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天晚上，紀雅涵和唐佑弘相處得非常愉快，交談得更多，她也進一步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往後的日子，他們都會相約見面、聊天。有時用過晚餐后，他也會開車載她四處兜風，非常快樂地走走逛逛。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她總是懷有着情竇初開的少女情懷，當他注視着她，或對她顯露體貼關心時，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猛跳，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兩人的關係變得很微妙，這段“友誼”不上不下的，看似介於普通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間；可是換句話說，又像一對無處可去，只好勉為其難相伴的單身男女。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起這段歌詞，難道這就是他倆現在的寫照嗎？
紀雅涵認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男人，可是並沒有失去理智，更不會大膽的跟他示愛！
就算只是普通的男性朋友，但站在她身旁，既養眼又賞心悅目，滿足她一睹風靡萬千女人的男主角風采，更為她平凡單調的生活添上不一樣的絢麗色彩。
男女之間的分際，她分得相當清楚，雖然遺憾不能將他“據為己有”，但能保持現狀已經很不錯了——
只怕一旦主動示愛，他們會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這天，紀雅涵剛開完會出來，正打算走回座位時，就被包經理喊住，要她到他的辦公室一趟。
“包經理，有什麼事？“紀雅涵微笑看着身材圓胖的中年男人。每次看着親切的邑權叔，她都覺得自己好像看見和藹的聖誕老公公一樣。
“只有我們兩人時，你不必這麼見外。”他示意她坐在對面沙發上，再將一個精美的紅色信封袋交給她。“我比較喜歡聽你喊我包叔叔。”
“這是規矩，也是禮貌。”在公司里，她覺得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這是喜帖嗎，誰要結婚了？”
“我女兒婷婷啊！“包經理臉上漾著滿足的喜悅，似乎很滿意女兒替他找了一個乘龍快婿。“喜宴就在情人節當天，你爸媽也會來，希望那天你能賞臉參加！”
“當然了！“雖然她跟包婷婷近年來漸漸疏遠，但包叔叔親自邀請，她當然非去不可！
“有男朋友也一起帶來，好讓我們這些傲長輩的幫你看看。”這孩子好歹也是他從小看到大的，真希望她也能跟婷婷一樣，擁有一段美好姻緣。
紀雅涵聞言，只是為難地苦笑點頭。
男朋友？如果和“他”的關係能有所突破，當然很樂意帶著心愛男人赴宴去。
唉！看來，她這次又逃不了要被眾親友碎碎念的命運了！
坐在計程車內，交通堵塞得厲害，焦急地看着腕錶上的秒針繞過一圈又一圈，連時針也移動了一格。距離婚宴開始時間已所剩無幾，紀雅涵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飯店就在眼前不遠處，但始終保持着永遠到不了的距離。她知道遲到是非常無禮的事，可現在除了干著急，她哪還有什麼辦法可想？
“小姐，你急也沒有用啊，前面發生交通事故，只能算是我們運氣不好。”司機從照後鏡中瞧見紀雅涵坐立難安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勸慰。
“什麼？那怎麼辦，我在趕時間呢！”
“不如你下車用走的吧，說不定還比較快一些！”
“用走的？對，我可以用走的，謝謝你提醒我！“活像聽見什麼絕妙的計策，她驚喜地馬上付錢，撩起長裙擺下車。
再也顧不得穿着一身小禮服、在大街上狂奔會引來多少人注意，她只希望可以儘快趕到婚宴的現場。
正在她想穿過馬路時，一輛車突然停在她身側，並對她不停鳴喇叭。
唐佑弘從這輛黑色BMW的車窗中探出頭，一臉疑惑地望着她。
“老天，你怎麼穿成這樣在街上跑？”
她今天就是穿着那件出席家安和天怡婚禮的水藍色禮服，腳上蹬著幾寸高的高跟涼鞋，每個跨步都好像快要扭到腰一樣地往前沖，看得他心驚瞻顫，只好驅車追逐她的背影。
“你怎麼在這裏？“為什麼他每次都出現得這麼突然？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有一絲探究的心情。
“對不起，我趕時間，今天先不跟你聊了！”
“你要去哪兒？我載你去。”雖然他的目的地就近在咫尺，但他一點都不想讓她危危險險地在馬路上穿梭。
她看來是那麼無助和仿徨，甚至快喘不過氣來，他怎麼可能視若無睹地離開？更何況，她如此匆忙，根本無暇顧及胸前幾乎呼之欲出的誘人春光，若放她繼續在街上亂闖，恐怕全馬路的男人都要撞成一團了。
“不用了，我們可能不順路的。”估計再走十分多鐘就能抵達飯店，她無意給他添麻煩。
“你別管我順不順路，快上車！“他乾脆動用他的男人威勢，命令她上車。
他不想再跟她這樣磨菇下去，而且當她彎腰時，他甚至能清楚窺見那飽滿圓潤的……忽地，身體湧起一陣陣難忍的緊繃感。
該死！他對她怎能有這樣的感覺？
雖然有些意外他這樣“強逼”她，但一坐進車內，紀雅涵緊繃的神經也跟着放鬆，彷彿只要有他在身邊，天大問題也能迎刀而解似的。
“我要去前面的四季飯店，謝謝。”
他耳朵聽着她潤軟的聲音，手腳俐落地駕駛車子，但心底始終有股鬱悶纏繞，原因竟是——她暴露在外的美好肌膚。
“你今天去吃喜酒嗎？”他試圖進一步問出想要的答案。“在四季飯店？“
“嗯，我爸爸的老朋友今天嫁女兒，我非去不可。”紀雅涵絲毫察覺不到他語氣中的異常，只留意他亦是衣着不俗：合身正式的黑色西裝，和平日的襯衫搭配西裝長褲不太相同。“那你呢？”
“跟你一樣。’所以他們剛好同路。“你怎麼又穿這件衣服？“
她低頭望了自己一眼，明白他認得這就是上次弄髒的晚禮服。
“我現在就只有這件能應付大場面的禮服，它是這麼漂亮又昂貴，當然有機會就要好好利用，否則就浪費了！”
或許同樣的衣服，一再穿來出席類似的場合是有些不得體，但哪曉得竟會這麼巧，又在路上與他相遇。
“再買一件不同款式的不就得了？“他其實想說的是：你不應該穿得這麼性感又裸露，只為出席一場區區的婚禮。
忍不住伸手將車內的空調關小，他真怕她會不小心着涼。
但紀雅涵誤以為他在暗示她的寒酸，哼一聲，不屑掃視寬敞豪華的車廂一眼。“我不像你這麼有錢！”
唐佑弘眉頭不禁緊緊皺起。“這跟有沒有錢是兩回事，或者下次你可以考慮，不需要穿得這麼隆重。”
“我爸媽也會出席，如果我穿得太隨便，他們一定會覺得我不懂禮數，回去少不了被念上一陣子。”
他眼眉又是一斂，眸光變得更加沉黯。言下之意，她就是一定要穿着這樣的禮服，一整夜當花蝴蝶滿場飛羅？
上回見她穿這套衣服，他只覺得它很漂亮，充分襯托出她豐滿美好的體態，可為什麼相隔不過幾個月，如今它看起來這麼礙眼？！
他竟如此在意她，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甚至連她的衣着也想要管東？
“你去四季飯店做什麼？“怕極了他冷著臉不說話的酷樣，惶惶不安的紀雅涵嘗試轉到另一個話題上，希望講些什麼來緩和一下氣氛。
經過前幾次的相處后，她發現他平常非常地溫文爾雅，可一旦生起氣來，滿臉的嚴肅冷漠簡直可以嚇死人，所以她還是乖一點比較好！
他目不斜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路況。“去吃飯。”
“那真巧啊！”
咦？他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奇怪，又不是她強逼他載一程的，他心裏氣什麼可以明講啊！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直到他們抵達目的地。
飯店的服務生替紀雅涵打開車門時，她轉頭對上他沉冶的瞳眸，納悶地問：“你要一起進去嗎？”
“我先把車停好，你自己進去吧！“唐佑弘看了看她，不忘交代：“如果要回家，又找不到人送你時，打電話給我。”
其實他大可以將鑰匙率性丟給泊車小弟，但他不願意這麼做。
因為，假如他一直待在她身邊，他實在沒有信心可以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抑制胸口強烈的不悅。
“謝、謝謝！”她垂下臉，不自然地微笑。“拜拜！“
紀雅涵默默凝望他將車子駛離，一顆心好似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不明白為什麼氣氛變得這麼尷尬。他們好不容易才把彼此的距離拉近一點啊！
懷著志忑的心情，紀雅涵依照喜帖指示來到婚宴現場。還未進門，她便看見包婷婷居然在接待處跟人打招呼？！
她早在猜想包婷婷今晚的打扮會有多“驚人”，沒想到真被自己料中——她活像個會活動的大紅燈籠！
這個包婷婷，從小到大老愛搔首弄姿，還常誇口稱讚自己是第一美人。她尤其喜歡跟同齡女孩比較一番，當然，更喜歡出言攻擊別人，尤其當勝負立見高下的時候。
而這些缺點，大人們從來都沒發現過，所以他們更不會知道，大部分童年玩伴長大后都跟包婷婷沒什麼來往。
“這不是我們可愛的雅涵嗎？”包婷婷已發現到她，大呼小叫之餘，更率先熱情地跑到她身邊。“好久不見了！“
“恭喜你新婚大喜，祝你和你先生永結同心！”紀雅涵非常懂規矩，合時合地先來句祝賀辭，接着交出禮金。
“謝謝！“包婷婷眉開眼笑地朝四周望一眼，故作疑惑道：“咦，只有你一人來嗎？”
“是啊！‘她茫然無頭緒地回答：“怎麼了？“
“沒有沒有，我還以為你會和男朋友一起來，今天是情人節嘛！”新娘誇張地感嘆一聲。“看來你還是沒交到男朋友對不對？雅涵，你這樣不行的，連我都嫁人了，你千萬別再蹉跎青春……”包婷婷還是不改話一開頭就停不下來的個性。
紀雅涵忍住快爆炸的頭，扯出一個得體卻僵硬的笑容，認命地點頭，開始度過這個充滿災難的夜晚。
好無聊啊！
整晚大部分時間，紀雅涵都只是癱靠在椅子上，張大眼睛看着爸媽和包叔叔等人談笑風生的表情，身為後輩的自己，連一點話都插不進去。
最慘的是，全場賓客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看來其他童年玩伴都比她有骨氣，沒來參加這場教人快樂不起來的婚禮。
紀雅涵嘆了口氣，決定效法其他坐不住的小孩，跑到外面透透氣。
她穿過會場，還從路過的侍者手中取過一杯飲料，出了宴會廳后便倚著廊柱喝了一口，沒想到卻嗆得她劇烈猛咳—
“哇，好苦！這是什麼東西啊？“她還以為是甜甜好暍的雞尾酒。
紀雅涵拿出手機，發獃似地盯了它好半晌，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給唐佑弘。
她很想聽他的聲音，更想見到他！不曉得他走了沒有？不知道他是否願意送她回家？
從另一頭的高級西餐廳緩緩走出來的唐佑弘，黑眸一掃正好瞧見紀雅涵正有氣無力地站在角落，楞楞盯着手機發獃。
原來平靜的心緒又攪亂成一團，但莫名地，他只想朝她貼近。
她為什麼這麼孤獨地站在這裏？怎麼一臉悶悶不樂的模樣？難道在宴會內受了什麼委屈？
他拿出手機，撥號——
發獃中的紀雅涵嚇一大跳，發現手機閃現的來電顯示竟是唐佑弘，連忙接聽。“喂！”
“嗨，是我。”充滿磁性的低揚嗓音自話筒另一端響起。“你吃飯了沒？“
“吃了。”聽見唐佑弘關懷的問話，她不但心兒蹦蹦跳更暗自竊喜。“你呢？應該也吃飽了吧？”
“的確吃飽了。你現在在做什麼？婚宴會場怎麼那麼安靜？“
“我？我、我在和新娘聊天啊！”她扯了個小謊，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正在會場外悶著。
“真的？“唐佑弘眼神掃了她一眼，慢慢走向她。“可是我看見一個長得很像你的人站在迴廊講電話，難道是我認錯了？”
紀雅涵一聽，連忙仰起小臉，他頤長挺拔的身子果然就這樣居高臨下，映人她的眼帘內！
他雙手一派悠閑地插入褲袋，酷酷地看着她，保持沉默。
紀雅涵則非常尷尬地看向他指責的眼光，只有低頭，垂着眼睫。
她欲言又止。“我……是出來透透氣的。”
“既然這麼無聊的話，這種應酬早就該拒絕參加。”他淡淡地說，同時亦自嘲自己同樣來了無聊的場合。
她深深看他一眼，不自覺漾起今晚唯一發自內心的笑容。“能夠看見唐醫生你風流個儻、瀟洒自如的模樣，我倒覺得值回票價。”
看見他出現，她一整晚的鬱悶彷彿已一掃而空。
“謝謝。”他故意向她施了個小小鞠躬禮。“但我已說過好幾次，別叫我唐醫生，這裏不是醫院，你也不是我的病人。”
“難道你想聽我叫你‘佑弘’嗎？“她打趣地笑，語氣一點都不認真。
“不可以嗎？”他意味深長的眸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粉臉。“我們至少也算得上是朋友吧？“
“那我就叫你……佑弘吧！”她小瞼微紅，心跳加速，直接喊出他的名字，令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終於主動喊出他名字！唐佑弘不自覺地微微笑，很滿意他們之間總算又更進一步。
“我比較喜歡看你笑的模樣。”就是這個表情，常教她看得目不轉睛。“你知道嗎？你一生氣，光是不講話的模樣就能嚇死人！“
原本正下着痕迹觀察她許久的男人，頓時問道：“我又沒對你發過脾氣，你怎麼知道？”
“還說沒有？剛才你送我來的時候，明明就在生氣。”她還是介意著這件事。“而且我真的不曉得你在氣些什麼，只知道你就是在生我的氣。”
聽她這麼一說，唐佑弘只得無奈嘆氣。方才他怒火攻心，就因為不想讓別人眼睛大吃雪糕……他只想一個人獨佔她！
可是他又不便現在就將這感覺告訴她，深怕自己會嚇壞這好不容易才肯喊他名字的小佳人。
“我只是心情有點差而已，不關你的事。”
她頓了一下，這才舒口氣，微微笑道：“是嗎？“幸好他不是在生她的氣。
此刻，正準備前往休息室換裝的新娘包婷婷，由於歷經一整天的疲累，心情已經差到不行，尤其又看見紀雅涵正和一個大帥哥有說有笑，模樣看來相當親昵時，她心裏更加不平衡，故意大聲喊道：“雅涵，你躲在那邊幹什麼？我要去換衣服敬酒了，你不是跟我老爸說過，可以幫我擋酒嗎？快進來啊！”
“我什麼時候這樣說過？“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有有有，你自己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包婷婷雙手插腰，不耐煩地瞪着一臉迷惑的紀雅涵。“怎麼，你是不是想反悔？”
她面有難色的點點頭。“我去就是了！“如果當面拒絕新娘，不但顯得自己小家子氣，爸媽和包叔叔那裏也不好交代。
包婷婷滿意地點點頭，這時才將目光掃向一旁沉默冷然的唐佑弘。
“不知道這位英俊的先生是誰？我奸像從來沒見過他……”這衣冠楚楚的男人並不在她邀請的賓客行列中。
“他是我的朋友，姓唐。”紀雅涵連忙介紹。
“哈哈，他該不會是你的男朋友吧？”譏笑聲霎睜傳出。“不過我想這個可能性應該很低，假如有這麼帥的男朋友，為什麼剛才不介紹出來給大家認識呢？“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這麼愛作秀。”忽地，唐佑弘開口道：“而且你肯定雅涵親口答應過為你擋酒的事？”
這女人竟敢當著他的面欺負雅涵？難道把他當成透明人不成？
“你這是什麼意思？“包婷婷馬上知道這男人在暗諷她，馬上惱羞成怒地怪嚷道：“你這個路人甲懂什麼，憑什麼過問我和雅涵的事？你又不是她的誰！”
紀雅涵的心好像被人猛刺一刀！對，他又不是她的誰，不值得為了她去跟陌生人爭論什麼。
“佑弘，算了吧，一點點酒我還能暍。”她悄悄地撞了下他的手肘，用眼神提示他別為她護航。
“那不會是一點點。”他安靜了幾秒，每個字冷冷的從他口中進出。“而且一個女孩子暍那麼多酒不好。”
他的話，令紀雅涵心裏暖烘烘的，可是……
“不如你先走吧，恐怕我要晚一點才能離開。”
唐佑弘蹙起濃眉。“一是跟我離開，二是跟我進去，你自己選擇。”言下之意，就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自己先走。
開玩笑，他怎能眼睜睜看她被人灌醉，自己就這樣摸摸鼻子走人？
紀雅涵傻楞楞地望着他，一時之間還是反應不過來！
“我知道了，還是進去吧！”他無奈嘆氣，牽住她的手走進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