺眉頭,什麼也沒說。他和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所有精靈都相信他們的女皇是被惡魔囚禁起來的。再者,艾薩琳城也是燃燒軍團進入卡利姆多大陸的入口,因此討論改變行軍路線的事純粹是在多費口舌。無論如何,都城總是要奪回來的。

然而,克拉蘇斯卻認為,單靠瑪法里奧的同胞們是不行的。

於是他全然不顧禮節,站出來提議道:“拉芬克雷斯特大人!恕我再說些不中聽的話,請別再迴避了!”

星眼倒了一杯酒給拉芬克雷斯特,黑鴉堡主接過酒杯。即使在多災多難的年代裏,暗夜精靈仍然擁有強烈的等級觀念。

“你是指向矮人及其他種族求救的事吧。”星眼在一旁譏笑着。大多數其他貴族的臉上也寫着同樣的表情。

魔法師明知自己的意見還是會像先前那樣被駁回,但還是堅持說:“在當前這樣的一個時刻,矮人、牛頭人和其他種族一定都在和燃燒軍團浴血奮戰。分開行動雖然也有一絲贏的希望,但如果聯合起所有種族的話,攻下艾薩琳自然是指日可待,而且還能挽救無數生靈。”

“讓牛頭人進入艾薩琳?”一位貴族脫口而出,“這多野蠻啊!”

“他們寧可讓惡魔在那裏?”羅寧向瑪法里奧嘀咕着。

“你是不會明白的。”德魯伊悶悶不樂地答道。

“的確不明白。”

大鬍子司令官喝了口酒,把杯子交還給星眼。他看着魔法師,就好像是看着一個值得尊敬的、卻已經老糊塗的長者一樣。“克拉蘇斯大師,感謝你為我們獻計獻策。你的法術勝過了我手下的任何一位法師。討論如何施法的話,我一定聽從你的建議。”拉芬克雷斯特眉頭一緊,又道,“但如果是其他問題,我必須提醒你,你並不是我們的人,所以你並不了解那些最基本的事實。即使我頭腦發熱,做出了向矮人和牛頭人請求援助的決定,你難道真的相信他們會前來支援嗎?他們不相信我們,就像我們不信任他們一樣!因此,即使他們加入了我們的隊伍,難道你認為我們能夠並肩作戰嗎?”

“矮人很可能對我們反戈一擊,”星眼插了一句,“他們的貪婪前車可鑒。他們只會來搶我們的東西,然後一溜煙逃回自己的洞裏。”

另一位軍官也說:“那些牛頭人除了對付外族,還喜歡互相爭鬥。他們頭腦簡單,完全是一群野獸!而且他們的這種混亂狀態還可能影響到我方部隊。這樣亂上添亂的話,面對惡魔軍,我們就真的毫無勝機了。”

拉芬克雷斯特表示贊同:“克拉蘇斯大師,現在你明白了吧?這樣做不但是自找麻煩,而且最終會自取滅亡的。”

“如果您執意要孤軍作戰,那才是自取滅亡。”

“不必再爭論下去了,好心的大師!我鄭重地命令你別再提這個問題了。”

兩人對視了片刻………拉芬克雷斯特首先移開了目光。貴族已經有些鬆口了,不過克拉蘇斯還是接受了這樣的命令。

“恕我多管閑事了。”他說。

“我們接下來要開始討論供給問題和後勤問題,克拉蘇斯大師。除了我的直屬部下伊利丹以外,法師們可以退場了。我建議你和其他法師適當休息一下以利再戰,我們需要你們的法力。”

克拉蘇斯有禮貌地鞠了個躬,什麼也沒說,平靜地走出了營帳,其他法師則緊隨其後。但當他們走到帳內諸人聽力所不及的地方時,面色蒼白的魔法師卻忿忿地說:“他們會因目光短淺而輸掉這場戰爭,落得個凄慘的下場。和其他種族聯手,是取勝的關鍵啊……”

“他們絕容不下那些種族,”瑪法里奧肯定地說,“我的同胞決不會與那些人並肩作戰的。”

“但他們卻很快接納了克萊奧斯特拉茲。”羅寧反駁道。

“沒有人會拒絕和龍聯手的,羅寧大師。”

“完全正確。”克拉蘇斯咕噥道,目光中若有所思,“羅寧,我必須去找他們。”

“找誰?”

“我的——當然是龍族啊。”

布洛克斯呼哧着,瑪法里奧則有些驚訝。德魯伊知道克拉蘇斯和克萊奧斯特拉茲之間有點關係,但是直到現在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龍族嗎,克拉蘇斯大師?他們可是一向自掃門前雪的!你怎麼會想到去找他們?”

“我有我的辦法……但達到目的需要行動迅速的坐騎幫忙。夜刃豹已經不堪此任,我需要會飛的動物。”

“像龍那樣的嗎?”羅寧有點挖苦地說。

瑪法里奧卻突然出人意料地想到了個主意:“離這裏不遠有一處森林。也許……也許我可以聯絡到塞納留斯。他可能有辦法。”

從克拉蘇斯的表情來看,他似乎對這個建議不甚滿意,但沒有人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了。於是他點了點頭,說:“我們必須儘快出發。動作慢的話就會受到影歌隊長的極力阻撓,如果他帶着手下跟着我們的話,事情就更糟了。因為這樣一來,在我們的計劃實施過程中,恐怕燃燒軍團和暗夜精靈都要被卷進來了。”

加洛德和那些衛兵已被准許休息一段時間。沒有人覺得法師們會在自己人的部隊裏遇到危險,而且士兵們現在無論面對魔法攻擊還是物理攻擊都無力抵抗。當然,一旦部隊繼續行軍,這些衛兵也會馬上回歸職守的。

而在這之前,克拉蘇斯希望自己已經上路了。

“你真覺得有必要這麼做嗎?”羅寧問道。

“我去有兩個理由,羅寧。第一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龍族是有能力力挽狂瀾的;第二個理由是我有件私事要辦:我想去搞清楚為什麼自己感覺不到其他龍的回應。你知道的,這種沉默不合常理。我要去查個究竟。”

大家都不再有異議了。拉芬克雷斯特打算天一黑就命令精靈軍出發,克拉蘇斯必須在被發現之前遠離這裏。

羅寧點着頭說:“那我和布洛克斯呢?”

“如果我們的德魯伊朋友能像他說的那樣幫我找到坐騎,那麼在天黑之前,他就可以回來。而在這期間,你和布洛克斯要盡量避開拉芬克雷斯特的視線,他可能會問起我們。如果他發現我擅自離開的話,一定會火冒三丈的。”

“也許會吧,不過也不一定,至少今後沒人會大聲質疑他的決定了。”

克拉蘇斯並沒把這句玩笑話放在心上,他轉身對瑪法里奧說:“我們必須出發了。我們騎着兩頭夜刃豹先佯裝去難民區,士兵們應該不太會找我們的麻煩,然後我們就乘機轉去森林。”克拉蘇斯發出一陣輕微的噓聲:“到了那裏再請求你的老師來幫助我們。”按魔法師說的方案,兩人很快地離開了。士兵們用有點懷疑又有點好奇的目光看着兩人,但因為不是去往前線方向的,所以過了一會兒就沒人理會他們了。

瑪法里奧對克拉蘇斯所要做的事情還是感到不安,不過也沒有去刨根問底,因為他信任魔法師的智慧,而且也清楚他比他認識的任何人都了解龍族。很多時候,他幾乎就像是龍族的一員。他以前一定跟這些古老的生物愉快地生活過一段時間,否則又怎麼解釋他與那些巨獸之間的關係呢?

將近三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進入了那片森林。前一次來到這裏時,他感到由衷地愜意,而這一回,這種舒適感卻不知所蹤了。燃燒軍團曾經到過這裏,現在依舊能夠看到被其污染的痕迹。如果不是精靈守軍突然將戰局逆轉,這片樹林很可能已經被破壞殆盡了。

雖然危險正在逼近,但樹林裏還是充滿着生命的活力。鳥兒在歌唱,德魯伊還能夠感受到樹木發出的表明有陌生人進入的信號。克拉蘇斯一接近,聲音就越來越大,這片森林似乎能夠覺察出他的與眾不同。當然,樹木們也在歡迎着這個暗夜精靈的到來,它們應該已經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氣息,還有塞納留斯在他身上的祈福。

但瑪法里奧卻沒發現半神。塞納留斯正在忙許多事情,他的第一要義是敦促那些叢林守護者們組織起積極有效而又系統性的防禦,以保衛他們的家園不受侵犯。半神如此繁忙,對瑪法里奧來說,還有什麼希望讓他回應自己的呼喚呢?

“這片森林已經備受折磨,”克拉蘇斯說,“我能覺察出這裏的邪氣。”

“我也是,克拉蘇斯大師。不知道塞納留斯現在能不能聽到我的呼喚。”

“我只能說,你盡量試試,瑪法里奧。萬一他不來,我也不怪你。那樣我就只好坐夜刃豹去了,雖然會慢很多。”

他們來到了森林深處,德魯伊覺得周圍更加寂靜無聲了。他將這種感覺告訴了克拉蘇斯,於是兩人都下了坐騎。

“我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裏呢?”魔法師問。

“如果塞納留斯想來,即使你跟我在一起也沒關係的,克拉蘇斯大師。”

瑪法里奧在一片柔軟的野草叢中坐了下來,克拉蘇斯小心地退到一邊,生怕打擾了德魯伊。

瑪法里奧閉上眼睛,凝神聚氣。他先將意識伸向樹木,然後是所有的植物,最後是其他一切有生命的東西,以確認半神最近有沒有來過。如果塞納留斯的確到過這裏,他立刻就會感覺到的。

然而這片森林裏並沒有半神留下的氣息,德魯伊難掩失望之情,不得不另尋他途。不幸的是,也只有翡翠夢境才能真正把他與他的沙恩杜立時聯繫起來了。

這正是瑪法里奧所不願看到的。他長吁了一口氣,集中精神把意識伸向那個虛空中的領域。他並不需要完全進入翡翠夢境中,只需稍稍觸及其邊緣即可。就算是這種若即若離的心靈交流,都讓他大為不安,然而眼前只有這一條道能走了。

瑪法里奧開始感覺到靈魂已經漸漸離開了自己的軀體,為了避免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他不再冒進,將意識停在中途。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樣做居然更加耗費心力。他並不想長時間地處於這種狀態下,於是便在腦海中想像出他所熟悉的塞納留斯的樣子,試圖以此來與之建立聯繫……

突然,耳畔有個聲音打斷了他的冥想。

“瑪法里奧!有人!”

德魯伊被猛地拉回到了現實中,幾乎把持不住了。他的身體僵在那裏好一會兒,一動也不能動,只有眼睛還能張開——剛一睜眼,就發現一頭地獄獸正向他襲來。

隨着一些模模糊糊的咒語聲響起,這頭可怕的獵犬身體慢慢乾癟、變形、扭曲,很快便化成了一堆怪異的骨肉殘片。

克拉蘇斯一把抓住瑪法里奧的手臂,用一股驚人的力量把他提了起來。魔法師問他:“你現在能保護自己了嗎?”

德魯伊已經沒有時間去回答他的問題了,因為這時樹林裏突然竄出一群地獄獸,外加一些長着角的凶神惡煞般的惡魔守衛。粗略估計,兩人至少要以一對十。而被拴在一棵樹上的兩頭坐騎則一邊咆哮,一邊用力拉扯着繩索,終於還是沒能掙脫束縛。不過惡魔們對兩頭豹子根本不屑一顧,很明顯,他們的目標是魔法師和德魯伊。

克拉蘇斯先在他們周圍劃出一條無形的警戒線,然後與剛才一樣,又念了幾句不長的咒語。一些尖頭的水晶石突然從地底下冒了出來,長到了一個暗夜精靈那麼高。

三個惡魔守衛被尖石刺穿了身體,一頭地獄獸也被撕裂了面部,發出一聲哀嚎。

多虧克拉蘇斯應變及時,瑪法里奧才有時間去考慮對敵良策。惡魔們正漸漸逼近,他向離他們最近的幾棵樹發出了求救信號,一切都寄希望於這些樹木了。

滿是葉片的粗壯枝條往下方伸展開去,一下鉤住了四個惡魔士兵,接着又將他們慢慢舉向空中,直至高不見影。瑪法里奧不清楚這些倒霉蛋到底怎樣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已經永遠消失了。

其餘的樹只是簡簡單單地伸出了枝丫,適時地向衝鋒着的燃燒軍團攻去。一頭地獄獸被一根枝條絆了個踉蹌,無助地摔在地上;還有一頭更倒霉,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狠狠撞了一下,折斷了脖子。

儘管如此,惡魔們,尤其是那些地獄獸,仍然不斷地向他們湧來。這些惡犬慢慢逼近,眼中充滿貪婪之色,很明顯,是這兩個被困的法師讓它們垂涎不已。

瑪法里奧的法術十分有效,但惡魔們似乎更怕克拉蘇斯,這一點倒也合情合理。後者擁有比前者更強大的法力,且施法如疾風,冷酷而無情。病懨懨的魔法師已經與他們第一次見到時大不相同了,是的,他現在仍舊疲憊不堪,但卻決不會因此而猶豫退縮。

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在林中回蕩,突然間一根發亮的細細的觸角纏在了克拉蘇斯的脖子上,像繩套一樣越來越緊,他只好用手狠命去抓,但卻無濟於事。觸角將法師提了起來,一點點往回拉,向他召出的那些水晶尖石移去。

瑪法里奧壯着膽子回頭望去,看到了一個如阿克蒙德般恐怖的傢伙——此人身軀龐大,騎着一架骷髏,頭上長角,眼中冒火,正用一條可怕的鞭子把克拉蘇斯往死里拖。這個新出場的傢伙比其他惡魔都要高大,而且別人還會給他讓道,瑪法里奧覺得他應該就是這些惡魔的頭領了。德魯伊抓起幾片草葉,向那條駭人的鞭子扔去。草葉飛快地在空中旋轉,好似一把把鋒利的小刀扎在那鞭上,終於將其割斷。

鞭子一分為二,克拉蘇斯也在那裏喘着粗氣。他雙膝着地,一心想把纏在頸部的套子解開。那個惡魔頭領則一個踉蹌,往後倒退了幾步,終於站定。接着他收回了手中的武器,準備向德魯伊發起攻擊。雖然折了一段,鞭子的長度仍然令人生畏。

瑪法里奧已被惡魔們團團圍住,他的同伴也已無力出擊,他很清楚自己這次是難逃魔掌了。他和克拉蘇斯兩人現在不僅要直面這些窮追不捨的惡魔刺客,還引出了他們的頭領,那傢伙可是決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沒有哪個加洛德會來援助他們了,只有羅寧和布洛克斯知道他們離開的事,而這兩人都以為他們會安全回去的。大家都想得太簡單了!

出乎瑪法里奧意外的是,那惡魔並沒有馬上抽出第二鞭,而是用一種嘶嘶的聲音對他說道:“投……降吧!如果投降的話就會放……過你!我以我偉……大的薩……薩格拉斯的名義,向你保證!這……是你唯一的活……路……”

克拉蘇斯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如果向燃燒軍團投……投降,等待你的將會……會是比最殘忍的死法還要痛苦無數倍的折磨!一定要拚死戰鬥到底啊,瑪法里奧!”

一想起與阿克蒙德的那次小小的交鋒,瑪法里奧就不禁戰慄起來,因此他很同意魔法師的觀點。他幾乎能想像出惡魔們會怎樣對待他們的階下囚,特別是那些一直以來讓他們處處掣肘的人,於是他說:“我們決不投降!”

惡魔那對火焰般的眸子憤怒地閃爍着,他抬起鞭子,狠狠地甩了四下。每一次打在地上,都揮出一道閃電,然後一隻恐怖的惡犬就誕生了。就這樣,惡魔身前霎時間出現了好幾隻巨大的怪物。

“那麼,就讓我的寵物……們,在你們身上好好美餐一頓吧,法……師!”

克拉蘇斯站穩了腳步,注視着那個惡魔頭領,雙目緊閉,暗藏殺機。

157158但魔頭對此早有防備,只見他不斷地舞動着手中的鞭子,造出了一層防身的霧氣。突然間,霧氣中迸發出點點火光,似乎是受到了某種爆裂式的攻擊。

瑪法里奧不再念咒施法,看來敵人可以很輕易地化解強力的魔法攻擊。

“居然被我不幸料中了,”克拉蘇斯嘀咕着,“他就是犬王哈卡!”

瑪法里奧本想問他有關這個惡魔頭領的事情,但此時其他惡魔又再次襲來。水晶石雖然起到了一定的防禦作用,卻也經不住惡魔們一頓亂撕亂抓亂砍。見此情景,遠處的哈卡不禁放聲大笑,彷彿千百條被激怒的毒蛇發出的嘶鳴。

有個惡魔守衛已經衝破了水晶石構成的防線,眼看要向兩人攻來。說時遲那時快,無數夜刃豹騎兵突然從四面八方湧進了戰場。沒等惡魔們反應過來,騎兵們的坐騎已經將幾個敵人打倒在地。生力軍們一邊戰鬥,一邊放聲高歌。

瑪法里奧看得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些人並不是影歌的手下。她們的盔甲比一般人的更加銀光閃閃而且——他對着她們看了兩回——更像是女人的盔甲。他聽見她們口中吟唱着聖歌,讚美的是夜之勇士——月亮女神在戰場上令人敬畏的化身。

艾露恩修女團來救他們了!

瑪法里奧頭一次看到嫻靜溫柔的女祭司投入戰鬥。很多人手執彎曲的長劍,其他人則揮動着兩頭尖的短矛,還有一些佩帶着長度不超過前臂的短弓,敏捷地射出一箭又一箭。

生力軍的進攻很快見效了:許多地獄獸被戳成了刺蝟倒在地上。女祭司像男性戰士那樣從容地揮着武器,手起刀落,一個長着角的惡魔便身首異處了。兩頭夜刃豹撲到另一頭地獄獸身上,從兩邊不停地撕扯着它的身體,最後留下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在這群橫掃千軍、讓燃燒軍團聞風喪膽的精靈中,瑪法里奧看到了泰蘭德的身影。

他正想叫她時,一個高大的惡魔守衛向他殺來,還好他反應快才沒被擊中。精靈往旁邊一滾,逃出惡魔的攻擊範圍,然後順勢念起咒語。

只見惡魔守衛腳下的土地變成了一片潮濕的流沙,他的身體在不斷下沉,不過經過努力,終於讓沙沒有漫過腰部。他用那隻能夠活動的手抓住了沙坑的邊緣,想逃離這塊是非之地。

瑪法里奧可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他一腳踢開惡魔手上的寶劍,想去把它搶過來。惡魔一扭身,企圖拉住他的雙腿。瑪法里奧滑了一下,惡魔乘機抓住了他的腳,還想將他往流沙里拽,此時德魯伊終於握住了劍柄。

瑪法里奧用盡全身的力氣揮起寶劍,將其深深地刺入了惡魔的頭顱中。

惡魔守衛慢慢地陷進流沙里,而瑪法里奧看到另一邊的戰況卻並未有破竹之勢。女兵們的確佔了上風,但還是有許多人身處險境。瑪法里奧剛站直,一個女祭司就被地獄獸從鞍鐙上拉了下來,她的脖子像絲綢一樣被敵人咬穿了。一個惡魔把武器刺進了一頭夜刃豹張開的大嘴中,劍柄的另一端從它的肩胛骨中央穿了出來,豹子身上的女祭司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另一個惡魔戰士馬上過來殺死了她。

泰蘭德又一次出現在瑪法里奧的視野中,不過此時最令他害怕的一幕發生了:女祭司正與一個惡魔守衛苦戰,完全沒有注意犬王和他的鞭子在悄悄逼近。

眼看那鞭將要裹住她的喉嚨,胯下的夜刃豹不經意地往旁邊一動,鞭子便綁住了她的手。接着犬王猛地一拉,把泰蘭德從坐騎上拽了下來,就好像她那全副武裝的軀體沒有任何重量一樣。“不要——”瑪法里奧大叫一聲,朝她那邊衝過去。

克拉蘇斯一邊念咒語,一邊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德魯伊,那裏危險!”

此時瑪法里奧心裏只有泰蘭德,師長的教導全都拋在了九霄雲外。他橫衝直撞地追入敵陣,快要逼近目標時,便縱身一跳——並沒有朝向與他青梅竹馬的泰蘭德,他的目標是那惡魔。

瑪法里奧的奮力一撲在犬王龐大的身軀面前毫無作用,不過這一擊也確實讓那個長相猙獰的惡魔分散了注意力,原本緊緊纏着泰蘭德的鞭子一松,女祭司就輕輕地掉在了地上。

“愚蠢!”犬王罵道,一把拽住德魯伊的肩膀,“我是哈卡……你是什麼東西!”

他沒有發現瑪法里奧已經從腰帶上拔出了一把匕首,刺中了他肘關節的脆弱部位。

哈卡一聲哀嚎,放下瑪法里奧,拔出匕首。只見鋒利的刀刃上沾滿了黏稠的液體,這是他的血液。犬王並沒有用匕首向瑪法里奧反戈一擊,而是將它往邊上一扔,然後又重新抓起了那根掉落的鞭子。他大踏步地向正在起身德魯伊走去,手臂已然舉起。

“他……的命令……是,如果可……能的話,要活捉你回去……不過……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哈卡一鞭子抽過去,瑪法里奧疼得叫出聲來,全身電光閃耀,他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活活燒死了。

然而即使痛入骨髓,他的頭腦仍然是清醒的。他試着使用塞納留斯教給他的技法,漸漸地,**彷彿從痛苦中抽離了出來,鞭笞的折磨慢慢消失了。犬王又抽了第二鞭、第三鞭,但對德魯伊來說就好像是微風拂面一樣。

不過瑪法里奧也清楚,雖然沒有痛覺了,但是這樣下去身體是會被打爛的。他的沙恩杜所教的技能只能讓他有機會採取行動保護自己……如果有那個可能性的話。

“也許……我會讓你留……一口氣的”哈卡冷笑着說,又加了一鞭,“他只是想要……一個能讓他折磨的活物!就……是這樣……”

這個可怕的巨獸再一次舉起了鞭子。

瑪法里奧往天上看去,密佈的雲層給了他一線希望,而且這時犬王還倒幫了他一把。

風首先趕來助陣,一時間激得空中雲浪翻滾。雲也似乎對這番打攪大為不滿,憤怒地變成了黑壓壓的一片。瑪法里奧拚命激怒它們,還想利用它們的虛榮心,照他的性格,本不會這麼干,但現在也豁出去了,因為眼前有個能夠自由操控閃電的人正在耀武揚威。

哈卡見瑪法里奧不再動彈,以為他要投降了。他兩眼放光,手臂收回高處:“再抽一……鞭,可以吧!再抽一……鞭……”

烏雲隆隆作響,來回搖顫。

閃電從天而降,一束,不,是兩束電光精準地擊中了那體形龐大的惡魔。

哈卡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咆哮,讓瑪法里奧身體裏的每一塊骨頭都為之顫抖。犬王全身浸潤在耀眼的光亮中,兀自呆立,雙臂張開,彷彿想要去擁抱那摧毀他的光束。而那根鞭子也已經燒成了黑色,從他顫抖的手裏滑落下來。

戰鬥現場周圍的地獄獸一下子全都停止了廝殺,霎時間哀聲震天。

從天而降的光芒終於漸漸消失……惡魔首領的屍體也化成了灰燼,無力地倒在草地上。

醜陋的群獸們再一次發出巨大的悲鳴聲,跟先前被召喚出來一樣,它們的身體開始發光。瞬間,所有的地獄獸都消失了,只有那聲聲哀嚎還在四周回蕩。

沒有了哈卡和他的寵物,餘下的少數惡魔就完全不是女祭司和克拉蘇斯的對手了。當最後一個敵人被殺死以後,瑪法里奧才步履蹣跚地向泰蘭德走去。

她坐在草地上,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不過當她看到瑪法里奧時,臉上便一下子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這樣的微笑讓瑪法里奧忘記了自己的疼痛。

“泰蘭德!因為你,我們才能創造奇迹……”

“其實不能算是奇迹,瑪法里奧。一個被我治好傷的傷員告訴我在我們陣線後方發現了一頭地獄獸,他還說聽到了某種聲音,於是我猜想它們背後應該還有一個幕後操縱者。”她瞥了一眼哈卡的屍體說,“我跑去通知你們,不料你和克拉蘇斯卻已經離開大部隊,到這裏來了。也許是受了月亮女神的指引,不過就我來說,我總覺得你正身處險境。”

“所以你向修女團的女祭司們求助了,她們是我見過的最會打仗的戰士。”

她又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疲憊卻也帶着滿足:“外人都不怎麼了解神殿裏的情況。”說到這裏她的神情突然又緊張了起來:“你還好吧?”

“我……說實話我和克拉蘇斯到這裏來並沒有什麼體面的理由。我本來是想找塞納留斯幫忙替克拉蘇斯尋一頭坐騎,好讓他乘着去龍族那邊的。”

“這事羅寧和布洛克斯也暗示過很多次,但我還是無法相信——他真的以為自己能夠見到龍族嗎?”

德魯伊朝克拉蘇斯那邊瞥了一眼,兩個女祭司正將他慢慢扶起,跟很多人一樣,她們都對他表現出一種沒來由的尊敬。魔法師大步向犬王倒下的地方走去,臉上露出一絲不安的神情。

“你也看到了吧,你應該也感覺到他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吧。我想如果他能通過某種方法到達龍的領地,就一定能見到龍族的。”

“但是除非能有一頭龍帶着他飛過去,否則他怎麼能夠趕得及?”

“我也不太清楚。我——”這時,兩人突然為一片陰影籠罩,瑪法里奧抬頭看去,一籌莫展的表情立即變成了驚喜。

只見兩頭動物繞着他們整整飛了三圈,然後才在離夜刃豹有些距離的地方降落下來。黑豹嘶叫着,卻並未表現出攻擊這兩位不速之客的意圖,大概是因為它們自己也不知道這兩頭動物究竟是何方神聖吧。

它們有一對巨大的羽翼,頭部與烏鴉酷似,乍看像兩隻獅鷲。它們的前肢上覆蓋著鱗片,頂端生有利爪,簡直與獅鷲一模一樣。然而,除了這一點外,其他地方就不盡相同了。它們沒有獅子般的軀幹和後腿,身體是馬的形狀,還有一條粗粗的馬尾。

“是角鷹獸。”見多識廣的克拉蘇斯叫到,緊繃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來,他太興奮了。“坐它們飛行又快又穩。你的老師塞納留斯為我選了一種最好的坐騎!”

泰蘭德卻並未如此狂喜:“不過他為什麼要送來兩頭?”

法師和瑪法里奧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塞納留斯多送一頭坐騎的目的。

“看來,我要和克拉蘇斯一起去了。”德魯伊答道。

泰蘭德抓住了他的臂膀,大聲說:“不行!瑪法里奧!你不能去!”

“我知道森林之王是怎麼想的。”克拉蘇斯插話道,“一來瑪法里奧比我更能駕馭角鷹獸,二來他與塞納留斯的特殊關係可以讓他在與紅龍女王阿萊克斯塔薩交往時更加方便……阿萊克斯塔薩就是生命之王。”

女祭司用懇求的眼神示意瑪法里奧別去冒險,但是後者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他說得對,我得跟他一起去。原諒我吧,泰蘭德。”德魯伊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泰蘭德猶豫了一會兒,也輕輕抱了一下作為答禮。瑪法里奧低下頭望着她說:“別人如果問起我們不辭而別的原因,你可要跟羅寧、布洛克斯一起為我們開脫啊。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木已成舟,她也只好讓步了:“當然可以。你該知道我一定會的。”

兩頭角鷹獸似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不斷地嘶叫起來,催促他們即刻出發。克拉蘇斯滿足了它們的願望,飛快地騎上了其中的一頭,瑪法里奧也爬到了另一頭身上,眼睛卻仍然注視着泰蘭德。

泰蘭德抓住了他的手腕,口中突然念念有詞。好一會兒,兩人才明白過來,她是在為瑪法里奧向艾露恩祈禱。

“一路平安,”她輕聲地結束了祈禱,“為了我……也要平安回來。”

德魯伊強抑深情,無語凝噎。克拉蘇斯並不想讓這樣的尷尬場面繼續下去,於是他用兩隻後腳跟輕輕地夾了夾角鷹獸的肋骨,坐騎再一次嘶叫起來,準備展翅飛翔,瑪法里奧的角鷹獸也馬上跟着做出了反應。

“再見了泰蘭德,謝謝你。”他大聲說道,“我會儘快回來的。”

“我會一直等你的,瑪爾。”

聽到她用小時候的昵稱叫自己,瑪法里奧微微一笑,抱緊了角鷹獸。他的坐騎跟在同伴身後躍向空中。

“此去路途遙遠。”克拉蘇斯大聲說,“但並非遠到無法想像,真要謝謝半神為我們送來的禮物啊!”

瑪法里奧點了點頭,有些走神,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地面上那個漸行漸遠的身影上。兩人遙遙對視了許久,終於,她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

但他還是繼續凝望着。此刻他心中很是明白:泰蘭德也一定在看着他呢。

惡魔之魂六

惡魔們並沒有組織軍力再次攻來,暗夜精靈們都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不過羅寧和布洛克斯卻不這樣認為。對於拉芬克雷斯特讓士兵們再休整一夜這一冒險行為,他倆都認為很有必要,然而他們也清楚在這段時間裏燃燒軍團是決不會閑着的。阿克蒙德會抓緊每分每秒謀划算計,而精靈軍卻在那裏貽誤戰機。

克拉蘇斯和瑪法里奧的失蹤在暗夜精靈中引起了小小的騷動。加洛德現在的表情就像一個真要走上絞刑架的人,這些法師對暗夜精靈來說極為重要,他的職責就是保證他們沒有任何差池,而現在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不辭而別了。

“因為這件事,拉芬克雷斯特大人一定饒不了我!”前任衛隊長和其他人一邊往貴族的營帳中走去,一邊反反覆復地說著這句話。雖然剛送走瑪法里奧和克拉蘇斯的泰蘭德堅持要過來替他開脫,然而加洛德心中卻無一絲安慰。他知道自己重罪難免,這是讓兩位軍中要員輕易離開的後果。

起初事情的發展正如他所說,大鬍子拉芬克雷斯特似乎要重罰他了。貴族一聽到這個消息,立馬氣得大吼大叫,把那張用來放圖表和文件的小會議桌猛地推到一旁。

“我從來沒有允許過這麼愚蠢的舉動!”黑鴉堡的主人吼道,“他們這是違反軍令,會影響到整個軍隊的穩定!目前正是非常時期,兩位法師就這樣離我們而去,要是傳了出去——”

“他們沒有離開我們,”羅寧回了一句,“他們是去找幫手的。”

“難道是去向龍族求援?他們倆這是自投羅網,那些生物只會把他們吃掉!紅龍克萊奧斯特拉茲是克拉蘇斯的朋友,在他的指揮下能夠成為我們的幫手,但那些野龍就——”

“龍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最有智慧的種族。他們所擁有的知識,是我們怎麼也學不完的。”

“在開始學之前,我們大多數人就已經被他們吃了。”拉芬克雷斯特反駁道,他看了一眼泰蘭德,語氣馬上溫和了許多,“艾露恩的修女們在其中又起了什麼作用呢?”

“我們曾經見過,大人。”

拉芬克雷斯特湊近了看着她,說:“啊哈,是這樣!我們見過!伊利丹,她是你的女朋友吧?”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伊利丹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拉芬克雷斯特將雙手交叉在胸前,說:“我本指望你們兩個中有一個人至少能夠對年輕的瑪法里奧產生一些影響,我知道確實沒人指揮得了克拉蘇斯大師。”

“瑪法里奧是想要回來的。”女祭司說,“但他老師要他跟魔法師一起去。”

“老師?你指的是那個子虛烏有的半神塞納留斯嗎?”

泰蘭德撅着嘴說:“伊利丹能證明森林之王是的的確確存在的。”

伊利丹終於有了面部表情,他咕噥道:“這是真的。塞納留斯真的存在,我親眼見過他。”

“哼!先是龍族,現在又是半神!我們周圍身強力壯、法術高強的傢伙很多啊,然而我軍的實力卻不增反降!我想這個塞納留斯也是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吧!”

“他和他的同類正用自己的方式抵抗着惡魔。”泰蘭德答道。

“說到那些惡魔,這兩個笨蛋難道不清楚他們隨時會有被暗殺的危險?如果他們在還沒到達之前就受到攻擊,那該怎麼辦——”拉芬克雷斯特看到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別處,就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難道他們已經被襲擊了?”

女祭司低着頭說:“是的,大人。我和我的姐妹們當時也在。我們幫助他們擊敗了惡魔,而且他們兩個都安然無恙。”

一旁的加洛德皺着眉頭,伊利丹也用力地搖頭。拉芬克雷斯特長舒了一口氣,坐回了他一直拿來當椅子坐的一張小辦公桌上。他抓起一隻開着口的酒瓶,倒了好些酒,粗聲粗氣地說:“告訴我詳細情況。”

泰蘭德開始了陳述。她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怎樣發現附近有殺手,然後當她知道了瑪法里奧和克拉蘇斯已經前往樹林時,又怎樣驚恐萬分。有道是“迅疾如風”,她和她的姐妹們就是以這樣的速度去追那兩人的,趕到之時他們正在經歷一場惡戰。女祭司們都很清楚自己是在拿生命冒險,但她們還是沖了上去,一些人也確實戰死了。但所有人都明白克拉蘇斯和德魯伊是能夠幫助本方贏得勝利的關鍵人物,為了保護他們,做出任何犧牲都不為過。

伊利丹聽到這裏,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而拉芬克雷斯特卻顯出比旁人都要高的興緻。他專註地傾聽了這場戰鬥的每個細節,尤其是當泰蘭德說到那個手執鞭子的惡魔時,不禁兩眼放光。

“他肯定是燃燒軍團的軍官,也是那些殺手的頭領。”他評論道。

“好像是吧。他雖然很強,但瑪法里奧從空中召來了閃電,終於把他幹掉了。”“幹得好!”拉芬克雷斯特讚賞的語氣中似乎夾帶着失落,“所以說德魯伊一定要回到我們中間來啊!我們需要他的法力!”

“月亮衛隊和我絕對能代替他這種擅自離開的人。”伊利丹的口氣很硬。

“只能這樣了,伊利丹,只能這樣了。”他把酒瓶放到了一邊,看着軍營里的每一個人,然後把目光停在羅寧身上,“法師,你能向我保證,你決不會像你的同胞克拉蘇斯那樣離開我們吧?”

“我想看到燃燒軍團被打敗的一天,拉芬克雷斯特大人。”

“嗯……不算一個好答案,不過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的。影歌隊長……”

衛隊長沉住氣,往前走了幾步,行了個禮:“在,大人!”

“我一開始是想重罰你的,因為你沒有看住人。但是現在,我進一步了解了情況之後,卻想像不出有誰能看得住他們,所以你能夠讓他們那麼長時間毫髮未傷已經非常了不起了。請繼續盡你的職責——我的意思是只要還有人要你保護的話,你仍舊要盡心盡責。”

加洛德過了好半天才明白拉芬克雷斯特的意思,他意識到貴族原來是在表揚自己,說他的看護工作做得還不賴,於是他馬上又行了個禮,說:“是,大人!太感謝您了,大人!”

“不必多禮了……我只是對你表示同情。”拉芬克雷斯特身體往前伸,拿了一張圖在手上,“你們全部退下,通通退下。你也是,伊利丹。”他邊看資料邊搖頭,嘴裏咕噥着:“月亮女神啊,求你別再讓我看見法師了……”

拉芬克雷斯特的逐客令讓瑪法里奧的弟弟覺得自己彷彿被他那隻帶甲的手結結實實地甩了一個耳光。伊利丹低下頭,勉強鞠了一躬,然後就跟在其他人後面走出了營帳。

布洛克斯和羅寧都默默地大步向前,泰蘭德則和加洛德走在一起,後者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腦袋早該搬家了呢。

有一隻手碰了碰女祭司的肩膀:“泰蘭德……”

其他的人還在繼續往前走。泰蘭德回過頭去,面前是伊利丹,他的臉上已不見了因被主子趕出來而生的小小的怨氣,而是像上次兩人一起談話時那樣,露出了熱烈的表情。

“伊利丹?什麼——”

“我再也不能不說句話了!是瑪法里奧的天真無知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我受不了了!他是那麼地魯莽無知!他根本配不上你!”

她盡量不失禮節地躲到一邊,說:“伊利丹,這是一個漫長而又艱苦的——”

“你聽我說完!他一心想學德魯伊教的精髓,這點我已經能接受了,因為我早就知道他想要與眾不同!我,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我哥哥的野心!”

“瑪法里奧不是——”

伊利丹那對琥珀色的眼睛似乎要放出光來,他還是沒讓她有機會說完話便插嘴道:“他走得這條道並不是正途,而且非常危險!簡直一無是處啊!他應該像我那樣!永恆之井才是可以倚賴的對象!你看到了我在短時間內的神速進步了吧!月亮衛隊由我指揮,通過他們,我已經殺死了無數的惡魔!瑪法里奧再這樣一意孤行下去只會自取滅亡——同時也很可能毀了你!”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泰蘭德,我知道我們兩個你都在乎,而我們也非常理解你的難處。我們中間有一個人最後會和你在一起,這我們都知道。曾幾何時,我也願意站在一邊不加干涉,讓你自己來選擇,但是現在我再也做不到了!”說著他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我不會讓你再跟已經瘋了的瑪法里奧在一起了!我再說一次,只有永恆之井才是能夠拯救我們的唯一的力量之源!我會的法術甚至連月亮女神的女祭司們也不會!和我在一起吧,我能夠好好保護你的!而且,我還可以教你那些在神殿中永遠不可能學到的東西,永恆之井給予你力量,而我可以讓你領悟這種力量的精髓!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比所有月亮守衛加起來還要強大,因為我們的靈魂與**都會合二為一的!我們會——”

“伊利丹!”她突然厲聲道,“請你自重!”

他一下子放開了她的手臂,好像被什麼東西刺傷了心靈:“泰蘭德——”

“你該為剛才說你哥哥的那些話而感到慚愧,伊利丹!你下的結論根本就沒有事實根據!瑪法里奧為了救大家什麼事都做了,他選擇的這條路,是非常可行的!他也許是我們之中唯一能夠逃過劫難的人,伊利丹!永恆之井已經不再純潔!惡魔們和你一樣從裏面汲取能量。這說明什麼?”

“你別開玩笑了!居然把我和那些惡魔比?”

“瑪法里奧會——”

“瑪法里奧!”他怒吼着,臉色越來越可怕,“我現在終於知道了!我是那麼一個蠢人!在你眼裏原來我只是小丑一個!”他單拳緊握,拳頭周圍聚集着一圈原始能量的光環。“泰蘭德,雖然你並沒有說過什麼,但我知道你已經選好人了。”

“我什麼也沒有做!”

“瑪法里奧……”伊利丹咬緊牙關,重複着這個名字,“如果我們能夠活下來……你們倆就會非常幸福的……”

他轉過身子,朝月亮衛隊的駐地走去。泰蘭德目送着他大步走遠的身影,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薩滿?”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女祭司嚇了一跳:“布洛克斯希加嗎?”

獸人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薩滿,他傷着你了?”

“沒——沒有……只是一場誤會罷了。”

布洛克斯看着伊利丹的背影漸行漸遠,一聲低低的咆哮從這個勇猛的戰士口中傳出:“那人誤解了很多東西……同時也低估了更多的東西。”

“我沒事。你想要什麼?”

獸人聳了聳肩膀,答道:“什麼也不要。”

“你是看到我和伊利丹在一起,所以就回來了?”

“我這個沒用的人欠你很多,薩滿……欠那個人更多。”

泰蘭德皺了皺眉,說:“我不明白。”

布洛克斯彎了一下手指,這些手指曾經被伊利丹灼傷過:“沒什麼,薩滿,沒什麼。”

“感謝你過來幫我,布洛克斯希加。我會沒事的……我覺得瑪法里奧也會沒事的。”

獸人咕噥着說:“小人也希望如此。”而他的眼睛卻始終緊緊地盯着伊利丹。

羅寧停住腳步,看着正在交談的女祭司和獸人。他非常清楚布洛克斯為什麼剛才突然跑回來和泰蘭德說話。伊利丹對她的感情已近乎痴迷,他並不怎麼擔心哥哥的生死,而且——在羅寧看來——他一直利用瑪法里奧不在的機會,進一步發展自己與泰蘭德的關係。

不過這三個暗夜精靈之間的三角關係並不是羅寧想關心的,他對剛剛聽說的森林裏的那場激戰更感興趣。克拉蘇斯和德魯伊都安然無恙,這一點他感到非常欣慰。然而,這場戰鬥的勝利卻在無意間讓羅寧緊張起來,這是他來到上古后,頭一次有如此不安的感覺。

他們的對手是犬王哈卡。羅寧一想到這個名字就毛骨悚然,因為這個噁心的傢伙一揮鞭子就可以召喚出無數地獄獸,它們是法師們的噩夢。在燃燒軍團第二次入侵時,有多少達拉然的法師慘死在他的這些寵物手下啊!

是的,羅寧有一萬個理由害怕聽到犬王的名字,但更讓他害怕的還有另一件事。

他為哈卡在此時此地的死亡擔心起來,這兒可是上古啊。

在羅寧身處的未來,犬王也確實死了。不過在與暗夜精靈的戰爭后,他應該是活着的。但在這裏他卻沒有活下來。這一次,他已經被殺死了——這意味着,未來的一切事物都會因此發生變化。這意味着,雖然一個極具實力的惡魔死了,但第一次抗擊燃燒軍團的戰爭卻很可能會輸掉。角鷹獸在空中翱翔,一下下有力地拍打着它們巨大的雙翼,無數風景被拋在了後頭。它們是除了龍以外飛得最快的生物,是為飛翔而生的。兩頭角鷹獸一路上你追我趕,越過山巒,飛過河流,掠過森林,克拉蘇斯能夠感受到它們的興奮之情。

克拉蘇斯生來就是屬於天空的,他仰起頭,迎着風,努力去品味那些因變身成魔法師而無法體會到的龍的感覺。他微笑着,不知不覺地回想起了第一次和阿萊克斯塔薩一起飛行的時光,那天他剛剛成為她的配偶,他們也終於開始了首次交配前的儀式。

在那個儀式中,克拉蘇斯——或者說克萊奧斯特拉茲,這是他那個本初形態的名字——繞着那條比他體形更大的母龍不停地轉悠,向她展示着自己的力量與敏捷。而她,也在龍族疆域的上空來回盤旋,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她的配偶需要在各個方面都表現出他的強大,但同時,還必須有足夠的體力來保證儀式結束后交配的順利進行。

克萊奧斯特拉茲展現出了各種各樣的飛行才能,以吸引他的伴侶。有時仰面飛行;有時飛快地從兩座緊挨的山峰中穿過;他甚至任由自己的身子往最尖的一座山峰上墜落,又在離尖頂只有幾碼高的地方突然閃到一旁。他常常不計後果,但這只是遊戲的一部分,也是儀式的一部分。

“我的阿萊克斯塔薩……”克拉蘇斯在風中喃喃自語,這段記憶也漸漸從他腦海中消失。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也許是眼淚,又也許是空中的潮氣。不管怎麼樣,一陣風很快就吹乾了它,他仍舊集中精力,關注着前方的旅程。

地面上開始出現更多的岩石,更多的小山,他們差不多已經飛完了一半的路程。克拉蘇斯心下甚喜,卻又有點急躁。情況十分反常,他已經猜到了是什麼原因。

耐薩里奧,大地守衛。

在克拉蘇斯生活的時代里,他是一頭被叫做死亡之翼的野獸。

雖然在時空倒轉中克拉蘇斯失去了很大一部分記憶,但他是決不會忘記這頭黑色野獸的。未來時空裏的死亡之翼有着邪惡的本性,他一心想摧毀這個世界,好讓自己能乘亂成為它的最高主宰。耐薩里奧確實已經瘋了,而克拉蘇斯也深受其苦。在他上一次回到家鄉的時候——是他年輕的自我克萊奧斯特拉茲帶他去的——就反對過大地守衛的瘋狂計劃。黑色巨龍害怕魔法師會告訴其他龍他即將背叛他們的圖謀——事實上這是一個非常合理的假設——便對克拉蘇斯施放了一種詭異的魔法,使他無法對任何人說起有關死亡之翼的事情。如今,由於魔法的作用,其他龍中的大多數都以為克拉蘇斯自己正處於半瘋癲狀態。

龍族那邊出奇平靜,年輕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就曾注意到這一點,現在克拉蘇斯也覺察到了,這隻能說明耐薩里奧的計劃正在一步步實施。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樣的陰謀,克拉蘇斯怎麼也想不起來,對於這個關鍵點的記憶偏偏遺失了,他因此非常痛苦。有一件事是克拉蘇斯想要在過去的時空改變而不怕影響到未來的,那就是大地守衛的背叛。正是因為這件事,龍族才一蹶不振的。

克拉蘇斯突然聽到瑪法里奧在叫他的名字。他搖了搖頭,看着德魯伊。

“克拉蘇斯!你病了吧?”

“是一種永遠都治不好的病。”這位年長的魔法師答道。他皺了下眉頭,暗暗為自己的大意而自責。他用了幾個世紀的時間來學習喜怒哀樂不形於色的本領,然而當他回到這個動蕩的時代后,這種本領卻不復存在了。在控制情緒方面,現在的克拉蘇斯比羅寧,甚至獸人布洛克斯都好不了多少。

德魯伊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臉去。克拉蘇斯卻還在默默自責,他必須控制住內心的情感,要想阻止世界陷入混亂,自己不能先亂。

瑪法里奧並不知道殺死哈卡意味着什麼,他又怎麼會知道呢?犬王的確被殺死了,但他不知道那應該是未來的事情。羅寧聽說哈卡的死訊后一定能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這場戰鬥的影響難以預計,現在克拉蘇斯也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果還有未來的話。

飛行仍在繼續着。途中兩頭角鷹獸曾經因口渴難耐降落在一條小河邊喝水,兩人也順便喝了幾口。他們一起吃了點乾糧后便又登上坐騎,繼續往前飛。克拉蘇斯心想,下一次着陸的時候就是在自己的家鄉了吧。

地面上已是峰巒疊嶂,巨大的山峰直衝雲霄。遠處,有兩隻大黑鳥正從他們對面飛來。克拉蘇斯開始緊張起來,很快他就能到家了。

魔法師現在只希望他將看到的一切都是完好如初的。

瑪法里奧的角鷹獸突然大叫起來,魔法師過了很久才發現那兩隻鳥仍舊在朝他們徑直飛來……而且它們的體形遠遠超出了他最初的估算。

事實上,鳥類絕不會有這麼大的體形。

他將身子往前傾着,眯起了眼睛細看。

是兩頭龍——兩頭黑龍。

克拉蘇斯讓他的角鷹獸飛向一邊,同時衝著瑪法里奧喊道:“到山脈的南邊去!快!”

德魯伊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危急,便按照他說的做了。兩頭角鷹獸改變了飛行線路,而那兩頭黑龍卻並沒有追來。雖然他們擁有敏銳的雙眼,但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小型生物。

克拉蘇斯知道事態隨時可能改變,他催促角鷹獸以最快的速度飛行。這兩頭黑龍出現在這裏可能只是巧合,不過魔法師覺得也可能另有原因。他太了解耐薩里奧膨脹的野心了,這兩頭黑龍更有可能是他派遣的守衛,用來監視進入龍族領地的外人。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耐薩里奧這些疑神疑鬼的瘋狂舉動卻是正確的。

角鷹獸以驚人的速度向下俯衝,飛向那些比較低矮的山脈。只要到了那裏,克拉蘇斯就可以鬆一口氣了;兩頭黑龍一定會一無所知地與他們擦肩而過的。

然而,就在他們將要順利逃脫時,其中一頭黑龍發現了他們。他咆哮了起來,另一條黑龍也扭動着粗大的脖子四下張望着,想看看同伴發現了什麼。當他看到了這兩位角鷹獸騎士時,也跟着怒吼起來。

這兩頭擁有無與倫比飛行天才的黑龍斜着身體,開始追擊獵物。

“我們該怎麼辦?”瑪法里奧高聲問。

“往低處飛!我們貼着群山表面飛,就比他們更有優勢了!他們要麼跟上來,要麼就選擇放棄,不過他們可不想讓主人失望的!”

在魔咒的束縛之下,克拉蘇斯對瑪法里奧只能說這麼多了。他要感謝守護巨龍,因為德魯伊並沒有在一些愚蠢的問題上與他糾纏不清。比如說,他們原本是來這裏找龍族的,但為什麼現在看到了龍卻要逃跑。瑪法里奧堅信克拉蘇斯對於當前情況所作的判斷是正確的,如果他說要逃跑,那麼他們就該逃跑。

兩頭黑龍中較大的一頭——也是較年長的一頭——開始加快速度,超過了他的同伴。與此同時,他又大吼了一聲,血盆大口中噴出一團乍一看像火柱的東西。

火柱一直噴到離魔法師僅幾碼遠的地方,他的角鷹獸大聲地叫了起來,兩個逃亡者四周的空氣也由此上升了幾度。火焰開始下落,顯示出了本來面目:原來只是一股岩漿,這是黑龍部落天生具有的一種氣態魔法。

黑龍還沒來得及再一次噴出火柱,兩頭角鷹獸就已經衝進山群中。黑龍們緊隨其後,為了不撞上那些堅硬的山峰,他們需要不時地上下升降、左右躲閃。

克拉蘇斯一臉愁容。他十分清楚他的族類多麼擅長在山間操控自己的動作。一條龍一旦能飛就會玩這種在群山中飛行的遊戲。他擔心甚至在這裏他們都無法逃脫,但他們必須儘力而為。

此刻他再一次想起了那些飛行遊戲,頓時信心百倍。

他朝瑪法里奧示意了一下,做了幾個手勢來解釋他的計劃,最後還指了指東北方向的一座山峰。所幸德魯伊很快就領會了他的意思。從瑪法里奧的表情來看,他還是有點顧慮,不過他和克拉蘇斯都很清楚這是唯一的逃生機會了。眼前有兩頭龍,而不是一頭,即使是經過最嚴格訓練的法師,想靠法術同時抵擋他們的合攻,也是十分困難的。

當他們飛到了東北方向的山峰時,瑪法里奧突然疾轉,往右飛去,克拉蘇斯則往左。魔法師轉過頭,看到了兩頭龍也這麼分開了,其中大的一頭緊隨其後。

“阿萊克斯塔薩,請指引我……這次一定要成功……”他默默地念着。

克拉蘇斯現在看不到瑪法里奧和那頭追趕後者的龍了,這是預料中的。他不再關心德魯伊那邊的情況。他的計劃可以用兩種方式實現,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必須不讓那頭追他的黑龍趕上自己。

事實證明,要做到這點也不容易。那頭大黑龍的飛行技術非常純熟,在狹窄的空間裏時而旋轉,時而側身,緊咬着克拉蘇斯。角鷹獸很擅長飛行,但它扇動翅膀的速度必須加快許多,才能保持與身後的巨獸大致相同的速度。但即使它使出了渾身解數,黑龍還是在一寸一寸地慢慢逼近。

黑龍大吼一聲,克拉蘇斯立即意識到又一股岩漿將朝他這邊噴來,他太了解黑龍的伎倆了,此時也就是這一點使他不致罹難。然而,他的長袍上還是濺到了一些液體,有些地方正冒着煙,他的坐騎也痛苦地扭曲着身體,原來是一條後腿沾上了一些小液滴。

克拉蘇斯控制着坐騎朝一座山旁的一塊鳥嘴形突起下穿過,然後突然上升,從一個可以辨認出是兩座山峰的裂縫中鑽過。而黑龍這邊雖然在高速飛行,卻從沒有撞上任何東西。

很快,克拉蘇斯指給瑪法里奧的那座山就出現了,並且越來越近。魔法師雖然身處險境,但還是往南面看了看,瑪法里奧應該在那裏出現的。然而,那邊卻沒有一點動靜。他還是按照原計劃行事,心中默祝一切順利。

黑龍又一次咆哮起來,克拉蘇斯身旁揚起一簇巨大的火焰。魔法師詫異地皺着眉頭,這條黑龍似乎突然變得失去準星了。

他右前方某座山的半山腰突然爆裂,無數碎石塊向他飛來,這時他才明白自己中計了。

他讓角鷹獸立刻停下,並往一旁閃躲。但即使這樣,他們還是被一陣風暴般的土塊和岩石擊中了。一塊跟克拉蘇斯頭部一般大小的石頭砸中了角鷹獸的腰窩,它一陣尖叫,差點把主人甩下來,要了他的命。幸好克拉蘇斯死死地抓住了坐騎,才沒有落下去。

一陣惡臭衝著克拉蘇斯和他的坐騎撲面而來,黑龍就在身後。克拉蘇斯舉起一隻手,使出了一個可以最快施放的魔法。

黑龍面前突然強光亂射、火星閃耀。其實這個魔法的威力相對較弱,但卻震住了黑龍,而且讓他短時間內看不見東西。巨獸扭動着身體,憤怒地大喊大叫,一隻翅膀撞在了山上,擊落碎石無數。

克拉蘇斯的這一手為他爭取了幾秒鐘的時間,不過也僅此而已了。他希望德魯伊也能趕在另一頭黑龍的前面,不過他也了解自己同胞的那種執着的蠻勁:如果瑪法里奧還活着的話,他也不可能比克拉蘇斯領先黑龍多少。

此刻,克拉蘇斯選定與德魯伊碰面的那座山已經近在眼前了,魔法師瞥見了遠處的瑪法里奧。他的角鷹獸正處於瘋狂狀態,德魯伊自己則把頭埋在了它脖子裏,身後另一頭黑龍在緊緊追趕。

克拉蘇斯立即讓自己的坐騎往他那邊飛去,想比他先到以保證他們不會撞上。他座下的角鷹獸用叫聲通知它的同伴與瑪法里奧,德魯伊抬起了頭,這是表明他已看到了同伴。

他們在山的南面相遇了,克拉蘇斯指揮坐騎繞着山轉圈,瑪法里奧也從對面與他擦肩而過。不一會兒,體形較大的那頭黑龍也跟了上來,完全忽視瑪法里奧的存在,而他的同伴也在繼續追趕德魯伊。

有一點對克拉蘇斯很有利,即那兩頭黑龍並不知道他是他們的同類。也正因為這樣,他們也不會知道,他已經在漫長的生命歷程中無數次地從這塊區域飛過,因此很可能比任何人任何生物都要了解其中數不勝數的道路。

他身後的黑龍又大叫了一聲,這一次火焰又從離他很近的地方穿過,噴在了山峰上,在其上留下了一處焦斑,也讓克拉蘇斯一陣窒息。角鷹獸還在向前猛衝,它似乎對自己的速度與魔法師的指揮非常有信心。克拉蘇斯先讓它稍稍下降一些,然後又要它放慢速度。角鷹獸本不想執行第二條指令,但在主人的一再堅持下,它還是服從了。角鷹獸減慢了飛行速度,瑪法里奧則出現山邊。

眼看着離德魯伊越來越近,克拉蘇斯又讓坐騎略微往上飛了一點,好與他會合。魔法師和瑪法里奧幾乎處於同一水平面上,如果再靠近一些的話,他們就要撞上了。

克拉蘇斯看到瑪法里奧身後露出了一隻有力的翅膀,他再次讓角鷹獸往下一點。

瑪法里奧則命令坐騎往天上飛,由於速度太快轉變太突然,他差一點從角鷹獸背上滑落下來。

克拉蘇斯身後的黑龍已經來不及調整方向了,追趕德魯伊的傢伙也同樣如此。他們完全沉浸於這次狩獵活動中,根本就停不下來。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兩個龐然大物撞了個滿懷。兩頭黑龍都吃了一驚,同時也疼痛難當,一時間叫聲震天。他們的身子纏作一團往一邊滾去,終於撞在了克拉蘇斯之前選定的那座山峰上。

這一撞讓整片區域都為之顫抖起來。克拉蘇斯坐在高空中,覺得自己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但他可不想為了看個究竟乾等着。黑龍已經掉落到視野之外。克拉蘇斯示意瑪法里奧繼續前進。在兩頭黑龍恢復過來之前,他們應該早已飛遠。

克拉蘇斯注視着前方聳立的一座座山峰,現在的他離目的地僅一步之遙了……魔法師也比之前更加迫切地想知道一點: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惡魔之魂七

伊利丹本該與月亮守衛們一起研討戰術,但此時此刻,他卻對戰爭一點也提不起興趣。他一直無法忘卻自己在泰蘭德面前表現出的種種蠢態。他把自己的靈魂完全交給了她,卻發現他哥哥早已捷足先登:泰蘭德選的人是瑪法里奧。最讓伊利丹懊惱的是,他哥哥很可能因為過於專註自己的法術,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這位拉芬克雷斯特的私人法師大踏步地走過一個崗哨,站崗的衛兵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有點緊張地對他說:“所有人都必須待在營帳柵欄之內,伊利丹大師!這是命令,是——”

“我知道這是誰的命令。”

“但——”

伊利丹用琥珀色的雙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衛兵不敢多說,乖乖讓路。

那邊的地區依然覆蓋著些許植物,燃燒軍團在可以摧毀萬物的時候錯過了良機。當所有人都因這個原因而重新鼓起勇氣時,伊利丹似乎也不怎麼關心整個地區是否會都變為焦土。此時他稍稍舉起手臂,腦中甚至萌生了放一把火的想法,不過他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儘管瑪法里奧的弟弟在南方大陸與惡魔們發生過衝突,如果要在此地面對惡魔,伊利丹仍然無所畏懼。首先,伊利丹離軍營並不太遠,還能得到同伴們的支援;其次,現在的他能在一瞬間將任何試圖攻擊他的惡魔化做灰燼。此刻伊利丹正怒火中燒,非常想跟什麼人大戰一場,以發泄胸中對瑪法里奧的嫉妒之情。

沒有一頭地獄獸敢過來吸食他的魔法,沒有一個地獄火有膽子找他的麻煩。艾瑞達巫師、末日守衛、甚至是那些令人發笑的惡魔守衛統統不敢出來。燃燒軍團的戰士們都害怕單獨面對伊利丹,因為他們知道他是無敵的。

然而在與某個人的愛情問題上,情況卻大不相同了。

伊利丹發現一塊巨大的岩石,他坐下來,仔細思考着他那些周密的計劃。讓拉芬克雷斯特欣賞他,視他為最可靠的親信之一,這着棋無疑是成功的。同時他也認真地想了在這之前的一段時光里,他的腦海中到底有什麼想要表達。在過去的很長的時間裏他都把泰蘭德當成一個孩子,也看着她成為了一個美麗動人的女人。當瑪法里奧與群鳥交談時,他已經考慮怎樣向泰蘭德求愛了。

他以為,一切都順利地按計劃發展。人們無不欽佩他的權勢地位,他也知道有許多女性曾向他暗示過愛慕之情。沒過多久,伊利丹就接管了殘餘的月亮衛隊,而他也救過很多同胞的生命。他法力高強,相貌俊朗,英氣蓋世,就是泰蘭德原本也會心甘情願地跟隨他。

是的,她會的,如果沒有瑪法里奧的話。

他咆哮着,向附近的另一塊岩石做了個手勢施展法術,石頭上立刻浮現出他哥哥與他貌合神離的臉龐。

伊利丹握緊了拳頭。

那張臉破裂開來,碎石塊散散地積了一大堆。

“她本應該屬於我的。”伊利丹的聲音在樹林中久久回蕩,他對着那些回聲狂吼着,每一聲都似乎在告訴他他已經失去了多少。

“我會追到她的……”他糾正着自己,懊惱到不能自拔,“如果不是你,瑪法里奧哥哥,她會是我的。”

對於那些非你莫屬的東西,他的大腦里突然蹦出了這樣的想法,他總是佔得到先手。

“我?就因為我這雙眼睛?”伊利丹嘲笑着自己,“我那神奇的琥珀色的眼睛?”

偉大的象徵……傳奇的先兆……

“是神在和我開玩笑吧!”伊利丹站了起來,走進樹林深處,一邊走一邊還是不能擺脫那個聲音,那些想法……他腦中的某種聲音還想繼續這樣的討論。

瑪法里奧甚至不知道她愛着他。那如果他永遠不會知道會怎樣?

“我應該做些什麼呢?將他們分開?我寧願去阻止月亮升起!”

但如果瑪法里奧在知道真相前便戰死沙場,如果世界上再也沒有瑪法里奧了,那泰蘭德的選擇也就不存在了,她也必然會與你在一起……

伊利丹停止了思考。他把手窩成杯狀,在手掌中顯出了泰蘭德在跳舞的影像。她比現在更年輕,穿着一件寬鬆的裙子,這個影像是伊利丹腦海中以前一個節日慶典上的情景。這是他第一次不將她只當做一個普通的玩伴。

如果世上沒有瑪法里奧……

伊利丹突然將雙手合攏,驅散了影像:“不!那將是殘忍的!”

但伊利丹立即停止了其他想法,沉浸於這樣的思考中。

在戰場上,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也許他不會死,但惡魔一定會特別留意到瑪法里奧,他摧毀了第一道傳送門,殺了女皇的參事,而且現在還殺了一個軍團的指揮官……他們會讓他活着……好好活着……

“把他交給……他們……?我——”

戰場將變得混亂。一些人因此落在了後面,沒有人會因此受到譴責的……

“沒有人會因此受到譴責。”伊利丹嘀咕到,他打開手掌,泰蘭德的影像再一次為他起舞,他凝視着看了好一會兒,思索着。

隨後,伊利丹又一次緊緊地握起手。他對那些邪惡的念頭感到一陣噁心,於是便把手放在衣服上反覆地擦了擦,然後迅速地往軍營走去。“不會的!”他低吼着,“不會是我哥哥!不會的!”

伊利丹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着,並沒有留意到從樹叢中閃出的身影。那個影子在遠處看着他,伊利丹剛才已經有拋棄榮譽聲名及手足情意的念頭了,想到這些,他暗暗發笑。

“基本工作已經完成了。”他竊喜道,“接下來的工作將由你自己來完成,德魯伊的孿生兄弟。”

說完,他便用他那長着毛、頂端分叉的下肢朝反方向走去……德魯伊和魔法師還沒有回來,拉芬克雷斯特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命令精靈軍次日啟程。很明顯他的大部分追隨者寧願在晚上行軍,但貴族並不想讓惡魔把自己看成只想墨守成規的人。雖然在白天他的戰士們無法擁有最強大的力量,但現在他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慢慢適應了陽光。拉芬克雷斯特現在所能依賴的就是他們的決心,精靈們也很清楚失敗就意味着末日的來臨。

而燃燒軍團也在不遠處等待着精靈軍的到來,行軍中的精靈們也知道在地平線之外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殺戮,然而他們依舊勇往直前。

於是,保衛卡利姆多的戰爭又一次打響了。當暗夜精靈們正在為生存而戰,伊利丹正在試圖控制他的那些壞念頭時,克拉蘇斯卻在與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事物鬥爭着,瑪法里奧覺得這樣東西是克拉蘇斯從未考慮到的。

“它一直延伸到我所能探察的最遠處。”魔法師沮喪地噓了口氣。

“它”不能為肉眼所見,但卻可以感覺出來。“它”是一道巨大的、無形的屏障。這道屏障已經——照克拉蘇斯的度量概念來看——將他們阻擋了一天了。

他們好不容易才發現了它,克拉蘇斯的角鷹獸莫名其妙地與不知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角鷹獸受了傷,克拉蘇斯也從它背上摔了下來。此時瑪法里奧意識到自己的角鷹獸已經來不及趕去營救魔法師了,因此他不得不請求風的幫助。一股強勁的氣流將他的夥伴又吹了上來,使他能抓到他的手臂。安全之後他們回到了地面,開始研究起那道屏障來。

幾個小時過去了,克拉蘇斯依舊毫無頭緒。看到他迷茫無措的樣子,瑪法里奧也更加沒有信心了。

最後克拉蘇斯說:“我無計可施了。”

“你想不出穿過去的辦法嗎?”

“還有比這更糟的呢,德魯伊。我無法與屏障之內的任何龍交流,甚至連我自己的意識也進不去了。”

瑪法里奧非常尊敬克拉蘇斯,這位神秘的魔法師曾經在哈維斯將他的靈魂囚禁時救過他。同時,克拉蘇斯也是他之所以能夠戰勝女皇參事以及摧毀第一道傳送門的關鍵。看到他這樣……

“太像了,”魔法師接著說道,“實在是太像了!這一定是他乾的!”

“誰幹的?”

克拉蘇斯的眼睛慢慢合攏,此時的他十足像一個臉色蒼白的暗夜精靈,看上去令人非常不安。他似乎正在考驗着他的夥伴,而瑪法里奧也突然覺得自己非常想得到克拉蘇斯的信任。

“是的……你應該知道這些,你有權了解真相。”

德魯伊屏住了呼吸,無論克拉蘇斯想要說出什麼秘密,那一定是至關重要的。

“看着我的眼睛,瑪法里奧。”瑪法里奧照做之後,克拉蘇斯接著說,“我們三個被你和你的族人視為‘外來者’,自稱是人類的羅寧,還有獸人布洛克斯。你不了解他們的種族,但如你所見,他們確實是——人類以及獸人。”

年長的魔法師停了停,瑪法里奧覺得他應該作出回應,便點了點頭說:“人類和獸人。”

“我曾經提過我屬於什麼種族嗎?或者有別的人說起過嗎?”

瑪法里奧想了想,確實不記得有誰提到過克拉蘇斯的種族:“你流着暗夜精靈的血,你看上去就像我們的近親,如果——”

“如果你們之中有人死了一年以上的話,我也許很像暗夜精靈的一員,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們有非常相似之處,不是嗎?但你所看到的只是一種偽裝。我們之間並不存在任何的血緣關係——同樣我也不是獸人或者人類、矮人以及牛頭人。”

瑪法里奧非常不解地問:“那……你是什麼?”他看着克拉蘇斯的眼眸深處,這是一對外族人的眼睛。

“仔細看吧,我的德魯伊夥伴,仔細看然後想想你所知道的關於我的事。”

瑪法里奧注視着同伴的眼睛,回想着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雖然不太多——一個知識淵博、天賦極高的魔法師,甚至在病重之時,依舊擁有常人無法想像的成熟的思維方式與高超的魔法技能。修女團的女兵們雖然已經感受到了這一點,但她們還是不了解這意味着什麼,月亮守衛也一樣。就連夜刃豹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它們對他比對養育他們的主人更加尊敬。

這位魔法師甚至曾是一頭龍的朋友。

……龍……

一旦沒有巨龍克萊奧斯特拉茲在身旁,克拉蘇斯就會病懨懨地像個臨死的人,而前者也會有一種超乎尋常的疲勞感。然而如果他們在一起的話,就會像一個人一樣,表現出超群的實力。

還有一個更值得注意的地方,克萊奧斯特拉茲與克拉蘇斯說話時的口氣跟對其他人大為不同——克拉蘇斯似乎是他的同類,甚至是兄弟。

看着德魯伊臉上越來越明朗的表情,克拉蘇斯喃喃道:“看樣子你已經摸到門檻了,那就繼續吧。”

接着他去掉偽裝給瑪法里奧看,在暗夜精靈的意識中,克拉蘇斯變形了。他身體扭動着、生長着,長袍被撕成了碎片,他的腿向反方向彎曲,手腳變得越來越長,並伸出了爪子,翅膀從他的後背長出、伸展,最後簡直要把月亮也遮住了。

克拉蘇斯的臉慢慢伸長,鼻子與嘴合為了一體,形成了一張駭人的大口。他的頭髮凝固在頭頂形成了一層鱗,然後一直蔓延到他的背部,接着又同時向翅膀及尾部延伸直至頂端。

深紅色的鱗片覆蓋了他身體的每個部分。瑪法里奧口中蹦出了一個名字,一個眾所周知代表着一種可怕的巨獸的名字。

“龍!”

然而這一幕令人吃驚的畫面很快就消失了,就像它出現那樣迅速。瑪法里奧晃了晃腦袋,獃獃地望着眼前的這個人。

“是的,瑪法里奧·怒風,我是一條龍,更確切地說,是一條紅龍。然而大部分時候我都以凡間族類的形象示人,因為我想與你們精靈打成一片,大家互相取長補短,我也想讓世界上的各個種族能夠和睦共處。”

“龍……”瑪法里奧晃着他的腦袋,這下過去的很多疑問都不復存在了——不過與此同時新的問號也誕生了。

“軍中眾人,只有羅寧完全清楚我的身份,獸人如果跟他說的話也應該會懂,女祭司也很可能作過某種猜測。”

“難道人類與龍族結盟了?”

“沒。但就如你所見,在我的偽裝下,羅寧是我的學生,他即使在他那些全能的同胞里中也算得上是一位不同尋常的法師。在某些方面較之我的同胞,我更為信任他。”

克拉蘇斯看上去像在強調這個事實——但瑪法里奧還是不能承認他是一頭龍——他用力拍打着那道無形的屏障,說:“這個東西就能說明我們並沒有跟人類結盟。它不該在這兒的!”

“龍……但你為什麼不變成龍形飛到這裏呢?為什麼還要我召喚這些角鷹獸呢?”他的好奇心越來越強烈了,“在以前的戰鬥中,包括最近一次與惡魔的遭遇戰,你本可以幹掉更多敵人的。”

“一些事情必須保密,瑪法里奧,但我已經告訴你很多了,我不變形是因為我不能變,這個能力暫時被剝奪了。”

“我……我明白了。”

克拉蘇斯將他的目光轉到了那道無形的牆上,再次去尋找能夠穿過它的入口。“你也應該注意到了為什麼我能如此確信我能找到龍的原因。他們相信他們的同類,他們也願意告訴同類為什麼他們目前的舉動如此神秘。”他狠狠地噓了一口氣,把瑪法里奧嚇了一跳,“當然,首先我必須跟他們聯繫上。”

“那誰會說出這些秘密呢?”

克拉蘇斯似乎想回答這個問題,但隨後卻又牢牢地閉緊了嘴,顯然,他內心有過幾秒鐘激烈的思想鬥爭。終於他沉着臉回答道:“這無關緊要。關鍵是我無法跟他們取得聯繫,為了確保這場戰爭的勝利,我想出了這個辦法,不想卻落空了。”

魔法師依舊還有許多事情沒說出來,德魯伊也知道這一點,而他尊重他的選擇,不想追究下去了。眼下瑪法里奧非常想幫助他處理好當前的難題。如果克拉蘇斯能讓龍族加入他們一方,那燃燒軍團的末日就不遠了。

他們的法力不能打破這道牆,兩人的身體也無法像幽靈一樣穿過它,或者像——

德魯伊使勁地咽了咽口水,說道:“我知道一個至少對我來說或許能夠穿過它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

“我……我可以利用翡翠夢境……”

魔法師沉着臉,陷入了沉思。瑪法里奧此刻倒希望他能斷然否決這個提議,但他卻點了點頭:“嗯……嗯,這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這會有用嗎?我甚至不知道他們能否聽到或是看到我……就算他們可以,他們會耐心聽我說話嗎?”

“也許有一個人能辦到這一切,你必須專程去拜訪她,她的名字叫伊瑟拉。”

伊瑟拉。塞納留斯曾經在教導他的學生如何進入翡翠夢境時說過她的名字。伊瑟拉是五頭守護巨龍之一,是翡翠夢境的統治者,因此她肯定能聽到並看見德魯伊的靈魂形態,但是她會費神來聽他說話嗎?

克拉蘇斯看出瑪法里奧顯然是不太情願,於是他補充道:“如果你能使她讓紅龍阿萊克斯塔薩留意到你,阿萊克斯塔薩就會去詢問了解我們的克萊奧斯特拉茲,他的話紅龍女王最聽得進了。”

每當克拉蘇斯提到阿萊克斯塔薩,他的口氣都會發生變化。瑪法里奧知道這頭龍對克拉蘇斯個人來說,一定十分重要。他知道阿萊克斯塔薩也是守護巨龍之一,他感到很奇怪,克拉蘇斯為何老是談論她呢?克拉蘇斯並不僅僅是一頭用來偵察其他各個年輕種族的龍,他在龍族中應該很有地位。

想到這些,瑪法里奧信心倍增:“我會盡我所能的。”

“要是伊瑟拉表示不情願的話,”克拉蘇斯進一步提議道,“在她面前提起塞納留斯應該會比較有利。如果必要的話,多提兩次他的名字。”

瑪法里奧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不同,但出於對克拉蘇斯的信任,他點了點頭,然後席地而坐。克拉蘇斯默默地看着他,瑪法里奧則保持着某個姿勢,覺得萬事俱備后,就閉上雙眼,集中起精神。

起初,他冥思着,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慢慢地他全身都放鬆了下來,他感到了一絲睡意襲來。他培養着睡意,使它越來越濃。德魯伊漸漸地脫離了凡間,睡眠像一張毯子一樣覆蓋著他。他知道克拉蘇斯正注視着他,不必擔心有什麼差池,因為他會保護自己那不設防的**的。

剛想到這一點,瑪法里奧就睡著了。但與此同時,他變得比之前更為清醒。他正集中精神,使自己的意識完全與凡間分離。他按照塞納留斯吩咐的做,努力使靈魂與**分開。

事實證明瑪法里奧很容易就做到了這一點,而進入翡翠夢境也不是什麼難事,他為自己先前的猶豫而感到慚愧。只要他堅持下去,那麼跨越到其他世界是絕對安全的。

一絲綠意瞬間覆蓋了一切事物。克拉蘇斯的形象消失了,瑪法里奧周圍的環境已改天換地。翡翠夢境裏的這片山區與凡間的極其相似,不過前者的山峰更加尖銳,也較少受過風雨的打擊。造物主曾在這裏用原始的土壤捏成了各個族類的形狀,之後他們便誕生了。儘管瑪法里奧重任在身,時間緊迫,但他也不得不感嘆自然的巧奪天工,所有這些莊嚴的景象深深打動着他。

然而如果不能擊敗燃燒軍團,那麼真實世界中的存在將無一倖免。想到這一點,德魯伊便繼續行動起來。他將手伸向那道屏障所在的方位,本以為會受到阻礙,但事實上卻什麼也沒有碰到。這足以說明在翡翠夢境裏那種魔法是不存在的,龍族所設的屏障只能用來防範現實世界中受到自然法則約束的入侵者。

瑪法里奧的身體飄過屏障所在的位置,然後向遠處那座最高的山峰前進。在受到那堵無形的牆阻擋之前,克拉蘇斯曾經提示過他哪裏才能找到他的同胞,直到德魯伊進入翡翠夢境時,前者也沒有收回過他所說的話,這使瑪法里奧對先前的提示深信不疑,繼續朝這個方向前進。

他飄浮在一片寧靜的大陸之上,面對着那些高大的山脈,他覺得自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滿眼都是綠色,周圍卻也沒有任何生命存在,一切都是虛幻縹緲的。

瑪法里奧慢慢接近了他預計的目的地,他開始凝神聚氣。周圍的綠色不知怎地變得有些黯淡起來,他開始留意起身邊受到風化作用的事物。德魯伊的靈魂依然在翡翠夢境中“行走”,但此時他卻還在關注着現實世界。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張氣勢逼人而又兇猛怪異的臉,是一頭紅龍。

瑪法里奧吃了一驚,直往後退。就在他以為這頭巨獸會突然伸出頭來,將他一口吞下時,這個龍族哨兵卻仍在往他身後看。德魯伊幾秒鐘后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傢伙是看不到他的。

哨兵在一座尖頂的高峰上站崗。他的存在證明了一點,即瑪法里奧已經接近了龍族的聚集地。然而,德魯伊覺得自己並沒有時間一座座山地去找他們,只好從他所知道的事情里找線索。伊瑟拉是翡翠夢境的統治者,她應該就在附近,所以也一定聽得見他內心的呼喚。

至於她是否會回答,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德魯伊知道自己唯有一試了,便又回到翡翠夢境中,想像着綠龍伊瑟拉的模樣。他很清楚自己頭腦中杜撰的伊瑟拉與現實中的要差得很遠,但這至少也不失為一種思路。

伊瑟拉,夢幻大陸的女主人,守護巨龍之一,卑微的我想與您交流……我要替一個人傳話,他認識您的姐姐生命之王阿萊克斯塔薩……

瑪法里奧等待着。當他確定不會等到回答后,便又試了一次。

伊瑟拉,夢的主宰者,我以森林之王塞納留斯的名義請求您的賞光。我呼喚你——

瑪法里奧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有人出現了。德魯伊向右邊轉過頭去,看到一個似乎是他同類的瘦弱女子,儘管四周並沒有風,她身上的那件半透明長袍仍然在飄動着。袍子上的風帽將她頭部完全包裹,只露出臉來。那是一張美麗而又平靜的臉,唯一不太和諧的東西就是那雙眼睛——更確切地說,是遮住它們的眼皮。

她長相跟暗夜精靈差不多,但她那頭亮綠色的頭髮卻很特別——這種綠色比真正的精靈還要來得醒目——還有她的皮膚,衣服……所有的東西都是同一種綠色。

毫無疑問這就是伊瑟拉。

“我已經來了,”她緊閉着雙眼回答得安靜而堅定,“希望你別再叫喚了,你的意識就像連綿不斷的擊鼓聲,回蕩在我的腦海中。”

瑪法里奧想要下跪:“夫人——”

她揮了揮纖細的手說:“我不需要用這種姿勢來恭維。你呼喚我,我也來了,說完話然後就走吧。”

瑪法里奧依舊沉浸在成功的驚喜中:守護巨龍伊瑟拉用另一種形態站在這裏。德魯伊始終無法相信,她竟然願意屈尊做出回應:“請見諒,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您了——”

“但你已經打擾我了。”

“我和一頭叫克拉蘇斯的龍一同來到這裏,他非常了解您。”

“雖然目前無法信任他,但他的名字我知道。他怎麼了?”

“他有話跟阿萊克斯塔薩說,卻不能通過籠罩這塊區域的那道屏障。”

瑪法里奧說話時,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緊盯着這頭守護巨龍。伊瑟拉身上總是閃着光,不斷地忽隱忽現,對瑪法里奧來說,她就像是虛幻的人物一樣。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可以看到眼皮之下的眼球在不停地移動。瑪法里奧肯定她能看見東西,而對她如何能看見也非常好奇。

“我們之所以設置這道屏障是因為我們正在實施一個需要繁複工作的計劃。”伊瑟拉說道,“等到時機成熟后,我們會說出我們做了什麼的……大地守衛是這麼說的。”

“但是克拉蘇斯必須進去——”

“他不能進去,我不想再談這件事了,就這些嗎?”

瑪法里奧反覆思考着克拉蘇斯的話,說:“那麼,如果他能通過您與阿萊克斯塔薩交談的話……”

伊瑟拉放聲大笑,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變使瑪法里奧吃驚不小。“你這個大膽的凡人!竟然想讓我在這個緊要關頭變成你們的傳話筒打斷我姐姐的思路!不會還有什麼其他的要求吧?”

“我以我的沙恩杜塞納留斯的名義發誓,我只要求這些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是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的。”

當他提到半神的名字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伊瑟拉的形象突然變得特別模糊,而她眼皮之下的眼球似乎也在往下看。這雖然只是她一瞬間的反應,但卻十分明顯。

“別再惹我生氣了,回到你同伴那兒去吧,精靈。然後——”

“求您了,翡翠夢境的主人!塞納留斯會為我作擔保的,他——”

“沒有必要把他扯進來!”她突然呵斥道。在剛剛極短的時間裏,伊瑟拉幾乎睜開了眼睛。她的臉上呈現出了一種瑪法里奧兒時所熟知的表情,他一開始還以為塞納留斯與伊瑟拉是一對情侶,但從她此刻的表情來看卻不是那麼回事。

伊瑟拉——夢幻之王,守護巨龍之一——對半神名字的反應就像一位慈祥的母親。

瑪法里奧感到一種沒來由的羞愧,便從她身邊退開了。而伊瑟拉則陷入了回憶之中,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瑪法里奧遇見克拉蘇斯以來,第一次對他感到不滿:魔法師這次判斷失誤了,這點他原該知道的。

他開始撤出翡翠夢境,但這時伊瑟拉卻用她空洞的眼神注視着他並突然喊道:“我可以為你搭橋聯絡阿萊克斯塔薩。”

“夫人……”

“不用多說了,精靈,否則我就把你永遠趕出我的領地。”

瑪法里奧順從地閉上了嘴,不管她與森林之王的關係如何,他們之間總是有着非常深的淵源的。

“我會引導你的靈魂到我們見面的地方。你就等着吧,直到我告訴你可以與我姐姐交談為止。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會把你的話感應給她——你的話還有他的話。”

她說最後那個“他”時酸酸的口吻透出她對克拉蘇斯的憤怒。德魯伊默默地答應了,心中暗暗祈禱克拉蘇斯魯莽的提議不會葬送他們倆的性命。

她伸出了手,說道:“握着我。”

懷着無上的敬意,瑪法里奧照做了。在翡翠夢境中,他從未碰到過另一個生物的靈魂,也對可能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伊瑟拉的手的感覺和凡人沒什麼兩樣,並不是虛無飄渺的,他覺得就像是握着母親的手一樣。

“記住我警告過你什麼。”守護巨龍說。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們便已進入了凡間。這一過程來得太快也太容易,瑪法里奧必須努力適應周遭的變化。隨後伊瑟拉突然消失了,他又不得不做出一些調整。

不,她並沒有消失。她站在離他幾碼遠的地方,而他則飄浮着。此刻,翡翠夢境的女主人完全顯出了自己的風采。她已變身為一頭體形龐大的龍,綠色的鱗片閃着光,相較之下,克萊奧斯特拉茲,德魯伊唯一見過的龍,就顯得要小很多了。

她並不是唯一的龍。他四下張望,發現這裏並不只有他們倆。另外三頭巨龍站在這間巨大的密室中央。紅龍當然就是克拉蘇斯要找的阿萊克斯塔薩,她跟伊瑟拉一樣美麗而高貴,但更富活力與生氣;她身旁有一條跟她差不多大的雄龍,他身上的鱗片在不斷地變幻着——從由銀到藍,再從藍到銀藍相雜。他表情獃滯,體現出藍龍這一族群的普遍特徵。

儘管瑪法里奧目前只有靈魂沒有肉身,但他接下來看到的那頭巨大的黑色怪物卻讓他顫抖起來,黑龍與藍龍形成了鮮明的比照。這是一種原始的力量,大地的力量——好像還有些什麼。瑪法里奧不得不把視線從黑色巨獸身上移開,因為每當他試圖對那個大傢伙稍做研究時,就會感到一種不安與焦慮,這不僅僅是由於他和克拉蘇斯曾經受到過兩頭黑龍追擊的緣故。不,其中必有他故……還有另外一些可怕的東西在裏頭。

瑪法里奧想讓心情平靜下來,便將目光移向別處。然而他卻選錯了方向,因為他此刻正凝視着一個讓這些巨龍都感到好奇的東西。

那東西很小,小到可以放到他的手掌心裏。一隻龐大的黑爪正拿着它,使它看起來只是小小的一點。

“你看到了嗎?”是它的主人隆隆的嗓音,“一切都已就緒,就等那一刻了。”

“要等到什麼時候呢?”阿萊克斯塔薩問道,“每一天,惡魔們都在蹂躪着這片土地。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指揮官將更多的力量投入到了與暗夜精靈的戰鬥中,其他地方早就被他們攻佔了。”

“我能理解你的憂慮……但只有等時機成熟時,龍之靈魂才會發揮它的最大威力。必須這樣!”

紅色守護巨龍盯着那個金色的圓盤:“希望能夠使用它的時候,一切如你所說的那樣,耐薩里奧。希望它能拯救這個世界。”

黑龍只是點了點頭,而瑪法里奧還在等待伊瑟拉做出可以和阿萊克斯塔薩交流的手勢。他湊近前去看了看這件結構簡單的發明,頓時信心百倍。龍族正在行動,他們已經想出了一個辦法,造出了一塊可以把燃燒軍團趕出卡利姆多的神符。

瑪法里奧的好奇心讓他不能自已。他稍稍減弱了與伊瑟拉的精神聯繫,在表面一切正常的情況下不讓她看出他想要幹什麼。德魯伊用意識去探查那個閃閃發亮的圓盤——雖然它外表毫不起眼,卻顯然蘊涵著連龍族都敬畏的力量。的確,在這樣的東西面前,惡魔們毫無機會。

龍之靈魂周圍有一層保護性魔法,瑪法里奧對此並不感到特別奇怪。他仔細地研究着這種魔法,覺察出它的構成有些異樣:每頭守護巨龍都有一種特殊的氣息——就像所有生物一樣——而瑪法里奧也從圓盤中感覺到了這些氣息。首先是伊瑟拉的氣息——這是他最熟悉的——接下來是阿萊克斯塔薩和藍龍的,黑龍的氣息他也感覺到了,但它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的:它包裹着其他氣息,像在壓制它們。德魯伊覺得這層魔法就是用來阻止別人進一步探查圓盤之奧秘的。

瑪法里奧的好奇心越來越強烈,他用塞納留斯教他的辦法穿透了這層魔法。進入其中比他想像的要容易得多,也許是因為圓盤的創造者從未將他這樣的生靈列入考慮範圍之內吧。德魯伊慢慢深入,終於觸碰到了那股力量。

他被那東西狠狠地震了一下。他感到頭暈眼花,連忙逃了出來。他雖處於靈魂形態,卻仍顫抖不已,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感受到了什麼。他又朝黑龍那邊看了看,驚訝於他竟然造出了這樣一件東西。

龍之靈魂……可以用來拯救卡利姆多的武器……在它內部卻有着一股與燃燒軍團不相上下的巨大邪惡力量。

惡魔之魂八

在衛隊長瓦羅森眼裏,俘虜的集中與審訊工作是非常重要的,但惡魔們卻有屠戮一切擋道者的習慣,這也給這項工作的順利開展帶來了麻煩。後來衛隊長終於說服阿克蒙德給他送來一些戰俘,但那些更像是一團團絞在一起的爛肉而不是活物了。

這個長着傷疤的精靈在最後一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俘虜身上只花了幾分鐘時間,便賣個人情,切開那人的喉嚨好讓他不再受苦。審訊是失敗的,但這並不是他的過錯,燃燒軍團的指揮官們似乎並不了解審訊工作的必要性。

瓦羅森更希望去田間走走,但他也不太願意離開這座宮殿,尤其是在最近一段時間裏。那個曾經叫哈維斯的傢伙已經有好幾天沒看到了,而此刻幾個上層精靈也徹底沒了影子。但瑪諾洛斯卻能從容應對這樣的局面,於是衛隊長就懷疑他是否已經知道了個中緣由,因為,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喜歡被閉塞視聽的。

“去解決掉那個廢物。”他命令兩個衛兵道。他們遵令行事,瓦羅森則擦了擦自己的短劍又將它放回了原處。他環顧着審訊室,這是一間只有一盞藍色水晶燈照明的長寬各六英尺的密室,每個角落裏都暗影憧憧,一扇三寸厚的鐵門是唯一的出口。

地板上血跡斑斑,這是幾個世紀的累積。這裏是宮殿的最底層,女皇從沒來過,瓦羅森也不想讓她過來,因為她這種敏感的精靈並不適合做審訊工作。

衛兵們把那個倒霉蛋的屍體拖了出去,只留下衛隊長獨自沉思。犬王那兒一直沒有消息,瑪諾洛斯也對他的行蹤毫不關心,瓦羅森卻在想是不是那位實力超群的哈卡出什麼事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需要有人出來率領惡魔們繼續追捕那些法師,到目前為止,燃燒軍團的追捕計劃仍未成功。先前在一片充滿魔法與敵意的森林裏,瓦羅森已經讓兩個法師逃跑了,因此他非常渴望自己能有一個贖罪的機會。

然而那就意味着他必須離開宮殿……

他垂下雙手整了整掛在身旁的佩劍——然後突然間亮出寶劍,刺向他左邊的暗處。

黑暗中有個模糊的影子直到現在才顯出原形,鋒利的劍刃在離他不到一英寸處停下了。那人毫無失措之態,反而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瞅着衛隊長。

“好快的寶劍,好快的反應,瓦羅森隊長……”

一開始瓦羅森還以為哈維斯又來與他糾纏不清了,但他近前細看后發現那人的外貌並不像哈維斯。瓦羅森在他那理性的頭腦中搜索着所有上層精靈的面龐,終於想起了一張臉可以與眼前這個長着蹄子的傢伙相配。

“佩羅森大師……我們都在猜測你的行蹤呢。”

瓦羅森收劍入鞘,那個曾經是法師的精靈也從陰影里走了出來,他說:“我……我去重新修鍊了。”

瓦羅森瞅了瞅這個已經全身變形的傢伙,毫不掩飾他的厭惡之情。對他來說,這個薩特實在令人噁心:“那其餘的人也是去‘重新修鍊’了嗎?”

“只有少數經過精挑細選的人才有資格去。”

衛隊長終於知道了那些失蹤的上層精靈去了哪裏,他們仍在這兒,只是已經變成了這副滑稽古怪的樣子。瓦羅森很少質疑薩格拉斯做出的決定,但哈維斯的新形象卻是他所必須質疑的。這位前任參事可能會更為強大,但顯然他在精神上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除卻他這副外表,一定還有一些獸性的東西與他有關,一些獸性的邪門歪道的東西。

他目前只注意了佩羅森一會兒,就可以推斷出其餘失蹤了的上層精靈很可能也會跟他們的首領哈維斯一樣內心正蠢蠢欲動着。

“哈維斯去哪兒了?”他問薩特。

“他可以去任何地方,好心的衛隊長。”這個長角的傢伙答道,“他在為我們偉大的主效勞呢,以便儘快實現主人的宏願……”

“他不在宮裏嗎?”

佩羅森咯咯地笑道:“好快的寶劍,好快的反應……”

瓦羅森有再次拔劍出鞘並一劍幹掉這個搞笑的傢伙的衝動,有可能的話以後甚至可以把他的頭掛在壁爐上。薩特咧嘴一笑,往回走去,似乎在挑逗瓦羅森向他進攻。

衛隊長竭力剋制住自己的憤怒,又問道:“那你現在到宮殿底層來幹什麼呢?難道你對審訊有興趣?”

“可以這樣說,為了消遣。”

“我不想浪費時間看你演滑稽戲,也沒空陪你玩愚蠢的文字遊戲。”瓦羅森擠過佩羅森身旁,握住了門把手,“同樣,對你們的頭兒哈維斯我也沒空奉陪。”

“你曾經是他的手下,將來你還是會成為他的手下的。”

“我是為偉大的薩格拉斯和我的女皇陛下效勞的,其他人滾一邊去!”瓦羅森反駁道,“如果他覺得——”

衛隊長一邊說話,一邊回頭看了一眼佩羅森先前站的地方,搜尋着那個薩特的身影。然而,那裏卻只有暗影一片。

瓦羅森怒吼一聲衝出了密室。他必須告訴女皇更多關於這些可惡的薩特的事,他不相信他們,他當然也不會再相信哈維斯了。

如果他能知道哈維斯去了哪裏就好了……瑪法里奧不相信他的感覺,龍之靈魂里竟然有一種徹頭徹尾的邪惡力量。造出這個東西是為了拯救世界,但它怎麼會散發出如此強烈的邪氣呢?黑龍耐薩里奧到底做了什麼?

德魯伊打起精神,再度小心地查看那個圓盤。它的外表簡單而不惹眼,只有探究它的內部才會發現那個可怕的秘密。

但伊瑟拉卻沒有感覺到這種力量,這讓他大為不解,翡翠夢境的女主人本應該知道這個秘密的。然而,圓盤的設計非常精巧,她跟其他龍一樣並不能進入其內部。德魯伊覺得就算她把它拿在手裏,也決不會看出什麼來。

或許……或許只有在瑪法里奧將那層保護性魔法卸除掉之後,其他人才能及時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暫時放下了心中的厭惡,繼續向圓盤中央深究。藉助經過高強度訓練的感官,他找到了魔法的中心。德魯伊開始嘗試去解除它——

霎時間,成千上萬的閃電擊中了他,震撼着他的非實體形態,彷彿要將他的靈魂撕成碎片一般。瑪法里奧尖叫起來,卻喊不出聲。他想讓伊瑟拉幫他,然而不幸的是,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痛苦。

但另一頭龍注意到了。

他雖沒有直接看到瑪法里奧,但他的意識已幾乎完全壓制住了這個正經歷磨難的德魯伊。突然間,龍之靈魂的製造者變得瘋狂起來。

那麼!耐薩里奧吼道。而在凡間,他依然和藹友善地與其他龍交談着。你竟要偷走我偉大的龍之靈魂!

一種可怕的、無形的力量從各個方向壓迫着瑪法里奧。起初他因身體被扭曲而充滿恐懼,但隨後他發現他目前的狀態僅僅是一種幻象——一種幻象而已。耐薩里奧可以把他的形體拉成一條細長的線,但這卻威脅不到他的生命。不過大地守衛並不這樣打算,而是想把瑪法里奧困在一個魔法的牢籠中,以防這個入侵者說出龍之靈魂的秘密,或者再次接觸到它。

哈維斯大人也曾這樣將他囚困,一想到這點,德魯伊就奮力反抗起來,終於在籠子封閉前破解了這個法術。他立即將注意力集中到伊瑟拉那邊,希望她能意識到自己的危險。

沒用的!他們不會插手的!耐薩里奧那令人心驚膽戰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阻止不了我的!你們誰也阻止不了!

由於伊瑟拉依然對他的危險毫不知情,德魯伊開始做他能想到的唯一的事情——他離開了密室和凡間,退到杳無人跡的翡翠夢境中去了。

他周圍的一切即刻恢復了寧靜。眼前是群山模糊的影像,他從其上飄過,那是他第一次與夢境之王伊瑟拉交流的地方。瑪法里奧鬆了口氣,試着整理自己的思路。

隨着一聲咆哮,一個巨大的身影似要將他整個吞沒。

千鈞一髮之際,瑪法里奧退了回來,他無法相信目前發生的一切:耐薩里奧竟也跟着他來到了翡翠夢境裏!現在的他較之在凡間顯得更為恐怖。他那魔鬼似的臉簡直是現實中的翻版,而且整個都變了形。凹凸不平、醜陋不堪的面容很明顯地透出一股子邪氣,龍之靈魂應該就是受了這股邪氣的侵蝕。耐薩里奧比現實世界中大了兩倍,尖銳的爪子延伸至數英里之外,單單他的那對翅膀就覆蓋了整條山脈。

我決不會交出原該屬於我的東西!只有我才適合統治世界!你告訴不了別人的!

耐薩里奧呼着氣,翡翠夢境裏滿是綠色的火苗。

大火包圍了瑪法里奧的靈魂狀態,他尖叫起來。這頭巨獸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令人無法想像的:他不僅在伊瑟拉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闖入了她的地盤,而且還想用大火燒毀德魯伊那已脫離肉身的靈魂。

瑪法里奧突然想起一些塞納留斯曾教過他的東西。感覺是靠不住的,我的學生,他的沙恩杜曾經告訴過他,事實真相往往與你想像中的不同。作為一位德魯伊,你是你所身處的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你自己想怎麼樣,你的感覺就是什麼樣的。

他不一定完全理解這話的含義,但卻已將其付諸行動了,瑪法里奧戰勝了那似乎要將他置於死地的熊熊烈火。在這裏,這火根本是不存在的。雖然他覺得它是真實的,但就像他自己和耐薩里奧巨大的身軀一樣,火也是虛幻的。它們只是一種幻影,一種假象罷了。

因此,雖然他處於靈魂狀態,但這場大火是連他的一根頭髮都燒不掉的。

劇痛和火焰都消失了,但耐薩里奧還在,他的臉和身體跟原來相比變形得更厲害了。他厭惡地看着瑪法里奧微小的身軀,似乎很吃驚樣子,因為德魯伊居然沒有灰飛煙滅。

瑪法里奧不清楚一旦黑龍再使出一招,自己還會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他沿着那條僅有的逃生之路往回跑,然後把意識完全集中到自己的**上,努力讓自己的靈魂返回其中。

綠色的山脈突然從眼前消失了,耐薩里奧的形象也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德魯伊感到離自己的肉身越來越近了。

你逃不了的!耐薩里奧可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會抓住你的!

就在瑪法里奧感到自己的靈魂已經重新進入**時,卻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打了一下。半睡半醒間,他嘟噥了一聲,往後一退,頭重重地撞在了岩石地面上。翡翠夢境的最後一絲餘波已然消逝,而黑龍的怒吼也聽不見了。

“德魯伊!”有人叫道,“瑪法里奧!聽得見嗎?你還好吧?”

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說話的那人身上:“克……克拉蘇斯?”

然而瑪法里奧一看到克拉蘇斯的臉,就即刻把目光移開了。一張龍的凶臉充滿了他的視野,張開了大嘴似乎要將他吞噬——

“瑪法里奧!”

克拉蘇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幻想,也使他徹底擺脫了恐懼。瑪法里奧看清楚了,那不是一頭龍,而是一張他所熟知的堅定而蒼白的面孔。

克拉蘇斯顯出關切的神情,幫助瑪法里奧換成了坐姿,還給了他一個水袋讓他喝點水。等他喝夠了,克拉蘇斯才開始詢問剛才發生的事情。

“你找到夢境之王了嗎?”

“嗯,我被迫多次提及塞納留斯的名字……就像你說的那樣。”

克拉蘇斯微微一笑,說:“我想起了阿萊克斯塔薩曾告訴過我的一些事情,我覺得在上古,這種情感應該會更強烈一些。”

“那麼看來我沒有想錯,她和我的沙恩杜——”

“你覺得很吃驚嗎?他們的勢力範圍在很多方面都有交叉,雖然沒有相同的家族背景,但同為龍族的他們也經常會在一起。”

瑪法里奧沒有追問下去,而是說:“她答應帶我去他們會面的地方。”

克拉蘇斯張大了眼睛說:“全部的五頭守護巨龍都來了嗎?”

“我只看到四頭。伊瑟拉,你的阿萊克斯塔薩和一頭帶着愉快表情的銀藍色巨龍……”

“是瑪里苟斯……這傢伙一直這樣。”

“還有……還有……”突然間瑪法里奧說不下去了。話到嘴邊,可就是說不出口。他越是努力,聲音就越是無法辨認,他說出來的只是一些毫無意義的音節。

克拉蘇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沮喪地點點頭說:“我明白,你不能再多說了,還有一頭龍在那兒。”

“是的……還有一頭龍。”

瑪法里奧只能說這些了,但他看得出克拉蘇斯已經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德魯伊吃驚地看着同伴,發現他也沒法直接說出耐薩里奧的名字。曾經,克拉蘇斯也與這頭黑龍有過交鋒。

這意味着克拉蘇斯很可能也知道關於龍之靈魂的事。

他們都望着對方的眼睛,用眼神默默交流着許多言語無法表達的東西。克拉蘇斯堅持要去尋找同胞、探查事情真相,這一點都不奇怪。這個古老的種族已經被某個自己人給出賣了,而只有他們倆知道這件事,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甚至互相之間也是如此。

“我們必須走了。”克拉蘇斯咕噥着,幫着他站了起來,“你應該知道為什麼。”

瑪法里奧的確知道其中的原因。耐薩里奧隨時都會來要他的命,在德魯伊快要逃出翡翠夢境之前,黑龍對他施了那個禁言的魔咒,這是他最後的努力了,但他決不會因此而滿足。他離成功僅一步之遙了。上次克拉蘇斯能夠逃生只是運氣好,然而這次瑪法里奧也親眼目睹了黑龍的瘋狂,從這點來看,他們兩人都已經朝不保夕。但即便是耐薩里奧也不敢來明的……

“那些哨兵!”他吃力地喘着氣說道。

“嗯,我們也許會再見到他們的。我們還是騎上角鷹獸離開這裏吧。”

禁言的魔法對於這種間接指稱式的交流無能為力,雖然這樣交流並無多大意義,但他們卻能以此提醒對方危險的降臨。

瑪法里奧還是很疲勞,只能靠克拉蘇斯攙扶着走路。他們艱難地走向那兩頭等得不耐煩的角鷹獸,其中的一頭看到他們時叫了起來,聽到叫聲后另一頭也大吃一驚,拍起了翅膀。

“它們會把我們送到終點嗎?”克拉蘇斯問瑪法里奧。

“當然。塞納留斯會——”

大地劇烈地顫動起來,兩人都摔了個倒栽蔥。不遠的地方,兩隻角鷹獸拍着翅膀騰空而起,在離地面幾英尺高的地方飛着。

在角鷹獸剛剛停着的地方,一條可怕的大蠕蟲從地底下鑽了出來,把它那沒有眼睛的腦袋伸到空中,頭頂上的一條縫突然張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露出了一張兩邊排滿利齒的大嘴。蠕蟲突然發出一種瘋狂的隆隆聲,一口吞下了動作較慢的那隻角鷹獸。

“快跑!”克拉蘇斯指揮着。

他們在這塊崎嶇不平的土地上飛跑着。蠕蟲雖然已經飽餐過一頓,卻仍迴轉身朝他們那邊移動。它又發出了隆隆巨響,然後一頭扎進地里。

“快散開,瑪法里奧!快散開!”

他們各自往相反的地方跑去,沒過多久,地面又爆裂開來,那條恐怖的蠕蟲再次伸出了腦袋。已經有過一頓美餐的它四處亂咬着,似乎因為沒再吃到東西而感到非常沮喪。

儘管蠕蟲沒有肉眼看得見的眼睛,卻能感覺到瑪法里奧跑動的方向。它那龐大的分節的身軀向他彎了過去,圓形的大嘴一張一合,一副饑渴的模樣。

這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耐薩里奧派這個會挖洞的怪物來追他們的。黑龍的野心已經膨脹到了極致,他不允許任何威脅到他邪惡**的東西存在。

蠕蟲飛速向前衝去,嘴裏發出的腐臭氣味幾乎熏昏了德魯伊。瑪法里奧雖然知道自己的速度並不夠快,但他還是盡全力跑着。

在蠕蟲就快抓住他的那一刻,有什麼東西忽然飛過來擋住了它。活下來的那頭角鷹獸狂嘯一聲,用利爪猛抓蠕蟲肉質的腦袋。它的喙扯開了蠕蟲的皮膚,似乎想為同伴報仇。

蠕蟲一邊發出駭人的隆隆聲,一邊想將它那飛在空中的對手咬住。角鷹獸迅速往旁邊一躲,避開了攻擊,接着又一個俯衝下去,目標是割斷蟲子的腦袋。

“基利斯福蒂尤爾!”克拉蘇斯的咒語,意義不明。——譯註克拉蘇斯大叫着。

蠕蟲鑽地形成了大量的堅硬碎石塊、碎土塊,此時這些土塊石塊都升到空中,並開始向那怪物砸去。蠕蟲來回扭動着以避開攻擊,大多數石塊都沒有對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克拉蘇斯的這一法術顯然已挫傷了它的銳氣。

德魯伊深吸了一口氣,也開始想辦法用他的力量來幫助克拉蘇斯。這片山區沒有多少植物,但附近卻有一棵樹引起了他的注意。瑪法里奧向它表達了歉意后,便從樹枝上扯下了一些芒刺,朝那個吃人的大怪物扔去。

借風助力,這些芒刺朝着目標一路狂進,並且速度越來越快。瑪法里奧集中精神,施展出促使芒刺生長的法術。

就在那些刺快要擊中蠕蟲時,它們一下子膨脹起來,變成了三倍大,又變成了九倍大。當它們打在蠕蟲身上時,已經差不多和德魯伊本人一樣大了。

更重要的是,它們比蟲皮還要堅硬。每根刺都像鋼矛一般向蠕蟲飛去,二十根左右近一碼長的尖刺深深地扎穿了蟲身。

這一次,蠕蟲發出了一聲哀嚎。灼熱的膿液從傷口中流了出來,在地面上濺開之後燃燒起來。尖刺仍然戳在蟲子身上,它用力搖晃,卻一根也甩不下來。

“幹得太棒了!”克拉蘇斯大聲喝彩,他一邊拽住了瑪法里奧的手臂拉着他走,一邊說,“你把剩下的那頭角鷹獸叫過來吧。”

瑪法里奧向那坐騎伸出手,想把它召過來,然而角鷹獸正陷於狂怒中,對此置之不理。蠕蟲吃掉了它的同伴,它想要報仇。

“它不聽我的!”德魯伊喊道,嗓音中透着一絲惶恐。

“那我們只能繼續跑了!”

蠕蟲還在努力抖掉身上的尖刺,同時也追了上來。它的速度不像先前那麼快了,但兩人還是得死命奔跑才勉強不被追上。

那分節的怪物又猛鑿了一下地面,深深地鑽了進去。大地劇烈搖顫起來,瑪法里奧不慎跌倒,克拉蘇斯也只能勉強站着,但已舉步維艱。

“看來我不得不試一下了!”他喊道,“來到你們這個國度后我一直沒敢用它,但既然角鷹獸已不聽使喚,這也許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你指的是什麼?”

克拉蘇斯沒答話,他已經開始施法了。瑪法里奧感覺到克拉蘇斯身邊凝聚起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力量,而他則用右臂劃過一道圓弧,嘴裏嘀咕着一些德魯伊從未聽到過的語言。克拉蘇斯的手劃過空中,空氣似乎在被一點點割開,一條裂縫展現在眼前。

不,不是裂縫,瑪法里奧糾正着自己的想法:是一道傳送門。

克拉蘇斯製造傳送門的法術剛完,大地又震顫了起來。他轉身向德魯伊喊道:“穿過那道門,瑪法里奧!穿過那道——”

蠕蟲又一次鑽出地面,克拉蘇斯仰着頭跌了下去。瑪法里奧剛想照吩咐行事,此刻又不得不轉回來幫助他的同伴。

“快走啊!”克拉蘇斯厲聲道。

那個可怕的鑽地怪物張開了血盆大口,漸漸向兩人逼近。瑪法里奧把克拉蘇斯拉了起來,然後帶着他朝傳送門飛奔而去。他感到蠕蟲離他們越來越近了,已經能夠聞到它散發出的腐臭氣味。眼看着就要逃不掉了——

當蠕蟲猛撲過來時,他們終於奔進了門裏……

惡魔之魂九

如狼似虎的惡魔部隊就在蘇拉瑪城西面與他們相遇了。精靈軍再一次停止了前進的步伐,雙方進入相持階段:我攻不過去,你也打不過來。

燃燒軍團的戰士們打起仗來個個冷酷無情,不過有一點是暗夜精靈的優勢:他們對這塊土地要比惡魔熟悉得多。蘇拉瑪城周邊地區都是起伏的山脈,還分佈着幾條河流,以前也曾有大片森林覆蓋其上,而今或被烈火焚燒,或為利爪撕裂,已是蔥蘢不再。許多死樹的樹樁與被毀的建築點綴着大地,不但可以被看做路標,也可以當做掩體來使用。

暗夜精靈派出了一些偵察小隊去調查惡魔陣線的分佈情況。布洛克斯、羅寧和影歌與他的手下組成的團隊就是其中一支。獸人和人類是自動請命的,他們自信滿滿地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更了解燃燒軍團的行事方針。不過,拉芬克雷斯特也讓他們像其他偵察隊一樣保證在規定的時間裏回來,不許遲到。否則,一旦他聽了其他人的偵察報告后,看準機會立即向敵陣某側發起進攻時,就不能保證他們的安全了。

夜幕降臨,但這支小隊卻沒有放慢腳步。黑暗對小隊成員並沒有什麼負面影響,反而會讓他們的偵察行動受益不少。一層厚厚的綠色霧氣籠罩着周圍的一切,濕漉漉地散發出一股子惡臭,似乎燃燒軍團走到哪裏,哪裏就會起霧。而這層濃霧中也隱藏着危險,因為它可以讓惡魔們在只有幾碼遠的地方偷偷潛行而不被發現。

小隊裏的十二位成員正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緩慢穿行。周遭的樹木都已凋零、發黑,在霧中投下鬼影憧憧。他們使勁地眯着眼細看,卻怎麼也穿不透那層霧氣的障礙。

他們可能還是比較幸運的。就在離蘇拉瑪城很近的地方,這支偵察小隊穿過了一片曾經的居民區。時不時可以看見一些樹屋的殘骸斜堆在那裏,整個建築似乎先被人連根拔起,然後又被砍成了碎片。小隊成員們都很清楚在這裏居住的人很可能也已遭受了同樣的命運。

“太野蠻了……”加洛德咕噥着。

布洛克斯也小聲地說著什麼。殘暴的屠戮逼着暗夜精靈們很快就學會了麻木,但他們依然不能像這個獸人那樣坦然面對生死。布洛克斯從小到大目睹了無數的血腥場面,從與人類聯盟的那次戰爭開始,到那場殘酷的遠征,最後是為驅逐燃燒軍團和它帶來的亡靈天災所進行的浴血奮戰。沒錯,他會為死者哀悼,但不管看到什麼樣的可怕場景他都已經見怪不怪了。說到底,死就死唄。

在獸人右邊的羅寧冷冷地咒罵著。法師夾緊指頭,把手伸進腰帶上的一個口袋裏,想用一塊占卜石來查找一下這片區域裏惡魔的蹤跡,不過那些霧氣顯然已經讓這件原本敏感的寶物不再靈驗了。

布洛克斯用他自己的方法搜尋着敵人:每走幾碼,他就大張鼻孔動用自己的嗅覺。沖鼻而來的是一股辛辣的氣味,很明顯,那是死亡的氣息。到目前為止,出現在他眼前的惡魔只是一些發臭的屍體,上面滿是原本流動在他們血管里的液體。

當然,也有其他生靈的屍身。居民區里到處都是暗夜精靈的殘骸——一些是跟着一起撤退的士兵,還有的是那些倒霉的行動較慢的平民。無人幸得全屍:手臂,腿,甚至頭顱都被割了下來。一些人似乎是在死後才被分屍的。見到此情此景,小隊裏的戰士們更加噁心難當,痛苦之情溢於言表。

“我們分開一點,不過不要離得太遠。”加洛德一邊命令,一邊拉緊夜刃豹的韁繩,“指揮好你們的坐騎。”

最後一條命令他已經重複好幾遍了。處於這樣的環境裏,大黑豹們似乎都很緊張,好像感覺到了一些他們的主人不知道的事情,這讓整個小隊更加人心惶惶。

突然,在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可怕的陰影——蘇拉瑪城的外城牆。燃燒軍團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破壞整個城市,因此那些殘垣斷壁依舊陰森森地聳立着,訴說著今日的苦厄,同樣也預言了明天的劫難。

“月亮女神啊……”一個士兵輕聲說。

布洛克斯瞥了加洛德一下。衛隊長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自己的家園,雙手緊緊捏着韁繩,頸部的脈搏劇烈地跳動着。

“沒有家的滋味不好受啊。”獸人一邊對他說,一邊回想着自己的經歷。

“我有家。”加洛德咆哮起來,“蘇拉瑪城還是我的家。”

獸人不再說話,他理解這個精靈的傷痛。

他們通過坍塌的城門,進入了城中。死一般的寂靜包圍着他們,在這樣一個幽僻的地方,甚至連呼吸聲都成了刺耳的噪音。

剛進城沒幾步,他們就停下了,加洛德希望法師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麼走。他們面前是一個三岔路口,從安全的角度考慮他們應該呆在一起,但由於時間有限,這樣巡查蘇拉瑪全城是不可行的。

羅寧皺着眉頭,終於說:“去偵察的時候不要走得太遠。霧氣中有一股魔力。我覺得我們不一定要查遍所有的地方,衛隊長。”

“我同意。”加洛德轉似乎得到了某種安慰,“真沒想到這座生我養我的城市也會讓我如此心神不寧。”

“你必須搞清楚一點,這座城市已經不再是蘇拉瑪城了,影歌。燃燒軍團經過的地方都會被污染,即使城中沒有惡魔,也非常非常危險。”

布洛克斯點點頭。他清楚地記得,在他的同胞與惡魔作戰時,從霧中突然向他攻來的東西。相較而言,暗夜精靈現在碰到的敵人只是小意思。

城中尚有一些完好無損的建築,它們的形狀足以讓人辨認出那些廢墟的本來面目。小隊成員眼前會時不時出現一間未被破壞的房屋,加洛德讓士兵們進去搜索,希望可以發現幾個在其中避難的大屠殺倖存者。

然而,他們一個活物也沒有發現。

他們本想呆在一塊兒,但這場破壞實在太過嚴重,道路已難以辨認,滿眼都是廢墟,大家同時行動必然要大大放慢速度,影響到偵察工作的展開。於是,加洛德只好極不情願地派出兩支各由三名士兵組成的小分隊前往旁邊的街道探查。

“在各處廢墟里搜索一下,儘快與我們會合。”他命令他們六人。兩隊人馬疾馳而去,他又在後面大喊:“一定要三個人在一起!”

剩下的這些人是偵察小隊的主力:影歌與另外三個士兵護衛着羅寧——與布洛克斯一起——繼續前行。夜刃豹不得不在瓦礫堆里爬上爬下,眼前有三間大樹屋被掀翻在地,看樣子是在倒塌的過程中撞在了一起,癱在路中央。一間房屋倚靠在另兩間上,這些曾經的民居不斷地在獸人和他同伴們面前搖晃着,像在示威。

布洛克斯的夜刃豹的腳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嘶嘶的叫聲。羅寧探頭去看,告訴獸人說:“屋主已經罹難。”

黑豹爬到了最高處,在那裏他們又發現了幾具屍體。這些精靈也是城中的居民,不過顯然是在逃亡時被燃燒軍團抓住的。除了那幾個怪異的傷口,這些死難者竟然沒有被肢解。屍體沒爛,也沒有食腐動物過來打擾。

“他們應該是一下子就被殺死了。”法師說道,“你可以想見到的更恐怖的死法。”

“這對我來說已經夠慘不忍睹的了。”加洛德喘着粗氣。

黑豹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着,過了一會兒開始下坡,往原來那條道走去。布洛克斯拉緊韁繩,又張開鼻孔聞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獸人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散發出一股微弱的陳腐氣味。他看了看周圍,發現一具地獄獸的屍體,它被某個精靈戰士用長矛擊中了。布洛克斯嘴裏滿意地嘟囔着什麼,然後繼續向前尋找還活着的生靈。

終於,六人來到了平地上。加洛德指着前方說:“我記得前面視野之外不遠處有條大路,我們應該可以在那裏與另外六個人碰頭,羅寧大師。”

“如果那樣的話就太好了。”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衛隊長說的那條道路出現在他們面前。六人在岔路口停了下來,加洛德四下張望着。“我們肯定比他們先到了。”他說。

布洛克斯直了直身子。而羅寧則不安地在鞍座上來回移動,手指彎着,獸人知道,他要開始施法了。

“啊哈!”加洛德看上去鬆了口氣,“一支隊伍回來了!”

三位騎士從獸人的左邊跑過來。他們非常高興能夠再一次見到同伴們,甚至連胯下黑豹也步履矯健,興奮難抑。

“你們發現什麼了?”影歌向新來的人詢問道。

“什麼也沒有發現,頭兒。”那個軍銜最高的士兵回答道,“只看到更多的廢墟,更多的屍體。屍體中有我們的人也有惡魔,數量差不多。”

“可惡……”

“影歌,你認識的人里有沒有不跟着我們、不在難民隊裏的?”羅寧問道。

“太多了。我們在這裏發現越多的屍體,就意味着越多的人我再也見不到了。”

這對布洛克斯來說是過去的事了。經過大大小小無數次戰鬥,跟他一起長大的夥伴有多少已經戰死了?同伴們都在戰場上犧牲了,而他卻獨自苟活,也難怪他曾經為這事而惱恨自己了;而今,獸人的大多數親兄弟都已死去。也許是因為太孤單了,他才會去尋死,他這麼想着。

加洛德看着相反的方向說:“其他人應該隨時會到。”

然而過了許久,三個士兵仍然沒有出現。他們變得緊張起來,這種陰鬱的情緒也影響到了幾隻黑豹,它們不斷地發出嘶嘶聲,並用腳掌拍打着地面。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終於,布洛克斯耐不住了。這時影歌也舉起了一隻手要他們去找尋一下這幾個失蹤的士兵,而獸人則一下子衝到了他前面,往這三個人最近一次可能經過的地方飛馳而去。

他讓坐騎沿着另一條道走,小心地留意着任何可能的痕迹。在他後面很遠的地方,羅寧和精靈們正急匆匆地想趕上來。

街上碎石滿地;撕開的衣服,風乾的血跡,滿眼都是單調的顏色。獸人一邊讓坐騎繼續向前,一邊舉着戰斧,隨時準備攻擊。

突然,他似乎覺得周圍有些異樣。為了證實這種感覺是否正確,他在鞍座上扭了扭身子后,便開始仔細地四下打量起來。

然而他沒有發現哪裏有屍體。沒有精靈,也沒有惡魔。如果那三個失蹤的士兵和他們的坐騎死了,也應該有屍體,但他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他們出什麼事了?布洛克斯感到很奇怪。這麼多無辜者已被殺害,而這條街怎麼會這麼乾淨?

有些石塊忽然往旁邊稍微移動了一下,綠皮膚的獸人老兵身體下意識地往右邊猛地一閃。一個人影漸漸在霧氣中顯形——他手裏拿着兵器,是三個士兵中的一個,但卻沒乘坐騎。

“你的坐騎呢?”獸人嚷道。

士兵向他走來,姿勢很笨拙,盔甲上滿是污垢,還大張着嘴。

布洛克斯漸漸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心中大為震驚。只見他面部有塊地方被撕開了,一隻眼睛已經不知去向,從這個凹凸不平的缺口望下去可以一直看到喉嚨——或者說曾經是喉嚨的東西的中央部位。

這個可怕的傢伙向獸人走來,舉起了武器。布洛克斯忽然看到在他後面還有幾個人影。

綠皮獸人沒有畏縮,他拉緊了韁繩,讓坐騎調整了一下方向。黑豹動了動身體,一爪擊在那個慢慢靠近的士兵身上,像玩玩具一樣把他打飛了。

他正要往回走,其他人趕了上來。加洛德看了看他前面那個士兵倒下的地方說:“你對他做了什麼?你讓黑豹把他打死了——”

“他早已經死了!快!又有幾個過來了!”

加洛德還想爭,羅寧伸出一隻手擋在他胸前說:“看霧氣中出現了什麼,影歌!看哪!”

加洛德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驚恐地搖起了腦袋。那個戰士又站了起來,臉部和胸部比剛才還要可怕。他拿起了劍,仍舊搖搖晃晃地朝這幾個走來。在他後面,其他一些人影清晰起來——是暗夜精靈,不過樣子比那個士兵還要駭人。一些人從頭到腳都被撕裂開來,還有一些也缺胳膊少腿。所有的人都神情漠然,死命朝前走。

“快騎上坐騎!”衛隊長喊道,“離開這座城市!跟着我!”

加洛德和羅寧帶領着小分隊成員在那些可怕的傢伙就要攻擊到他們之前撤走了。他們加快了速度,沿着剛才的道路返回,不過到達那個路口時,加洛德卻讓大家往反方向走。

“為什麼要走那條道?”羅寧大聲說。

“我希望……這條路能夠近一點、安全一點!”

然而,沒走出幾步,另一些殭屍就從廢墟里冒了出來。有個老年女精靈穿着一件滿是血污的銀、綠、紅三色長袍,發了狂似地抓着布洛克斯的小腿,後者大吼一聲,把她一腳踢開,又在她頭上狠狠地加了一斧。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死命地伸手去抓任何抓得到的東西,還好,獸人此刻已經騎着坐騎跑開了。

突然間,羅寧猛地停了下來:“當心!”

對那個離他最近的士兵來說,這一警告來得太晚了。無數雙手抓着撕着,將士兵拉下了坐騎。他用佩劍砍掉了一隻手,但也僅此而已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刺中目標的機會。

加洛德立刻過去幫他,然而他還沒趕到,那個倒霉的士兵便已經被那些蹣跚而行的殭屍踩在腳下,再不見蹤影。不一會兒,連叫喚聲也聽不見了。

“已經太遲了!”羅寧說。顯然加洛德還想去救他,但法師堅持道:“餘下的人,繼續撤!我有辦法對付這些傢伙!”

“我們不能把你單獨留下!”衛隊長說。

布洛克斯駕着坐騎來到羅寧身旁說:“我跟他一起留下!”

“在這裏我們不會耽擱太久的,影歌!在這之後道路上可以乾淨一些了!你應該能夠離開這座城市的!”

精靈還不想走,但是留下來就意味着拿更多的生命去冒險。他們中,羅寧的自我保護能力是最強的。

“我們從這裏走!”衛隊長對着其他人命令道。

加洛德他們跑遠了,那隻無人駕馭的黑豹還在後面,羅寧轉過身面對着步步逼近的殭屍群說:“布洛克斯!為我爭取幾秒鐘時間!”

獸人點點頭,沖了上去。隨着一聲震天怒吼,他開始前後左右同時出擊。戰斧在坐騎身前掃過,每次都精準異常。到處亂抓的手、血跡斑斑的胸部、已經撕裂的喉嚨都被剁了下來……每砍一下他都使出了全力。

眼看就要抵擋不住了,只聽羅寧喊道:“行了!回來!”

獸人剛往回撤,法師就把一瓶魔法藥水潑向慢慢靠近的殭屍群。不知怎地,液體竟然沿着第一排亡靈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灑在每一具殭屍身上。

四處飛濺的藥水一碰到殭屍就會燃起一團藍色的火焰。

火勢很快蔓延開來。後面的幾排屍體仍舊不顧一切地往前沖,任憑烈焰焚燒着自己的身體。而那些已經着火的殭屍又繼續蹣跚着走向他處,把其他同伴也燒着了。

“這是我用來對付亡靈天災的。”法師冷冷地說,語氣中帶着一絲得意,“來吧!我們——”

一具燒着的殭屍突然衝上前來,撞到了布洛克斯的坐騎,讓黑豹身上也着了火。黑豹因為疼痛而突然掉轉身子瘋狂地到處亂跑,獸人怎麼也拉不住……它帶着布洛克斯一直跑進蘇拉瑪城深處。

羅寧在身後大聲地叫他回來,而布洛克斯卻對他的坐騎無能為力。黑豹身上燃着火焰,發了狂似地在街道上暴走。

布洛克斯也想把火撲滅,但情況卻越來越糟。突然,他的坐騎一下子放慢了速度,身體倒向起火的那一邊。黑豹體重驚人,獸人的腿有被壓斷的危險,然而他已經沒時間去調整姿勢了。

為了滅火,黑豹在地上使勁打滾,不過這樣它似乎還不滿意,又一下子飛奔起來,布洛克斯根本來不及拉住它。獸人轉動着身體,等着那些恐怖的殭屍從四面攻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一下又一下地揮動着戰斧,最後才發現眼下自己並沒有危險。

當然,現在他也已是孤身一人,坐騎和法師都不知行蹤了。

布洛克斯小心地注視着四周,沿着記憶中夜刃豹跑過的路往回走着。然而,在廢墟中一路走來,這位強壯的戰士並沒有發現任何熟悉的東西,因此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否正確。那隻受了傷的黑豹跑得實在太快,它帶着主人走過的路顯然比先前估算的還要長。

獸人聞了聞周圍的氣息,沒有發現人類或精靈的氣息。更糟糕的是,他平時可靠的方向感現在也不起作用了。要獲得這種方向感必須動用他所有的感官,而在大霧之中,它們都失靈了。

布洛克斯越來越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轉了個彎,沿着一條看起來很熟悉的街道走着。殘枝敗葉滿地,周遭更是一片焦土,還有那些傾頹的房屋,都在霧氣中顯露出來,看着這些,他還是不能確定到底到了哪裏。

這時,獸人鼻中突然嗅到了什麼。他心下彷徨,又重新聞了聞,然後將兩道粗眉緊鎖在一起,黃色的牙齒在不斷地打磨。

布洛克斯重新定了定神,往右邊走去,每跨一步就聞一下。他不想再耽擱了,眼前是一條新路,有棵大橡樹已被連根拔起,他必須翻過那些纏繞的根須,接着還要越過一間精靈樹屋的殘骸。他小心地攀爬着,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但這很難做到,他不想扔掉戰斧,因此還要騰出一隻手來拿着它。

他爬到了那間坍塌的樹屋頂上,突然聞到一股腥味,他噁心地皺起鼻孔,繼續前進。

他目視前方,只見一群惡魔正在幹活。

那裏有四個惡魔守衛和一個末日守衛。不過布洛克斯覺得,站在前面的兩位能對自己構成更大的威脅。獸人一聲低吼,他終於認出來了,在未來時空他曾見過他們,那些可怕的長着翅膀穿着深藍色鎧甲的傢伙。只見他們一邊忙碌一邊打着手勢,指甲似刀刃,甚是恐怖,手上還圍繞着一圈慘綠色的光環。

他們是納斯雷茲姆,也叫恐懼魔王。

相比其他惡魔,他們身高更高,臉則更加難看:頭頂上斜伸出兩隻黑色的大彎角,死灰色的皮膚沒有一點血色,像一具屍體,駭人的腦袋上沒有頭髮,兩隻犬牙垂在嘴邊。布洛克斯曾聽過一些故事,說他們有吸血的習性。事實上,納斯雷茲姆是精神上的吸血鬼,他們的獵物是那些智力稍弱的人,並且常常把這些受害者當做奴隸驅使。

兩個魔王有着山羊般強壯的下肢與開叉的蹄子。他們非常狡猾又善於使用魔法——法力甚至比艾瑞達巫師還強——他們還是殺人不眨眼的戰士。不過就目前來說,獸人和他的同伴最怕的還是他們的邪惡魔法。

布洛克斯還發現了一些亡靈巫師。

兩個恐懼魔王已經做完了那些令人噁心的工作,成功地把他們一伙人用殘酷手段殺死的人變成了殭屍。布洛克斯想起了傳說中的那場亡靈天災以及亡靈們的恐怖魔法,對於他的同伴們來說,他們現在做的事比惡魔守衛和末日守衛用武器殺人還要可怕。

布洛克斯想像着同伴們帶血的屍體又重新站起,與敵人一起來進攻獸人,面對此情此景,自己將作何感想?這簡直是對神明的褻瀆與背叛!他的心撲撲狂跳,心中充滿着不可抑制的憤怒。他突然想到了羅寧和精靈們。他們可能已經逃走了,不過既然納斯雷茲姆控制着這麼多的死者,他們也很有可能為逃命而陷入苦戰……假如他們還沒有被殺的話。

而如果他們戰死了……便很可能加入到恐懼魔王召出的殭屍中。

布洛克斯再也忍不住了。他從藏身的地方站了起來,大吼一聲,就像當年和同伴們一起守關時那樣,然後沖向那幾個惡魔。

他的喊聲在一片寧靜中回蕩着。惡魔們沒料到在這種地方會有這麼一聲吼,嚇了一大跳。布洛克斯非常滿意,他已佔得了先機,敵人正慌亂地手足無措呢,這恰恰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瑪法里奧和半神為他特製的斧子輕鬆地砍穿了一個惡魔守衛包着鎧甲的胸膛,噁心的內臟露了出來。第一個敵人倒下后,布洛克斯又舉起了戰斧,剁下了另一個惡魔的前臂。

兩個恐懼魔王並沒有停下他們手頭的活,而是讓他們的同伴去對付這個襲擊者。他們從沒有跟獸人交過手——從來沒有——這對布洛克斯來說是種優勢,因為敵人不了解他。他又攻向離他最近的那個惡魔守衛,以自己龐大的身軀將這個巨型惡魔撞翻在地,接着再往旁邊一個翻滾,躲開了末日守衛的一擊。

布洛克斯和末日守衛大戰數合,隨後及時往旁邊一閃,讓另一個敵人撲了個空。接着他一斧過去,把第二個敵人攔腰砍成兩半,然後又一招劈向那個已經殘廢的惡魔守衛,斧背正中腦門,頭骨立時碎裂。

此時,他才引起了某位恐懼魔王的注意。後者讓同伴繼續干那些噁心的勾當,自己轉過身來把手指向獸人。

布洛克斯奮力衝到魔王和末日守衛中間,但他剛到那裏,那個長着翅膀的傢伙便尖叫一聲,扭動起自己的軀幹。布洛克斯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他身體裏鑽出來了,他痛苦地彎着身子——他的胸膛像要爆炸一樣。

布洛克斯的背部挨了一擊,他摔在地上,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最後一個惡魔守衛走到他面前,納斯雷茲姆也跟着一起過來。魔王低頭注視着獸人,恐怖的雙眼裏充滿着得意之色。

“你會成為我方的優秀戰士的……”他小聲說,“去殺掉你的朋友們……”

布洛克斯想到自己會像殭屍那樣搖晃着走向泰蘭德和其他同伴,不由感到一陣噁心。他不怕死,但這樣死法卻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不!”布洛克斯努力想站起來。不過他也很清楚,惡魔守衛手執利刃,恐懼魔王又擅施邪法,要戰勝他們是不可能的。

這時,另一個恐懼魔王忽然間一聲哀嚎,可憐他喊聲未絕就已葬身藍色火海。

兩個惡魔轉身去看時,布洛克斯瞅准了機會,衝到剩下的那個魔王身前,舉起斧子揮過去。鋒利的斧刃割破了喉管,納斯雷茲姆頓時身首異處。

而他自己也中了一刀,身體上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他因為疼痛哼哼着,轉過身來繼續與惡魔守衛對攻。他擊出一斧,惡魔舉刀來迎,未想大刀架不住利斧,碎作一團,惡魔逃脫不及,被他剁翻在地。

獸人老兵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四下張望着,他看到羅寧正帶着他的夜刃豹從一棵大樹的殘骸邊向他走來。

“我覺得只要我稍稍牽制他們一下,你就可以贏了。”法師仔細地研究着地上的屍體,“如果你覺得我剛剛不應該插手的話,請告訴我。”

布洛克斯哼了一下鼻子,答道:“一個好戰士歡迎所有的盟軍,人類。謝謝你。”

“我應該謝謝你,你發現了召喚死者的惡魔。看情形跟恐怖的亡靈天災沒什麼兩樣。”

布洛克斯又想到了那些搖搖晃晃走路的殭屍,於是便用最快的速度清查了一下周圍區域,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別緊張,布洛克斯。”羅寧安慰他說,“納斯雷茲姆死了以後,我感覺到他們召喚殭屍的工作就停止了。死者又一次安息去了。”

“很好。”

“你受傷了。”

獸人不置可否地嘟噥着:“我以前受過無數傷了。”

羅寧笑了:“好,現在你可以騎上坐騎了。加洛德和其他人應該就在城門口,我想如果連我們都失蹤了,那這位前任衛隊長肯定會發瘋的。他已經讓克拉蘇斯和瑪法里奧走丟了,因此他肯定不願再空手回去,這樣是無法向拉芬克雷斯特交差的。”

照以往的習慣,布洛克斯會為騎不騎坐騎爭論半天。在獸人看來,不向別人顯示自己的強壯就是一種恥辱。但他還是感到腿有點軟,而且一個好戰士也不會讓前來助戰的人去冒不必要的風險。想到這裏,他騎上了夜刃豹,並讓羅寧為坐騎引路。

“開始了……”法師輕聲說,“他們開始嘗試用死者組成一支軍隊。這裏應該不是他們使用這種魔法的唯一地點。”

濃霧迫使他們不得不放慢腳步。布洛克斯到處張望着,他看到一具精靈的屍體,從衣着上看應該是這裏的居民。看着他靜靜地躺在那裏,獸人產生了一種矛盾的感覺:既放心又噁心。

“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布洛克斯?”

獸人懂他的意思。任何一個在與燃燒軍團的最後一次戰鬥中活下來並且熬過戰後艱難時歲的人,都知道他在說什麼。大片的瘟疫區和遊走其間的可怕惡魔,身處他們的時代中,大家都曾耳聞這些恐怖的傳說,更多的人則目睹了他們親人的屍體重新站起來的情景,這些駭人的殭屍的唯一目標就是讓活着的人也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

亡靈天災侵襲着布洛克斯生活的世界,恐怖的景象一望千里。燃燒軍團企圖建成一片廣大的瘟疫區,奎爾薩拉斯差不多全毀了,洛丹倫的大多數地方也是如此,幾乎所有的王國都為亡靈天災的噩夢所籠罩。

而在這裏,在遙遠的過去,布洛克斯和羅寧所見的一切只是亡靈天災的一個序章——兩人都知道,雖然小勝一場,但是對於將會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他們是無力改變的。

惡魔之魂十

一個聲音縈繞在伊利丹的腦海里,訴說著原本不可想像的事情。是的,他嫉妒他的哥哥,但他也難以想像自己會做出傷害瑪法里奧的行為:那就如砍斷自己的左臂。

然而他禁不住覺得這種想法同樣能使自己多少得到一點慰藉,自己失去泰蘭德的痛苦可以稍稍緩和。在內心深處,伊利丹依然對泰蘭德能改變看法抱有一線希望,希望女祭司能意識到他比自己的兄長更優秀。

污濁的迷霧由艾薩琳城一路上漫沿開來,使他的情緒更為陰鬱。當他大步走向拉芬克雷斯特時,卻發現這位大鬍子貴族同樣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縱然戰爭正往有利的方向發展,然而現在不但瑪法里奧與克拉蘇斯不在了,堅持要去執行任務的羅寧也還遲遲未歸。伊利丹認定,即使沒有這些法師,暗夜精靈也可以獲勝。但他無論如何還是情願羅寧能夠回來,因為他是唯一可以教他一點技藝的人。

伊利丹在自己的主人面前單膝跪下,低着頭說:“大人。”

“起身,精靈法師。我召你來是要你準備一下和其他人一起起程。”

“但羅寧大師——”

“幾分鐘前已經回來報告過了。根據他所說的情況,我們必須即刻採取行動,我們必須壓制住惡魔,並儘可能迅速佔領都城。”

伊利丹對自己未能覺察出法師的歸來感到驚訝,他起身說道:“我們會準備好的。”

精靈法師轉身要走,但拉芬克雷斯特搖搖頭說:“我召你來另有原因,年輕人。我要告訴你法師的遭遇,而且只講給你聽。”

伊利丹的胸中頓時充滿了自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連月亮守衛也不會說。”

“我讓你告訴他們你再說,就這樣,年輕人。好好聽我講羅寧大師說的事情,再認真地思考一下……盡你所能吧。”

說著,黑鴉堡主敘述了羅寧小分隊的可怕遭遇。伊利丹對此由起初的懷疑轉變為驚異,但他沒有像拉芬克雷斯特那樣用憎惡與恐懼來回應所聽到的一切,相反,伊利丹首次發覺自己開始欣賞惡魔們的狂暴行為了。

“我認為這不可能!”等貴族一說完他就緊接著說,“他們是如何用魔法控制他們的?”

“嗯。”拉芬克雷斯特回答道,沒有注意到伊利丹對這些事情的可怕執迷,“太恐怖了,太具毀滅性了。我們現在正面臨著一個更大的威脅,這是原來無法想像的。這種魔法太噁心了!他們自己也會這樣覺得吧!”

伊利丹並不這麼想。惡魔巫師們有着無盡的想像力,他們盡己所能來達到他們的最終目的。雖然這一目的本身是邪惡的,但那些巫師的努力卻無可厚非值得褒獎。

“我希望我們能生擒住一個艾瑞達。”伊利丹咕噥着。他想與惡魔們交流一下,看看他們的魔法與自己的到底有何不同。

“抓住一個?別傻了,年輕人。我恨不得見一個殺一個,特別是現在!死一個這樣的巫師,那羅寧大師他們的遭遇就少一分發生的可能性!”

瑪法里奧的弟弟立即收回了自己對惡魔法師的某種敬意,點着頭說:“當……當然,大人!那是我們的首要任務之一!”

“我希望如此。沒事了,法師。”

伊利丹欠身行禮,然後立刻退了出去。在他的腦袋裏,剛才聽到的消息還在不停地打轉。讓死者復活!艾瑞達還有其他非凡的魔法嗎?甚至連兩位法師都從未提及過,不然他們一定會覺得召醒雙方在戰場上的亡者來對付燃燒軍團也未嘗不是個好主意吧!

拉芬克雷斯特犯了一個大錯誤。師夷長技不比只僅僅戰而勝之來得好嗎?用他已會的法術再加上剛剛聽說的這種魔法,伊利丹相信他獨自一人就差不多可以抵敵惡魔全軍了。

當然,到那時,泰蘭德就會看到,比起瑪法里奧來,他才是更好的選擇。

“但願我能從他們身上學到東西……”他低語道。

幾乎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伊利丹緊張地環顧四周,似乎覺得周圍有人已經聽到了他的話。然而,他卻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最近的衛兵也在數碼開外。

於是,他便更加自信地邁步往月亮衛隊的駐地走去。他要考慮的事情很多,確實很多。伊利丹的背影漸行漸遠,另一個身影卻出現在星眼的帳篷上。那人雖然用蹄在粗糙的地面上行走,卻依然靜悄悄的。不知怎地,巡邏衛兵即使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些派去監視的人也是如此。

哈維斯的眼睛斜睨着,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十分滿意。這個薩特不單單在侍奉自己偉大的主,還順利地開展着自己的復仇計劃。他很快盯上了德魯伊的弟弟伊利丹,而現在他已經開始墮落了。伊利丹·怒風心中的疑問與**會被他自己激發出來,那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哈維斯溜出營地來到別人等他的地方,即使是阿克蒙德也沒有意識到他的陰謀,因為這個曾身為暗夜精靈的傢伙現在只向薩格拉斯彙報,阿克蒙德和瑪諾洛斯都管不了他。

是的,正像哈維斯所想的一樣,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按計劃進行,那當薩格拉斯來到這個世上時,他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阿克蒙德和瑪諾洛斯將被迫臣服於他的腳下。痛,折磨着克拉蘇斯的每一寸身心,哪怕只是呼吸一口氣。他被痛醒了。

“安靜,安靜。”一個女人的聲音如鳥兒般鳴顫着,“你還不能起身。”

克拉蘇斯嘗試着睜開雙眼,但那如此之費力:“誰……誰……”

“睡吧,睡吧……”她的聲音乃是純美的音樂,似乎在告訴這位被病痛折磨的魔法師她不單單隻是個人類或暗夜精靈。

克拉蘇斯努力不讓自己睡過去,但卻已體力不支,飄飄忽忽地進入了夢裏。他夢見自己飛起來了,他又是龍了。他得意地身披一件羽衣,像一隻大鳥。對此他並不多想,只是為自己能再次振翅高飛感到無比興奮。

夢還在繼續,不停地挑逗着他。當有人推搡着把他從夢境中拉回來時,他幾乎要詛咒那個人了。

“克拉蘇斯!我是瑪法里奧!醒醒!”

克拉蘇斯很不情願地恢復了知覺:“我……我是跟你在一起吧,德魯伊?”

“感謝艾露恩!我還以為你會永遠睡過去呢。”

克拉蘇斯終於清醒了,他意識到這位暗夜精靈可能幫了他大忙。“我想我會一直睡下去……至少等到我們的軍隊歸來才會醒。”這位身材修長的魔法師環顧四周,“但也許,我依然在做夢。”

他們在一間寬敞的屋子裏,有許多需要克拉蘇斯細細觀察的奇怪構造,許多樹枝藤蔓和一些其他的東西由泥土黏合,編連在一起。天花板是拱圓的,克拉蘇斯右邊很遠的地方有一個洞,似乎是唯一的出口。他低頭而視,注意到他的床也是由相似的材料組成,上面鋪蓋着精巧編織在一起的新細樹葉,使床鋪十分柔軟。在一張由樹樁做成的小桌上,放着一隻由大得不可思議的乾果雕成的碗,裏面盛着水,也許就是給他喝的。

克拉蘇斯從碗裏喝了一口水,繼續自己的觀察。他眯起雙眼,意識到他本以為是一堵內牆的地方事實上是一條走廊。由於這間屋子是弧形的,牆壁的構造方式也與眾不同,因此如果不正對走廊的話,是很難看到它的。

“這條走廊通向很遠的地方。”瑪法里奧提示說,“通過它我找到了另一間更大的屋子,還有其他兩間。隨後我又看到了更多的走廊,發現還是回到你身邊得好。”

“多精緻的設計。”克拉蘇斯皺眉道。他那靈敏的耳朵聽到了一種聲音,但最終沒能分辨出來它的來向。是鳥,而且不止一種。魔法師至少聽到了十幾種不同的叫聲,其中有一些還非常特別。

“外面有什麼?”

“我還是不說得好,克拉蘇斯大師。你自己看看吧。”

這激起了克拉蘇斯的好奇心。身材修長的他起身走向那個出口,越走近,叫聲就越響亮,越多種多樣,好像每一種鳥兒都在外面築巢……

克拉蘇斯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將要看到什麼,他探出頭去。

確實有無數種鳥兒在他們周圍築巢,當然它們的空間也夠大的。克拉蘇斯所見的每一處,都有巨大的向四周伸展的虯枝,枝上長滿了樹葉。在每一根樹枝里,都有一些鳥兒構建了自己的家園。輕輕一瞥,鴿兒、旅鶇、鳳鳥、嘲鶇等便躍入眼帘。這兒有溫帶的、也有異域地帶來的鳥類,它們雜居一處,同鳴同歌。有食果為生的,有捕魚為生的,甚至還有獵食其他鳥兒為生的——雖然它們好像更樂意吃它們抓來喂孩子的野兔或蜥蜴。

克拉蘇斯向上看去,發現了更多的鳥巢。這樹大得出奇,葉子上到處都聚集着各種各樣的鳥兒。

當然,也有數百個像他身處的那間屋子一樣的建築,令人驚嘆。

枝條間佈滿了“鳥巢”,整棵大樹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螞蟻窩,無數甬道在其中縱橫交錯。法師迅速估測了一下:它大得足以駐入整支暗夜精靈部隊——包括坐騎——外加難民也綽綽有餘。雖然它表面上彷彿不堪一擊,但克拉蘇斯很快發覺這一雄偉的建築比實際看上去更堅固耐用。當風吹顫樹葉時,鳥巢也隨葉浪應勢調整平穩。克拉蘇斯碰了一下那扇門的邊緣,感覺其材料結合得甚至比石制巨型堡壘還要好。

然後……他向下看去。

克拉蘇斯感到一陣暈眩,作為從不恐高的龍族的一員,這在過去是無法想像的,但現在他卻無法看清眼前的東西了,還差點從門裏跌落下去。

“克拉蘇斯大師!”瑪法里奧把他從門外拉了回來,“你差點就摔下去了!對不起!我本該告訴你外面有什麼的!”

克拉蘇斯呼了口氣,頭不再暈了:“我很好,我的朋友。你可以放開我了,我現在知道外面有什麼了。”

“我第一次往外看時,也不得不馬上退回來。”德魯伊告訴他,“我怕被風吹到外面去。”

克拉蘇斯現在做好了準備,又來到出口那邊。他緊緊抓着門框的兩邊,再次往下看去。

這棵樹一直向下延伸,看不到盡頭,枝丫四處伸展。而在別處,則有鳥兒棲息築巢。克拉蘇斯極盡目力,卻依然看不到樹的底部。不斷有雲飄過,那大塊大塊的雲朵表明他們現在的位置有多高。

暗夜精靈走到他身邊,“你也不能看到底,對嗎?”

“嗯,看不到。”

“我從沒聽說過世上竟有這麼粗、這麼高的樹,站在上面甚至看不到下方的地面。”

“我倒聽說過呢。”克拉蘇斯答道。雖然大腦已經部分失憶,他還是在拚命回想着那些久遠的事情。“它……它是加尼爾,萬樹之母。它是所有飛翔生物居住的地方,以類似於翡翠夢境的形式,既相對獨立,又存在於這塵世間。加尼爾是位於世界最高峰之上的至高巨樹,它生出的果實是所有凡間樹木的種子。”他繼續思考着,“這裏是它的主人,女半神阿維婭娜的住所。”

“阿維婭娜……”

“是的。”兩人注意到一個敏捷的白色身影正朝他們這邊飛來。“我想她已經過來了。”

那個長着翅膀的人慢慢飛近,體形也越來越大,終於兩人看清楚了,原來是一隻個頭比他們都大的白色鷹隼。克拉蘇斯讓德魯伊退下,把門徹底讓出來。

鴻鷹振翅飛入,開始變化:只見它雙腿漸漸豐滿,翅膀縮成兩隻長有羽毛的纖纖細手。它的身體也開始變形,變得更像一位女性暗夜精靈或人類,而尾巴則消褪成了一件白色長袍的拖尾,輕薄似紗。

一個身材修長的大眼睛女人看着兩人。她很像人類,鼻子很尖,卻又簡約優雅;容貌秀麗,面色雪白,是象牙的顏色;頭髮上則插着毛茸茸的奇異羽鬃;一件長袍隨着她的步伐飄逸着——姣美的雙腿上還長着尖銳的爪子。

“醒了,你還是醒了。”她眉頭微皺說,“你應該休息,休息。”

克拉蘇斯向她欠身致禮:“我感謝你對我們的好意,夫人。但我現在已經恢復,可以繼續行動了。”

她像鳥一樣伸長了腦袋,怨怒似地看了魔法師一眼:“不,不……太早了,太早了。請坐下。”

克拉蘇斯與瑪法里奧環顧四周后發現身後多了兩張鳥窩式的椅子。德魯伊讓克拉蘇斯做決定,終於,魔法師點了下頭,兩人便坐下來。

“你是飛獸之母,百鳥之王,是嗎?”克拉蘇斯問到。

“正如你所說,我是阿維婭娜。”她睜大眼睛注視着克拉蘇斯,“我想你是我的人,你是我的人。”

“的確,我有過飛翔於天空的興奮感受,夫人。可我把靈魂交給了阿萊克斯塔薩……”

“啊……”女半神阿維婭娜母性地微笑着,“親愛的,親愛的阿萊克斯塔薩……我們已經好久沒交流了,我們必須敘敘舊了。”

“是的。”克拉蘇斯知道現在並不是敘舊的時候,不過他也沒有把話說出口。他知道,阿維婭娜也很清楚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事,別看她神情愉悅,她肯定與其他半神或神明商談過關於如何對付燃燒軍團的事情。

執掌天空的女半神看着瑪法里奧說:“你,你,旁邊的那個,是塞納留斯的一個……”

“我是瑪法里奧。”

阿維婭娜叫着,聲音像是一隻唱歌的鳥兒:“一定,一定是你!塞納留斯說你很好,年輕人。”

德魯伊的臉色漸漸陰鬱起來。

在克拉蘇斯心裏憋着的一個問題此時終於脫口而出:“夫人……我們是如何到這兒來的?”

她第一次顯出驚訝的表情:“怎麼了?毫無疑問,毫無疑問是你們自己要來的啊。”

克拉蘇斯能記起的最後一件事情是那條蠕蟲就要撲過來時,他們進了那扇門。他看了看瑪法里奧,想讓他解釋一下具體細節,但德魯伊顯然比他知道得還少。“你說是我自己讓我們來這兒的?”

阿維婭娜抬起一隻優雅而骨感的手,一隻五彩的鳴禽便擺着尾巴從門外飛入,落在她的手背上。女半神向這隻小鳥咕咕低語,小鳥也用頭在她的臉上磨蹭。“只有那些真正想來這裏的人才能來到此地。這隻小鳥發現你和你的朋友躺在樹枝上,樹枝上。還有一條大蠕蟲的肉散落在上面,非常可口。我的孩子們可以美美地享用一段時日了……”

瑪法里奧有種想吐的感覺,克拉蘇斯則點了點頭。當他失去知覺后,傳送門也隨之關上了,同時還將大蠕蟲截成了兩段。

克拉蘇斯強忍着噁心,說:“恐怕這完全是一個錯誤,一個前所未有的錯誤,夫人。我並不想讓我們來到此處,是我施放的魔法出錯了。”

她那嬌小的嘴巴咧開,又做出一個微笑的姿勢:“那麼你不想再次飛起來,再次飛起來嗎?”

克拉蘇斯皺了皺眉頭,說:“當然想。”

“那麼,那麼這也許就是你為什麼最後來到這兒的原因了。”

克拉蘇斯仔細揣摩着她話里的意思。他一直想要變回龍形,這顯然已經影響到了他魔法的施展,而阿維婭娜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不過你是幫不了我的。”

“太讓人難過了,太讓人難過了。”女半神阿維婭娜讓那隻鳴禽又飛了出去,“但也許我能,也許我能幫上你……如果你決意要離開。”

“我一定得走。”

“很好,很好。”阿維婭娜說著就從她的羽衣左翼裏面拔下一根羽毛,然後將它高高舉起,有道光芒籠罩着它。天空之神阿維婭娜把羽毛遞給克拉蘇斯,魔法師懷着敬意仔細地觀察着它。無疑,阿維婭娜的羽毛是具有魔力的,但它又怎樣才能讓克拉蘇斯飛起來呢?

“把它放在胸口。”

克拉蘇斯猶豫了一會兒,把身上的長袍從上解開,露出了胸膛。他聽到瑪法里奧正喘着大氣,連阿維婭娜也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這樣,這樣,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已經忘記了龍鱗的存在。那鱗是從克萊奧斯特拉茲身上拿下來的,貼在身上沒有絲毫的不適,因此他幾乎把它給忘了。克拉蘇斯曾經有過利用這片龍鱗穿過那道屏障的念頭,但很快他就發覺在他們來到龍族疆域之前,耐薩里奧已經封鎖了這片土地,除非是他的哨兵,不然誰也不得進入,因為大地守衛不想讓任何人在施法的最後階段打擾他。“你的計劃可行嗎?”克拉蘇斯問道。

“那當然,那當然!現在,再長出來一些,再長出來一些!”

克拉蘇斯一邊將羽毛置於胸口未有龍鱗覆蓋之處,一邊等着看結果。

絨狀的羽毛就跟那塊鱗片一樣粘附在他的胸口,絲狀的卷鬚物平鋪蔓延開來。突然,克拉蘇斯發現卷鬚開始生長,並沿着他的軀幹延伸出去,在各個方向上蜿蜒着。

瑪法里奧看上去異常激動,但克拉蘇斯卻搖了搖頭。他知道阿維婭娜的意圖,也非常贊成她的這一計劃。他的心跳比平時加速了一倍,因為他迫切想要躍出鳥巢。

“還沒好,還沒好。”女半神告誡說,“好了,好了以後會告訴你的。”

克拉蘇斯感覺到後背肩胛骨處有些異樣,他感到衣服在變形,還聽到微微的裂帛之聲。

“你背上有東西要從長袍里鑽出來了。”德魯伊氣喘吁吁地說。

克拉蘇斯早在它們還未伸展開來現出原形時,就已察覺出它們將會是什麼——一對巨大而寬闊的白色翅膀,就像阿維婭娜變成鳥時一樣,還有厚實的白羽覆蓋其上。

克拉蘇斯本能地張合起翅膀,發覺它們非常好使,就像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樣。

“它們是為你的旅行準備的,為你的旅行準備的。”

克拉蘇斯指着自己的同伴:“那他呢?”

“他天生就不會飛,不會飛。只能後天學習,是的,後天學習。但是太費時間了,太費時間了。你得帶着他,帶着他。”

克拉蘇斯覺得自己現在還是魔法師的形態,沒有足夠的力氣做完這次長途飛行,於是便跟阿維婭娜說了,然而女半神根本沒有把他的這種擔憂放在心上。

這一次,阿維婭娜從另一根羽毛上拔下一根細絲,放在嘴唇上將其輕輕吹向瑪法里奧。羽毛上的細絲向德魯伊飄來,他卻仍舊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

細絲落到了德魯伊的肩頭,粘在了上面。瑪法里奧抖動了一下身子,發現自己的手、腳、乃至整個身子都一下子充滿了活力。

“我感到——”他跳了起來,差點撞到屋頂;着地后,瑪法里奧孩子似地笑了起來。

阿維婭娜向兩人微笑着,目光轉向克拉蘇斯:“你會覺得他一點也不是負擔,一點也不是負擔。”

“我——”克拉蘇斯哽咽了,他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不能在雲間翱翔的痛苦有多深。他在阿維婭娜面前單膝跪地,淚滴從眼中流下,說:“謝謝你……”

“沒必要致謝,沒必要。”她讓他起身,然後把兩人帶到門口。

“你將飛去,飛去。飛到那根高枝上,然後是右邊的那根,右邊的那根。穿過雲層,穿過雲層,然後降落。你會一路順風的,一路順風的。”

“那羽毛,我怎麼——”

她用柔軟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別出聲,別出聲。它會知道的,它會知道的。”瑪法里奧走到克拉蘇斯身邊,這時阿維婭娜非常嚴肅地對德魯伊說:“你的沙恩杜想告訴你他就在你身邊,就在你身邊。我們不會無視危險,危險。我們的意志,我們的意志很堅定……”“謝謝。這話給了我希望。”

“給了我們所有人希望。”克拉蘇斯補充道,“但願我們能為龍族做點事情。”

她贊同道:“是的……即使我們不知道那兒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

兩位客人對視了一眼后,克拉蘇斯說:“他們已經有了個計劃,但這很危險,對於——”

突然,他感到嘴裏好像塞滿了棉花一般,舌頭打結。阿維婭娜還在等他繼續下去,但克拉蘇斯卻說不出來了。

女半神把他的沉默視為對自己私事的猶豫和顧慮,她向他點了點頭,表示尊重他的想法,隨後便示意他可以跨出門去了。

克拉蘇斯立刻照做,幾乎一躍而入半空。那對翅膀馬上有了反應,撲騰着把他托在高處。周圍所有的鳥兒都在鳴叫着,歌唱着,向這位飛翔着的新夥伴招呼致意。

克拉蘇斯沉浸在興奮之中,一時間忘記了同伴瑪法里奧和自己的使命。擁有了一對自己的翅膀后,克拉蘇斯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在枝丫間上升、下降,幾乎失去了理智。

克拉蘇斯對自己的失態有些後悔,他降落到德魯伊和阿維婭娜等他的地方,瑪法里奧臉上滿是敬畏的表情,而女半神阿維婭娜則像一位驕傲的家長一樣微笑起來。她提示德魯伊現在可以邁出門口了,後者小心翼翼地向下看了一眼,然後遵命行事。

克拉蘇斯來到瑪法里奧這邊,將他抱在胸前。他感覺德魯伊的身體輕若無物。

“舒服嗎?”魔法師問自己的同伴。

“不到我雙腳着地是不會舒服的。”瑪法里奧咕噥着,“但在那之前我也不會有事的,克拉蘇斯大師。”

“那麼去吧,那麼去吧!”阿維婭娜對兩人道。另外,她又特地對克拉蘇斯說:“年輕人,當你陽壽終時,我會在這裏為你做個窩的,在這裏為你做個窩的。”

克拉蘇斯一下子臉色煞白。他看着周圍各種各樣、不計其數的鳥類。這裏竟生活着這麼多不同的鳥兒,本不應當如此的。

它們之所以能在這裏共存……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活着的。這些是他們的靈魂,由女半神阿維婭娜領養長大。一些地方可能有更大的飛行生物,也許有那隻死去的角鷹獸……當然還有那些走完生命旅程的龍。

“走吧,走吧。”一身白色的阿維婭娜柔情低語,“你們很快就會回來的,很快……”她微笑着,但這卻並不能使魔法師的心平靜下來。

克拉蘇斯此刻終於頭一次卸下了對於女半神的所有防備,哽咽着說:“是的,夫人……再一次謝謝你。”

升空數碼之後,克拉蘇斯研究了一遍阿維婭娜指示他的飛行路線。他抓着瑪法里奧,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便開始了新的旅程。

飛着飛着,瑪法里奧突然問道:“她這麼說意味着什麼?她說你會回去又意味着什麼?”

“我們終有一天都會死的,瑪法里奧。”

“我們——”德魯伊打了個激靈,他終於明白了,“你是說……所有這些——”

“所有的。”克拉蘇斯不想再多說了。不過他又起了好奇心,勇敢地向那鳥巢回看了一眼。他知道自己剛才看到的只是它的一小部分,於是便把眼睛張大,終於,他第一次目睹了這一巨型建築的全貌。它朝四面八方伸展開去,在每個拐角處都有一間巨大的圓型房間佇立着。他細細觀察着整幢建築與那棵參天大樹,後者讓前者也不由相形見絀起來。在他上方,有一些連他也叫不出名字的生物正在展翅翱翔。

隨後,當他依然沉醉於眼前的景色時——他們沖入了雲層。

惡魔之魂十

暗夜精靈的部隊在蘇拉瑪城附近再次與燃燒軍團遭遇,惡魔們堅持了一會兒之後,便退往艾薩琳。第二天在半途中,戰鬥愈發激烈,持續了整整一夜,雙方再次陷入僵持階段。精靈與惡魔或亡於刀劍之下,或死於魔法之中,其狀甚慘。

拉芬克雷斯特對於反覆出現的僵持局面已經忍無可忍,於是他又召來了羅寧與伊利丹。“魔法看上去是制勝的關鍵!”這話是說給羅寧聽的,“你有辦法嗎?”

羅寧考慮了一會兒,說:“有一招可能會成功,但我需要月亮守衛的全力配合使之生效。不過,它有可能傷到自己人。”

“我不相信它有副作用。是不是,伊利丹?”

“大人,無論羅寧大師要施放什麼樣的法術,我都非常想助他一臂之力。”瑪法里奧的孿生弟弟邊說邊向羅寧鞠躬致意。

羅寧依舊是一臉平靜。他希望伊利丹能保持克制,不要老想着在他的計劃上畫蛇添足,否則就會產生混亂。

而混亂就意味着失敗。

“我們要盡我們所能最大限度地從永恆之井裏汲取能量。”羅寧在與伊利丹一起前往月亮衛隊駐地時對他說,“我想試驗一下達拉——我家鄉的法師們討論過的魔法,他們還沒試事情就告吹了。”

“那很複雜吧,羅寧大師?”

“不。他們用了數周時間準備,在這兒我已有了——”羅寧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們最後的成果。可能需要幾個小時,但我們會成功的。”

伊利丹笑道:“我最信任您了,羅寧大師!”

羅寧心中又一次產生了疑問,伊利丹究竟會聽命行事,還是會隨心所欲地玩弄魔法?伊利丹似乎越來越覺得自己是法師團隊施法的中心了。他為自己的魔法而活,卻忽略了一點:這些法力其實是月亮守衛們提供給他的。

我的天哪!羅寧突然這樣想道,那樣的話他幾乎就像個惡魔了……

然而就別的方面來說,這個長着琥珀色眼睛的暗夜精靈可能是個更可怕的威脅。一個想盡辦法主宰乾坤的伊利丹……那確實是一條通向毀滅的道路。

我會控制住他的。我必須與已經離去的克拉蘇斯密切配合。他只能寄希望於他以前的老師能成功地聯繫上龍族,如果失敗,那他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了。他本不打算用這樣一個危險的魔法,但他也知道戰爭的結果仍未板上釘釘,現在是別無選擇。

羅寧讓伊利丹從法師隊伍里選十幾個最好的出來負責施法,同時他也不希望士兵們在惡魔巫師的邪惡魔法面前毫無防護,便安排餘下的法師保護他們。不過也只有在他的施法工作一切就緒時,才用得到這些法師。他們首先要加強魔法的攻擊力,然後根據羅寧的安排把它傳遞到各個方向上去。

然而,這一切都要以他自己能成功施法為前提。

“伊利丹……我要你做我的嚮導。”法師準備好所有其他的事情以後這樣說道,“我要你引導我去永恆之井那邊。”

“是,羅寧大師!”伊利丹迫不及待地站到羅寧身邊,兩人準備使精神離開軀體,去往暗夜精靈的魔法之源。到目前為止,羅寧只是稍微感受過永恆之井的一部分力量。與伊利丹的同胞們不同,他施法時並不直接依靠井水的力量,這是他與眾不同的優勢所在。伊利丹和其他一些精靈也曾向他討教過不依賴井水的方法,但卻始終不能像他那般爐火純青。然而現在,為了得到他想要的結果,羅寧不得不儘可能多地汲取這口井的能量。

遠方吹角,拉芬克雷斯特已經一切準備停當,等着羅寧使出他絢麗的魔法——或是一場大災難的降臨。

兩位法師並肩而站,意識離開軀體聯結在一起。羅寧感覺到了伊利丹那野性的本質,並試圖控制住他,後者狂熱的神思對魔法的穩定性的確是個大威脅。

伊利丹的精神引領羅寧前行。在羅寧意識深處,自己正與伊利丹朝着永恆之井飛馳而去,一幕幕景象在眼前劃過:無窮無盡的惡魔列隊而立,其後是數英里荒蕪凄涼的場景,這些都在瞬間一晃而過;滿是廢墟的艾薩琳漸漸變大,很快充滿了他的視野,緊接着的是女皇艾薩拉的宮殿……終於,永恆之井那黝黑的湖水出現在他面前。

羅寧被永恆之井徹底震住了。他一直以為只要吸收了這口井瀰漫在卡利姆多大陸上的那部分法力,就算感受到它的力量了,但現在他意識到自己錯了。永恆之井本身就是一個純粹的能量之源,如果能完全掌控它,他就會成為一個神。

一個神……

羅寧第一次披上法師袍時的所有夢想與此相比都相形見絀了。掌控了井水之後,他就能抬起一座城市,或者瞬間將其毀滅;就能召喚出大地的力量,以消滅所有反對他的人;就能……羅寧拼盡全力擺脫了這些邪念。當他看到永恆之井后,一種突如其來的不安便籠罩着他內心。一直以來,他都很清楚這種不安代表着什麼,還好,他的心已經摒棄了這些邪念。

這口井早已腐壞不堪,與惡魔幾無二致。這裏曾經蘊涵著純潔的魔法力量,但最終它卻和薩格拉斯一樣墮落了。

然而,現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羅寧這次必須完全置身於永恆之井的法力之中,但也僅此一回,以後再不能這樣不加限制地吸收它的魔法了。他甚至對以前那種欲用還留的做法也感到噁心,可是棄絕與它的聯繫就意味着他將永遠不能施法了……羅寧很清楚自己決不忍心這麼做的。

羅寧知道此刻伊利丹的好奇心正變得越來越強烈,而且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於是他便開始從黑暗的井水深處汲取能量。他內心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想將永恆之井的所有力量都佔為己有,不過通過努力,他最終還是戰勝了這種誘惑,從那污濁的井水中抽身而出。

才一會兒功夫,兩個神遊的靈魂又回到了他們的軀體中,而他們與永恆之井的聯繫還和剛才一樣緊密。羅寧準備施法了,他知道自己動作越快就越能儘快擺脫靈魂上的污穢感。

現在開始。他告訴伊利丹。

他感覺到瑪法里奧的孿生兄弟立刻讓月亮守衛們各就各位了,他們都準備好先將法師賦予的魔法強度增大百倍,然後朝着敵人施放出來。

羅寧輕而易舉地構建了一個魔法矩陣,這可是達拉然的前輩法師們窮畢生心血鑽研的結果。這些英才百年難遇,羅寧強忍惋惜之情,簡短地向逝去的亡魂表達了謝意。接着,當他對於矩陣的穩定性感到滿意時,便將魔法放了出去。

魔法在隊列間回蕩着,伊利丹與法師們的內心都為之搖撼了,伊利丹帶領着資歷遠勝於自己的法師們拚死堅持着。他的野心曾經是羅寧所顧慮的東西,如今,也正是這種野心讓施法計劃進展順利。

就這樣,他們的魔法向燃燒軍團衝擊過去。

一陣足以震碎耳膜的聲波向惡魔們襲來,而奮勇拼殺的精靈士兵卻未受影響。身軀龐大的惡魔們尖聲大叫着,丟下手中的武器,竭力想阻止聲波進入耳中,無奈那種振動摧心裂肺,讓他們的精神幾近崩潰。聲波在惡魔軍中疾馳而過,就像一把大掃帚,所經之處,惡魔們紛紛倒下。

燃燒軍團的前線部隊全垮了。精靈戰士們都一動不動地呆立着,震驚於眼前發生的一切。

“時候到了,拉芬克雷斯特。”羅寧低聲說,“時候到了。”

號角聲響起,驅策着一輪迅捷的衝鋒。

暗夜精靈們大聲呼喊起來。夜刃豹騎士作為先頭部隊一路猛衝,穿過戰場,尋找敵軍作戰……但前方卻只見死屍滿地。聲波繼續向前席捲而去,一路上沒留一個活口,惡魔們迅速暴斃一片,燃燒軍團的損失已經過百。

羅寧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了,他晃悠着,腦袋跟惡魔一樣似乎快要爆炸了。

終於他跌倒在地。

“我幫您,羅寧大師……”

伊利丹小心地把他扶坐起來,他自己卻沒有受到聲波的影響。事實上,他是唯一一個還支持得住的人。參與這場宏**咒的月亮守衛們感覺都跟羅寧一樣糟糕,大多數人癱坐在地,或者乾脆倒下了,也不管精靈戰士們正從他們身邊進軍。

“你看到了嗎?你看到我們所做的一切了嗎?”伊利丹興奮地吼着,“這是最好的證據!永恆之井的力量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他的目光對着羅寧所看不見的什麼人或什麼東西,“這口井才是成敗的關鍵,哥哥!你看到了嗎?沒有其他東西能與之相提並論!”

他不停地向著並不存在的瑪法里奧呼喊着,而羅寧仍在想辦法恢復體力,之前只能呆看着。伊利丹的貪婪、嫉妒已經顯露無遺,他似乎已經將德魯伊視為仇人了。

羅寧的法術讓惡魔們抱頭鼠竄,也很可能永久性地改變戰爭的走向……然而,眼前的伊利丹已經狂躁不堪,他自己也差點抵擋不住永恆之井的誘惑,這一切是否意味着,對於暗夜精靈一族來說,他剛才施放的魔法背後還潛藏着某些可怕的東西呢?克萊奧斯特拉茲正思考着什麼,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所有的龍族成員都被要求耐心等待守護巨龍們的命令,他們一發話,所有人都會整齊劃一地同時騰空而起。在龍族的力量面前,惡魔們一定會不寒而慄的,龍之靈魂將在這些巨獸自己發起進攻之前,沖潰敵人的陣線。

一個簡單可行的計劃,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

一個克萊奧斯特拉茲始終質疑的計劃,雖然他也說不出質疑的原因。

然而,這條雄性紅龍對他的女王,即他的配偶,是忠心耿耿的。而阿萊克斯塔薩卻對耐薩里奧的傑作一百個放心,更準確地說,她相信大地守衛本人。儘管克萊奧斯特拉茲還是顧慮重重,但他必須緘口不言。

“勞思則多憂,親愛的。”

克萊奧斯特拉茲吃了一驚,抬起了頭,只見一條巨大的雌龍走進了他的巢穴。“阿萊克斯塔薩,”他低聲說,“您應該和其他守護巨龍在一起的啊……”

“我找了個借口暫時離開一下。耐薩里奧有些不太高興,不過他也不能怎麼樣。”

克萊奧斯特拉茲向她低頭行禮:“女王陛下,我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呢?”

她的目光中閃爍着一絲猶豫。她用一種對龍來說十分微弱的聲音回復道:“我要你違反我的命令。”

她的配偶十分困惑:“親愛的?”

“除了我們安插的哨兵以外,其他所有的龍族成員出發之前都必須在這個龐大的洞穴區里原地待命。我希望你不要管我先前的命令,離開此處。”

他大為震驚,很明顯其他守護巨龍對此並不知情:“那我去哪兒?”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希望你能找到穿過那道屏障來到此地之前你所在的地方。我想讓你去找克拉蘇斯。”

克拉蘇斯,克萊奧斯特拉茲也經常想起這位神秘的魔法師,他心中的種種疑團克拉蘇斯也許可以為他消除大半。“他應該還和暗夜精靈在一起——”

“不……剛才他還在我們附近。伊瑟拉告訴我說一個叫瑪法里奧的精靈想通過她替克拉蘇斯傳話,但她並不太信任他,便讓精靈在那裏等着,等待時機的到來。”

“然後呢?”

“當伊瑟拉再次尋找瑪法里奧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她是在耐薩里奧和瑪里苟斯討論龍之靈魂施法事宜的時候告訴我這一切的。”

“但為什麼克拉蘇斯要到這兒來呢?”克萊奧斯特拉茲越來越不安起來,從暗夜精靈的領地過來,對一個不能在幾分鐘裏飛過數英里的人來說太遙遠了。

“那也是我想知道的。”

“我會盡我所能找到他的,不過應該會碰到一些你所無法想像的困難。”

女王從鼻中噴出一股氣,閉上眼睛思考了片刻,然後點點頭說:“好了,現在必須要告訴你了。”

“告訴什麼?”

“親愛的,你應該已經感覺到你與克拉蘇斯的親緣關係了吧。你幾乎要把他當成一窩生的兄弟了,對嗎?”

克萊奧斯特拉茲以前從沒如此想過,但現在阿萊克斯塔薩這麼一說,他意識到,是啊,克拉蘇斯在他心中的確有很高的地位。這和他們共享的那兩塊用來克服各自弱點的鱗片沒有關係。一些關於這位神秘魔法師的事情讓克萊奧斯特拉茲像信任自己偉大的配偶一樣信任他。

有時甚至還是對他的信任多一點。

阿萊克斯塔薩看着他的臉,知道他在想什麼:“親愛的,你要知道。你和克拉蘇斯之間的關係如此密切,是因為你和他根本是一體的,就是同一個人。”

克萊奧斯特拉茲眨着眼睛。他一定是聽錯了,阿萊克斯塔薩一定是指的別的什麼。

但她搖了搖她的大腦袋,說道:“克萊奧斯特拉茲,克拉蘇斯就是你。他是年長很多的你,博學很多的你,聰穎很多的你。他是許多年之後的你。”

“那不可能……”他突然想到,“是諾茲多姆的把戲嗎?他的消失很有問題……”

“是的,諾茲多姆跟這件事有一定的關係,但我不能告訴你詳細原因。你只需明白克拉蘇斯過來是因為他必須在這兒就行了。”

“那麼,戰爭的結果就已經決定好了。龍之靈魂會幫助我們戰勝惡魔,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你的擔憂是有道理的,我們一點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會是什麼結果。克拉蘇斯擔心諾茲多姆送他來這裏,是由於時間軸已經改變的緣故,我也曾想過為了讓時間軸回復正常,只好犧牲一下克拉蘇斯和他的同伴指克萊奧斯特拉茲。——譯註了,但很明顯,過了不久事情就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克萊奧斯特拉茲瞪大眼睛極為驚訝地看着她說:“您本會殺了……我。”

“是他堅持要這樣的,親愛的。”

他想了好一會兒,看到她也在思索着什麼,便說:“請原諒我。是,我的女王,我會去找他的。”

“謝謝你。可能是因為他已經作為你在這裏存在過了,來我們這個時代之後,他就遺失了大部分記憶。但總的來說,他依然是個聰明人,如果他有什麼要緊事急着與我們商談的話,那我們就必須找到他。”

“我馬上出發!”

阿萊克斯塔薩感激地點了一下頭:“我必須裝做是你自己想離開的樣子,克萊奧斯特拉茲。”

“那是當然。我不會讓您失望的,女王陛下。”

阿萊克斯塔薩充滿愛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便離開了他的巢穴。雄龍一直等到她飛遠了,自己才動身出發。

事實證明離開龍山並不困難,這讓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大多數龍如今都在靜坐待發,等命令一到就起飛。還有少數既是守護巨龍的配偶,又有一定的領導權,就像他和泰蘭納斯特里薩,如果守護巨龍需要他們,他們就必須在左右待命。

而躲避遠處的崗哨就有點麻煩了。第一個哨兵——和他同屬紅龍部落——他摸透了哨兵的性格特點,成功地躲開了。霍拉卡斯特拉茲是一條年輕的目光敏銳的雄龍,但他有分心的毛病。當克萊奧斯特拉茲接近他時,這個百無聊賴的哨兵開始用自己的尾巴把巨大的岩石拍向空中,然後看着它垂直落到下方的地面上。他又擊起另一塊石頭,克萊奧斯特拉茲乘機升到高空,然後從他頭上飛過,由於他身在高處,因此並未讓霍拉卡斯特拉茲發現氣流的改變。

克萊奧斯特拉茲用各種方法悄無聲息地通過了其他崗哨。當他往那道屏障飛去時,已經做好了受阻的準備。之後他便一頭撞在那堵看不見的牆上,就好像從蜜糖中推身而過一般。他奮力拍打着翅膀,終於突破到了另一邊,而身體也由於慣性又向前滑翔了數英里才重新得到控制。

克萊奧斯特拉茲在一個矮山頭上停下后,立刻在腦海中想像克拉蘇斯的樣子。此外,他還用一隻爪子碰了碰後者與他交換的那塊鱗。現在看來這東西作用確實不小。為什麼這次交換會帶給他們倆這麼大的幫助呢?他這樣想着。這兩塊鱗片讓同一個人的兩個軀體都變得更完整了。他仍然感到疼痛與疲累,但跟交換鱗片之前已經大不相同了。

克萊奧斯特拉茲集中起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開始找尋克拉蘇斯的氣息。他倆之間具有某種聯繫,某種只有屬於同一自我的兩個人之間才有的聯繫。他覺得克拉蘇斯並不在附近,因為如果魔法師在的話,感覺會讓他繼續找下去直到找到為止的。克拉蘇斯肯定不會躲起來,因此他一定是不得已才離開的。

克萊奧斯特拉茲不再去猜想克拉蘇斯被迫放棄這道屏障離開這裏的原因,而是將自己的意識延伸出去。只有龍的意識才能覆蓋這片廣大的區域,克萊奧斯特拉茲現在正是這樣做的,他的意識搜遍了無數地方,尋找着自己的另一個存在。

不過很快他便開始沒有信心了,因為他還是沒有找到魔法師的位置。難道克拉蘇斯已經慘遭不測了?想到這點,克萊奧斯特拉茲就不禁渾身打顫,沒有人會願意去探究自己的最終命運的。

克萊奧斯特拉茲突然間精神一振,他感覺到了克拉蘇斯那熟悉的氣息。具體方位目前還不清楚,不過他至少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飛了。

他立刻騰空而起,拚命扇着翅膀。對他來說,越早找到克拉蘇斯,就能越快重新獲得安全感。

他一心只想着克拉蘇斯,周圍的一切都不管了。他拍打着巨大的雙翼飛過長長一段路,但還是覺得速度太慢。

克萊奧斯特拉茲太興奮了,直到一對爪子抓傷了他的背脊,他才覺察出自己受到了攻擊。

他一聲驚吼,在空中打了幾個翻滾,這讓那個搞偷襲的傢伙也吃驚不小,接着一張黑龍的醜臉映入他的眼帘。

“停下!”紅龍大叫,“以偉大的守護巨龍的名義,我命令你——”

作為回答,黑龍張開了嘴。

克萊奧斯特拉茲不再拍打翅膀,他巨大的身軀立刻像石頭一樣掉了下去,只有這樣才能躲過那道可怕的火柱。灼熱的火焰從臉旁擦過,燙得他流出了眼淚。

克萊奧斯特拉茲感到剛才被黑龍抓開的鱗片那裏一陣劇痛,雖然他的體形比敵人要大一點,但克拉蘇斯的離去讓他一直感到身體有些虛,於是雙方便勢均力敵了。

“放了我吧!”他還想講道理,“我倆之間沒必要分個你死我活吧!”

“不許你來搗亂!”黑龍瞪大眼睛回道,他顯然是瘋了。

克萊奧斯特拉茲沒聽懂這話的意思,卻對克拉蘇斯越發擔心起來,他是不是已經出事了?

黑龍從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頭頂上攻來,使他不得不繼續往下方移動。克萊奧斯特拉茲將計就計,打算拖到最後一刻再從黑龍下方脫身而去。

然而,當他快要碰到山頂時,卻發現自己被愚弄了。

那頭黑龍突然放開了他,與此同時,另一頭黑龍從附近的一座山峰後面魚貫而出,與他撞了個滿懷,致使他倆都昏頭昏腦地失去了控制,朝着下方高低起伏的地面飛速墜落。

“這樣我們會同歸於盡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大叫道。

“為了主人的榮耀!”

遽急的氣流迫使黑龍的雙翼直往後靠,這時克萊奧斯特拉茲才發現敵人的一隻翅膀已經折斷、開裂。這條黑龍再也不能正常地飛行了:原來他一上來就計劃好了要與紅龍同歸於盡。不過克萊奧斯特拉茲可不希望就這麼死了。他使勁地扇着翅膀,用副翼調整他們下落的方向,這一點是殘廢的黑龍根本無法做到的。突然間,紅黑二龍對調了位置,原本在上方的黑龍現在換到了下方。

殘廢的黑龍大吼一聲,試圖將他們的位置再次翻轉過來;而頭頂上方也響起了吼聲,克萊奧斯特拉茲知道另一頭黑龍已經了解局勢,這是他在回應同伴。

紅龍一邊抓着敵人,四肢一起用力將其稍稍拉起,一邊計算着落地的時間。他觀察着周圍凹凸不平的地勢,特別注意到了群山之中的那些尖利的小山頭。

就在他們快要落地的一剎那,克萊奧斯特拉茲伸開四肢,將敵人摁了下去;而自己則拚命鼓動起雙翼,讓龐大的身軀慢慢上升。

殘廢的黑龍撞上了山頭,頓時哀嚎聲響徹雲霄,久久回蕩於整個山區。骨頭全斷的他如風中的殘葉一般四處亂飄,不一會就落了地,近旁濺滿了他的鮮血。

這頭重傷的巨獸就這樣呼出了最後一口氣……然後腦袋往邊上一歪,舌頭伸了出來。

當克萊奧斯特拉茲拚命讓自己不致落地時,另一條黑龍向他攻來,差點就得逞了,可黑龍的爪子還是划傷了紅龍的背脊,他痛得叫出聲來。經過先前那番惡鬥,克萊奧斯特拉茲已經疲憊不堪了。他在那裏虛弱地喘着氣,連讓自己停在空中都要費很大的勁。他和阿萊克斯塔薩都沒想到,耐薩里奧治下的黑龍會背叛他們。

“你一定要死!”黑龍狂吼道,好像覺得克萊奧斯特拉茲會明白他的意思一樣。

紅龍再次躲過了致命的一爪,然而敵人逼得更緊了。黑龍不僅速度快,而且發瘋似地一心想討好大地守衛。如果能達到目的,他似乎也想像他的同伴一樣準備犧牲自己了。

然而他們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呢?為什麼看到一頭龍離開,他們就要如此窮凶極惡呢?為什麼耐薩里奧會讓他們為自己效死命,以阻止他離去呢?

無論如何,克萊奧斯特拉茲已經沒時間多想了。一根火柱擊中了他的胸膛,他感覺身體已經失控,在空中亂轉起來。

黑龍的利爪抓到了他的胸部,口中散發出的惡臭也讓他幾乎窒息。

“我要你的命!”瘋狂的黑龍叫道。他還想噴火,距離這麼近,如果擊中的話,紅龍就必死無疑了。

克萊奧斯特拉茲絕望地伸長腦袋,巨大的雙顎緊緊地鉗住了黑龍的脖子,他使勁夾着,阻斷了火柱噴出的通路。

黑龍想噴火不得,便死命地搖晃起身體。他的爪子發瘋似地猛抓克萊奧斯特拉茲,後者臉上身上已是血痕累累。

黑龍的身體徹底炸開了。

他炸爛的屍體中那滾燙的膿液潑濺在克萊奧斯特拉茲身上,紅龍慘叫着鬆開了咬着脖子的雙顎。他中了太多的膿液,一時間全身無力,跟着死去的敵人一道掉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會對克拉蘇斯造成怎樣的影響,想着想着,他暈了過去。

惡魔之魂十一

阿克蒙德注視着自己的部隊:惡魔們受制於羅寧的法術,又抵擋不住迎面而來的暗夜精靈,正在節節敗退。這個惡魔指揮官眼前到處都是敵軍灰綠色的鎧甲,精靈們儼然一副贏家的姿態,用震天的喊聲迎接着即將到來的勝利。

欺騙這些傢伙真是太容易了。他自忖,他們現在還以為自己會取勝呢!

阿克蒙德一邊想着這些,一邊轉過身,悠然而又自信地跟上了他潰退的嘍羅們。“呃——!”

克拉蘇斯的聲音驚動了瑪法里奧。片刻之後,瑪法里奧感覺到魔法師抓着他的手快要鬆開了。德魯伊朝下看了看,發現他倆正處於極高的空中,即使有神奇的羽毛護身,他也是無法安全着陸的。

瑪法里奧盡己所能抓住克拉蘇斯的臂膀,大聲詢問:“怎麼了?”

“我不——我覺得跳動的心臟要從胸膛里被撕扯出來一樣!我——我必須趕快着陸!”

德魯伊飛快地掃視了周圍區域:下面是森林和草原,所幸草地更多。他留意到有塊地方看上去比其他的要柔軟些,就指着那裏說:“你還能飛到那裏嗎?”

“我——試——試——吧!”

但克拉蘇斯卻控制不住自己的飛行路線了,剛才瑪法里奧選擇的那塊地方已經消失在了右面,而他們正朝一片灌木叢飛去。這些灌木叢雖然能阻止他們下落,但同時也可能撞破他們的脖子與頭顱。

克拉蘇斯嘴裏費力地嘟噥着,同時又往高處飛了一點,終於遠遠避開了樹叢,迎接他們的又是開闊的平原了。他們開始下降,一開始速度還很慢,過了一會兒卻突然飛快地沖了下去,對於德魯伊來說,這種速度實在太嚇人了。

“我覺得——我覺得你必須做好自我保護的準備,瑪法——”

突然,魔法師放開了他。

幾秒鐘過去了,這幾鈔鍾是如此珍貴,瑪法里奧這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怎麼做。他將自己的意識延伸出去,與下面的草地融合在一起……

那片草地很快便長高長密了。草葉一束束地緊密排列,形成了一塊巨大的墊子。當暗夜精靈在那上面着陸時,小草微微下凹,然後又恢復了原狀。雖然瑪法里奧體內的每根骨頭都在顫抖,但他終究還是安然無恙地活了下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發現阿維婭娜送給他的禮物不見了。儘管如此,瑪法里奧還是慶幸自己反應迅速,終於逃過了一劫。

克拉蘇斯在數碼外拍打着翅膀,動作就像一隻被弓手射中要害的老鷹。還沒等瑪法里奧反應過來去救他,他便已經落到遠處高高的草叢裏去了。

就在落地撞擊的一剎那,克拉蘇斯的翅膀有如風中之塵一般消失了。他無力的身軀向前栽倒,消失在德魯伊的視野之中。

“克拉蘇斯大師!克拉蘇斯!”瑪法里奧硬是站起身來,掙扎着穿過曠野趕往他最後一次看見他同伴的地方。

然而,眼前卻沒有一絲克拉蘇斯的痕迹。他凝視着草地,覺得自己並沒有走錯方向。

這時,從南面某處傳來一聲短促的呻吟。瑪法里奧撥開身旁的雜草,搜尋起那聲音的來源。

又過了片刻,瑪法里奧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克拉蘇斯,面對此情此景,德魯伊的眼中充滿了不安。

瑪法里奧跪在魔法師身旁,仔細地檢查他是否受了外傷。在確認沒有受傷的跡象后,他開始慢慢翻轉他的軀體。就在此時,他注意到有東西正從他身上滑落。

那是克拉蘇斯的羽毛,乾枯而呈棕黃色。德魯伊用一根手指碰了碰它,羽毛一下子就碎了,消逝在塵土與雜草之中,只有他還在那裏直喘氣。

克拉蘇斯又輕輕地叫喚了一聲。瑪法里奧調整了他的卧姿,讓他可以舒服地仰面躺着,隨後又檢查了一下他是否骨折。然而,雖然相比瑪法里奧而言,克拉蘇斯落地時的撞擊要厲害得多,但他似乎並沒有受傷。不過克拉蘇斯在飛行時身體就已經感到不適,目前這種狀況顯然是受了那種病症的影響。

臉色蒼白的魔法師顫微微地睜開了雙眼:“我……我好累……現在好想睡……”

“小心點,克拉蘇斯。你現在還不能動。”

“我很快就再也不能動了……瑪法里奧,我……我想我要死了。”

“你說什麼?怎麼會呢?你怎麼了?”

“不是我……是另一個。我同克萊奧斯特拉茲是相互影響的……我想……我想他是遭到攻擊了。他……快要死了,而且……如果他死了,我也沒有希望了。”

瑪法里奧再次檢查了克拉蘇斯的身體,希望能找出他可以幫忙的事情:“難道就沒有希望了嗎?”

“或許你可以……可以救他……但他在離這裏很遠的地方,而且……由於他是一頭龍……會有很多困……困難。我——”

他漸漸沒有了聲音。瑪法里奧迅速地思索着,但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要不是真正的傷者遠在他方,他就可以用所有塞納留斯教他的技能來救人了。

但不久,他便發現了——被魔法師那件起皺的長袍半掩着的——鱗片。“克拉蘇斯。這片——”

“我先前認為……這……這東西可以救我們。他身體的一部分……與我身體的一部……部分交換。它確實……確實一度起過作用。”

“這是他的鱗片。”瑪法里奧自語道,“他的鱗片。”

這是一個冒險的、很難成功的計劃——但卻是他僅有的辦法。他用手指在鱗片上摸了一下,驚異於它的質地,也感受到了裏面蘊藏着的能量。德魯伊知識淵博,涉及不同領域,有些東西塞納留斯並沒有教他如何融會貫通,而現在他自己將這些不同的知識綜合起來,醞釀出了一個救人方案。當然……某些基礎技能是肯定是要用的……

“我有主意了,克拉蘇斯。”

克拉蘇斯沒有回答,他的眼睛又一次閉了起來。剛開始瑪法里奧還害怕他已死了,而當他俯下身子,聽到克拉蘇斯那微弱但依舊穩定的呼吸時,他繃緊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些。

他不能再猶豫了,克拉蘇斯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德魯伊把兩隻手平放在鱗片上,開始向周圍的自然敞開心扉。草兒似乎感受到了他,回應着他的呼喚。大風攪亂了他的頭髮,大地震顫着蘇醒了,它們對他的召喚都很感興趣。

但在向它們提出具體要求之前,瑪法里奧還需要試一下自己是否真能聯繫上那頭名叫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龍。他閉起眼睛,讓自己的意識流入鱗片中。這原是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鱗片,德魯伊想通過它來找尋紅龍。

一開始瑪法里奧的思路有些混亂。克拉蘇斯和克萊奧斯特拉茲之間的特殊關係讓他總是把前者誤認為後者。終於,他察覺到了這種錯誤,便將自己的意識轉向紅龍,希望在克萊奧斯特拉茲和鱗片之間還存在一點細微的聯繫。

使他驚訝的是,這步工作相當容易。很快,他的感官便帶領他穿過大地,來到很遠之外的一個更荒蕪的山區。眼前看見的一幕幕景象都使他想起了先前的種種:為了聯絡躲在屏障後面的龍族,他什麼都嘗試過了。不過這次他並不需要將意識延伸到那麼遠的地方,另外值得慶幸的是,他也不必再利用翡翠夢境了。

這時,瑪法里奧突然感到心頭一空,差點要昏過去了:這是一種可怕的感覺。他怕自己弄得不巧會跟克拉蘇斯和克萊奧斯特拉茲一道體驗死亡,便定了定神,讓感官不再受到外界干擾,隨後他發現自己已經感知到了那條垂死紅龍的氣息。

紅龍曾經歷過一場戰鬥,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瑪法里奧一開始還以為是燃燒軍團襲擊了他,後來他從紅龍業已混亂的頭腦中得知:敵人是另一種龍——黑龍。

瑪法里奧回憶起自己和克拉蘇斯曾被兩頭惡龍追殺,便想到了是什麼樣的怪物攻擊了克萊奧斯特拉茲。他覺得那幾頭黑龍應該已經死了,而克萊奧斯特拉茲居然能夠活到現在,這簡直是個奇迹!他確實是一頭強悍而偉大的龍……

不!他已經把克萊奧斯特拉茲當成死了的了。紅龍死了,那克拉蘇斯也完了。如果還想救他們的話,他便不能再這樣瞎想了。

在塞納留斯正式為他上的第一堂課上,半神講到了林中生物的健康狀況,以及為它們療傷的方法。以前,瑪法里奧曾經挽救過狐狸、兔子、鳥等許多動物的生命。現在,他可以學以致用了,只需再加大些力度而已。

抑或,那只是德魯伊的一廂情願。

瑪法里奧開始召喚他周圍的自然。他需要它們犧牲自己:只有生命才能換回生命。大地、植物,它們擁有任何動物都不具備的再生能力。然而,瑪法里奧這次提的要求是比較高的,因為他要救的是一頭龍。如果這些請求被拒絕,他也不會責怪它們。

瑪法里奧將意識延伸到小草、樹木,以及其他任何能夠幫他的東西上面,設法向它們傳達拯救克萊奧斯特拉茲——以及克拉蘇斯——的重要性。他從腦海深處感覺到紅龍的活力正在慢慢衰弱。快沒有時間了。

令瑪法里奧欣慰的是,他的努力終於有了結果:大地奉獻出了自己一份力。生命的能量注入了他體內,讓他興奮得忘乎所以,幾乎忘記了自己尋求幫助的目的。終於,他又回過神來,把指尖放在鱗片上,將那股能量送了進去。

克拉蘇斯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通過意識上的聯結,瑪法里奧感覺到生命的能量正湧入紅龍體內。他拚命維持着與克萊奧斯特拉茲的精神連結,他的心猛烈地跳動着,大滴的汗珠順着臉頰淌下來。

克萊奧斯特拉茲體內已經注入了非常多的能量,可瑪法里奧卻還是感受不到他有任何好轉。紅龍繼續在生死線上徘徊。德魯伊咬了咬牙,又吸收了更多的自然力,並用他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傳送到垂死的紅龍那裏。

終於,他覺察出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靈魂從死亡深淵中被拉回來了,他不再命懸一線了。

“請……”瑪法里奧硬撐着身子,氣喘吁吁地說,“再給一些……”

他的願望實現了。周圍的大地滿足了他的要求,因為它們明白:眼下時局紛亂,這兩頭龍的生死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事,還牽涉世上芸芸眾生的存亡。

情況正一點一點地往好的方面發展。克萊奧斯特拉茲的氣息正逐漸變強,他又恢復了知覺,並且對眼前的奇迹吃驚不已,這是德魯伊能清晰地感覺到的。

克拉蘇斯的身體又顫了一下,隨後他叫喚了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瑪法里奧意識到此刻自己可以收工了。他把指尖從鱗片上移開,向後斜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周圍幾碼內的草地都變成了黑色。

它們的生命能量從卷鬚處源源不斷地流出,如今已經耗竭。環顧四周,瑪法里奧發現他所能見的地方都變得枯黑一片,遠處兩棵樹靜靜地佇立着,葉子全落光了。

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德魯伊不禁直打冷戰。直到感覺出地底下那種生命的悸動后,他的心才平靜下來。草根仍然活着,在大地的幫助下,很快它們便會重新長出結實的莖稈的。樹木也沒有死去,時機一到,它們還會長出新葉。

瑪法里奧長嘆一聲,終於鬆了一口氣。曾經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萬念俱灰,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跟燃燒軍團已經沒什麼兩樣了。

“什麼……你幹了什麼?”克拉蘇斯好不容易才說出了這句話。

“我得救你,而且也只能用這一招了。”

魔法師搖了搖頭,硬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我不是指這個,瑪法里奧……你對你所造成的結果難道沒有一點點覺悟嗎?你明不明白你這樣的行為需要什麼樣的代價?”

“那都是必須的。”瑪法里奧解釋,“向大地提出這麼多要求我感到很遺憾,但它也是非常情願出力的。”

克拉蘇斯第一次開始留意變黑了的草地。他注視着德魯伊所做的一切,眯起了眼睛說:“瑪法里奧,真是無法想像啊!”

“這些都是我的沙恩杜教我的,我所做的只是根據實際情況稍作變通而已。”

“但這樣的結果是你未曾想到的——幾乎所有的法師都不會想到。”克拉蘇斯活動了幾下後站了起來,在發現變黑的草地的確切範圍后,他皺着眉頭道:“太讓我吃驚了。”

瑪法里奧仍然沒明白究竟是什麼使克拉蘇斯對他的魔法如此不安,便問:“你能感覺到克萊奧斯特拉茲的氣息嗎?他還好嗎?”

克拉蘇斯開始聚氣凝神。“我和他的精神連結已經減弱到你施法之前的程度,不過現在我還是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他……很好……但他的大腦有些混亂。他回憶起了一些戰鬥的場景,還想來找我,但有很多事情他記不起來了。”不知怎麼地,克拉蘇斯講到此處突然間很奇怪地笑了起來,“現在的我們,他和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像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我們等他嗎?”

“等。我想他來找我肯定有某種原因,但我們等他卻不是為了這個。據我所知,他很可能想帶我回到阿萊克斯塔薩身邊,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我們必須馬上回到部隊裏去。你可以說我未卜先知,也可以怪我疑心太重。無論如何,當克萊奧斯特拉茲聯絡上我們時,我們應該是在歸途中了。”

瑪法里奧立刻想到了泰蘭德——然後才是自己的弟弟。“他多久才能與我們取得聯繫?”

“他是一頭龍……如今已經恢復健康了。”克拉蘇斯一邊說,一邊滿意地微微一笑,“不會很久的,如果我知道他……”泰蘭德在艾露恩的修女團里顯得很特別。她有兩個影子,這在女祭司中是獨一無二的,而且其中一個還有名字。

這第二個影子就叫做珊蒂斯·羽月。

泰蘭德走到哪裏,這個孤兒就跟到哪裏。珊蒂斯用帶有強烈求知慾的目光看着她的救命恩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當泰蘭德為一個受傷的暗夜精靈祈禱時,她就會一邊重複着女祭司的祝語,一邊模仿着她的手勢。

泰蘭德在對待珊蒂斯的問題上有種矛盾情緒。珊蒂斯沒有父母,無依無靠。雖然還有其他與她處境相同的人,但泰蘭德還想到了別的一些事情。珊蒂斯對女祭司工作的熱情說明她有資格成為見習祭司,而且神殿一向是歡迎新姐妹加入的。那麼,讓她回難民隊去,然後就此撒手不管又會如何呢?泰蘭德還是不得不把她帶在身邊,否則她一個人是很難活下來的。

不幸的是,對於一個未曾受過訓練、也沒有戰鬥經驗的女孩來說,處處都隱藏着危險。修女團的女兵們繼續輪流戰鬥在最前線,按大祭司的命令前赴後繼着。泰蘭德並不希望珊蒂斯在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附近到處走動。然而,這個小姑娘已經嚇過女祭司一回了。那次泰蘭德她們為了提醒瑪法里奧和克拉蘇斯小心危險,便騎着夜刃豹出發了,而珊蒂斯卻在她們後面跟了一路。後來,當這個孤兒無意中說出了只有戰鬥目擊者才知道的一些事情時,泰蘭德才發現事情的真相。

“下次不許這樣了!”泰蘭德命令她道,“我們去作戰時請留在後方!我無法一邊擔心你一邊戰鬥!”

珊蒂斯垂頭喪氣地點點頭,但泰蘭德覺得小女孩很可能還會堅持自己的做法。她只有求艾露恩保佑珊蒂斯能理解她了。

正當泰蘭德思考着解決這個難題的辦法時,她看到一位掌管另一支女兵小隊的女祭司向她走來。來者身材比她要高一點,年齡也比她要大一些,帶着一副深沉的表情來到她跟前。

“你好,瑪琳達姐姐!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你好,泰蘭德妹妹。”瑪琳達陰着臉答道,“我從大祭司那兒來。”

“哦?她對我們有什麼新的指示嗎?”

“她……她已經死了,妹妹。”

泰蘭德似乎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徹徹底底地破碎了。這位敬愛的神殿之母就這樣——死了?跟幾乎所有的信徒一樣,泰蘭德是聽着看着她的一言一行長大的。正是她的緣故,泰蘭德才披上了見習女祭司的長袍。

“怎麼……怎麼會?”

淚水從瑪琳達的雙頰上淌了下來:“她堅持要對外界保密,只有她的侍從才知道這個秘密。在向蘇拉瑪城反攻的時候,一個惡魔切開了她的肚子。她有強大的治療特技,本可以逃過此劫的,但卻又被一頭地獄獸纏上了。等大家殺死那個惡魔時,她已經不行了。大家把她送回她的營帳里,之後她就一直在那裏……一小時前剛剛去世。”

“太可怕了!”泰蘭德跪倒在地,開始向月亮女神祈禱。瑪琳達也和她一樣,還有珊蒂斯也不由分說地模仿起她們的動作。

當兩位女祭司完成與她們的最高領導人的告別儀式之後,瑪琳達站了起來,說:“還有,妹妹。”

“還有?還有什麼?”

“她在臨死前指定了她的接班人。”

泰蘭德點了點頭,這是料想得到的。顯然,瑪琳達正是那位新任大祭司派來告知她前任大祭司歸天噩耗的。

“她是誰?”修女團中有好幾個人可以勝任此職。

“她選了你,泰蘭德。”

泰蘭德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月亮女神啊!你在開玩笑吧!”

一旁的珊蒂斯邊長聲驚叫邊鼓掌。泰蘭德轉過身來,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她馬上安靜了下來,但眼裏仍閃爍着自豪的光芒。

瑪琳達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這使泰蘭德深深地不安起來。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女祭司,怎麼能夠掌管整個修女團——何況現在還是戰爭時期呢!

“請原諒我這麼說,瑪琳達姐姐,但她……她一定是由於受傷過重,腦子變得不清楚了!她怎麼會真的選擇我呢?”

“她非常清醒,妹妹。而且你應該知道,在這以前她就提起過你。高級女祭司們全都明白你就是那個人,而且她們之中沒有人對這個決定提出異議。”

“這……這不可能!我怎麼可以做最高領導人?我這麼沒有經驗的人怎麼能披上那件斗篷?比我更了解神殿的人有很多很多!”

“但沒有人比你更適合代表艾露恩。我們都看到了,感受到了。已經有關於你的傳說在難民和士兵中流傳了。奇迹啊。那些別人都束手無策的傷員都被你治癒了——”

這是些泰蘭德從沒有聽說過的事情。“你說什麼?”

瑪琳達開始解釋起來:所有女祭司在她們原本的休息時間都無休無止地忙碌着,有太多的精靈需要幫助了,姐妹們沒有一個認為見死不救是對的。然而,期望幫上忙與真正可以幫得上忙是兩碼事。是的,她們成功地醫治了許多精靈,但更多的傷員她們是無能為力的。

而另一方面,泰蘭德卻未有失敗的記錄:所有她嘗試去救的精靈最後都痊癒了。泰蘭德並沒有意識到,在她救治的精靈中,有一些是經過其他女祭司治療而不見效果的。這一切讓所有的女祭司大吃一驚,而她依舊不眠不休地繼續救死扶傷。

“你本應該累趴下了,但你卻還去戰鬥,泰蘭德妹妹。”

這位年輕的女祭司一心想着完成自己的使命,其他的事從沒有考慮過。她向艾露恩祈禱,艾露恩也會回應她。她便會充滿感激,然後繼續上路,去救治別的傷員。

但對別人來說,她實際上做得很多很多。

“我——這不大好吧。”

“就是這樣。你必須接受這個職位。”瑪琳達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你知道,通常會有一個就職典禮,一個持續時間很長而且必須進行的就職典禮,大家會叫來儘可能多的信徒參加這個典禮。”

泰蘭德陷入了沉思,她含糊地答覆了一句:“好吧……”

“當然,我們會盡我們所能準備這些的。只要你同意,我就把姐妹們從前線調回來,讓她們——”

“什麼?”除了其他事情以外,她們還打算調人回來——就為了她?泰蘭德回過神來,然後大聲說:“不!我不要什麼典禮!”

“妹妹——”

她行使了自己剛獲得的權力,動用了那種她以前從未想過的權威,以不容置疑的目光看了瑪琳達一眼,接著說道:“看上去我別無選擇,只有接受這個職位了,但如果這意味着必須舉行一個典禮,讓甘冒矢石的姐妹們分心的話,就請恕我目前無法繼任了!我會接受大祭司的職位的——至少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但我也會保持目前的裝束——”

“但大祭司的長袍——”

“我會保持目前的裝束,而且也不會有什麼典禮了!我們不能拿自己同胞的生命去冒險。讓他們看着我們繼續以月亮女神的名義治療、戰鬥吧。明白了嗎?”

“我——”瑪琳達跪倒在地,頭向前傾,“遵命,主人。”

“請起身!我也不需要那樣!我們都是姐妹,內心應該是平等的!我們都信奉艾露恩!我不想任何人這樣對我。”

“遵命。”但這位年長的女祭司並沒有站起來,事實上,她好像在期待着泰蘭德做些什麼。在片刻的疑惑后,泰蘭德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泰蘭德伸出一隻手,努力不使它抖動,然後把手掌放在瑪琳達頭頂上:“我以通察萬物的月亮女神、偉大的艾露恩的名義祝福你。”

泰蘭德聽到瑪琳達長吁一聲,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瑪琳達站起身來。面對尊敬的主人,女祭司們——包括泰蘭德——都會有相似的表情,瑪琳達臉上目前也是這副神情:“我會把您的祝福傳達給其他姐妹的。不知您是否允許?”

“當然……謝謝。”

瑪琳達走遠了,泰蘭德也幾乎要崩潰了。這怎麼可能!從某種角度說,這和面對燃燒軍團一樣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她,竟然成了指揮眾人的領袖!卡利姆多大陸真的要面臨毀滅了。

“太棒了!”珊蒂斯大叫着,再一次鼓起掌來。她飛奔向泰蘭德,幾乎想擁抱她了。隨後,小女孩又努力顯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來,學着瑪琳達的樣子也在新任大祭司面前跪下,期待着她的祝福。

泰蘭德無話可說,也給了她一個。珊蒂斯露出敬畏的神情,說:“我會在以後的日子裏一直追隨着您,主人!”

“別這樣稱呼我。我還是泰蘭德。”

“是,主人。”

神殿的新領袖嗔怒地嘆息了一聲,開始考慮下一步的打算。作為大祭司,她不得不去關注很多瑣事,去參加無數典禮。她回想起她的前任帶領着姐妹們高唱聖歌的情景。每天晚上,神殿裏還要為月亮的升起和神明的至善意志舉行祈福儀式。另外,貴族領導層經常會有各種慶祝典禮來紀念各種各樣的紀念日和別的什麼事情……

她遙望着自己的未來,心情抑鬱難當。大祭司的職位並不是一種榮譽,而是一個牢籠。

突然,難民隊那邊傳來一陣呻吟,打斷了她的思緒。泰蘭德很熟悉那種聲音,之前她已經聽到過無數次了:某人正在經受傷痛的殘酷折磨。

儀式可以推遲,典禮可以延期,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才能使泰蘭德立刻回應召喚——那就是用艾露恩的祝福來幫助別人。

循着呻吟之聲,這位新任大祭司又開始了她的工作。

惡魔之魂十二

女皇想乘坐騎出去轉轉。艾薩拉如果下定了決心,這個世上也許只有少數惡魔可以讓她改變主意……這就意味着瓦羅森想要勸說她也完全沒機會了。

女皇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宮禁了。她和她的女僕們騎着坐騎莊嚴地走出大門,朝艾薩琳城中進發,她那群笨重的貼身侍衛以及衛隊長的一隊精兵徒步陪侍左右。

艾薩琳一片荒蕪。

自從這裏遭到破壞以後,艾薩拉,這位暗夜精靈的最高統治者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視察這裏。她注視着這些破敗的房子,髒亂的街道,還有一些偶見的屍體。由於食腐動物的缺席,這些屍體依舊完好無損。艾薩拉撅着嘴,看到不合她意的東西也會時不時地哼哼鼻子。

瓦羅森凝視着宮殿外的世界,他的臉一直陰着,他不希望有任何東西讓女皇感到不安。他現在非常願意像用劍刺穿敵人的身體一樣毀掉眼前這一切。

一頭地獄獸從坍塌的塔台後面探出身子,醜陋的嘴裏不知包着什麼東西。女皇的隊伍經過的時候,它正大聲地嚼着,但不一會兒又馬上退回了暗處。

他們走了一段,艾薩拉一直沉默不語,因此其他人也不敢說話。儘管不會有什麼危險,她的惡魔守衛還是緊緊地跟着她。這些惡魔現在也像其他士兵一樣對她滿懷忠誠,即使女皇讓他們去攻擊自己的同類,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照做的。當然,艾薩拉決不會這麼干,因為,除了她自己以外,她唯一不希望惹怒的便是燃燒軍團的主人:薩格拉斯。

“我親愛的隊長,你是不是覺得,很快就要來了?”她問道。

衛隊長不明白女皇的意思:“光中之光?”

“他就要來了,隊長。他就要來了。”

瓦羅森衛隊長立刻點了點頭:“哦,是的,我的女皇,很快就要來了。瑪諾洛斯說過,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傳送門越來越堅實了。”

“他一定是神中之神,因為光是讓他過來就需要一個如此堅實的傳送門。”

“所言極是,我的女皇。”

“他一定……無與倫比。”女皇用一種自言自語的語調說道。

這個渾身佈滿傷痕的暗夜精靈又點了點頭,竭力抑制自己的嫉妒。沒有人可以與神競爭。

這座城市仍然瀰漫著一層綠色的霧靄,也正是這層迷霧將大部分卡利姆多大陸籠罩其下。對艾薩拉而言,這給她的首都增加了一絲奇幻而神秘的色彩,同時也遮蔽了很多可能給她帶來不快的東西。當世界重構之時,她會請求薩格拉斯幫忙驅散掉這層霧氣;而在這之前,霧氣非常合她的心意。

艾薩拉環顧着四周,他們現在到的地方,曾經是一個開闊的廣場。她拉緊韁繩,讓夜刃豹停下來,然後輕輕地拍拍它的頭,讓它冷靜下來。跟宮中所有人一樣,就連這些動物們也深受薩格拉斯的影響。這些大型貓科動物都有一對深紅色的眸子,並且眼露凶光,即便是它們的同類,如果不是女皇的御獸,它們也會發起進攻,並將其撕咬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我和衛隊長要單獨呆一會兒。”

其他暗夜精靈和惡魔對這個吩咐似乎都不大滿意——當然,瓦羅森例外。他迴轉身對着部下吼道:“這是女皇的命令!”

面對既成事實,隨從們無權爭辯,只好乖乖呆在原地,而艾薩拉與瓦羅森則騎着夜刃豹繼續慢慢向前。

直到兩人走出扈從們耳力所及的範圍,艾薩拉才開口說話。她朝瓦羅森笑着說:“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嗎?”

“什麼進展得很順利?”

女皇朝天際看去:“清洗我的王國啊,我本以為現在應該已經完成了呢。”

“女皇,阿克蒙德會保證清洗工作順利完工的。”

“但我希望在薩格拉斯來之前就全部搞定,這不正是獻給主人的一件非同尋常的禮物嗎?”

瓦羅森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他強忍心中的嫉妒,勉強說道:“非同尋常的禮物,是啊。肯定會完成的。”

“那為什麼會延遲呢?”

“有很多原因,後勤啊,時機啊——”

她湊近他,瓦羅森可以看見她懾人的形體。“我親愛的,親愛的瓦羅森!我看起來有哪一點像個孔武有力、肌肉發達的兵,就像你這樣?”

他的雙頰陰沉了下來,說:“不,不,您是完美的象徵。”

“那麼就請……不要使用那些軍事術語,我只是想讓你告訴我事情真相。”艾薩拉掌心朝上,一個小如豌豆的水晶球出現在她手中。然而,就在瓦羅森注視它的同時,水晶球逐漸變大,體積跟一隻大果子差不多。球體雖然模糊,卻一閃一閃地放射出他記憶中的滿月的光芒。

“可以幫我個忙嗎,親愛的隊長。”

這位長着傷疤的戰士拿起水晶球,開始集中精神。雖然他擺弄這玩意兒還達不到上層精靈法師的水平,但他也有自己的手段。水晶球很快便有了回應,把他的思想變成了可以看見的景象。

“女皇,您是問我是什麼把這個計劃耽擱了吧?這幾個就是阻撓我們的人。”

他首先在記憶中搜尋出那個一頭紅髮、而女皇又未曾見過的身影。艾薩拉近前看去,眼睛裏閃着光。

“他這種異族的樣子……很好看。肯定是個男的。”

“一位法師!法力高強的傢伙!”法師的臉像油灰一樣扭曲起來,臉色臉形都大變,一個年長而富有智慧的人物出現了。

“天哪!你給我看的是死人嗎?”

“不。儘管他的氣色不好——或者說根本沒有任何氣色——他仍是活的。碰到他我們不用害怕,我估計他現在病得不輕……自從那次以後,我派去的間諜曾報告說看到他跟一頭龍在一起——”

女皇突然來了興趣:“龍?”

“正是。他和那頭龍給阿克蒙德的部隊製造了很多麻煩。他們倆現在都不見了,但我認為這傢伙還會回來的。”

“也許根本就沒有這麼可怕吧,”艾薩拉說道,眼睛盯着這張面色蒼白、很像暗夜精靈的臉,“阻撓我的清洗計劃的人只有這些嗎?”

瓦羅森衛隊長皺起了眉頭,說:“當然還有一些我們自己的人,主人。我就聽說過兩個,您一定很感興趣吧。這些圖像是別人用精神力傳送給我的,如果不太清晰的話,請您原諒。”

艾薩拉仔細地觀察着兩個新出現的人:一個穿着黑色衣服,腦後扎着小辮;另一個似乎穿着土褐色衣服,頭髮鬆鬆地垂下來。兩人長得如此之像,她一開始還以為他們是同一個人。

“是雙胞胎兄弟,我的女皇。”他向她解釋說。

“雙胞胎……有意思。”她用手指在這兩張不斷變幻的臉上摸了摸,說,“還很年輕嘛……一定不是什麼領軍人物。”

“看起來法力很強,不過他們倆都不曾領導過抵抗運動。領導者是德高望重的拉芬克雷斯特。”

“親愛的科塔勒斯……我一直把他當做我最得意的部下,而他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瓦羅森那濃黑的眉毛幾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揮揮手,女皇的水晶便消失了,然後他說:“黑鴉堡對皇位覬覦已久,光中之光。”

她微微撅了撅嘴,道:“我宣佈,拉芬克雷斯特已經冒犯了我,瓦羅森。”然後又說:“你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嗎?”

衛隊長並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他說:“代價可能會很大……不過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我最喜歡最親愛的衛隊長。”

艾薩拉輕輕地拍了拍瓦羅森的臉,隨後突然讓坐騎轉過身來,朝等候的衛兵走去,那件半透明的長袍在她身後起伏搖曳。

衛隊長打起精神,考慮着怎樣才能達到他主人的要求。科塔勒斯·拉芬克雷斯特已經惹怒了女皇,整個卡利姆多沒有比他更罪孽深重的了。

“我會完成任務的,我的女皇。”他咕噥着,“我會完成任務的。”已經離開蘇拉瑪城很遠的他們逼着惡魔軍一路退往艾薩琳。是羅寧的強力魔法首先壓制住了敵軍,但現在伊利丹、月亮衛隊以及整齊列隊的精靈戰士們已經接過了接力棒,任何想要抵抗的惡魔都逃不出他們的手心。

羅寧雖然取得了成功,卻並不敢懈怠。他讓自己休息了一會兒以恢復體力,然後便利用目前的大好局面給予惡魔們新一輪的魔法衝擊。看到惡魔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羅寧有了這樣的想法:如果他放過其中一個,他的家人就增加了一分受傷害的可能性。他已不再在意自己在這場戰爭中的存在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如果能在這裏徹底摧毀燃燒軍團的話,那麼無論是他們還是亡靈天災將來都不會給世界帶來任何創傷了。

布洛克斯也早就不再猶豫了。他是一個獸人勇士,而獸人勇士的職責就是戰鬥。擔心後果那是別人的事,他只知道他和他的那把斧子都渴望見到惡魔的鮮血。

精靈軍成楔形朝惡魔軍陣線中央深入,兩翼的月亮守衛們不斷攻向敵軍。艾瑞達巫師和恐懼魔王們仍時不時地作出反擊,但都被伊利丹和他的部下們輕鬆抵擋住了。

“我們正把他們趕入烏拉山地。”加洛德對羅寧喊道,“山地後面就是艾薩琳城了!”

“能將他們逼到這種地步是不錯!”法師沉着臉回答說,“但如果他們有足夠的援軍,或者重整一下隊伍,那裏就不是跟他們作戰的好地方了!他們可佔領着高地哪!”

“一旦我們到了山那邊,這些小山頭就對我們有利了。”

“那越快到達越好……”

惡魔們繼續退往山區,整個大部隊似乎無人指揮,行軍毫無秩序可言。羅寧沒有看到阿克蒙德。如果這個惡魔頭領能夠臨場指揮的話,燃燒軍團不會這麼不堪一擊,除非……

會這樣嗎?他思忖着。雖然可能性很小,他還是有點心驚。

“加洛德!布洛克斯!我要去找拉芬克雷斯特!”

“去吧!”獸人一邊咆哮着,一邊用戰斧砍穿了一個惡魔守衛的甲胄,同時也劈開了他的身體。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離開自己的戰友,羅寧覺得很內疚,但他能肯定儘快找到拉芬克雷斯特更是當務之急。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也只有這位貴族能說出這一判斷的對與錯。

然而,要找到拉芬克雷斯特並不容易。羅寧的夜刃豹夾在衝鋒的士兵中間緩慢穿行,法師找遍了戰場的各個位置,但是毫無收穫。拉芬克雷斯特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甚至也有可能就在他眼皮底下。

羅寧越來越着急,不過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可能知道拉芬克雷斯特行蹤的人:代斯戴爾。代斯戴爾·星眼的衣甲全無污點,坐騎也仍然是乾淨鮮亮。羅寧覺得他根本就沒靠近過戰場,更不用說投入戰鬥了。不過,他應該有拉芬克雷斯特的消息,目前這才是最重要的。

“大人!大人!”紅頭髮的法師大聲喊道。

代斯戴爾吃驚地望着他,像是看到凶神惡煞一般。他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些粉末嗅了一下。他的寶劍依然待在鞘中。

“你來得真不是時候,法師!”他罵道,“你想幹嘛?”

“找拉芬克雷斯特!他在哪裏?我有事要對他說!”

“科塔勒斯現在正忙着呢。你是不是應該回到前線放點魔法啊?”

在羅寧身處的時代里,他經常會碰到這種人。像星眼之流的當權者們不僅無能,而且一旦讓他們擔起指揮的重任,那一切就都毀了,因為他們天生懶散,根本不懂軍事,只是把戰爭當成一場遊戲。

“這非常重要,大人——”

“你要對他說什麼?”

法師本沒有時間去解釋,然而,只有讓星眼了解到當前形勢的嚴峻性,他才不會沒頭沒腦地瞎找人。“我想知道拉芬克雷斯特派出的騎兵偵察隊最近有沒有回來過!還想知道有沒有人去過山那邊!”

星眼駁斥道:“用不了幾個小時,你就可以自己看到山那邊的情況了。”

羅寧很後悔自己沒有利用魔法與拉芬克雷斯特建立精神上的聯繫,不過後者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的。拉芬克雷斯特相信,法師們雖然法力高強,他們的精神卻更容易受到敵人的侵襲,他可不願冒泄漏自己行軍計劃這個險。

在羅寧看來,貴族的想法是非常可笑的,不過他在很久以前就已不再與拉芬克雷斯特爭論建立精神連結的事了。然而現在,這個想法又開始困擾他了。

“星眼大人……他在哪兒?”

貴族傲慢的臉上顯出一絲沉思的表情。最後,他回答道:“那麼,跟我來吧,法師。我帶你到我最後看到他的地方去。”

羅寧終於鬆了一口氣,他騎上了坐騎跟在星眼後面。然而讓他吃驚的是,星眼正在朝戰場的反方向前進。羅寧正想制止他,卻突然想到,按照星眼的路線,他們會更快地從軍隊一邊穿到另一邊,這兒士兵很少,不大會擋他們的路。

但即使這樣,行往據星眼所說最近一次見過拉芬克雷斯特的地方還是花了不少寶貴的時間。與此同時,精靈軍正在往山上沖,惡魔們被逼進了狹窄的山口。

或許星眼是對的,羅寧暗想,等我們找到拉芬克雷斯特的時候,或許精靈們已經爬過群山,朝艾薩琳城進發了……

“看那兒!”星眼喊了起來,“看到他的旗子了嗎?”

羅寧什麼也沒有看到:“哪兒?”

“那兒,你個笨蛋!它——”星眼搖搖頭說,“已經看不見了!來!我帶你去!”

如果星眼是想以此儘快擺脫法師的話,他就大錯特錯了。羅寧一邊與他在擁塞的人群中艱難行進,一邊用目光仔細地搜尋着,可一次也沒有看到拉芬克雷斯特的旗幟。精靈軍行動太快,這位大鬍子司令官必須得不停地跑東跑西,這讓羅寧找起他來大為不便。

“***!”過了一會兒,星眼罵道,一邊抹去他嶄新的鎧甲上的一些污泥,“他在那兒!我剛才明明看到他了!”

他們已經繞道穿過了正在衝鋒的部隊,但還是沒有看到拉芬克雷斯特的影子。羅寧看着那些山,它們像一排利齒聳現在眼前,他倆已經離山區很近了。他也可以看到惡魔們在山上移動,由於是上坡,他們現在退得很慢,有些地方的惡魔甚至還停止了撤退。

他們真的停止撤退了嗎?

星眼舉起了一隻戴着手套的手,指向前方。就在這時,一粒灰塵掉進了羅寧的眼睛,他調過頭來,使勁地眨眼睛,想把灰弄出來。

突然,他看到了黑鴉堡的旗幟。

“在那兒!”這個人類喊道。

“不,我覺得在這——”星眼話還沒講完,便朝着羅寧面對的方向看去,然後改口說,“對,當然!就在那兒!”

羅寧沒有耐心等貴族跟上,他命令坐騎朝拉芬克雷斯特的方向前進,逆着人流而上比他們之前的跋涉還要艱難,但羅寧卻不會放棄。還有機會,他要做的就是去——

前線一陣騷動,號角響起,鼓聲震天,羅寧周圍的精靈個個都是驚惶失措的樣子。

“怎麼了?”他朝一個士兵喊道,士兵沒有回答,羅寧回頭看去——

“不……”他驚恐地叫道。

山上滿是惡魔,都在朝精靈們衝過來。如果單單是這樣的話,還不至於讓羅寧呆立着不知所措,然而山的周圍也全是惡魔——真正如潮水般的暴戾而兇悍的惡魔。更糟糕的是,煙霧瀰漫的天空中,巨大的石塊如雨點般砸向精靈守軍。當然那些根本不是石頭,而是能致人死命的地獄火之雨。

傳送門不可能為阿克蒙德送來這麼多援軍。羅寧看到眼前的惡魔越來越多,比以往的任何一場戰鬥中都要多,他終於意識到了阿克蒙德讓惡魔撤退的原因。而援軍的來源也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阿克蒙德從卡利姆多大陸的其他地區調了大批惡魔過來。惡魔頭領的判斷是正確的,他把暗夜精靈看成是燃燒軍團取勝的最大障礙。

現在,精靈軍終於如阿克蒙德所願進入了包圍圈。耐薩里奧腦海中的聲音熱切地低吟着,他全神貫注地聆聽每一句話,儘管,它們說的都是同樣的內容。

是時候了……是時候了……是時候了……

他前爪緊緊抓住龍之靈魂,並將其高高舉起。他掃了其他守護巨龍一眼,然後聲如巨雷地說:“是時候了。”

眾龍紛紛點頭同意,隨後一個個飛離洞口,最後只剩下他自己了——當然那些聲音也還在——耐薩里奧這時才又說了句:

“屬於我的時候……”短短几分鐘時間,每個裂谷,每個洞口,都有龍冒出來。一些從地下爬出,一些從峰頂躍起。只要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出口,都有龍出現。

是該行動了。

歷史上從未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有如此多的龍聚集在一起,現在,眾龍騰空飛起、聚在一道的宏偉景觀連他們自己都為之震撼。紅龍,黃龍,綠龍依次列隊前進,藍龍和黑龍沖向天空:五個龍族部落如今聯成了一體。

有些龍雙翼展開,遮天蔽日;而有些龍卻身形細巧,小如蚊蚋。無論是飽經滄桑的老龍或是剛會飛行的小龍,都加入了隊伍,這是守護巨龍們的命令。

然而,首先升空的龍並沒有立即朝精靈王國飛去,而是一會兒在高山上空盤旋,一會兒藉助氣流四處滑翔,以此等待着弟兄們的到來。這些龍佈滿了天空,由高到低形成一層層的隊列,以免互相撞擊。

這些傳說中的巨獸還在源源不斷地從山中冒出。面對此情此景,每個人都會以為看到了世界末日——也許真的是末日已臨。龍族成員都知道惡魔無惡不作,這根芒刺在背,任誰都不會無動於衷。眾龍個個熱血沸騰,雷鳴般的吼聲響徹雲霄,大家都在期待着即將到來的戰鬥。

終於,守護巨龍們出現了。他們是生命之王紅龍阿萊克斯塔薩,魔法之王藍龍瑪里苟斯,夢幻之王綠龍伊瑟拉。時間之王諾茲多姆沒有來,他最年長的配偶代替他出現在這裏。

在他們聚齊之後,大地守衛黑龍耐薩里奧也終於現身。

小小的神符閃爍着耀眼的光芒,雖然外表平常,卻照得眾龍頭暈目眩。耐薩里奧咆哮着升向空中,他的聲音在整個山區一遍又一遍地迴響着。

耐薩里奧漸漸飛遠,眾龍則緊隨其後。算總賬的時候到了。為了製造這件史上最強的武器,他們奉獻出了自己的精華,為的是要去對抗史上最強大的敵人;如果這還不夠的話,他們還有爪子、牙齒等用來攻擊惡魔的武器。

如果所有這些都不夠的話……那麼就真的別無他法了。泰蘭德聽到了喊殺聲和號角聲,她很快便明白了這意味着什麼:戰局又一次發生了變化,惡魔們開始狠命地反攻了。

新任大祭司向那個正在接受她治療的不幸的傷員簡短地表達了歉意后,便跳上了夜刃豹,已經騎上坐騎的珊蒂斯迅速地給她挪出空間,然後她們倆便出發去尋找別的姐妹了。

大多數女祭司都在等她們,其中包括泰蘭德原先的手下,和許多年長的女祭司。看到泰蘭德走近,她們或下跪行禮,或鞠躬示意。

“請別這樣!”她懇求說,她顯然很不自在,“不需要這樣吧!”

“我們在等您的命令!”瑪琳達恭敬地說。

泰蘭德一直害怕這一刻的到來。組織人手幫助難民、治療傷兵是一回事,而調配整個修女團的兵力使之投入激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們必須——”她說到一半,便開始默默地祈求月亮女神的指引,然後接著說道,“我們必須平均分配軍力,以支援我方前線實力最薄弱的一些地方……但不是所有人都要去前線!我想……我想還是留三分之一的部隊在後方,盡一切可能救治每一個傷員。”

一些女祭司看上去有些不安,顯然她們是希望去前線與戰士們一同作戰。泰蘭德理解她們,但她也知道,正因為戰爭慘烈,所以大家就更不能將在神殿中所學的治療技能全然拋之腦後。

“我們需要救治傷兵的醫護人員,每一個再次回到戰場的戰士都會為實現我們的理想添一份力的。考慮一下吧:艾露恩的修女團總要存在下去的。如果我們都去作戰——很有可能戰死——那麼還有誰能在我們的同胞中傳播她的教義、表達她的關愛呢。”泰蘭德知道如果惡魔們贏了,同胞們根本不可能活下來,艾露恩的教義也就無人聽取了,不過她盡量不去想這種可能性。

“遵命!”一位高級女祭司說道,其餘的人也點着頭。

“瑪琳達,你負責領導醫護人員。”

“是,主人。”

泰蘭德還有更長遠的打算:“如果我戰死了,你就來接替我吧。”

瑪琳達大吃一驚,道:“泰蘭德——”

“大祭司的位子不能有一刻的空缺,這點我非常清楚,也希望你能理解!”

“我——”瑪琳達皺着眉頭說,“是的,我理解。”她的目光很快地朝別的女祭司瞟了幾眼,跟泰蘭德一樣,她也已考慮好了萬一她不幸罹難,誰會是接替她的最佳人選。

泰蘭德長吁了一口氣。也許她的決定有些輕率,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大家需要她們,也需要艾露恩。

“這就是我想說的——願月亮女神的聖潔之光為你們照亮前方!”

泰蘭德說完這句古老的道別之辭,便靜靜地看着姐妹們陸續離開,她所率領的那些女祭司也一個接一個地跨上了坐騎。

有一位女祭司看着泰蘭德說:“主人……她怎麼辦?”

“她?”泰蘭德眨了眨眼睛。她已經習慣了與珊蒂斯同乘坐騎,以至她幾乎忘了一點:此刻已經不能讓這個小姑娘再跟着自己奔赴前線了。

珊蒂斯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握緊了韁繩說,“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

“我是個好射手!父親把我訓練得很好!我不比她們任何一個差!”

儘管形勢危急,她的這句大話還是讓很多女祭司笑了起來。

“有這麼強嗎?”有人很委婉地嘲笑道。

泰蘭德握着珊蒂斯的手說:“不,你還是留在這裏吧。”

“可是——”

“下來,珊蒂斯。”

孤兒眼中噙滿淚水,下了坐騎,然後抬起頭,用銀色的大眼睛看着泰蘭德,這讓後者感到非常愧疚。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珊蒂斯。你應該知道在什麼地方等我。”

“是……是的……主人。”

“出發!”泰蘭德命令其他人道。如果是艾露恩讓她肩負此任,她就應欣然承受,並且要竭盡全力,以不辱使命。同時,盡量讓受到艾露恩庇佑的姐妹們活下來,也是她的職責之一。

為此,哪怕是犧牲自己,她也在所不惜!珊蒂斯目送着她們離去,直至消失。孤兒的臉上全是淚,她緊握雙拳,心跟着遠處的戰鼓聲、死亡的哭喊聲一起跳動。

珊蒂斯再也無法忍受了,她跟在女祭司們的後面跑了起來。

惡魔之魂十三

雖然克拉蘇斯對瑪法里奧說克萊奧斯特拉茲很快就會到達,但他還是堅持要跟德魯伊一起朝主戰場方向前進。他這樣做並不是因為這樣可以爭取時間。根本不需要那樣。一頭年老的病龍也可以在短短几分鐘內飛完他們將要走過的路,而對於因德魯伊的神奇魔法而痊癒的克萊奧斯特拉茲來說,這段路程大概只需要一分鐘。

他們現在正徒步前進着,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魔法師需要靠走路來維持自己的耐心。他也想用魔法加快速度,但經過那場災難以後,他再也不敢造出另一扇通往目的地的傳送門來了。現在只能靠克萊奧斯特拉茲了,然而即使有一條行動敏捷的龍來載他們,克拉蘇斯還是覺得時間緊迫。情勢危急,而他也別無選擇。

如果克萊奧斯特拉茲能夠迅速地把他們帶入戰場,那也許還可以力挽狂瀾。否則——

“克拉蘇斯大師!我好像看到身後有什麼東西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心裏祈禱着千萬不要又是耐薩里奧的追兵。一個巨大的身影朝他們徑直飛來,毫無疑問,他也看到他們了。

克拉蘇斯感覺到內心一陣興奮,他笑了笑說:“是克萊奧斯特拉茲……”

“太好了!”

紅色巨龍奮力拍打着翅膀,每拍擊一下似乎就可以飛一英里遠。很快,克萊奧斯特拉茲的身影越來越大,終於他的表情也清晰可見了,克拉蘇斯看得出來,他現在正一臉輕鬆的樣子。

“你們在這兒!”他的聲音如雷鳴,他在他們身後降落下來,“雖然我已經是全速飛行了,但每秒鐘還是讓我覺得像一個小時一樣。”

“很高興與你重逢。”魔法師說。

克萊奧斯特拉茲低下頭,好奇地看着克拉蘇斯,好像對他的什麼東西感到很迷惑:“真的是這樣嗎?”

他問話的方式讓克拉蘇斯吃了一驚,看來魔法師的真實身份克萊奧斯特拉茲已經瞭然於胸。

“是的。”他對另外一個自己回答說,“確實如此。”

“還有你。”紅龍轉身對瑪法里奧說,“我永遠欠你一筆,精靈。”

“沒必要這樣說。”

巨獸反駁道:“你這樣說,是因為你沒有面臨過死亡的威脅。”

克拉蘇斯眯起眼睛,說:“你受到了攻擊,是嗎?”

“嗯,兩頭大地守衛手下的黑龍!他們都瘋了!我殺死了一頭,卻被另一頭逮上了。不過現在他也死了。”

“和我擔心的一樣。”由於耐薩里奧魔咒的作用,克拉蘇斯說不下去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換個他可以討論的話題:“我們必須回到羅寧和其他人那裏,你可以帶我們去嗎?”

“上來吧,我們馬上上路。”

他倆順着紅龍的意思跨上了他的肩膀,克萊奧斯特拉茲伸展開翅膀,緩緩地起飛了。他先在空中盤旋了兩周,然後朝着戰場的方向飛去。

他們一路飛着,克拉蘇斯一路不停地回頭看着。他可以肯定,眾龍出擊的時刻就要到了,雖然目前他什麼也沒有看到。這給了他希望,他還來得及在耐薩里奧叛變前想出一個應對之法。如果黑龍的傑作龍之靈魂中潛藏的邪惡力量能被抑制住,或者讓一個沒有惡念的人來掌控它,那麼他們就可以擊敗惡魔,他的同類也就不會瀕臨滅亡了。

“我們應該快到了。”瑪法里奧叫道,“空中起霧了!”

沒錯,惡魔所到之處瀰漫的那層腥臭的濃霧,正向他們襲來。克萊奧斯特拉茲想盡量飛低一點,但為了不失去方向感,他也常常不得不使自己的軀幹擦到了地面。然而事實證明這招行不通,這時他說:“我必須往高處飛,或許還能擺脫這團迷霧。”

他們穿越濃霧升向高空。克拉蘇斯眯縫着雙眼使勁看去,卻最多只能看到克萊奧斯特拉茲的鼻子,有時甚至連鼻子都被霧氣遮住了。他知道,在能見度這麼低的情況下,克萊奧斯特拉茲要前進,就必須依靠嗅覺與其他感官。

“霧氣應該有個盡頭吧!”紅龍大聲說,“一定要找到,哪怕讓我——”

突然,在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長着翅膀的東西:是一個末日守衛。他一看到紅龍就迅速躲進了霧中。

克萊奧斯特拉茲立馬追了上去,也讓克拉蘇斯和瑪法里奧不得不抓緊他的身體。

“別管他!”克拉蘇斯喊道,“我們必須到戰場上去!”

然而克萊奧斯特拉茲快速飛行產生的狂風吹散了他的聲音。克拉蘇斯又拍起紅龍的脖子,但由於那兒有堅硬的龍鱗,克萊奧斯特拉茲也沒有注意到。

“放點魔法怎麼樣?”瑪法里奧大聲說,“只要能引起他的注意就可以了。”

克拉蘇斯曾想過這麼做,但他還有其他考慮:“如果他受到驚嚇一搖晃,我們就會掉下去的!霧太大,他沒有辦法在我們落地之前把我們救起來。”

兩人只好眼睜睜地看着紅龍繼續追擊,他們所能做的只是壓低身子,寄希望於紅龍能儘快追上那個惡魔,或者乾脆放棄。然而,想到年輕的時候自己有多固執,克拉蘇斯就能推斷出克萊奧斯特拉茲是不會輕易放棄的,現在他的固執給所有人帶來了麻煩。

惡魔又在視野中若隱若現起來。這個長着角的、面目猙獰的傢伙拍打着一對紅色的翅膀奮力飛行,連他也知道自己是無法和身後這個巨無霸斗的。

克拉蘇斯皺起了眉頭。末日守衛天性狡猾,而且在迷霧中他的視力遠遠好過他們。這個惡魔應該有辦法甩掉克萊奧斯特拉茲,很明顯,後者要追他很吃力。如果不是因為惡魔幾乎在直線飛行的話——

克拉蘇斯忽然間明白了一切:“瑪法里奧!做好準備!我們就要受到攻擊了!”

德魯伊四下環顧,想在大霧中找出一個敵人來。

很快,他們看到了大批的敵人。

長着翅膀的惡魔戰士從四面八方朝他們三個攻來,至少有六個惡魔從克萊奧斯特拉茲下方飛上來,目標是他的胸部和腹部。還有一些傢伙從上方俯衝下來,企圖把坐着的兩人殺了或者從紅龍背上弄下來,另外一些人則拍打着翅膀,想要前後夾攻。

克萊奧斯特拉茲大吼一聲,對着身前的敵人噴出一團團的火焰。大多數惡魔已作鳥獸散,不過也有一個被燒個正着,很快便化作了灰燼。

紅龍巨大的尾巴就像棍子一般在空中甩動,打倒了三個末日守衛,其餘的惡魔揮舞着恐怖的大刀向他衝來,有幾下砍中了紅龍的鱗片。

坐在龍背上的克拉蘇斯和瑪法里奧也受到了襲擊。克拉蘇斯迅速施法,在他們頭上製造出了一個閃着橙色光芒的防護罩,不過由於惡魔們的死命擊打,防護罩很快就支撐不住了。

瑪法里奧把手伸進口袋,取出了一些小顆粒,然後朝近旁的惡魔扔去。小顆粒擊中目標后,便迅速長成巨大的卷鬚——一些會攀緣的藤條。瑪法里奧小聲地念起咒語,這些藤條開始四處蔓延。

被藤條纏住的惡魔對着這些植物又拉又砍,但它們長得比砍得還要快。

幾根藤蔓纏住了一個惡魔的喉嚨,並且越纏越緊,接着只聽到咔咔的幾聲,那個惡魔就跌了下去……最終從視野中消失了。

有一些惡魔的四肢被纏住了,最要命的是,還有一些的翅膀也被藤蔓緊緊圍繞不能動彈。兩個惡魔跌了下去,發出一陣死前的哀嚎。

有個末日守衛鑽進了防護罩,一刀砍在克拉蘇斯的肩膀上,魔法師大叫一聲,雙眼發出火焰般的光芒,滿含憤怒地念着咒語。惡魔慘叫着,**像蠟一樣融化了,液體穿過灼熱的鎧甲流了出來,像骨頭一樣的東西碎成一堆,隨後紛紛落下。

然而,眼前仍然到處都是末日守衛。克拉蘇斯一直覺得他們是受人指使等在這裏的,等待着為精靈助戰的那頭紅龍或者其他巨龍的歸來。可笑的是,惡魔們也許將會在無意中拖延耐薩里奧的叛變,於是也可能為克拉蘇斯爭取到足夠的時間,這也是魔法師一直在思考的一個問題。

由於背上有人,克萊奧斯特拉茲並不敢像平常那樣上下左右來回俯衝,不過紅龍還能使出其他絕招。眼看有個惡魔已經離他很近,只見克萊奧斯特拉茲雙顎猛地一咬,敵人便已粉身碎骨,隨後他把屍體吐了出來。

他搖了搖頭說道:“真難吃!太難吃了!”

克拉蘇斯繼續環顧四周。燃燒軍團從不會只進攻一次就完事,他們總是在等待時機發動第二波攻擊。

克拉蘇斯看到四個末日守衛並排飛了過來,過了一會兒,他發現他們手裏都拿着什麼東西,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一根長而粗的繩子。當他們靠近時,他才看出,那根本不是繩子,而是某種柔軟的金屬線。

他猛一回頭,朝反方向看去。沒錯,又有四個惡魔拿着相同的東西,兩組惡魔似乎都在往克萊奧斯特拉茲的翅膀那邊前進。

“瑪法里奧!看那邊!”

德魯伊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然後一臉困惑地問:“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好像是要綁他的翅膀,克萊奧斯特拉茲還沒有注意到,咱們必須全力阻止他們!”

就在克拉蘇斯說話的時候,他看到又有兩組持有相同裝備的惡魔出現了。他們是想確保他們的奸計能萬無一失。

趁着帶金屬線的傢伙靠近的時候,別的末日守衛也更加瘋狂地拼殺起來。克拉蘇斯和瑪法里奧很想集中精力對付那些搞陰謀的傢伙,無奈其他惡魔是不會讓他們輕鬆實現的。

突然間一陣狂風吹散了頭頂上的許多惡魔。瑪法里奧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施放這個——以及其他所有的魔法——花費了他不少氣力,但也為克拉蘇斯爭取了時間。

克拉蘇斯從德魯伊那裏學會了一種強力魔法,後者曾用它殺死了哈卡,現在魔法師用眼睛瞄準了第一組敵人。惡魔們此刻已經差不多要把那根長長的金屬線繞到東拙西支忙於應付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左翅上了。如果讓他們得逞的話,他就只能靠右翅膀停留在空中——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閃電只擊中了其中一個惡魔,不過他們手中拿着的金屬線將電流傳向了其他惡魔。伴隨着尖叫聲,惡魔們被擊得一陣搖晃,閃電消失后,他們殘廢的手也就丟開了金屬線,四個惡魔垂直掉落進雲霧深處。

幹掉了一組后,克拉蘇斯發現眼前至少還有五組這樣的惡魔。其他長着雙翼的敵人也再次靠近過來,弄得他們三個不勝其煩。

“我想請你們幫我個忙!”紅龍的聲如巨雷,“緊緊抓住我,就假設一鬆手你們就會沒命一樣。他們會攻上來的!”

他們兩個立刻照做,克拉蘇斯嚷道:“把腳鉤在他的鱗片下面,瑪法里奧!快!”

他們按照紅龍的指示準備就緒后,克萊奧斯特拉茲仰面朝天開始旋轉起身體。

這一招讓眾惡魔大感意外,克萊奧斯特拉茲巨大而厚實的雙翼擊中了一個又一個敵人,有兩組惡魔被打得失去了平衡,金屬線也失手掉落,消失在下方的濃霧中。

在轉動身體的同時,紅龍還噴出了三團迅猛的烈焰,頭兩下幹掉了兩個末日守衛,最後一下雖然擊偏,卻也衝散了幾個敵人。

“當心!”瑪法里奧叫道。

一顆巨型飛彈撞在了紅龍的胸膛上,克拉蘇斯腳下一滑,雙手抓着紅龍在空中懸盪着。德魯伊無計可施,只能自顧自抓緊龍身。

原來是一個地獄火。這個全身火焰的傢伙從紅龍身上彈開,掉入了迷霧中,也不管自己下落的距離會有多長。即使從這樣的高度落下,撞到地面上,這個惡魔也一定是毫髮無損的。

其他惡魔利用這個機會靠攏過來。克拉蘇斯爬回紅龍背上的同時,還對着一個惡魔手中的大刀踢了一腳。瑪法里奧則又從口袋裏拿出一些小顆粒,然而現在惡魔們已經聰明了很多,幾乎躲開了每一擊。只有一個末日守衛成了藤條的犧牲品,但惡魔人多勢眾,這點損失根本不算什麼。

克拉蘇斯又在龍背上坐穩了,另一組敵人開始在紅龍的右翅上繞起長長的金屬線。魔法師對着這四個惡魔伸出手指,嘴裏又開始念咒。

克拉蘇斯的指甲突然斷開,朝惡魔飛去。飛着飛着,每片指甲都長到了一英尺長,四個惡魔在一瞬間裏接連被尖利的指甲刺穿了身體,傷口處開始封凍。克拉蘇斯搓了搓手指——新的指甲已經開始生長了——看着那些敵人掉落下去。

“克萊奧斯特拉茲!”克拉蘇斯大聲說,“我們必須突圍!不能困在這裏和他們這樣拼下去了!”

這一次,紅龍聽見了他的話。顯然,他並不喜歡沒打完仗就退出,但他還是聽從了克拉蘇斯的建議:“這可能比你想像的要難!”

克拉蘇斯也知道突圍的困難程度。到處都是末日守衛,而且紅龍由於要照顧到他和瑪法里奧,因此每動一下都得小心翼翼,惡魔們現在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但是他們必須得離開,已經耽擱得太久了。

紅龍突然停下來,將一個冒失的末日守衛燒成了灰燼。“我有一招!以前成功過!你們抓緊!”

剛才克拉蘇斯和瑪法里奧差點被甩出去,打那以後,就一刻也沒有松過手,不過他們現在還是盡最大可能地死命抓着龍鱗。

剛完成準備工作,克萊奧斯特拉茲的翅膀就停止了扇動。

紅龍像石頭一樣直直地落了下去。眾惡魔都目瞪口呆地懸在高空,等想起來要去追時,紅龍已經走遠了。

瑪法里奧大叫起來,克拉蘇斯緊咬着牙齒,此刻他才想起原來這是自己年輕時最喜歡用的戰術。大多數敵人,甚至其他龍,總想着對手會留在空中。他模模糊糊地想起克萊奧斯特拉茲和兩頭黑龍作戰時也是用了這種戰術的。

他們不斷地下落,克萊奧斯特拉茲也動幾下翅膀,但只是為了讓自己的身體不致翻轉。他背上的兩人要想緊緊抓住他,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不知怎麼地,他們卻做到了。

克拉蘇斯突然想起,霧這麼重,克萊奧斯特拉茲可能沒有辦法及時看到地面。然而這時一樁怪事發生了——霧忽然間消失了。似乎是某個強人為他們劈開了層層迷霧,雖然還覺得有點眩暈,但視野已經非常清晰,現在克拉蘇斯終於看清了遠處的群山。

“哈!”克萊奧斯特拉茲發出勝利的歡呼聲。他開始拍打雙翼,並輕輕地搗搗他的同伴。他趁着風勢,毫不費力地平穩起飛。至於燃燒軍團,早就看不到影子了。

克萊奧斯特拉茲可不想獃著等敵人追上來,他開始用一種任何惡魔都追不上的速度朝他們的原定目標飛去。

克拉蘇斯身後的瑪法里奧喘着氣說:“希望我以後別再經歷這樣的場面了。肯定沒有哪個精靈願意像我這樣隔三岔五地飛行的。”

“有了這次經歷之後,你產生這樣的想法,我不能怪你……”克拉蘇斯突然往前方看去,“我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了。特別讓人不安的感覺。”

“什麼?出什麼問題了?惡魔又來了?”

“惡魔倒不算什麼,德魯伊。有那種感覺的話,似乎要更麻煩一點。”

“什麼意思?”

“你知道,燃燒軍團到來之後,綿綿不絕的罪惡就彰顯在我們面前了。”

“我的同胞應該可以打敗他們,現在只是第一步吧。”

克拉蘇斯希望自己也能像瑪法里奧一樣樂觀。他抬起頭向著空中,像布洛克斯常做的那樣,聞聞氣味。他的嗅覺讓他幾乎絕望,也證實了他之前的擔憂。

“克萊奧斯特拉茲!你聞聞看!告訴我你聞到什麼了?”

紅龍馬上照做,克拉蘇斯看到他臉上現出吃驚的表情:“我感覺……我感覺到了我們龍族的氣息……”

“是一頭龍?”

“不……有很多,多如蟻聚……”

“這意味着什麼?”瑪法里奧問克拉蘇斯。

魔法師噓了口氣說:“意味着剛才與我們交手的那些惡魔給我們造成的傷害比我預想的還要多!”

“但是……其實我們毫髮未傷地突圍了啊……”

克拉蘇斯寧願多添幾道新傷,也不願面對目前這樣的局面。即使是突圍出去所花的那幾分鐘,他也覺得太過浪費,眾龍現在應該已經把他們遠遠地甩在後頭了。

克拉蘇斯有太多的話想要說,但由於被施了魔咒又說不出口。對於瑪法里奧,他只能說一件事,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其他龍趕在我們前頭了,德魯伊……而他,一定是這支飛行大隊的領頭人。”

克拉蘇斯看得出,瑪法里奧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眾龍正朝戰場進發,他們相信自己操控着足以摧毀燃燒軍團的力量。

可是,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帶領他們沖向戰場的耐薩里奧,將在那裏背叛他們……眾龍很快逼近了目標,戰場就在眼前了,他們一邊飛,一邊準備投入戰鬥。耐薩里奧引領他們在低空飛行,並用龍之靈魂的法力驅散周圍的迷霧。神符的魔力給眾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包括阿萊克斯塔薩和其他守護巨龍。大家都相信這是一件威力驚人的傑作。

勝利已經唾手可得,耐薩里奧飛在空中,腦中全是那些低語聲。快到了!快到了!那些聲音說道。快了!快了!它們似乎很自信。

很快所有人都會在偉大的他面前俯首稱臣,這個世界也會走上正軌。

“你希望我們做什麼?”阿萊克斯塔薩對着他大聲說。

我希望你把命送給我……大地守衛這樣想,但他嘴裏說道:“我已布好陣勢,希望大家能按我的指示各就各位。其他事情就交給龍之靈魂吧!”

“就這麼簡單?”

我想讓你輕而易舉地向我低頭……“是的,就這麼簡單。”

她不再問問題了,這讓耐薩里奧暗自慶幸。他心智已亂,阿萊克斯塔薩的嘮叨幾乎讓他控制不住自己了。

龍之靈魂——他的龍之靈魂——繼續為他們清理迷霧。耐薩里奧向前看去,發現地上有很多東西在移動,就像是一群群的螞蟻。

他們到達戰場了。此刻他已是興奮難抑。

忍耐……那些聲音低語道,忍耐……

是的,黑龍可以再忍耐一會兒,他有這種氣度。報酬如此豐碩,幾分鐘的忍耐不是問題。

就幾分鐘而已……布洛克斯第一個看到群龍。獸人解決了一頭地獄獸后,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然後在不經意間抬頭望去,發現最先到達的那頭巨龍已經停在戰場上空。他瞪大了眼睛呆了好一會兒,由於這個疏忽,還差點被一個惡魔守衛砍下了腦袋。他與那惡魔短兵相接大戰一場,終於將他切成三塊,接着往回走了幾步,四下里張望起來。不巧的是,紅頭髮法師不在近旁。

獸人呼哧着鼻子。羅寧可能還不知道龍族已經前來,然而毫無疑問的是,很快每個人都會發現他們的存在的。

布洛克斯覺得,這樣一來,這場戰爭就會變得有趣很多。羅寧沒能趕到拉芬克雷斯特跟前。雖然這位貴族就在他的視力範圍之內,然而戰場的風雲突變使他不得不集中精力保持前線不被突破。幾個速度奇快持續時間很短的魔法逐漸穩固了防線,然而單靠他一人之力是不行的。糟糕的是,有些地方月亮衛隊的陣形已經被拉散了,而在其他地方,伊利丹卻讓他們把法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以便他能施放出強力魔法。

瑪法里奧的弟弟越來越不計後果了,而這也不能單單用形勢所迫來解釋。他將魔法朝四面八方放去,好像扔石子一樣,也不管它們會不會擊中自己的同伴。

另一個地方也開始告急了。在末日守衛的保護下,三個地獄火在士兵中落開了花,將他們撞得到處橫飛。惡魔守衛也湧進了精靈軍的陣地,對着任何有生命的東西一陣亂砍亂戳。

紅頭髮法師擺好了施法的架勢,但正當他要放出魔法時,什麼東西突然炸開了,震得大地都開始搖晃。地獄火被炸得粉碎,身後的惡魔也倒下了,他們的鎧甲連帶着血肉四處飛濺。

如果結果僅僅是這樣,羅寧倒是大可以欣悅一番了,然而,在惡魔死傷的同時,卻也有精靈慘遭同樣的命運。倖存者大聲喊叫着以求援助,鮮血濺得滿臉都是。

羅寧不禁咒罵了起來。不過也並不是因為他犯了什麼錯,他還沒放魔法呢。

他憤怒地看着伊利丹。這個精靈法師終於還是做了這樣的事。他殺害了自己的同胞,更可怕的是,他不僅對自己造成的後果漠不關心,竟然還視若無睹。

羅寧不去管惡魔,擠過人群,朝着伊利丹所在的地方走去。必須要看住伊利丹,這種情況不能再發生了。

伊利丹轉過頭,看到他正朝自己走來。瑪法里奧的弟弟對他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這更讓法師煩惱加倍。

隨後,伊利丹朝羅寧那邊的天空看去。他一邊指着那裏,一邊睜大了眼睛笑得更燦爛了。

羅寧並不想管其他閑事,但他還是不自覺地朝那邊看了看。

他也睜大了眼睛……然後嘴裏罵了一句。

天空突然放晴,他看到了很多龍。成百上千的龍!

“不……”羅寧對着那些高飛的龍咆哮着。他認出了領頭的那個傢伙,一頭巨大的黑龍,看身形只能是他了。這,也就意味着歷史上的一件大事即將發生……對精靈守軍而言,那是一件最糟糕的事情。“不……不會是現在……不會是現在……”

惡魔之魂十四

阿克蒙德幾乎從不感到驚慌。他能夠非常理性地處理每一件事情——包括暗夜精靈,魔法,甚至龍族。

然而此刻他卻快要沉不住氣了。他沒想到會來這麼多龍。就他所知,龍族已經不問世事,即便是末日臨頭他們也會全然不知。當然,肯定也會有些龍與其他的不一樣,會多管點閑事。阿克蒙德對這些傢伙早已有所防備,無數藏在濃霧中的末日守衛就是用來招待他們的。

但是現在,這些巨獸不僅在戰略上棋勝一着,而且……他們都來了。

惡魔指揮官很快又恢復了鎮靜。薩格拉斯是決不允許在這種緊要關頭出什麼岔子的。阿克蒙德將意識延伸出去,與所有的艾瑞達和恐懼魔王建立了精神連結,命令他們將魔法攻擊轉向慢慢飛近的龍群。

阿克蒙德很有信心,他認為燃燒軍團的魔法足夠處理這些多管閑事的傢伙。他又將注意力轉移到戰場上,納斯雷茲姆和巫師們肯定能消滅這些龍的,龍族終究不過是這個凡間世界的生物,無論如何,他們的力量都會受到自然法則的約束,而燃燒軍團則與之全然不同。

是的,沒有任何東西,包括龍族,能夠阻止他偉大的勝利。泰蘭德的姐妹們已經被逼到了一塊丘陵地帶,那兒只有幾棵多節的死橡樹。惡魔的突然湧出讓所有的精靈都嚇破了膽,雖然女祭司們試着讓他們振作起來,但無濟於事,甚至就連女祭司們自己在如此強大的攻勢下也幾乎失去了信心。

新任大祭司現在徒步作戰,她的夜刃豹為了讓主人免受劍傷而犧牲了自己。泰蘭德已經幹掉了那個殺害它的惡魔,現在她要去幫助另一個在這次襲擊中嚴重受傷的姐妹。泰蘭德將鮮血淋淋的女祭司拖到樹邊,希望她可以呆在那兒而不被惡魔們發現。

從她現在所在的高地看去,戰局似乎更加不利了。目光所及之處,那些狂暴的惡魔正如海水般湧向她的同胞。精靈們被無情地屠戮着,到處都有同胞陣亡。

“艾露恩,月亮女神,”她忽然默念道,“難道您不能再為您的子民做一些事了嗎?如果再不採取行動,整個世界就完了!”

然而,暗夜精靈仍然一個個地在倒下,月亮女神似乎也已經無能為力了。泰蘭德向前斜着身子,希望至少能治好這位女祭司,但又擔心自己的努力到頭來是否只是一場空。

就在這時,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人正盯着她,於是她停止手中治療的活。回頭望去,確實瞥到了一個陰影,然而待她湊近細看時,眼前卻只有枯死的樹木了。

泰蘭德正要繼續剛才的工作時,又注意到了什麼東西。她抬頭看着天空,表情由沮喪變成了希冀。

空中都是龍,所有五個部落的龍。

“感謝艾露恩!”她喘息着說。

泰蘭德重新燃起了希望,她開始專心致志地治療那位女祭司。月亮女神又一次回應了她的祈禱,她派來了一支連燃燒軍團都始料未及的大部隊。

毫無疑問,現在沒什麼好害怕的了……按照耐薩里奧的命令,為了讓整個龍族部隊的實力平均分佈,也為了充分發揮各部落的特長,群龍根據不同的顏色相互交叉,在空中一字排開。大地守衛的身旁是阿萊克斯塔薩、伊瑟拉、瑪里苟斯與黃龍諾茲多姆的配偶。如果耐薩里奧瞅瞅紅龍的話,就會看到阿萊克斯塔薩正四處張望,好像在找什麼人。黑龍處於癲狂狀態,他甚至沒有留意到她最年輕的配偶克萊奧斯特拉茲並不在場。

從高處看下去,那些弱小的生物已經開始注意到龍族正以排山倒海之勢前來參戰。耐薩里奧微微一笑,爬蟲似的臉上露出了牙齒。他的觀眾們都已經準備好了。

“現在,”他聲音低沉地說,“讓地面上的敵人見識一下龍之靈魂吧!”

小個頭的神符發出刺眼的光芒,除了大地守衛以外其他的龍都不得不將視線移開。耐薩里奧已經不感到刺眼了,他正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龍之靈魂開始攻擊了。

它射出一道至純的金光,純過太陽、星星和月亮。金光一直向下掃過惡魔部隊,碰到它的惡魔盡皆灰飛煙滅。

惡魔們一邊哀嚎、尖叫,一邊四散奔逃,試圖躲過這道致命的金光。他們從未在敵人面前這樣狼狽逃竄過,甚至是暗夜精靈他們也不怕。他們從未感到過恐懼,然而現在卻感受到了。

剛開始時,精靈守軍是用敬畏的目光看着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無人喧嘩,個個安靜得像尊石像。就連貴族中最自負的精靈也只是張着嘴注視着神符中湧出的能量,與之相比,他們所掌控的永恆之井的力量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

而羅寧則在人群中搖着頭不停地說:“不……不……不……”

305306遠處的伊利丹用無比艷羨的目光注視着這場壯麗的大屠殺,他覺得,跟群龍操控的力量比起來,自己平生所學簡直一無是處。

而在戰場的另一邊,阿克蒙德則緊緊地皺着眉頭。僅僅因為這股力量,他強大的軍隊就潰如草芥了。他已經感覺到了薩格拉斯的不滿,也很清楚是他,而不是瑪諾洛斯或者上層精靈,將要為主人的憤怒付出代價。

燃燒軍團確實做出了回擊,但卻毫無用處。艾瑞達和納斯雷茲姆都將矛頭對準了神符和它的創造者,他們施展出黑暗魔法,企圖燒毀龍之靈魂,並能剝下耐薩里奧的皮,及至他的肉,他的骨頭。他們對所有的龍都發起了攻擊,希望能讓本方儘快擺脫受制的局面。

“是時候了!”大地守衛吼道,難抑心中的狂念,“擺好魔法矩陣!”

群龍將意識與力量聯結成了整體。他們因自己先前的奉獻而與神符緊密相連,現在要為它再加一把力並不困難。

耐薩里奧嘲弄似地吼了一聲,對準攻上來的惡魔巫師釋放出神符的力量。

成群的艾瑞達化作了灰塵,他們的尖叫聲雖短卻十分刺耳。灼熱的金光穿透了飛在空中的恐懼魔王們的身體,將這些猙獰的惡魔燒成了根根白骨。其他地方的巫師們所放的魔法被神符彈了回去,惡魔的死法各不相同,卻一樣恐怖。

最後,連最兇殘的惡魔也開始倉皇逃竄。他們無法與這種力量抗衡,即使是對薩格拉斯的畏懼心也不能讓他們停止潰退。

當惡魔守衛、末日守衛以及其他惡魔看到他們的弟兄在龍族的力量面前不堪一擊時,他們最後的勇氣也就消失殆盡了。阿克蒙德發現他現在成了個無人可指揮的指揮官,即使他殺了身旁的幾個人以儆效尤,也沒有人理睬他的威脅。

拉芬克雷斯特騎在他的夜刃豹上,指着潰退的惡魔吼道:“時機到了!為卡利姆多和艾薩拉而戰!”

戰士們響應了他的號召,精靈軍開始向前進逼。終於,勝利在望了。

只有羅寧在遲疑不決,因為只有他知道真相。然而,大家都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他又可以說什麼呢?龍族的那件傑作的確已經實現了創造者們的初衷。

他拚命地尋找着那個人,那個感覺得到危險的人,那個能告訴他該怎麼做的人。

但是仍然不見克拉蘇斯的蹤影。看着弱小的惡魔們四散而逃,耐薩里奧發出了得意的吼聲。他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了他的龍之靈魂的實力,以及他自身的尊貴。

這時,有頭他認為早晚會與他作對的龍竟然攪和了他享受偉大勝利的心情。

“耐薩里奧!”阿萊克斯塔薩喊道,她的聲音有些疲憊,“惡魔們已經敗退了!龍之靈魂做得非常好!現在該是我們撤掉魔法矩陣、發起全面進攻的時候了——”

“不行!”他惱怒地瞪着她,再也不能也不願意掩飾內心的狂念了,“不行!從現在開始,由我來決定該做什麼!我,而不是你,阿萊克斯塔薩!”

其他守護巨龍忽然間一齊把目光投向大地守衛,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樣。特別是瑪里苟斯,他十分不解,想要與黑龍說理:“我的好朋友耐薩里奧,她並不是不尊重你,只是因為那樣的話我們的進攻會更有效,如果……”

“住口!”

神符開始閃爍。

聚集在一起的群龍都被齊刷刷地定住了,翅膀半張開,卻並沒有下墜,是龍之靈魂中那可怕的力量將他們封凍在半空中的。他們的眼睛是唯一表明他們還具有意識的東西,除了那些黑龍之外,其他龍的目光中都顯出惶恐的神情,見證了他們中最強成員之一的背叛。

“不許背叛我!我將行使我的權力!我的理想就要實現了!這塊土地,所有的土地,都將屈服在我的力量之下!我將按照這個世界本應有的方式重構它!”

他那令人恐怖的目光轉向戰場,卻沒有去看燃燒軍團。黑龍拿着金色的神符,對着前進中暗夜精靈發出了嘶嘶的聲音:“讓所有人都看看,我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

龍之靈魂的法力瞄準了精靈守軍。

勝利本已在望,精靈們都沉浸在喜悅中。原本他們就不能做什麼,這樣一來就更沒有機會去抵抗神符的力量了。一道金光掃過精靈陣線的最前排……然後他們就消失了,只有短短的幾聲尖叫還在那裏回蕩,表明他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夜刃豹騎士剛跑到一半即被消滅,胯下坐騎也跟着死去;無數步兵亦在一瞬間倒下了。

面對這麼恐怖的場面,原來正進行中的總攻也戛然而止了。此刻,一邊是潰退的惡魔,一邊是逃命的精靈,中間是大片被烤焦的土地和一些血淋淋的東西。

戰場一片混亂。無論是暗夜精靈還是惡魔都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這個掌握着生殺大權的可怖的黑色形體。

大地守衛用蓋過一切的嗓音對下方的小生物說道:“認識我了吧,寄生蟲們,好好看着我然後向我祈禱吧!我是耐薩里奧!我是你們的神!”

耐薩里奧腦中那些聲音越來越響,催促着他繼續屠殺,但他卻棄它們於不顧,這是前所未有的。他現在希望能品嘗一下勝利的滋味,讓那些小生物屈服在他的強權之下,並承認他那無與倫比的力量。無論如何,只要他樂意,任何時候都可以隨意屠戮他們。

只要他對他們感到厭倦了,就會這樣做的。

“所有人都必須在我面前跪下!現在就跪!”

很多人跪下了,還有一些則半迷茫半懷疑地站在原地。

龍之靈魂打消了人們不情願的念頭。那道致命的金光先是射向惡魔軍上空,接着又在精靈軍的頭頂上經過。這一招非常有用,獃著不動的人立刻在短時間內跪成一片。

“我觀察了很久。”瘋狂的巨龍怒罵道,“我的世界被你們這些可憐蟲給毀了!必須要有序!我要讓我的世界重新完美起來!不適合做我手下的只有死路一條!”

身後的一陣輕噓聲讓耐薩里奧立刻轉過身來。雖然沒有他的命令阿萊克斯塔薩就無法移動,但她還是設法表達了她的憤怒與不屑。

“你……”黑龍暫時忘記了地面上的生物,說道,“你,還有這些不忠的‘朋友’,等我忍耐夠了,你們全得死!你們的陰謀,你們的詭計,你們罪有應得!”

阿萊克斯塔薩掙扎着想要說話。為了顯示自己的寬宏大量,耐薩里奧給了她說話的能力。

“你做了什麼,耐薩里奧?你幹了哪些壞事?你說我們是叛徒,可是在我看來只有一個人配得上這個稱號!”

“我親愛的阿萊克斯塔薩,給你說話的機會是為了讓你為自己所犯的罪請求寬恕,你竟敢指責我?”

她對這些話嗤之以鼻。“我們中沒有一個犯過比你還要可怕的罪行!”阿萊克斯塔薩說著猶豫了一下,她的口氣忽然緩和起來,“耐薩里奧……這不是你!你總是想讓這個世界和平而融洽……”

“我是要這麼做!等所有人都遵從我的命令后,世界就不再混亂,也不會再有戰爭!”

“也不再有死亡嗎?你的‘和平’需要多少生靈付出生命,我的老朋友?”

“我——”他腦中的聲音又開始沒完沒了地響起,指使他剝奪她說話的能力以及她的生命。黑龍搖了搖頭,希望能理清思緒。“阿萊克斯塔薩……我……”

“耐薩里奧,和控制你的狂念鬥爭下去!你能夠做到!想想你以前的樣子……在無可挽回之前摧毀那件可惡的東西吧!”

她說錯話了。大地守衛深紅的眼珠又開始透出冷酷的光芒,他緊緊護住手中的神符,說:“不行!你越發不忠了!你會拿走我的東西——我創造的東西——好留給你自己!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你們中沒一個值得信任的!”

“耐薩里奧——”

“給我住口!”

阿萊克斯塔薩的下巴被凍結住了。顯然她仍然掙扎着想要說話,卻敵不過龍之靈魂那強大的法力。

黑龍不再理會她,又開始向下看去。由於對他的極度畏懼,地面上的人一動都不敢動。

“我已經做出了決定!”黑龍說道,“我覺得這裏不需要你們這些搗蛋鬼!”

他展示出了龍之靈魂。

神符發出光芒——

突然間,一團紅色的東西狠狠地撞上了他。他們到達后卻看到了一幕令人髮指的景象——地面上正在進行着一場大屠殺,而空中,龍族又陷入了自己人擺好的陷阱。

克拉蘇斯罵道:“太遲了!耐薩里奧已經叛變了!”

剛剛說完他就意識到大地守衛施在他身上的那個禁語魔法已經不存在了。怎麼會這樣呢?耐薩里奧已經正式宣佈叛變,這個魔咒就失去了效力。

“太恐怖了!”克萊奧斯特拉茲叫道,“他竟然囚禁了阿萊克斯塔薩!他怎敢這樣?我要殺了他——”

“你必須冷靜下來!”克拉蘇斯打斷他,“耐薩里奧有惡魔之魂的力量助戰,他現在太強大了!”

“惡魔之魂?對,這個名字比他給它起的那個要更確切!它確實是個惡魔般的作品,更適合燃燒軍團那些邪惡的傢伙!”

以後人們遲早要這麼叫它,而克拉蘇斯也絕非故意說出這個名字的,可是要收回已經來不及了。也許這就是神符更名的方式吧。他已經搞不清楚哪一部分是本來的歷史,哪一部分是因他的加入而改變了的,但這點現在看起來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卡利姆多由於某種威脅而處於危險中,與這種威脅相比,連惡魔們都似乎無關緊要了。

瑪法里奧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龍——惡魔之魂並不是無敵的,耐薩里奧是關鍵:他是創造者,也是它的弱點所在!”

“你是說毀掉它嗎?我們可以利用它來拯救我的同胞!”

克拉蘇斯的臉色變得陰鬱起來:“德魯伊,任何求生之路都比使用那個邪惡的東西好。它有讓你墮落的影響力!即使在這裏你也一定能感覺到它的邪惡吧!”

暗夜精靈點了點頭。顯然,除了耐薩里奧,任何人都能感覺到神符被激活時那股邪惡的力量。

克萊奧斯特拉茲搖着頭說:“我再也受不了了!”

紅龍沒再說什麼,他徑直朝精靈守軍陣線背後的一塊山地俯衝過去,沒被發瘋的黑龍發現。他降落的速度很快,坐在背上的兩人想反對都來不及了。

直到克萊奧斯特拉茲着陸,兩人從他身上下來后,克拉蘇斯才有機會說話:“你想做什麼?”

“你了解我,正如你了解其他人。你知道我要做什麼的。”

克拉蘇斯的確是知道的,他模模糊糊地記起了自己當時的決定。然而曾蘊藏在石頭裏的生命力已經不再是往日的模樣了。克萊奧斯特拉茲上一次幾乎送命,這次可能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可是,雖然知道這點,他還是不能阻止紅龍採取行動。克萊奧斯特拉茲深愛着他的女王或者說配偶,這一點克拉蘇斯與他是相通的。

“悄悄地過去,攻擊他的背部。然後,”他說,“盡全力打落他手中的神符。”

紅龍感激地點了點頭,說:“我會牢記你的金玉良言的。”

克萊奧斯特拉茲說完便又一次飛向天空,他飛快地扇動着翅膀,好在攻擊前的短時間內加快速度。地面上的兩人注視着紅龍離去的身影,克拉蘇斯的目光一直追隨着紅龍直到看不見他為止。

魔法師知道木已成舟,不可挽回,便轉身說道:“來,瑪法里奧。為了你的同胞,我們必須要快!”

克拉蘇斯一路跑去,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份。身份是那些有時間、有耐心的人需要注意的,他和瑪法里奧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羅寧他們。

當然,到時的問題就是……他們到底該怎麼辦?

他們不停地跑着,但在克拉蘇斯看來精靈們還是那麼遙遠。“太慢了!”克拉蘇斯忽然說,“等我們到那兒的時候就太遲了!”

“我來試着召喚一下吧?也許塞納留斯會再送幾頭角鷹獸過來。”

“我覺得現在我們不會再像先前那麼幸運了。或許……或許我可以聯繫到羅寧……”

克拉蘇斯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與他以前的學生建立精神連結。不過雖然他已經感覺到了羅寧,但戰場上過於混亂,克拉蘇斯覺得羅寧甚至沒有注意到他正在與之精神對話。

“我失敗了,”最後他說,“看來我們只好繼續往前跑了。”

“讓我試試吧,反正沒什麼大礙。”

克拉蘇斯看着德魯伊說:“你想聯繫誰?”

“當然是我弟弟。”

身材瘦長的克拉蘇斯考慮了一下他的提議,然後說:“我可以推薦另一個人嗎?泰蘭德怎麼樣?”

“泰蘭德?”瑪法里奧的臉色暗了下來。

克拉蘇斯不想讓他再這樣尷尬,便解釋說:“我們在宮殿裏找你的時候,是通過她才很快與你建立聯繫的。我覺得,在我的幫助下,你可以再試一次。另外,她更可能為我們提供坐騎。”

瑪法里奧點點頭,覺得這樣的推理完全正確,便說:“好的。”

他倆仍舊面對着面,各自坐下。克拉蘇斯注視着瑪法里奧的眼睛,兩人一起集中精力。

“泰蘭德……”瑪法里奧輕聲呼喚。

克拉蘇斯感覺到德魯伊的意識脫離身體,開始尋找泰蘭德。正如他所料,瑪法里奧和女祭司幾乎立刻建立了精神連結。他又一次呼喚着她的名字:泰蘭德……此刻克拉蘇斯可以感受到他倆之間深厚的感情,雖然他們自己可能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瑪法里奧?她的聲音又驚又喜。你在哪——

仔細聽我說!我沒時間解釋,他回答說,盡量強調事情的緊急。克拉蘇斯和我需要坐騎。可不可以讓你的一個姐妹來南面的山上?他盡量為她在腦中勾畫出這邊的樣子,並感覺到她已經知道他們的位置了。

我自己過來。女祭司說。

瑪法里奧還沒來得及反對,克拉蘇斯就插了進來。她能通過精神連結直接找到我們。其他人很可能在周圍轉上很長時間卻仍不知道我們在哪兒。

克拉蘇斯感覺到她很贊同自己的觀點,接着,瑪法里奧也讓步了。

我得先找到坐騎,不過很快就會到那兒的。說完,泰蘭德就退出了兩人的意識。她仍保持着與瑪法里奧的聯繫,不過她現在能做其他事情而不會受他意識的影響了。

“謝天謝地!”克拉蘇斯切斷了自己與兩人的精神連結后這樣說道。他一邊扶起瑪法里奧,一邊宣佈:“現在我們有機會了。”

“但是機會有多大?先是惡魔然後是黑龍!卡利姆多肯定完了!”

“也許是吧,又也許不是。總之我們要做好我們所能做的。”克拉蘇斯忽然抬頭看看克萊奧斯特拉茲飛過的地方。面前是群山遮道,大戰在即,他們卻無法親眼目睹。“就像做別的事一樣,”克拉蘇斯又添上一句,掩不住內心的蒼涼,“就像做別的事一樣……”

惡魔之魂十五

克萊奧斯特拉茲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撞擊耐薩里奧,撞擊他鱗片最少從而受保護最少的部位,與此同時,他還對準這頭髮了瘋的守護巨龍的眼睛噴起火來。

317318他着實讓大地守衛大吃了一驚,但是耐薩里奧卻沒像克萊奧斯特拉茲希望的那樣丟掉神符。黑龍死死地抓着龍之靈魂,即便他被撞得在空中打轉時,他也清楚地記着要保護好他珍貴的創造物,不讓它丟了。

克萊奧斯特拉茲為自己的失敗小聲嘆了口氣,面對體形比他大很多的黑龍,光靠他一個是沒有機會取勝的。更糟的是,紅龍還感覺到了克拉蘇斯之所以稱其為惡魔之魂的那股魔力。他也很清楚,就像對待其他龍一樣,大地守衛同樣能夠將自己定住。

然而,克萊奧斯特拉茲是不會逃跑的。他心意已決,發誓戰鬥到最後一刻,希望能僥倖救出他的配偶。

耐薩里奧還沒重新擺好架勢,克萊奧斯特拉茲對着他又是一擊,這次是用頭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部。巨龍因為不能呼吸而大口地喘氣,他鬆開了爪子,神符滑落下來。

“不……”耐薩里奧發出雷霆般的吼聲。他使出了蠻勁對着紅龍猛推了一下,把後者彈出老遠,而他則立馬俯衝下去追趕神符。他收起翅膀,飛速下降,惡魔之魂還沒掉多遠就被他抓住了。

黑龍重新升空,對着瘦小許多的克萊奧斯特拉茲怒吼:“你……怎麼敢……這樣?”

克萊奧斯特拉茲試圖恢復平衡,然而他動作太慢了,看到耐薩里奧手中的神符已經對準他時,紅龍大驚失色。

“我會要了你的腦袋!”

一道金光罩住了克萊奧斯特拉茲,他的身體開始燃燒,這是他從未經受過的。他感到鱗片融化了,骨頭也烤焦了,痛得忍不住喊出聲來。

但紅龍還是支撐着向前,決不後退。他忍着劇痛靠近耐薩里奧,後者因為感到挫敗而怒吼起來。黑龍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性,想殺對手卻又沒封住他,這一點現在給他自己帶來了麻煩。

他們撞到了一起。由於距離太近,神符並不如耐薩里奧想像中的那麼有用。二龍即刻爪牙並用,克萊奧斯特拉茲死命堅持着。

耐薩里奧想咬他的喉嚨。紅龍吸了一口氣,對着大地守衛的臉噴出一股熱氣流。這次的攻擊成功了,黑龍旋轉着退到後面,頭上還冒着煙。

然而克萊奧斯特拉茲很快就失去了優勢。耐薩里奧飛出了他的攻擊範圍,接着將惡魔之魂緊貼着起伏的胸膛,對着他的對手露出了癲狂的笑容。

“我覺得你不好玩了,年輕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對我來說,你只是一隻小蟲,一隻必須踩死的小昆蟲!封住你的行動真是太便宜你了……”

他說著說著,神符便開始閃光。霎時間金光四射,包圍住了他。他的笑聲已經沒有任何理性。大地守衛的眼睛似乎在燃燒,他看起來好像腫脹得比例失調了。

“昆蟲!”他幾乎是愉快地重複道,“你們,對我而言都只是昆蟲而已!”

黑龍的身子搖晃着,像要爆裂開一樣,他伸出沒拿神符的前肢指向遠方的地面。

地面開始扭曲。惡魔們和暗夜精靈逃得更遠了。火山開始爆發了。熔岩和火焰直衝上天,又落在沒來得及跑走的不幸者身上。他聰明地使用了所擁有的大地的力量。耐薩里奧現在開始濫殺一氣。在克萊奧斯特拉茲的眼裏,大地守衛正在監守自盜,他從世界的守護者變成了毀滅者。

完成了他的暴行后,耐薩里奧變化了更多。他的腹部裂開,鱗片也如紙般脆弱地被撕開。但是傷口裏沒有血流出,而是純純的火焰。他胸部也裂開一條口子,背部也裂開了一條。

像瘟疫爆發一樣,耐薩里奧身上滿是恐怖的裂痕。光看着這些克萊奧斯特拉茲便覺得疼痛,而黑色的巨龍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如果有的話,耐薩里奧看起來似乎也是對自己的變化非常高興。他的眼裏燃燒着力量的火焰,那是神符的光芒,他邊笑邊毀滅世界。

克萊奧斯特拉茲堅持着試圖再一次去阻止瘋狂的魔鬼。他做好死亡的準備沖向耐薩里奧。他默默地向不在場的克拉蘇斯道歉,因為他死的時候,克拉蘇斯也必定會死去。

雖然耐薩里奧專心殺戮,但他還是注意到對手返回來。他醜陋的臉上顯出似乎是冷笑的表情,黑龍將惡魔之魂指向克萊奧斯特拉茲。

它的力量沖向紅龍,將他扔向地面。克萊奧斯特拉茲試圖減慢他下降的速度,但神符的力量太大了。

他落到地面的聲音震耳欲聾。但是即便如此,耐薩里奧仍不住手。他想將所有的龍都扔到地面上去。

這時一個藍色的能量域包圍住耐薩里奧。他噓着氣,惡魔之魂也抵回到他的胸口。黑龍憤怒的吼叫着,尋找是誰困住了他。

透過水暈,克萊奧斯特拉茲看到一波力量攻向耐薩里奧。

其他龍也自由了。在他和阿萊克斯塔薩的配偶戰鬥以及對惡魔和暗夜精靈施以暴行時,他沒有花足夠的注意力在他先前施在其他龍的魔法上。這個錯誤倒讓卡利姆多又有了希望。

一組隊伍飛快地和其他隊伍分開。一行藍龍快速地包圍住被圍困的巨龍。領頭的龍曾經最為崇拜大地守衛,直到黑龍的叛變為止。

“耐薩里奧,”瑪里苟斯叫道,“我的朋友耐薩里奧!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吧!你創造的東西會毀了你的!把它給我,我來毀了它!”

“不行!”耐薩里奧叫着回答,“你想擁有它!你是想擁有它!你知道它能讓你有多強大!它能創造一個神!”

“耐薩里奧——”

但是瑪里苟斯沒有說下去。黑龍咬緊牙,它的身體變得更加狂躁。金色的光環從他和神符暈開,燒毀了藍龍部下的牢籠。

“你讓我無從選擇,我的老朋友!”瑪里苟斯飛向其他巨龍。他布好位置,好從各個方向攻擊耐薩里奧。藍龍在龍族中最為了解魔法的精妙之處。虛弱的克萊奧斯特拉茲想,耐薩里奧終於要被打敗了。

像群狼縮小包圍圈上山一樣,藍龍們圍着他們的敵人飛翔。深藍色的光圈籠罩着瑪里苟斯。

“這種罪惡本不應成為現實,”藍龍告訴他的對手,“我曾經同意創造它,所以這很公平,老朋友,由我來抹掉它!”

一道似乎是純白的弧形飛向神符。它靠近的時候,證明瑪里苟斯所說“抹”去惡魔之魂用字的準確。它碰到的地方一片空白,霧不見了,天空都不見了。對天空的作用當然只是暫時的,但對邪惡的神符而言卻是終結性的。

或者說……應該是終結性的。一邊旁觀的克萊奧斯特拉茲或者其他龍都不知道瑪里苟斯的魔法是否能夠摧毀惡魔之魂。在它碰到神符之前,只見耐薩里奧向外一吐。他吐出的東西變成一個耀眼的黑球,在弧形即將要碰到神符的前一秒和它撞到了一起。一陣令人炫目的火花……然後什麼都沒了。

瑪里苟斯發出狂野的叫聲,表明他要起飛攻擊了。

但是耐薩里奧的動作更快。在白色弧光消失之前,他就已經拿起了惡魔之魂。這次不再是先前毀掉大部分土地的金色光芒,而是向各個方向散出灰色的光。瑪里苟斯變出一道煙狀的盾牌,但是好像僅僅是煙而已。灰光裹住他,狠狠地把他扔了出去。他被摔過山脈,並最終摔出了地平線,一路上都伴隨着他痛苦的叫聲。

對瑪里苟斯的配偶和追隨者,耐薩里奧構想了更為殘酷的命運。

藍龍們都束手無策。他們像被抽干水的布袋一樣縮小枯萎。他們的叫聲聽起來十分可怕。雖然他們也反抗掙扎,但沒有一個能逃脫懾人的灰光。

其他的龍想去救他們,但是已經太晚了。他們的魔法和生命的力量都被惡魔之魂吸干,剩下的只有乾枯的皮。垂死的藍龍一族最後終於成為一縷灰塵消失在風中。

“不……”克萊奧斯特拉茲氣喘吁吁,試圖站起來。可是他頭暈目眩,又一次栽倒,將他所在的山坡上剩下的東西撞得粉碎。“不……”

“傻瓜!”大地守衛咕嚕着說,一點都不為他所做的事後悔,“我一遍一遍地提醒你們!我是至高無上的!所有的都屬於我!所有的生命,都取決於我!”

只瞥了其他龍一眼,瘋狂的黑龍便喚來一陣颶風將其他龍如灰塵般颳走。連阿萊克斯塔薩和伊瑟拉都站不住,她倆像其他龍一樣輕而易舉地就被颳走了。他們不停地旋轉,直至消失在視野中。沒有一條龍逃出耐薩里奧的魔法。

他腫脹的身體已經變形,已經滿是噴火的裂口。邪惡的黑龍開始對付暗夜精靈和惡魔們了:“還有你們!你們還沒有接受教訓!你們就要知道了!馬上就知道了!”

他又笑了起來。他空閑的前爪碰到了身上的一條裂縫。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身體恐怖的變化。他的表情立刻變得有點驚恐。然後他對着下面的觀眾說:“看看誰更適合我的世界吧!繼續你們的小打小鬧吧……你們爭爭看誰能活下來膜拜我!”

他發出最後一聲瘋狂的笑聲,然後轉過身飛走了。

大地守衛沒有能夠繼續他瘋狂的毀滅之路,克萊奧斯特拉茲萬分感激,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當耐薩里奧為神符帶給他的變化高興的時候,他終於也意識到必須要處理這些撕裂他身體的力量。虛弱的紅龍非常肯定黑龍很快就會找到解決的辦法……到時,毫無疑問,耐薩里奧會回來索要他的“世界”的。

克萊奧斯特拉茲又一次試着站起來,但是他的身體還是不聽使喚。他滿是希望地抬頭看着黑暗的天空,但是他的女王,阿萊克斯塔薩,都了無蹤跡。一陣恐懼傳遍全身,恐怕他們的命運已像瑪里苟斯的部落一樣了。想像着他的女王毫無生氣地躺在一座荒蕪的山頂上,一行熱淚禁不住流了下來。但是即便這樣的畫面也仍無法讓克萊奧斯特拉茲站起來。

休息……我要休息……我要找到克拉蘇斯,然後……他知道怎麼做……

紅龍躺下來。他只需要幾分鐘而已,然後他就可以重新飛起來。

但是就在此時,他靈敏的聽覺又捕捉到了一輪新的刺耳的聲音。他立刻分辨出來了。

是戰鬥的聲音。

惡魔們又開始攻擊了。

噩夢。克拉蘇斯覺得自己彷彿身處一個噩夢中。他和瑪法里奧所在的地方,雖然看不到戰場,卻至少能目睹天空中發生的一切。

於是,克拉蘇斯看到了他的同胞們在一個瘋狂的傢伙面前接二連三地倒下了。

他看到克萊奧斯特拉茲勇敢地——也可能是愚蠢地——去挑戰一頭守護巨龍。雖然克拉蘇斯幾乎忘光了歷史上這段時期曾發生的事,但戰局還是如他預想的那樣進行着。克萊奧斯特拉茲最後被打落時,克拉蘇斯只覺得全身都涼了,不過雖然他感到疼痛,卻也知道紅龍仍然活着……目前這也算個小小的安慰吧。

耐薩里奧對暗夜精靈的屠殺對於他來說倒並不是最糟糕的,更可怕的是龍族也慘遭了毒手。瑪里苟斯部落的藍龍被消滅殆盡,看到自己的族群差不多滅絕,魔法之王恐怕也要發瘋了。永遠快樂的巨龍離開了,眼前是那頭與整個世界為敵的邪惡的野獸。

除此之外,讓克拉蘇斯更為不安的是,所有的龍都被吹到了天邊。他一直告訴自己阿萊克斯塔薩會沒事的,雖然那陣颶風將群龍扔出了半個世界之外,然而大多數同胞應該都能倖免的。事實並非如此,但他偏偏堅持這麼想。

他奔向瑪法里奧,用盡全力試圖變形。他比克萊奧斯特拉茲更老練,更有智慧,更為出色,他比克萊奧斯特拉茲更有可能打敗耐薩里奧。魔法師全力變形,變回他本來的樣子……

最後,他只是勉勉強強在開始的時候成功了,然後就摔了下來,一頭栽到地上,在那兒躺着,被失敗的陰影所籠罩。

“克拉蘇斯大師?”瑪法里奧扶起他。

魔法師羞於自己的失敗,把愧疚的情緒遮掩起來,說:“我沒事,德魯伊。”

年輕的暗夜精靈點了點頭:“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克拉蘇斯差點厲聲訓斥德魯伊,有些事他不可能了解。但他又立刻意識到這種刻薄的舉動是多麼粗魯與愚蠢。瑪法里奧也當然知道,此刻他們的同胞,可能也包括他所關心的人正面臨著死亡。

忽然,瑪法里奧抬起頭:“讚美塞納留斯!幸運之神向我們走來了。”

幸運?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克拉蘇斯也瞥到他的眼裏充滿了令人愉快的神色:泰蘭德騎着坐騎向他們馳來,伴隨她的還有兩個姐妹。她還帶着兩匹空坐騎,明顯是給瑪法里奧和克拉蘇斯準備的。

她直起身,從夜刃豹上面跳下來一下子抱住了瑪法里奧,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其他兩位女祭司都禮貌地低下頭。克拉蘇斯發現雖然她們要年長,但是看起來卻非常尊敬泰蘭德。

“感謝月亮女神!”她喘了口氣道,“看到發生這麼多事,還有克萊奧斯特拉茲那個樣子,我擔心你——”

“我也擔心你。”德魯伊回答說。

克拉蘇斯與克萊奧斯特拉茲情況並無不同,克拉蘇斯感覺心口有些微痛。在這兩位暗夜精靈面前,他聯想到了自己和他的愛侶。

但是如果不阻止燃燒軍團和耐薩里奧,那與她團聚的那一幕就永遠不會到來。

“我們得行動了,”他告訴他們說,“如果要阻止大地守衛,就必須先擋住惡魔們。”

瑪法里奧和泰蘭德依依不捨地分開。等大家都上了坐騎后,一波人馬往回走,向戰場馳去。

他們還沒看到血戰的場景,就已經遠遠聽到了喊殺聲。戰爭的局面完全扭轉過來,即使泰蘭德和其他姐妹剛剛離開戰場也覺得驚訝。

“不該這麼近的!”一位女祭司說,“全線崩潰了!”

另一位則點了點頭,然後對泰蘭德說:“主人,我們得找另一條路。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已經人滿為患了。”

克拉蘇斯和瑪法里奧都注意到她們使用的那個詞,但他們都不懂是什麼意思。泰蘭德用一種適合指揮者的態度接受了建議:“帶我們走你認為最好的路線。”這更增加了神秘感。

他們繼續前進,尋找另一條路。眼前有一條,但卻讓他們離戰場更近。可看起來這是他們唯一的選擇,除非他們完全跟在拉芬克雷斯特大軍的後面,而這樣又要浪費更多的時間艱苦跋涉。

克拉蘇斯一邊前進一邊觀察近處的戰場。雖然事實上惡魔們和暗夜精靈一樣差點被耐薩里奧屠殺殆盡,他們似乎仍在為他們的主人而戰,要取得這個世界。阿克蒙德只希望能快點得到主人的幫助從而打敗黑龍。他如何抱有這種希望,克拉蘇斯不得而知。但惡魔的指揮官做什麼他都不會覺得驚奇的。未來已經不能確定了,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從這兒走。”領頭的女祭司說。她讓坐騎走一條下坡的路,然後就奔向在他們一直繞着走的山的邊緣。

其他人緊跟在後,意識到每一秒都十分重要。但他們到達山上的時候,瑪法里奧大聲喊:“小心!”

戰事似乎從天而降,突然間向他們這邊襲來。惡魔們插入暗夜精靈部隊本已經十分薄弱的戰線,逼得絕望的士兵不停後退,差點和騎士撞到一起。更糟的是,隨着戰線的漰潰,克拉蘇斯一行人和敵人面對面了。

領頭的女祭司想躲開一個惡魔的刀刃,但太慢了。惡魔般的劍從她的肩膀和脖子上砍下去,她像石頭般僵硬地跌了下來。她的坐騎立刻猛衝向惡魔,但她卻已經犧牲了。

“主人!”剩下的一個女祭司高喊,“往回撤!”她和一個惡魔守衛搏鬥起來,把他從泰蘭德身邊擋開。

泰蘭德,這位瑪法里奧自兒時起的夥伴並沒有退離戰場。她拚命地跑去幫助同伴,刀刃向惡魔盔甲下的身體砍去。她的英勇無畏讓克拉蘇斯又聯想起自己的愛人。惡魔守衛垮了,精靈守軍又重新布好了陣線。

“我們要找到羅寧和拉芬克雷斯特!”克拉蘇斯着急地說。

但是雖然他們盡了全力,還是被人海推了回來。克拉蘇斯施了一道魔法,讓其他惡魔丟下的武器衝上去攻擊在前線作戰的惡魔。惡魔遭到暗夜精靈和被施了魔法的武器的圍困,很多當即斃命。

這次努力比克拉蘇斯預料的還讓他吃驚。虛弱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又影響到了他。克萊奧斯特拉茲用盡所有的力量去對付耐薩里奧,而他們倆之間的關聯最終使他從克拉蘇斯這兒汲取了力量。

瑪法里奧的魔法更為有效。他揮起一陣灰塵風暴,讓燃燒軍團什麼都看不見。希望能打中一些目標的惡魔們頓時亂作一團。士兵們輕而易舉地擊斃了混亂中的惡魔。

克拉蘇斯集中精力對付靠近的入侵者,他沒有注意天空;現在耐薩里奧在天上,大家沒有什麼理由抬頭看了。

但他聽到尖叫聲,還注意到陰影越來越多。最終克拉蘇斯抬起頭,就在這時他被砸倒了。

兩個地獄火開始攻擊……一切都陷入混亂之中。

惡魔俯衝向地面,造成毀滅性的後果。劇烈的震蕩影響到每一位。一些士兵被震飛,另一些則尖叫不已,因為大塊的石頭和土塊——那是地獄火着陸后震起的——砸到了他們。

泰蘭德的坐騎被其中的一塊砸倒,將她拋到地面上。另一位女祭司去找她,但卻被一劍刺穿心臟。瑪法里奧也試圖抓住泰蘭德,但是一隻地獄火從砸出的坑裏站起來,和他的夜刃豹撞到一起。

瑪法里奧並沒得到克拉蘇斯的幫助,魔法師在鞍上處於半昏迷狀態,他的頭肯定是被一塊大石頭撞傷了。更糟的是,克拉蘇斯的坐騎由於受到驚嚇帶着他跑走了。

德魯伊最後終於從他的夜刃豹上跳了下來。地獄火從他身邊跑了過去,這種粗野的惡魔只對屠殺感興趣。

瑪法里奧在一群失望的士兵組成的暴徒中廝殺。他看到了泰蘭德。她一隻手按着頭,神智恍惚半跪在地上。她的頭盔在腳邊,有一塊明顯凹了下去。德魯伊看到她活着萬分驚喜。

“泰蘭德!”他大叫,伸出一隻手給她。她獃獃地愣了好半天,然後才伸出手握住。瑪法里奧將她從戰鬥最激烈的地方拉了回來。

德魯伊讓泰蘭德靠着他,想尋找一塊暫時藏身的地方。他現在只想帶她離開這個地方。瑪法里奧因為叫她過來而充滿犯罪感,雖然在戰場上幾乎沒有什麼地方會是安全的。

他半拖着她到了山腰。即使在這也不安全。暗夜精靈和惡魔們已經在山腳處作戰了。但是,目前這是唯一可能的選擇。

山上一些綠色植物仍在那殘喘。德魯伊抓住一棵,乞求一點水。然後拿着綠色的葉子送到泰蘭德的嘴邊,好讓珍貴的水滴入她的嘴中。

她呻吟起來。他調整了一下她的姿勢,讓她將頭靠在臂彎里。“沒關係的,泰蘭德,沒關係的。”

“瑪……瑪法里奧……其他……”

“他們都很好,”他哄着她,“休息一會兒清醒一下大腦。你跌下來的時候撞着頭了。”

“海爾婭拉!她——他正好刺穿了她!”

瑪法里奧暗自詛咒,如果她記起姐妹的死,那麼很快她就會記起更多。“試着放鬆放鬆。”

但即使是他讓她放鬆,瑪法里奧自己卻緊張得很。他可以確定有什麼正監視着他們。

他飛快瞥了一眼身後,德魯伊認為他看到了一個影子。他的一隻手立刻握成拳。難道已經有入侵者過來了?

“泰蘭德,”他輕聲說,“我要去和克拉蘇斯談談。他離這兒不遠,你多休息會兒。”她盯着他看,表情顯示出她發現他說的話有些不對勁,但是卻說不出什麼地方不對勁。瑪法里奧希望她的腦子不要太快清醒,不要讓她想起魔法師已經和他們分開了。他溫柔地讓她靠在山上休息,然後輕輕離開。

他小心翼翼地往看到影子的地方走去,路上德魯伊想着哪些魔法可以利用他周圍的東西。如果他要幹掉一個惡魔守衛或者其他惡魔,這塊土地是非常樂意幫助他的。

有人或者有其他什麼東西來過這兒。他看到有一塊有被輕壓過的痕迹,但比他想像的那些恐怖的惡魔造成的要小。印記表明這是個非常矮小的傢伙或者是什麼動物,但他不能確定。那兒看起來似乎有不止一個。

再往前跑過一棵樹,他便停了下來。前面傳來攀爬岩石的聲音。瑪法里奧跑向前,準備好隨時攻擊。

但是等他到另一棵樹的時候,看到的不是惡魔,而是一個更輕、更加熟悉的身影——另一個暗夜精靈。

她跌跌撞撞跑出視線,溜得太快,但他也不能去追,而讓泰蘭德一個人危險地留在那兒。那個年輕的女性既沒有穿盔甲,也沒穿神廟裏的長袍,而是很多逃難者那樣的穿着。她一隻手抓着長長的木製品,但他只掃了一眼,沒有看清,也猜不出是誰。

看到迷路的逃難者並不稀奇,一般民眾現在很可能在惶恐中走散。領導者只決定如何回擊,這次沒有什麼能夠救助暗夜精靈了。

瑪法里奧轉身往他留下泰蘭德的地方跑去。現在對他而言,她是最重要的。他無暇顧及其他逃難的年輕精靈。

德魯伊在樹林中跑的時候就已經在尋找泰蘭德了。瑪法里奧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去追那個小傢伙;他得在戰火延伸到達泰蘭德休息的地方之前,帶着她趕快離開那兒。

跑到最後幾棵樹那邊的時候,瑪法里奧放心地鬆了口氣。戰爭的聲音離這兒還有些距離。泰蘭德應該是安全的——

當他到達童年的夥伴躺着的地方之時,他呆住了——有個邪惡的傢伙在她身邊徘徊。

那個生物應該不可能聽到他的聲音,但是他還是轉向瑪法里奧。這個山羊般的生物面對他的時候,蹄子還踢着地面的岩石。除了頭上高高彎曲看似邪惡的長角,他的上半身看起來像瑪法里奧的同類。那張臉是十足的暗夜精靈的面孔,惡意地盯着德魯伊。不出所料,他的魔爪伸了出來。

但是最為恐怖的,還不是他正陰森地逼近他的泰蘭德,而是他魔鬼般的臉。

瑪法里奧認識這張臉。這張臉常常在他夢中出現,但是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即使某些部位已經發生了變化,他永遠都忘不了那雙眼睛……黑紅如水晶一樣的雙眼。

哈維斯復活了。

惡魔之魂十六

此刻精靈軍的戰線極不穩定,每個人都在不停地跑東跑西。儘管如此,拉芬克雷斯特還是竭盡全力去維持秩序、穩定軍心。過去羅寧曾和貴族有過多次爭吵,現在他倒有些感激黑鴉堡的主人了,是他控制住了手下的士兵。法師簡直不能想像如果換作星眼,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拉芬克雷斯特終於看到了羅寧。他一邊騎着坐騎向他那邊走去,一邊對他喊道:“法師,我要你上那兒去,不要呆在後面!”

“可是我們中必須有一個要留在你旁邊,大人!”羅寧其實是想呆在一旁聽送來的戰報,不過保護軍中最高司令官也是他的分內之職。

“我倒希望你能去月亮衛隊和伊利丹那兒!”拉芬克雷斯特第一次說出了心裏話,“我覺得此刻由你指揮那些人會更好一些。那個年輕人是不錯,但是我們現在需要控制局面,而不是亂殺一氣!你可以去嗎?”

他既然這樣明說了,羅寧也沒什麼好爭辯的了。他覺察出伊利丹正在更瘋狂地從他的同伴身上和永恆之井中汲取能量。在親眼目睹黑龍陷入癲狂之後,羅寧很容易想到,如果伊利丹再這樣不顧一切地沉迷於魔法中,他就會變得跟黑龍一樣了。

“遵命,大人!”法師催促坐騎向前,自己則搜尋着伊利丹的身影。要找到他其實並不難,伊利丹在精靈守軍中非常顯眼,彷彿一座閃着銀光的燈塔。他身上的光環太亮,幾乎要將近旁同伴的眼睛刺瞎,但很明顯,瑪法里奧的孿生弟弟太過專註於自己的法力,而從不會想到別人所受的影響的。

羅寧靠近的時候,一身黑衣的伊利丹對着攻過來的惡魔發出一連串的閃電,惡魔們被炸得四處亂飛,燒焦的屍體殘片雨點般落在他周圍。一些士兵也不幸被閃電帶到,以同樣的方式慘死沙場。

一個月亮守衛虛脫地倒下了。伊利丹見狀對着其他精靈怒罵一通,這些經驗豐富的法師愧疚地調整自己的法力,好將那個倒下的傢伙排除在魔法矩陣之外。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羅寧暗想,這樣的話,他以及他旁邊的每一個人都會死的!

伊利丹準備施法時,看到了羅寧,便對他露齒一笑。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非常滿意,卻沒有注意到本方的其他部隊正在潰敗中。

“羅寧大師!你看到——”

“我什麼都看到了,伊利丹。拉芬克雷斯特希望由我來接管月亮衛隊。我們需要合力攻擊,並讓部隊變得有序起來。”

“接管?”伊利丹的臉上閃過一絲邪意,“從我這兒接管?”

“正是如此!”羅寧覺得沒必要去安慰他。所有民眾的命運——整個世界的命運——可能都掌握在他們手中。

伊利丹顯然並不情願,但也只好默認了這個事實。他問:“那我們怎麼做?”

法師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想讓伊利丹暫時退出魔法矩陣,好讓月亮守衛們恢復些體力,再由他自己擔任矩陣的領頭人,這樣的話他們便能一邊助戰一邊休息。

“我想聯繫克拉蘇斯,卻失敗了。可能越多地使用魔法,聯絡起來也越困難。你和你雙胞胎哥哥的感應更強些,而且是天生的。你要為我們找到他們倆,這兒也需要他們倆的幫助!”

伊利丹的眼睛眯了起來,這說明他已經知道羅寧的計劃了,但他還是點點頭說:“我去找我哥哥。我們不能沒有他的力量,對吧?”

羅寧還沒來得及說話伊利丹就離開了。法師皺着眉頭,他知道要這個頭腦發熱的年輕人聽懂自己的話是不可能的。

羅寧加入后,一些月亮守衛似乎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們不再在意他外族人的身份了,他們只知道他能更好地領導月亮衛隊。

“我們要像先前那樣橫掃他們的前線部隊,”他對所有人說,“跟我的法力聯結起來,我們馬上開始……”

就在羅寧將要施法時,他最後看了伊利丹一眼。後者還是一副惱怒的表情,不過似乎也在按命令行事。羅寧覺得,他終會理解自己所做的一切並且心存感激的。

至少,他希望如此。伊利丹顯然已經被解職了,此時的他決不會心存感激的。他從出生以來一直被告知自己必然會成就一番偉業,創造一段傳奇。而面對這片疆場,他也曾認為自己的機會來了。他的同胞們正處於惶恐中,他們離滅族只有幾步之遙。顯而易見,現在正是他名垂青史的時刻。

如果不是因為兩個他最信任的人,或許他已經成功了。拉芬克雷斯特一直在庇護他,眨眼間將他從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扶植為貴族級的法師,還讓他統領倖存的月亮衛隊。而他也確信自己勝任首席法師一職。

而現在,拉芬克雷斯特卻撤掉了他,讓一個甚至都不是暗夜精靈的人去接班。即使伊利丹非常尊重羅寧,這樣也太過分了。羅寧自己也應該很明白的:如果這個外族人對他有一點信心的話,就不會接受這一任命的。

他的偉大一刻被生生地奪走了……現在他的任務只是聯絡他那備受愛戴的哥哥。

他最近有過的那個惡念又牢牢地佔據了他的頭腦。雖然他按羅寧要求的那樣去感應瑪法里奧,但他還心存僥倖地想看到仍然未歸的哥哥能夠死於燃燒軍團之手。伊利丹希望哥哥能英勇作戰,這是肯定的,但是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一個死去的瑪法里奧的形象並不能對他有什麼觸動。泰蘭德肯定會傷心的,不過他可以安慰她……

一想到泰蘭德,他腦中的惡念便消失大半了。這些想像如果實現,必然會傷害她,伊利丹為此感到後悔。他怎麼會想到讓她經歷那些,即使是為了他自己。她已經選擇了瑪法里奧,木已成舟了。

伊利丹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尋找哥哥,他開始聚氣凝神。他的當務之急是完成任務,然後再考慮以後的事情。他曾經將未來寄托在拉芬克雷斯特和泰蘭德身上,但他都錯了。

現在伊利丹必須決定自己將何去何從……布洛克斯奮力一擊,砍掉了那頭試圖突破防線的地獄獸的腦袋。在他旁邊,加洛德和他剩餘的老部下正全力阻擊着敵人洶湧的攻勢。他們大部分人的坐騎老早就被敵人殺了,現在他們正和正規的精靈守軍一起並肩作戰。

一位騎士扛着一面迎風招展的破旗從獸人面前一閃而過。布洛克斯驚訝地嘀咕着什麼,這面旗一般應該呆在拉芬克雷斯特身旁的啊。難道精靈守軍被敵人一衝一逼就一點組織都沒有了嗎?

335336他向左看去,這一想法被證實了。黑鴉堡的黑鳥旗在近處飄揚着,布洛克斯覺得自己決不會已經走了這麼多路,雖然這還是絕對攻不破的。

拉芬克雷斯特本人進入了他的視線。他不顧自身安危,猛地砍向一個惡魔守衛,然後朝那個受了傷的傢伙頭上踢去。帶着貼身侍衛的黑鴉堡主給這位老兵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布洛克斯原本對暗夜精靈全無敬意,但拉芬克雷斯特卻是位天生的戰士,甚至能配得上獸人的稱號。

精靈們從貴族剛毅的表情上獲得了信心,不斷地向他身邊湧來。拉芬克雷斯特做到了連法師都無法做到的事——他的追隨者們只要站在他身邊就能獲得力量。布洛克斯看到了一張張堅定而驕傲的臉龐,他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但卻都盡全力阻止惡魔們取勝。

拉芬克雷斯特周圍聚集了太多的精靈,這位精靈軍總司令有好幾次差點就被自己的手下砍傷了。有幾回刀刃離他身體僅有一英寸之遙,但他只注意躲開敵人的傢伙,對自己人的武器並不太在意。

有個騎兵開始從拉芬克雷斯特的後方靠近他,布洛克斯卻覺得他並不需要走那麼近。那個精靈陰着臉,看起來跟其他精靈不太一樣,而且他緊盯着的是拉芬克雷斯特,而不是惡魔。

獸人逕自朝拉芬克雷斯特走去。

“布洛克斯!”加洛德喊道,“你去哪?”

“快點!”綠皮老兵低沉着聲音說,“必須提醒他!”

順着布洛克斯指的地方看去,雖然還是不清楚獸人在做什麼,他還是跟了上去。

“讓開!讓開!”布洛克斯衝著他前面的精靈們喊。他跳起來看到那個騎兵已經站好了位置,只見他用拿着劍的手勒住韁繩,另一隻手伸進腰帶……腰帶上掛着一把匕首,顯然不是用來殺惡魔的。他拔出匕首,朝着拉芬克雷斯特斜去身體。

“小心!”布洛克斯喊道,但是拉芬克雷斯特卻聽不見。戰場上太過喧嘩,這樣的警告毫無用處。

暗殺者的坐騎挪了挪位置,他只好重新調整姿勢。布洛克斯推開幾個擋路的士兵,高舉大斧揮舞起來,希望拉芬克雷斯特能注意到它。

但是他並沒看到……那個叛徒卻看到了。

他眯起眼睛,臉上越發顯出一種拚死一搏的表情。他把匕首刺出去了。

拉芬克雷斯特開始轉向獸人這邊。他皺着眉,似乎對這個不合時宜的打擾非常不滿。

暗殺者將匕首插在了他頸后。

拉芬克雷斯特在鞍座上動了一下,丟下劍去摸匕首,但那個士兵已經把它拔出來了。血從傷口噴了出來,濺在他那件高貴華麗的袍子上。

周圍大多數精靈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暗殺者乘機丟掉匕首,騎上坐騎想開溜,但此刻海水般的人群卻擋住了他的去路。

布洛克斯大吼一聲,用斧背開出一條路來,精靈們都目瞪口呆地注視着這個發了瘋般的戰士。獸人覺得他們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已經無關緊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住那個叛徒。

拉芬克雷斯特顫抖着向前倒下,他的追隨者這時才注意到,有幾個精靈趕忙上去,在他從坐騎上跌下來之前接住了他。

布洛克斯終於擠到了拉芬克雷斯特身旁:“在那!在那!”

幾個精靈困惑地望着他,最後總算有兩個跟了上來。

暗殺者沒有辦法讓他的坐騎穿過人群,他回頭一看,發現追兵正在靠近。他陰暗的臉上劃過一絲絕望的表情。

他對着夜刃豹喝了一聲。讓布洛克斯驚奇的是,那隻豹子對着一個擋路的士兵猛拍了一巴掌。那個倒霉的傢伙倒地以後,夜刃豹又咬了另一個精靈一口。士兵們覺得這隻豹子一定是瘋了,趕忙為它讓出一條路來。

布洛克斯算準了距離,跳將過去。他猛一落地,正好落在夜刃豹的背後。獸人伸出手臂,發狂似地對着豹子的腰部砍去。

這一擊沒有打中要害,僅僅擦到了皮毛,但已經足夠吸引夜刃豹的注意力了。豹子不聽主人的命令,轉身向獸人攻來。

布洛克斯好不容易躲過了豹子的爪子,那動物又拍出一掌,隨後前爪又猛刺過來。

獸人舉起斧子,對着夜刃豹的下巴下面砍去。鋒利的斧刃劃開了它黑色的皮毛,血濺到獸人身上。由於慣性,豹子的身體猛靠在他的斧子上,他使出全力,不讓豹子倒在自己身上。

獸人的左臂忽然一陣刺痛,他往那兒瞥了一眼,看見一道血紅的口子。

暗殺者還想再加一劍,然而就在寶劍揮出去的一剎那,另一把劍擋住了他。

暗殺者向下的衝力幾乎讓加洛德單膝跪地,後者低聲罵了幾句,又躲過了敵人的一記飛腿。

衛隊長並沒有注意到那隻垂死的夜刃豹。豹子不停地抽動着身子,血流得滿地都是,還伸出爪子擊打着近旁的每一樣東西,加洛德也被它的爪背打倒在地。

布洛克斯感覺豹子的力量小了一些后,就從它身上迅速拔出斧子。夜刃豹嘴裏發出咕咕的聲音,向前倒下,前腿癱軟下來,身體堆成一團。

暗殺者在坐騎倒下時跳了下來,手持寶劍沖向布洛克斯。兩人撞了個滿懷,撞得布洛克斯向後倒下。讓獸人暗暗稱奇的是,暗殺者落地很穩,而他想保持平衡卻是如此費力。

“可惡的怪物!”暗殺者冷笑着說。他揮劍猛刺過去,差點砍掉布洛克斯的耳朵。獸人朝着他的腳飛起一腿,他敏捷地向上跳去。

在他還沒落地的時候獸人的戰斧擊中了他。

斧子砍穿了他的鎧甲、砍傷了他的皮肉,他驚恐地望着布洛克斯,向後跌去,手中仍然緊握着寶劍。他踉蹌着向後退了幾步,卻仍舊握着劍。布洛克斯站了起來,面朝著受傷的敵人。

暗殺者喘着氣努力站直,手持寶劍做好準備,似乎是在挑釁獸人,讓他砍過來。

布洛克斯揮起斧頭。

……讓他驚奇的是,暗殺者突然丟掉武器,大喊一聲:“艾薩拉萬歲!”

戰斧輕而易舉地砍穿了他的胸膛,他向前倒下,還沒落地就已經斷氣。滿地都是鮮血。

布洛克斯氣喘吁吁地走到屍體旁邊,輕輕碰了碰暗殺者的腳,後者沒有反應。

加洛德走到獸人身旁,扶起他的手臂,獸人似乎有點痛,但並無大礙。一個先前跟着他們的士兵也過來幫忙。“你殺死他了!”加洛德大聲說,“太棒了!幹得好!”

339340但是獸人卻沒有聽見這些讚美之詞。他轉過身,看着拉芬克雷斯特那邊。他的幾個隨從將他舉過頭頂,穿過混亂的人群,帶着他離開戰場。拉芬克雷斯特閉着眼睛,看上去好像睡著了,不過布洛克斯知道並不是這樣。他的下巴鬆鬆地垂下來,一隻沒有被他忠實的士兵托着的胳膊毫無生氣地掛在那裏:這番景象,獸人老兵實在太熟悉了。

布洛克斯救主失敗,黑鴉堡主死了。

精靈軍處於無人統領狀態。一個長着蹄子的傢伙歪着頭調侃道:“你一點都不奇怪嗎,瑪法里奧·怒風?還是我變了很多,你那傻腦瓜子都想不起來我曾經是誰了?”他裝模作樣地鞠了個躬。“請允許我再次介紹自己!艾薩琳的哈維斯,女皇陛下以前的僕人……曾經的精靈。”

“我……我看見你死了!”德魯伊打斷他,“被撕成——”

“你是指你殺了我!”哈維斯說,調侃的表情不見了,“把我撒到了天上!”

他向德魯伊進了一步,這正是後者所希望的:這個曾經是艾薩拉參事的討厭鬼離泰蘭德越遠越好。

瑪法里奧看着眼前這個傢伙的形體,模模糊糊想起了傳說中的那種生物。他們的名字叫薩特,一種狡猾奸詐、害人性命並且會使用魔法的惡魔。

“你殺了我,”哈維斯繼續說,又開始惡狠狠地瞅着他,“然後將我推入更悲慘的命運中!我讓那位貴人,偉大的薩格拉斯失望了……他是神,我也就遭到了神譴。他給了我最為嚴厲的懲罰……”

瑪法里奧目睹過燃燒軍團的暴行,因此他可以充分想見哈維斯所受的懲罰有多“嚴厲”。惡魔們完全不知寬恕為何物。

薩特繼續說著話,那對恐怖的人造眼球閃着光芒。“我沒有嘴巴,卻在尖叫;沒有身體,卻能體會到無與倫比的痛苦。然而,我不怪我的主,他只是做了該做的。”雖然如是說,這個長角的傢伙還是顫抖了幾下,“但是,即便身處痛苦中,我也始終記着一件事,我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是誰讓我經受這些可怕的折磨的。”

“數以百計的精靈都因你而死。”德魯伊爭辯說,想讓薩特靠得更近些。如果他想對這個更加恐怖的哈維斯施法術,泰蘭德就必須和他們保持更加安全的距離。“無數受到屠殺的無辜者。”

“都是些不完美的傢伙!墮落的傢伙!只有那些信奉薩格拉斯的人才能活着,其他人一律消滅乾淨!”

“薩格拉斯會毀滅卡利姆多!燃燒軍團會毀滅一切的!”

哈維斯咧開嘴笑了笑:“是的……的確如此。”

他突然說出這話,倒讓瑪法里奧着實吃了一驚:“可是你剛剛說——”

“只有傻瓜才相信!瓦羅森和上層精靈們的想法……跟我以前的想法一樣!薩格拉斯會為他的膜拜者創造一個純潔的世界……接着他就會將這個世界徹底毀滅,因為擁有生命是一種罪孽。看,多簡單的道理!”

“你的那一套太血腥、太瘋狂了!”

薩特聳聳肩道:“這全看你怎麼想了……”

瑪法里奧聽夠了,他將手伸進一隻口袋裏。

突然,兩隻有力的胳膊纏住了他的手臂,牢牢地摁住了他。德魯伊想掙扎,無奈對方力氣太大了。

另兩個薩特將他拖到哈維斯面前。後者又瞅了他幾眼,恐怖的眸子似乎在嘲笑他。

“偉大的主,薩格拉斯讓我重回凡間,是為了讓我將那個毀壞第一道傳送門、從而耽擱了他大駕光臨的傢伙帶去見他。”

瑪法里奧一言不發,繼續掙扎,想擺脫那兩個抓着他的薩特。

哈維斯湊上前來,呼出的臭氣噴在了德魯伊的臉上。“至於怎麼帶你回去接受懲罰,他讓我全權負責。我想,就這樣把你交給我的主是不是太簡單點了?”他笑了笑,“‘不行’,我對自己說。我的主薩格拉斯希望瑪法里奧·怒風受的罪越多越好,而我應該珍惜這個機會……”

讓瑪法里奧害怕的是,這個怪物轉身走向泰蘭德。她睡得太沉了,有點奇怪。薩特彎下腰,兩人的嘴幾乎要碰上了。

“離她遠點!”德魯伊吼道。

哈維斯只是稍微回了一下頭,剛剛能看到瑪法里奧:“是的,我是這樣想的。必須要折磨他……但是該怎麼折磨法呢?一個果敢的年輕男人,肯定願意犧牲自己……那別人怎麼處置呢?怎麼處置那些他最愛的人呢?”

薩特用一隻長着利爪的手碰了碰女祭司的頭髮。瑪法里奧拼盡全力想衝到他面前,恨不能掐住他的喉嚨。他從沒恨過別人——惡魔們除外——但在此時此地,德魯伊真想擰斷前任參事的脖子,這才能讓他解恨。

他的憤怒只是讓哈維斯更加高興而已。這個薩特還是緊挨着泰蘭德,說:“我很快便發現瑪法里奧·怒風最關心兩個人。一個好像是他的兄弟——不——是他的孿生兄弟!他們小時候很親密,但現在卻因為興趣和理想不同而分道揚鑣了。當然,伊利丹親愛的哥哥,瑪法里奧仍然是愛他的……而他自己卻開始嫉妒起那個她更喜歡的人了……”

“你已經抓住我了。放了他們吧!”

“但是那樣的話怎麼能算懲罰呢?”哈維斯站了起來,露出兇殘的表情,“怎麼能算復仇呢?如果這兩個人你不只失去一個,而是兩個都失去,你會怎樣地痛苦啊。”他大笑起來。“你已經失去你弟弟了,雖然他自己還不知道,瑪法里奧·怒風!另外,這個養眼的小妞費了我們好大的勁兒才找到。我得謝謝你幫我們把她帶來……”

兩個薩特牢牢抓住他的胳膊,和他們的主人一起放聲大笑。瑪法里奧暗暗責怪自己不該讓泰蘭德來幫他和克拉蘇斯。這樣一來,是他親手將她交給了這些怪物。

“不會的!我以艾露恩的名義發誓,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艾露恩……”哈維斯輕蔑地念着這個名字,“世上只有一個神……他的名字叫薩格拉斯。”

他打了個響指,兩個薩特就將德魯伊摁得跪在地上。哈維斯又開始繞着他行走,蹄子敲着地面噠噠地響,每一聲都在瑪法里奧昏昏沉沉的頭腦中迴響着。

這時一個聲音讓他突然清醒過來,一個非常像他又不是他的聲音。是他弟弟?

“伊利丹?”他脫口而出,沒能控制住自己。

“是的,”哈維斯回答說,他從瑪法里奧的問話中聽出後者急切地想知道他對他的雙胞胎弟弟做了什麼,“他過得不錯。他和你一樣愛她,瑪法里奧·怒風……而她卻選擇了你,而不是他。這是他不能接受的……”

伊利丹愛泰蘭德?德魯伊知道弟弟非常關心她,卻不知道已經關心到了這種程度。而她愛——我嗎?

等他想起他的弟弟此刻已與他建立了精神連結時,已經太遲了。由於感覺到了他的想法,伊利丹的憤怒與羞辱感正一股腦兒向他襲來,他被這種感情的狂潮震得向後搖晃着身子。

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哈維斯又一次理解錯誤:“這麼吃驚啊?你得到了她的愛,這是個多好的消息;而她會因此承受與你相同的懲罰,這又是個多麼可怕的消息啊!”

伊利丹!瑪法里奧呼喚着弟弟。伊利丹!泰蘭德很危險!

而伊利丹回應他的卻是輕蔑而非關切。哥哥,這樣她就不會選擇你——不會選擇你這位法力高強、一表人才、能夠操控自然的大師了吧?一個被詛咒的小丑,一個因為眼睛的顏色而註定只能懷有錯誤的夢想和希望的討厭鬼,能幫她什麼呢?

伊利丹!她會受折磨的!她會死得很慘!

他從弟弟那邊感受到的只有沉默,伊利丹似乎已經退出了他們的精神連結。雖然兩人的意識還連在一起,但僅此而已。

伊利丹!

瑪法里奧的精神對話被打斷了,哈維斯的臉充滿了他的視野。那對人工的眸子似要鑽進他的雙眼,以看透他的內心。

“就是這個人害我忍受比死亡更甚的痛苦的嗎?”薩特噓了一聲,“如果你真是我的對手,那麼我的主給予我的懲罰就更是我應受的了……”

他敲了個響指,從瑪法里奧的右邊又出現了六個這樣的怪物。哈維斯指着躺着的泰蘭德,同時又朝戰場的方向看了看說:“他們很快便會過來的。我們趁……現在還能掌控局面,離開這裏吧。”

哈維斯回到泰蘭德旁邊,同時另外三個薩特——顯然過去也曾是上層精靈——高舉手臂開始施法。瑪法里奧立刻意識到他們想做什麼了:這些怪物要想逃走,製造傳送門是唯一的方法。他們已經製造了一道跨越時間與空間的傳送門,再造一道通往艾薩琳城的門只是小菜一碟罷了。

一旦到了那裏,無論是瑪法里奧還是泰蘭德就都只有死路一條了。

伊利丹!德魯伊竭力想表達形勢的十萬火急,但卻還是沒有感覺到弟弟的回應。他現在是孤身一人了。

喊殺聲越來越近了。在三個施法的薩特中間,一片黑色懸空而現。

哈維斯伸手去拉泰蘭德,他咧大了嘴奸笑起來。“她會喜歡主的陪伴的。”他嘲弄着說,“在她死之前……”

傳送門開始變寬變高,最終大得足以讓這些怪物帶着他們的獵物一起通過了。哈維斯輕而易舉地抱起女祭司,好像感覺不到她的重量一樣——

這時,一根羽箭射中了薩特的肩膀。

惡魔之魂十七

伊利丹腦中滿是黑暗的想法。他已經按羅寧要求的那樣找到了他哥哥,而這卻只是讓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不足與失敗。雖然哥哥與他倆人都深愛着的女人目前的境遇岌岌可危,但他已經不管這些了;最重要的是瑪法里奧在他面前出盡了風頭,他甚至都沒意識到這個競爭對手得到了泰蘭德的歡心。他那位木訥的哥哥誤打誤撞便獲得了一份超級大禮,而伊利丹呢,他一直在為她奮鬥着,可到頭來他的努力卻無從表達,只剩一顆空虛而寂寞的心。

伊利丹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勸他忽略這些去幫他們,至少他應該幫幫泰蘭德,因為她已經落入了那些效忠於燃燒軍團的惡勢力手中。

燃燒軍團。伊利丹常常想自己如果在艾薩拉女皇和上層精靈手下做事是不是會有更好的發展,現在看來這些精靈必然要從與惡魔們的合作中獲益匪淺了。克拉蘇斯和羅寧都宣稱燃燒軍團會毀滅所有的生命,包括女皇的臣民,但顯然事實並非如此。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為什麼艾薩拉要加入他們一方?上層精靈只需關掉傳送門,這裏就不會有危險了。如果他們決定讓它開着,那是因為他們覺得那樣會更好。

伊利丹吼了起來。他的頭腦被一些自相矛盾的想法和觀念叨擾着,幾天前還讓他厭惡的觀點現在卻久久揮之不去。他朝旁邊看去,只見羅寧正率領着月亮守衛們施法,這人似乎一旦得到了這個位子就不會放棄的。現在,除了他哥哥之外,羅寧和拉芬克雷斯特都背叛了他……

伊利丹!瑪法里奧的呼喚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更加歇斯底里。

伊利丹封閉了自己的意識,不讓喊聲再次進入。泰蘭德從薩特的手中滑了下來,但還是安全地落到了地上。她仍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這更讓瑪法里奧相信她一定在什麼時候被哈維斯施法了。

前任參事按住肩上箭頭深深插入的地方,血從傷口湧出。哈維斯的傷倒是小事,不過他變得更加惱怒了。他拚命往外拔箭頭,但還是沒能拔出來,無奈中只好將它折為兩段。

其他的薩特也遭到了襲擊。一個摁着瑪法里奧的傢伙突然間瘋狂地顫抖起來,之後面朝前方倒了下去,原來是與剛才相同的一支羽箭射中了他肩胛骨之間的部位。

德魯伊將他那隻可以活動的手伸進一隻口袋中,把拿出的東西扔到另一個抓着他的薩特臉上。那傢伙捂着眼睛大叫起來,一根在塞納留斯的指導下收集起來的藥草燒着了那兒的軟組織。他跌在一旁,再也不管他的囚犯了。

瑪法里奧並沒有回頭尋找那個救他的人,而是拔出小刀朝那個瞎了眼的怪物脖子上砍去。薩特倒下后,德魯伊又通過風的幫助,將刀扔向哈維斯。

雖然受了傷,但哈維斯還是非常輕鬆地躲了過去。他朝一旁稍稍瞥了一眼,只見另外三個薩特正試圖穩固傳送門,接着他把目光轉向泰蘭德,還想伸手抓她。

第三支箭射在了離他的蹄子只有幾英寸遠的地面上,他朝那幾個沒有施法的薩特揮了揮手。

三個薩特兩個對付瑪法里奧,另外一個去找那個隱藏着的射手。德魯伊再次把手伸進口袋裏,然後向一個跑上來的怪物扔出一顆小球狀的種子。

347348薩特往後一退,種子在他面前落了地。然而正當他得意地露出笑容時,種子忽然炸開,一種白色粉塵狀的物體包圍住了他。薩特又是咳嗽又是打噴嚏,最後終於跪倒在地上,即使這樣,他的痛苦仍然沒有減輕。

瑪法里奧向第二個怪物也扔了一顆,但卻沒有扔准。那怪物撲到他身上,用爪子卡住了他的喉嚨。瑪法里奧看到這傢伙身後的哈維斯正試圖抱起泰蘭德,但箭傷現在終於成了阻礙他行動的累贅,最後他只得改用他那隻沒受傷的胳膊拖着泰蘭德走向傳送門。

瑪法里奧擔心受傷的哈維斯還是能達到他的目的,便在腦中飛快地搜索可以解決目前這一危機的法術。薩特大聲地嘲笑他,並用爪子刮擦着他的下巴。長角怪念起一些咒語,德魯伊感覺他的脖子周圍越來越熱,好像那裏有一個令人窒息的衣領一樣。

就在這時,戰場轉移到了這座小山上。

相持中的精靈和惡魔都湧向了這片區域。一些後退的士兵與拖着個俘虜的哈維斯撞到了一起,薩特大叫一聲,僅用爪子就從後面割下了一個倒霉蛋的頭顱。

但僅憑哈維斯一人之力絕對阻擋不了潮水一般的部隊。周圍一片混亂,製造傳送門的幾個薩特正竭盡所能讓這道門不致消失。

而瑪法里奧也快要窒息了。撲在他身上的薩特舉起了一隻爪子,顯然是想扒開德魯伊的胸膛。瑪法里奧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口袋,隨便抓了一樣東西扔進敵人張着的嘴裏。

怪物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然後放開了德魯伊,此刻後者才不再有窒息的感覺了。怪物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眼睛繼續張大。瑪法里奧感覺到一股灼人的熱氣從這個惡棍身上散發出來。

怪物不斷地掙扎着,突然一團火燒着了他的身體,並且快速而有效地包住了他。他尖叫起來,身體開始發黑,火焰吞噬了他的**。

德魯伊覺得一陣噁心,便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在他和塞納留斯最近一次見面的時候,半神教過他怎樣利用一些植物的種子和果實中藏有的熱量,並將其增強千倍的方法。瑪法里奧剛才扔進薩特嘴裏的那個肯定是那些事先準備好的種子了。

吞下種子幾秒鐘后,那個怪物就灰飛煙滅了,除了幾根燒焦的骨頭外什麼都沒留下。沙恩杜教給他的東西,有一些他並沒有理解其中的要義。然而現在,他才明白半神教他的每一招都很有用。看來確實沒有任何東西能與自然的力量相提並論了。

他往那個死去的薩特身後看去,又發現了哈維斯。另一個薩特已經過去幫助他們的頭領了,現在兩個怪物正一前一後抬着泰蘭德。不過當哈維斯回頭看到德魯伊朝他跑來時,便將泰蘭德留給了他的手下,自己去對付瑪法里奧。

哈維斯用一隻蹄子猛擊了一下地面,大地搖晃起來,瑪法里奧和好幾個戰士都跌倒了。地上出現了一道裂縫,朝着德魯伊的那裏迅速延伸。在被裂縫吞沒的一剎那,瑪法里奧一個翻滾躲了過去。

通往德魯伊那邊的道路已經清理乾淨,哈維斯慢慢地朝他的對手靠近。他低低地笑着,笑得如此恐怖,讓瑪法里奧感到毛骨悚然。

“想要再做一次英雄,你必須做點正事。”可怕的怪物嘲笑着說,“你不該這樣在爛泥地上爬,氣喘吁吁地等死。”

瑪法里奧伸手去掏口袋,但是哈維斯更快一步。他的爪子揮了一下,德魯伊腰帶上的東西就全飛走了。

“請你不要再用那種東西了。”哈維斯靠近的同時身體好像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像一個動物了,“偉大的薩格拉斯希望你能活着,不過現在我斗膽違抗一次他的命令。看到你的弟弟和那個女人,他會滿意的……”

塞納留斯教導瑪法里奧要關愛所有的生命,但此刻德魯伊心中只有仇恨。他撲向哈維斯,揪住他想把他摁倒在地。

哈維斯用那隻沒受傷的胳膊輕而易舉地掐住了瑪法里奧的喉嚨,將他舉着來回晃蕩起來,看到德魯伊雙手無望地四處亂抓的樣子,他顯得格外高興。“也許我該讓你留口氣的,瑪法里奧·怒風……”他取笑着說,“如果我壓抑住我所有的仇恨的話,就該那樣。”

想到泰蘭德和伊利丹還在燃燒軍團的手裏,瑪法里奧掙扎得更厲害了。他奮力踢出一腳。

他的腳跟碰到了哈維斯受傷的肩膀,踢得那個折斷的箭頭又往深處扎了一點。

這一次,薩特頭領叫出了聲。他鬆開手,德魯伊掉了下來。後者滾到一邊,然後掙扎着走上前去。

“你背叛了太多的人。”德魯伊對哈維斯說,“你傷害了太多的人,參事大人。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別人了,決不!”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從你開始,從現在開始,這裏只會有生命,而沒有死亡。”

哈維斯黑紅色的眼睛發出光芒,他的笑容里只有邪惡。黑暗的力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不過是德魯伊首先出擊,木製的箭頭讓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斷裂的箭頭突然變得完整了,隨後長出了根須。無論薩特原本打算使用什麼魔法,現在他只想停下來再次試圖把箭從肩膀上拔出來。但是瑪法里奧的魔法不只可以讓它紮根,那些根須也在傷口裏面生長着,靠着汲取哈維斯的體液為生。

哈維斯的身體變得像死魚一樣腫脹起來。他並不覺得痛苦,而是憤怒地吼叫着,並用燃燒着的手掌觸碰那株正在成長的植物,想把它燒了。然而這樣做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哈維斯又尖叫了起來,因為根須已經和他的軀體糾結在一起,他的感覺和根須的感覺是一樣的。

哈維斯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爪子開始分節,還生出了逐漸萌芽的新葉,簡直成了一根根小樹枝。他的角也伸展出去,變成了又粗又高的樹枝,上面也有樹葉在生長。哈維斯還沒有完全變成一棵樹——然而,他的身體正在給瑪法里奧的植物提供着營養和構成要素。

“我們之間不會就這樣結束的,瑪法里奧·怒風!”哈維斯終於喊出聲來,“不……會……的!”

德魯伊不為所動。雖然哈維斯用自己的強力意志在拚命反抗,而且周圍的戰鬥讓瑪法里奧有些分心,但他必須完成施法。“會結束的。”他低語着,這話更像對自己而不是對哈維斯說的,“必須結束。”

隨着最後一聲狂吼,哈維斯不見了,德魯伊由一支木箭創造出的大樹也徹底長成了。哈維斯的皮膚上出現了斑點,接着變成了一層厚厚的樹皮;他那似乎仍在叫喊的嘴成了一個中空的木節;一直延伸到他蹄子上的樹根深深地鑽到地下,固定了他的位置。他周圍的戰士們也四散跑開了。

在一大片荒蕪與廢墟之中,一顆高大而偉岸的橡樹伸展出它那蓊鬱蔥蘢、綠意盎然的枝葉,樹蔭遮擋着山腰的某處。此刻,所有的嘲弄在生命面前都黯然失色。

瑪法里奧喘着氣,跪在了地上。他想站起來,但是雙腿卻使不上力。他施法對付哈維斯的強力意志時透支了太多體力。雖然身旁仍舊激戰連連,但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在樹下蜷着身子,永遠睡下去。

突然他的腦中出現了泰蘭德的臉龐。

“泰蘭德!”雖然身體像被捆着千條鐵鏈一般,他還是掙扎着站了起來。他起初只看到精靈戰士和惡魔,最後終於發現了那三個正在施法的薩特。幾碼外,第四個怪物正抱着泰蘭德往那道透着邪氣的傳送門裏走。

“不!”他呼喚風的幫助。風在那個薩特身旁迴旋着,不斷地擊打着他,而後者則正在慢慢接近目標。瑪法里奧還是感到疲累,不過他仍舊拚命朝女祭司和怪物那邊趕。

這時,另一支箭射中了薩特的胸口。他踉蹌了一下,面朝自己的同伴倒了下去。泰蘭德的身體從他手中滑了下來,然而風似乎能感應到德魯伊的想法,是它讓女祭司輕輕地落到了地上。

瑪法里奧又一次在心中感謝了風和那位暗中助戰的同伴,然後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跑了起來。他艱難地朝着泰蘭德前進,每一步都是一場戰爭。是眼前的那個女人支撐着他向前。

然而,正當他靠近她的時候,三個薩特中的一個突然離開了同伴。傳送門開始閃爍起來,也越來越不穩定

那個長着蹄子的怪物抱起了泰蘭德。

瑪法里奧已經叫不出聲音了。只見他猛撲了過去,但卻撲了個空。有個什麼東西呼嘯着飛過薩特的頭部,擦傷了耳朵,血滴到了他肩膀上。雖然受了傷,那個可怕的傢伙還是緊緊地抱着獵物,然後他縱身一跳,進入了傳送門裏——

他和泰蘭德都消失了。

另兩個薩特也跟着他在傳送門關閉的一剎那跳了進去。第三個怪物逃走以後,黑色的傳送門也跟着消失得全無痕迹。

這樣,瑪法里奧救出泰蘭德的願望成了泡影。

事已至此,情何以堪。瑪法里奧癱倒在原地,全然不顧周遭慘烈的戰鬥,以及向他慢慢逼近的戰場。他又一次打敗了哈維斯,那個招來燃燒軍團的傢伙再也不會用他骯髒的手去做壞事了……但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泰蘭德不見了。更糟的是,她被惡魔們抓走了。

淚水順着他的臉頰流了下來。天空漸漸發暗,似是某種不祥之兆,但這並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對瑪法里奧來說,最重要的是,他失敗了。

失敗了。

天上落下了雨滴,似在回應他的眼淚。雨水開始飛速傾瀉而下,奇怪的是,只有瑪法里奧一人遊離於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之外。電閃雷鳴的天空正是他那顆狂躁而陰鬱的心的真實寫照。沒有了泰蘭德,什麼都不重要了。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然而明白卻並沒有任何好處。

狂風怒號,彷彿在為失去心上人的瑪法里奧而哀悼。風暴擊打着一切,山坡上那棵新生的大樹也在不停地搖顫,只有意亂神迷的他還在風中久久不願離開……

終於,有一個聲音將他從絕望中喚醒,先是在他的大腦深處震擊着他,接着又在他的耳畔不停地迴響。瑪法里奧捂住耳朵,不想去聽,試圖回到籠罩着他的陰鬱心緒中去。然而,聲音並沒有消失,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他的名字。

“瑪法里奧!瑪法里奧!你必須讓自己擺脫這種狀態!快點,要不你會淹沒一切的!”

他熟悉這個聲音,想要聽而不聞卻又不能。聲音中警告的語調迫使德魯伊最終不再沉迷於內心的世界,開始關注外面的世界。

瑪法里奧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場自然災害之中。

雨下得如此迅猛、如此狂暴,勢不可擋地席捲了地上的一切。有趣的是,除他之外,那棵新樹不知怎麼地也沒有受到暴風雨的影響。

“怎麼了——?”瑪法里奧脫口而出。但是他剛出聲,卻也突然受到了暴雨的襲擊。他倒在泥濘的地面上,傾盆而下的大雨不斷地捶打着他。

這時,伴着無止無盡的雨水與尖聲呼嘯的狂風,一個巨大的身影飛向了他的頭頂。瑪法里奧朝上看去,發現一個長着翅膀的巨大飛行物正在下降。他想起了女半神阿維婭娜,猜想着這是不是她的亡魂形態。但他不是她的那些鳥類和飛獸,她不會僅僅因為自己而破例趕來的。

一陣隆隆聲讓他辨出了這個身影。“精靈!獃著別動!現在一片混亂,我很難集中注意力,我可不希望不小心撞到你。”

克萊奧斯特拉茲用一隻巨爪抓住他,將他拉到空中。紅龍勇敢地與風雨拼爭,不過顯然,每上升一英寸都是那麼艱難。瑪法里奧知道紅龍不在最佳狀態。事實上,克萊奧斯特拉茲能在和耐薩里奧的戰鬥中存活下來就已經讓他很吃驚了。

他們一邊上升,瑪法里奧一邊朝下望去,看清了一些東西。交戰雙方都在撤退,惡魔們已經退到了被耐薩里奧破壞的那塊地方,精靈軍也在向反方向疾走。雙方都在和一個新出現的危險的敵人——暴雨作戰。雨水造成了泥石流,並讓道路泥濘難行。一座高山滑坡了,整個倒向一群惡魔守衛。一隻夜刃豹陷入了柔軟潮濕的泥土中,四爪已經毫無用處。它從山脊上滑落下來,和主人一起都摔死了。

在這場大災難中,瑪法里奧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從他剛剛所在的小山上艱難地往下走。泥漿涌到這個精靈小姑娘的身上,將她埋了一半。上方的一大片山地似乎快塌下來了,到時候她肯定是逃不過的。

小姑娘手裏還是緊緊地握着一張弓。

“等等!那兒!”他對克萊奧斯特拉茲喊道,“幫幫她!”

紅龍想也沒想,就朝地面上的那個受困的女孩飛去。她還在死命地掙扎,並沒有注意到空中的巨獸。克萊奧斯特拉茲用爪子抓住她,她驚聲尖叫起來。紅龍把她從那些能致人死命的爛泥里拖了出來,並將她拉向空中。

“我不會傷害你的!”克萊奧斯特拉茲大聲告訴她。小姑娘顯然不相信他,但還是安靜了下來。她看到紅龍的另一隻爪子裏抓着瑪法里奧后,才終於說話了。

“泰蘭德小姐!在哪兒——”

德魯伊搖搖頭。她垂頭喪氣地傾向前去,哭了起來。即使在這時,她還牢牢地抓着那張弓。

瑪法里奧又將注意力轉回到暴風雨上。這場大雨來得如此怪異,又是如此突然,看起來不像是燃燒軍團所為,也不是他的同胞乾的,即使伊利丹也決不會讓局面變得如此不可收拾。

他抬頭望去,看看是不是那頭黑龍又回來了。然而,眼前並沒有耐薩里奧或者那個可怕的神符的影子。那麼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場災難性的暴風雨呢?

他向克萊奧斯特拉茲提出了這個問題,不過回答的人卻不是紅龍。有一個正緊緊抓住龍頸的身影,一層閃着金光的防護罩讓他得以免受風雨的侵襲。只聽他說:“是你,瑪法里奧!是你讓暴雨降落到這個世上的!”

他抬頭注視着克拉蘇斯。他最後一次看到後者是在魔法師被受驚的坐騎帶走的時候。克拉蘇斯身體狀況似乎還是不太好,臉龐側面的傷口依然紅得發亮,但他還是跟從前一樣堅定地參與着一切。

然而,他的話還是讓德魯伊糊塗:“什麼意思?”

“這次風暴由你的痛苦而生,德魯伊!它外化了你絕望的心情!如果想讓大家活下來的話,你必須讓風雨停止,必須重新燃起希望。”

“你瘋了吧?”

雖然這麼說著,但瑪法里奧還是對這場暴雨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伸出手去。塞納留斯曾教給他感受整個大自然的方法,現在他就是用這種方法觸摸着那雨滴,然而最終的感覺卻讓他厭惡。他並不討厭風雨本身,而是討厭他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是這場暴風雨的一部分,是他用悲傷與絕望造成了這場災難。大雨不僅打擊了敵人,也讓自己的同胞陷入了困境。

德魯伊暗自思忖:我現在簡直跟惡魔和黑龍一樣可怕了!

克拉蘇斯一定是揣摩到了他的心思,只聽他說道:“瑪法里奧,你不能讓這種情感淹沒了你的理智,這件事的發生只是個偶然。你應該從情感中汲取動力,去雪中送炭,而不是火上澆油!”

然而,雪中送炭為了誰呢?德魯伊又想到了泰蘭德,她已經落入燃燒軍團首領手中。失去了她,他找不出奮鬥的理由。

不過也正是泰蘭德最終幫助他驅散了陰鬱的心緒。她一定不喜歡這場風暴,她曾經竭盡全力挽救同胞們的生命。瑪法里奧已經讓泰蘭德失望了,如果他對暴雨聽之任之的話,還會辱沒了她的名聲。

他往小姑娘那邊瞥了一眼。為了救女祭司,她顯然已經忘卻了自己的危險。她太小了,連當一個見習女祭司都沒有資格,卻不顧薩特和惡魔們的威脅,運用自己的弓術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

沉思着的瑪法里奧看着小姑娘在風中哭泣,感覺自己對泰蘭德的感情再次迸發出來。他不再猶豫,他的目光緊盯着眼前的暴風雨,試圖用自己的意志控制這風、這雲……以及自然界中所有參與制造這場災難的東西。

風還在變幻,雨仍在傾瀉。慢慢撤退的精靈軍這邊雨漸漸小了,而燃燒軍團則在被耐薩里奧肆意蹂躪過的土地上四散奔逃,他們那邊的暴雨卻來得更猛烈了。面對這樣的壞天氣,瑪法里奧試圖力挽狂瀾,他不停地搖顫着腦袋,想將自然的力量全部轉移到惡魔那邊去。

瑪法里奧周圍的雨停了。很明顯,暴雨正在朝艾薩琳那邊移去。

瑪法里奧重重地喘了一口氣,他成功了。

他頹然倒在了紅龍的巨爪里。克拉蘇斯在他頭頂上叫道:“幹得好,德魯伊!幹得好!”

357358他不止一次、而是兩次施展了驚人的法術,他本應為自己讚歎,甚至連塞納留斯也應該會這樣做的。然而,瑪法里奧腦中卻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沒有能夠救出泰蘭德。

而這,也讓所有的一切都天差地別了。暴雨持續了三天三夜。瑪法里奧的絕望造就了它的無情,無情的大雨不斷地驅趕着燃燒軍團。雨過天晴之時,惡魔們離艾薩琳只有兩天的路了。

不巧的是,暗夜精靈們無法聚集足夠的軍力,因此也就無法追得太遠。在耐薩里奧製造的火山區的另一面,精靈守軍們都在一邊養傷一邊重組部隊。對很多人來說,和科塔勒斯·拉芬克雷斯特大人的死相比,暴風雨、惡魔之魂,還有其他東西造成的破壞都不算什麼了。

由於沒有能力為他舉行一個合乎禮儀的葬禮,暗夜精靈的指揮者們只好盡量想別的辦法。按星眼的命令,由六頭夜刃豹拖着一部四輪車幾乎要穿過整支部隊,四輪車上躺着死去的貴族,他雙臂交叉,手中插着本部戰旗,身體周圍環繞着夜百合做的花環。車子前方,一隊黑鴉堡的士兵在前方開路。而後面則有另一隊人馬護駕,阻止哭泣的群眾中試圖去觸摸遺體的精靈,以防止屍體掉在地上。一路上,傳令官吹起哀鳴的號角,警示着這支送葬禮儀隊前頭任何想靠近過來的精靈。

這一切都完成之後,拉芬克雷斯特的遺體與所有客死他鄉者葬在一起。瑪法里奧硬着頭皮請求克萊奧斯特拉茲幫忙做一件可怕的事情,而紅龍爽快地答應了。

圍觀的有好幾百個精靈,他們都在能夠看清卻又不會有危險的區域站定。紅龍只噴了一次火,儘管周圍潮氣很重,但他確信屍體能夠燒起來。

拉芬克雷斯特和其他死者的遺體在熊熊烈火中燃燒着。瑪法里奧此刻很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但有一個人卻老是在他跟前轉悠,她就是試圖營救泰蘭德的那個小姑娘。珊蒂斯——她這樣叫自己——總是不停地用許多問題來叨擾他,內容都是有關他什麼時候去找女祭司的。瑪法里奧心裏很難過,對她的問題也無言以對,最後為了擺脫她的糾纏,只好讓其他女祭司來照顧她。

星眼被同僚們推舉為最高司令官,他已遍察全軍,看看有沒有其他叛徒存在。和刺客有牽連的兩個士兵在一系列毫無結果的審訊之後已經被處死。星眼覺得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便開始考慮精靈軍下一步的戰略戰術。

在布洛克斯和加洛德的陪同下,克拉蘇斯和羅寧前去勸說新任司令官向別的種族求救以組成聯軍,然而他們受到的待遇比先前還要冷淡。

“科塔勒斯在這個問題上定過規矩,我必須尊重他的意思。”這個瘦高個的貴族一邊說,一邊聞了一下那些白色粉末。

討論就此結束,但對於此事的關注卻還在繼續。燃燒軍團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恢復元氣,而阿克蒙德也會很快重新調集部隊來對付暗夜精靈。大家一致公認,這個惡魔頭領下一次將會更加瘋狂,瘋狂到精靈守軍前所未見的可怕程度。

即使暗夜精靈成功地阻止了侵略者前進的腳步,甚或把敵人逼回了艾薩琳城門口,但是如果傳送門一直開着,而上層精靈和惡魔們又成功地將其加固,那麼這些成功也就沒什麼意義了。暗夜精靈可以幹掉成千上萬的惡魔,甚或攻到皇宮那邊……但如果薩格拉斯來到了他們的世界,一切的努力就都會歸零。這是一個能夠在揮手之間、眨眼之間橫掃千軍的惡魔。

這讓克拉蘇斯下了狠心。為了避免那件看來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他對聚集在他周圍的眾人說出了僅有的一個解決辦法。

“拉芬克雷斯特戰略有誤。”他堅持道,全然不顧自己的話有損死者英名,“而星眼又不聽良言。如果所有的種族不能團結起來的話,那麼卡利姆多——這個世界——就會被毀滅。”

“但是星眼大人是決不會去和他們談判的。”加洛德指出。

“那我們就替他去談……”魔法師看着每一個人,“從前我們想依靠龍族而不成,現如今他們根本就不在我們考慮中了……克萊奧斯特拉茲已經去偵察他們的動向了,但我擔心只要耐薩里奧掌握着神符,他們就什麼也做不了。因此,我們必須去聯絡矮人,牛頭人,熊怪……我們必須說服他們去幫助這些不屑受助的傢伙。”

羅寧搖了搖頭說:“其他種族的人未必會對幾乎和燃燒軍團的一樣希望看到他們被剷平的種族施以援手,這其中都有幾個世紀的仇恨了,克拉蘇斯。”

瘦削的魔法師陰着臉,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轉向那座看不見的精靈都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都只有死路一條了。燃燒軍團的刀劍,或者惡魔之魂的邪惡力量,這些都讓我們必死無疑了。”

對於這話,大家都無從辯駁。瑪法里奧是他們當中唯一不在場的人。過去的幾天中,他一直尋找着什麼。這一切源於一個計劃,一個孤注一擲的計劃。他覺得,只有一個人能夠瘋狂到與他同行。德魯伊想去找泰蘭德,希望僥倖能把她從惡魔手中救出來。軍中眾將只有一人可能與他所見略同,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找尋那位理想中的同行者,好一起去執行這個近乎自殺的方案。然而他的弟弟,伊利丹,卻沒了人影。

最後,他鼓起勇氣來到了月亮衛隊的駐地,假裝要與弟弟商談未來的進軍事宜,找到了精靈法師中級別最高者。

瑪法里奧走進的時候,這個頭上一毛不剩的、留着淡淡鬍鬚的暗夜精靈抬起了頭。雖然月亮守衛們並不信奉德魯伊,但看到他法術的強大威力后,他們還是很佩服他的。

“你好,瑪法里奧·怒風。”穿着長袍的精靈法師說,然後慢慢站了起來。他一直都坐在石頭上讀一卷書。顯然,書里一定記載着他所屬的魔法流派的某些神秘知識。

“請原諒,加拉塔斯·河樹,我來找我弟弟,但是沒找到。”

加拉爾瑟斯不自在地看着他:“你沒有聽說過什麼嗎?”

瑪法里奧緊張起來:“聽說過什麼?”

“你弟弟已經……不見了,他騎着坐騎去黑龍製造的火山地區偵察……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瑪法里奧不相信他的話,便道:“伊利丹一個人騎着坐騎去的?沒有貼身侍衛嗎?”

精靈法師低下頭說:“你覺得我們中有誰可以阻止你弟弟嗎,德魯伊大師?”

這點瑪法里奧其實也明白,他說:“告訴我你知道的情況。”

“我知道的不多,他是在暴風雨平息的當晚出發的,說是天亮之前就會回來,但是天亮兩個小時后,他的坐騎回來了,他卻沒了影。”

“怎麼——他的坐騎怎麼樣了?”

加拉爾瑟斯不敢看他:“夜刃豹灰頭土臉的……身上有血。我們試着根據腳印尋找你的兄弟,但是那片地區仍然留有很多魔法。星眼大人說——”

“星眼?”瑪法里奧更加不安了,“他知道,卻沒有告訴我?”

“星眼大人說不要在肯定死了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我們應該為活人辦事,你弟弟是自己執意要出去的,實在抱歉,瑪法里奧·怒風,這是司令官的命令!”

德魯伊已經聽不進他在說什麼了,轉過身飛奔而去。他又失去了一個最愛的人,又受了一重打擊。伊利丹死了!不可能的!儘管他們有很多不同之處,但瑪法里奧還是深深地愛着他的弟弟,伊利丹不可能死的……

雖然瑪法里奧這麼想着,但他還是覺得一陣涼意透徹背脊。他停了下來,不去看身旁的東西,而是注視着自己的內心。

如果他弟弟死了,他會知道的。他可以肯定,如果伊利丹真的死了,他一定會感覺到的,就像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一樣。儘管有很多不祥的徵兆,但他一定還活着。

還活着……他注視着眼前一片火光的大地,想從遠方感覺到什麼,但卻一無所獲。如果伊利丹確實在那邊的話……那他的具體位置又在哪裏呢?

瑪法里奧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覺得……

這座滿是廢墟的城市裏瀰漫著一陣陣惡臭,然而這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一位身披斗篷、戴着風帽的騎士。只見他騎着坐騎沿着破敗的街道緩緩前進,用一種溫和而理性的目光饒有興味地注視着那些傾頹的樹塔和坍塌的房屋。路邊的屍體腐爛的速度很慢,對於這些,他只是鄙夷地打量了一下。

突然,他的坐騎一聲低吼,還發出了嘶嘶的聲音。他立刻狠狠地捏了一下坐騎那本已被他抓緊的觸角,逼迫着這頭萬般不情願的地獄獸繼續前行。一旦這個體形碩大、面目猙獰的傢伙不好好趕路,他就會釋放出一股黑色的能量波,不是去飼餵一向吸食魔法的地獄獸,而是讓它忍受劇痛的折磨。這樣一來,它便加快了它的腳步。

帶着風帽的騎士在死寂的城市中穿行。他感到有很多雙眼睛盯着他,但所有人都獃著沒動。衛士們對他沒有什麼興趣,如果他們不去管他,他也不會來找他們的麻煩的。

他那頭受他脅迫的坐騎是他兩天前在城市外面捕獲的,它在一個路口又慢了下來。然而這一次,騎士知道,它放慢速度不是因為不想走,而是由於它感覺到它的幾個同伴正在靠近。

他們不會放過他的,他們設計好了一個圈套。

真是一群笨蛋。

三個惡魔守衛從他身前攻來。這些頭上長角、外貌醜陋的巨無霸手裏拿着明晃晃的武器,看上去非常強大,不過他知道,他們其實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威脅。

從他兩旁的廢墟中,突然跳出了一些地獄獸,撲向它們以為已經分心的獵物。他們的觸角迫不及待地伸了出去,準備在這位天真的騎士身上美美地飽餐一頓。

他哼了一下鼻子,對這樣的伏兵感到非常失望,然後狠命一拽,從坐騎身上拉下了一根觸角,這是在警告它別想見風使舵。坐騎在一旁哀嚎着,而他則將這根觸角朝那三個惡魔守衛扔去。

帶血的觸角飛在空中,不斷地伸長,最後變成了一根牢固的索套捆住了他們的腰。三個傢伙向前倒下,手腳相藉,堆成一堆。

就在觸角飛出的一剎那,他仍舊有時間去看那頭從右邊撲過來的地獄獸一眼。接着那傢伙突然大吼一聲,變成了一團火焰,落在僅僅幾碼遠的地方,燃燒的屍體很快便散發出一股氣味,與周圍瀰漫的臭氣融和在了一起。

第二個怪物撞到了他的坐騎身上,它的兩根觸角分別貼住了他的胸部和身體側面,然後那傢伙便開始了它的盛宴。

地獄獸本想吸食風帽騎士的法力,但沒想到自己的法力反成了他的美餐。它瘋狂地拉着觸角,想將它們從他身上挪開,但騎士可不會讓它得逞。地獄獸的身體開始乾枯,皮膚鬆鬆垮垮地貼在骨頭上。一個充滿法力的怪物,一個幾乎全身都是能量的怪物,現在正被這位騎士盡情享用。

大約在幾秒鐘之內,地獄獸就被吸幹了。怪物哀嚎一聲,變成了一堆殘骸。騎士拔下那兩根仍舊緊貼着他身體的觸角,催促着他的坐騎繼續前行。對於身旁那些死掉的地獄獸和掙扎的着的惡魔守衛,他正眼也沒瞧一下。

他能感覺到周圍還有其他敵人,但現在已經沒有誰敢擋他的道了。由於一路順利,他很快便到達了他的目的地——一堵帶有大門的高牆。牆邊的暗夜精靈衛兵正低着頭對他怒目而視。

他走上前去,拿掉了風帽。

“我來為我的女皇效力!”伊利丹叫道。然而,他不是衝著這些衛兵喊的,他呼喚的對象是宮殿中的某些人:“我來為我的女皇效力……也會為燃燒軍團首領效勞!”

他靜靜地等着,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大概一分鐘以後,大門開了,吱吱的響聲在整個艾薩琳城中回蕩着,就像這座城市中的亡魂發出的那種詭異的呻吟。

門不動了,伊利丹鎮定地騎着進去了。

他身後的大門很快便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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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獸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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