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的?」她大喜過望。「什麼方法?」
儘管看她急得如鍋中螞蟻,他仍執意吊她胃口。
「我可以幫妳,不過妳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趁火打劫?真是有夠小人。
「有沒有帶身分證?」他伸手問道。
「要身分證做啥用?」她不耐煩地由皮夾中抽出身分證,乖乖交給他,只求能安然全身而退。
然後,就見他不慌不忙地收進自己的口袋。
她這才後知後覺出聲阻止。「喂,你幹嘛?快還我啊!」
「妳到底還想不想回家?」他好心提醒。
「當然想啊,可是……那跟我的身分證有何關係?」
「因為這就是條件。」
她困惑地眨了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百思不解。
「我可以保證讓妳平安回到家。」他的腦海驀地靈光一閃。「不過妳得答應來作我的貼身助理。」
「貼身助理?」
「就是跟班的意思。我到哪妳就跟到哪,協助我的一切活動和工作。」他隨即補充道:「我知道妳還有半年才畢業,妳可以先利用課餘時間來見習。」
「好是好啦!但是我也有個條件。」她亦不甘示弱。哼!想吃定她伍荔兒,門兒都沒有。
「哦,妳倒說說看。」他興緻勃勃地反問。
「首先你必須按時付我薪資,一個小時一仟塊。最重要的是我只收現金不收支票,每天下班前領錢。」她危急中不忘替自己謀福利,並且愈發精打細算。
「成交。」原來是這等芝麻綠豆的小事。
「那我的身分證呢?」她伸手想討回失物。
「先扣留在我這兒,免得妳食言。等妳和我簽完員工任用契約后,自然會物歸原主,妳稍安勿躁。」
達成協議的兩人相視而笑,殊不知各懷鬼胎。
錢克平得意於自己的絕妙好計。本來只是想查出她的住處,並以身分證作為借口,好騙她出來再見一面,這下可好了,終於有機會與她朝夕相處以培養感情。
嘿,前提是得先瞞過葛秋苓,否則恐怕將不得安寧。
至於伍荔兒則是心喜於找到一位大金主。只要跟定錢克平,搞不好能多做些無本生意,大撈「明星」油水喔!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小左,怎麼不見荔兒人呢?」剛剛卸完妝,正預備由電視台的攝影棚,趕往電台接受訪問的錢克平問道。語氣似乎有些不悅。
哪有身為助理的人比明星還大牌,老讓他遍尋不着。今天是她見習的第三天,如此烏龍狀況卻已屢見不鮮了。
「喏,她不就在那兒嗎?」左祈安無奈地指了指右前方,表情不比錢克平好看多少。
隔壁攝影棚正在錄過年的綜藝特別節目,眾星雲集,現場好不熱鬧啊!
只見伍荔兒像只忙采蜜的花蝴蝶,喜孜孜地穿梭在眾星之間,興高采烈地四處索取簽名。
「妳不是主演『刻骨銘心情』的羅絹嗎?請幫我簽一下名。」一轉身又驚呼:「哇,你……你是『愛在今宵』的男主角嘛,快!快替我簽名留念。」
「還有你。」她忙不迭地攔下剛與她擦肩而過的男子。「你是青春偶像--宋航,也麻煩你簽個名吧!」
「我的天呀,性感女神--尚芙蓉。」她興奮得尖叫。
眼前之景教錢克平心裏頗不是滋味。
原以為只有對他才會有的狂熱之情,在一看見滿堂星光燦爛后,她居然……就冷落他了?!
難道說……她一點兒也不崇拜他?若是如此,那她看着他的眼神中,又為何閃爍着熾熱的光芒?
並非他的自信心在這三天中有所動搖,而是他發現她的行為舉止和其它追星族大異其趣。她似乎並沒有特別鎖定哪一位明星,簡直可以說是寧願錯殺亦不願放過,總而言之算是一網打盡了。
透過職務之便,她肆無忌憚地進齣電視台以及任何有明星存在的場所,即使是廁所里,她也不忘窮討簽名,關於此點,他曾有切膚之痛。
「你不覺得她有疏忽職責之嫌嗎?」左祈安在一旁火上加油,好像嫌錢克平臉不夠臭似的。
坦白說,左祈安實在是被伍荔兒打敗了,從沒見過像她精力這麼旺盛的女孩子。要那麼多簽名作啥?當壁紙糊在牆上啊?
左祈安真的搞不懂錢克平為何會突然擅自決定找伍荔兒來當助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困擾,他一向反對任用女性工作人員來處理錢克平的種種事務。一來怕歌迷們反彈,二來擔心日久生情會威脅到錢克平的偶像地位,三來則是杜絕葛秋苓的死纏爛打。
天知道葛秋苓有多渴望一天二十四小時黏着錢克平不放,萬一讓她曉得竟有此等職缺,怕不鬧翻天才怪。
「小左,去把她拖回來,咱們該出發了。」哼,多看一秒,錢克平的表情就更難看一分。
雖然極不願承認,但他的確有一丁點兒吃醋。
他不喜歡她對其他人熱衷,她應該和別的死忠歌迷一樣,只一心一意追隨他一人,絕無二心。
他是天王巨星,現今最炙手可熱的錢克平耶!憑她一位平凡的女大學生,能榮幸被他挑選為貼身助理,不知已羨煞多少人。居然……居然這麼不「惜福」?!真該丟出去當雷公的點心啊!
「左大哥,我自己有腳會走,你別再拎着我,很丟臉耶!」伍荔兒不依地嬌嗔道。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左祈安將她擱在錢克平面前。「錢克平、錢大牌,人已帶到。」
她一臉無辜地凝睇着面前那張扭曲了的俊臉,突然發現他好愛生氣,尤其老喜歡在她眼前端臭臉,活像她倒了他的會錢似的。
「人家還沒要到尚芙蓉小姐的簽名,你火速召我過來幹嘛?」在他的瞪視下,她只敢小聲囁嚅道。
「我是花錢請妳來摸魚的嗎?妳似乎搞混了該關注的對象吧!」他厲聲指控,為她的不知反省而火大。
「哪有?」她立即辯解:「我最關注的人還是你啊!在我心目中,其它人根本比不上你。」
因為別人的簽名頂多賣到一仟元,而錢克平的則至少可以三仟元起價競標,怎麼算都是他比較「重要」。
任何人都能得罪,就是萬不可得罪「金主」--這是伍荔兒向來為人處世的基本原則。
「妳說的可是真話?」雖然她有拍馬屁之嫌,不過聽入耳里還挺受用的。他的嘴角總算往上一揚,釋懷了些。
「句句出自肺腑。」她做了個童子軍的立誓手勢。
醫院急診室
「哇,是錢克平本人耶!」一名正在為病患包紮傷口的實習護士驚喜萬分地大聲嚷着。
「真的耶,是他沒錯。」尖叫聲隨之此起彼落。
「本人比電視上還帥呢。」開始有人七嘴八舌道。
「我真不敢相信能親眼見到他……」有人激動得哭了。
「老天啊,我今晚鐵定興奮得睡不着覺。」
「我要趕緊打電話,叫我妹妹也來看。」
頓時,急診室內引發了不小的騷動;更甚,驚動了在樓上辦公的院長,也趕來一同湊熱鬧。
造成如此局面,錢克平是一點兒也不意外,他無奈的強「皮」所難,硬扯出個招牌笑容。這就是身為公眾人物的悲哀,無論心裏如何不爽,都不能顯露出來。
「不好意思,打擾了,妳們繼續忙妳們的,不必招呼我。」他朝那群看痴了、看傻了的女性同胞們揮手。
「小左,先去替荔兒辦挂號。」錢克平鎮定地道。
左祈安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好,我這就去。」
臨走前,左祈安若有所思地又回頭望着錢克平。
上回演唱會因伍荔兒而起的罷唱風波,好不容易才被他粉飾太平,現在再這樣一鬧,明天絕對又要傳緋聞了。
左祈安不禁感到納悶,認識錢克平近六年,在他印象中,錢克平向來謹言慎行,即使花邊新聞層出不窮,也會懂得潔身自愛與避嫌,來杜絕會影響他形象的所有傷害。
怎麼一遇上伍荔兒,錢克平便將一切原則皆拋諸腦後,難不成他對她已動了情?左祈安忽然驚覺。
今天伍荔兒在片場中被突然倒塌的佈景火爐燙傷了手臂,錢克平就算再怎麼不放心,大可交代其它人陪同將她送醫急救,也犯不着因為她的意外受傷,而延誤了拍戲進度。還為了此事與國際知名的李大導演翻臉,不惜以毀約拒演要挾,執意請假親自陪她就醫……
左祈安着實矛盾了。身為一個稱職的經紀人,他有責任維護錢克平的形象,偶像明星一旦有了感情寄託,肯定會流失大部份的異性支持群眾,這絕非他所樂意見到的。
可是若以好朋友的立場,他又很希望形單影隻、無親無戚的錢克平,能有幸福的感情歸宿,別再空虛寂寞。
唉!
大約十分鐘過後--
「克平,手續已經……」左祈安頓時語塞,當場愣住。
才一眨眼的工夫,錢克平的身旁已圍滿仰慕的群眾,盛況之空前更勝於醫院的挂號處。
「慢慢來,別急。」錢克平應接不暇地簽名與握手。
原想趁醫生替伍荔兒包紮的時候,抽空小睡片刻,以應付凌晨時的通告--為了目前收視率勇奪冠軍的八點檔,趕拍精采完結的殺青戲。想必是得熬到天亮,不先補個眠怎撐得下去?
「唉,看來休息是無望了。」錢克平認命嘆道。
醫院三○三號病房
「表姊,妳該不會是燙傷燙壞了腦袋瓜吧?這家醫院可是貴得遠近馳名耶!妳難道不會住得心裏直淌血嗎?頭等病房一天可要五仟塊耶!這壓根兒就不符合妳平日『節儉』的作風。莫非……天要下紅雨了?」得知伍荔兒已沒啥大礙后,凌飖飖心底的擔憂總算一掃而空。
說「節儉」是含蓄了些,天可證明伍荔兒根本已到了「視錢如命」守財奴的最高境界。只是表姊妹一場,顧及親情不方便直接點明罷了。
凌飖飖停下手邊削蘋果的動作,揮舞着手裏的水果刀說:「我想答案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住頭等病房的費用,肯定是另一位冤大頭出的。」
伍荔兒接過表妹削好皮后遞來的蘋果,先啃上一大口,才含糊不清地辯解道:「我這是上班時間裏因公受傷的耶!醫藥費當然得向老闆大人要,哪有我自掏腰包的道理。況且……如此豪華的病房足可媲美大飯店,不住白不住啰!」她可是理直氣壯的。
「反正怎麼拗都是妳有道理,就算是歪理,憑妳那死纏爛打的討錢本事,誰敢不乖乖掏出鈔票,花錢消災、息事寧人?」凌飖飖涼涼地挖苦道。
「瞧妳將我形容得像討債鬼、母夜叉似的,在妳眼中我彷佛是個唯利是圖的貪財小人嘛!」伍荔兒沒好氣地猛啃蘋果出氣。
「表姊,不是我愛漏妳的氣,妳有時候的確是貪財了些。雖說白花花的鈔票人人愛,但像妳如此愛搶錢的人已數國寶級了。休怪我危言聳聽地提醒妳--當心太見錢眼開,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凌飖飖早已受夠了她錙銖必較的個性。
為了北上求學,表姊妹倆一同搬離南投故鄉,共同租屋而居。自從伍荔兒因工作之便買了一部二手車后,理所當然每次放假返鄉,凌飖飖都會搭表姊的便車,結果總得要她出油錢。說什麼平等互惠--伍荔兒出力開車,而凌飖飖則理應出錢加油。
拜託!表姊妹還如此明算帳,象話嗎?
凌飖飖多年來受的委屈還不只這些咧!最、最、最教她不能忍受的是伍荔兒總有一大堆異想天開的掙錢怪招,每回都會拖着她這「年幼可欺」的表妹,一起上刀山、下油鍋,根本枉顧「姊妹情深」四個大字。
例如:到火災現場旁賣滅火器,售價依火勢大小論高低,火大則漲、火小即降,名符其實的趁「火」打劫呀。
還有清明節時到墓園替人除草、掃墓、燒紙錢;偶爾也到殯儀館客串孝女白琴,待遇還算不錯。
而目前廣為泛濫的○二○四色情電話交友,她們倆可稱得上是開山始祖、創代元老了。不過,她們可是賣「聲」不賣「身」的!
其它舉凡托嬰、代人溜狗、買菜、清理房屋,甚至油漆、基本水電、屋頂抓漏……只要能夠賺到錢的工作,伍荔兒向來樂意學習。而凌飖飖竟也在莫名其妙中,不知下覺成為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女強人」。
想起自己可憐的童年回憶,凌飖飖不禁嘆了口氣。
「表姊,說正經的。妳那位天王巨星老闆對妳可不賴喔!百忙之中還抽空打電話來關心妳的情況,他該不會是喜歡上妳了吧?」凌飖飖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聞言,伍荔兒差點摔下床去。
「妳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人家他縱橫影藝界已非一、兩天,身邊圍繞的儘是環肥燕瘦各色美女,哪會瞎了眼看上我?」一不小心扯痛傷口,她皺了下眉頭。
她不敢也不想多加揣測,一來怕自作多情而會錯了意;二來兩人畢竟是分屬於不同世界的人,平凡的女大學生和超級天王巨星,永遠划不出等號。
伍荔兒煩悶地嘆了口氣。「不好意思,我昨晚沒睡好,現在有些困了。」她意興闌珊地下了逐客令。
「那……表姊,妳好好休息吧!我放學后再來陪妳。」
「不必了。」伍荔兒緩緩地將身子躺平,閉起眼睛,好像真的累了。「妳昨晚為了照顧我也沒啥睡到,今晚還是早點回家補眠吧!」
凌飖飖遲疑了一會兒。「那記得有事再打電話給我。那麼……我先閃人了,妳自己多保重。」
不知為什麼,伍荔兒的心上好像壓着一塊大石頭,胸口頓時覺得很悶,還有一些……疼。
夜闌人靜,星月交輝。
伍荔兒獨自一人,百般無聊的斜倚在病房窗口,仰頭遙望稀疏的星子伴着玉盤似的明月。
「哈啾!」她遽然打了個噴嚏,着涼似地發了個冷顫。
毫無預警的,一件寬大卻溫暖的外套披在她單薄的肩上。
「誰?」她受驚,猛一轉身卻撞進一個結實的懷抱,急忙抬頭一探究竟。
「燙傷加上感冒可不好受喔!」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來這裏?」已經凌晨兩點多了耶!她只顧着質疑,一時忘了該掙開他的擁抱。
「我剛拍完戲,順道來檢查看看妳有沒有踢被子。我怕妳在頭等病房會住上癮,捨不得太快出院,幸好我及時發現,沒讓妳的企圖得逞。」錢克平低頭俯視懷中自動送上門來的軟玉溫香,愜意地順勢將她輕摟着不放。
「你胡說,我哪有什麼企圖!」她心慌意亂地辯解道。剛剛她才想着與錢克平相處的點點滴滴,誰知他竟突然出現在她身旁。
「還敢狡辯?」他輕捏她冰涼的小鼻子。「喏,這不就是妳意圖感冒,所以故意衣衫單薄又存心到風口吹風的最佳證明?看妳還有沒有借口脫罪!」
一向口齒伶俐的伍荔兒,好像突然啞了一樣。
或許是因為與錢克平如此親昵地倆倆相望,一時之間,她彷佛心魂俱失,毫無意識的任由他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做完這個突兀的舉動,錢克平自己也嚇了一跳。他尷尬的輕咳兩聲,刻意尋了個爛借口:「這是老闆奉送的晚安吻,夜深了……妳該早點休息。」鬆開自己難分難捨的雙臂,他悵然的和她分開。
好不容易才逮住機會與她獨處,都怪他一時情急衝動,未經人家同意就擅自吻了她……萬一惹她生氣了,誤會他是個急色鬼或登徒子,豈不前功盡棄?錢克平懊悔不已。
「那……我先回去了。」他邁開沉重的腳步,垂頭喪氣轉身欲離開。「晚安。」
伍荔兒愣愣的將手擱放在被他吻過的額頭上,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這個吻是否真如他所言只純粹是為了道晚安?即使滿腹疑惑,她卻難以啟齒追問他。
錢克平沮喪的旋開門上的把手,不明白總是萬眾矚目焦點的他,怎麼也會有這樣患得患失的不安。
就在他將一腳跨出門外的同時,身後卻響起了微弱的聲音,暫停了他所有的動作。
「我睡不着,怎麼辦?」伍荔兒無聲無息的來到他背後,怯怯地拉住他的衣角。
聞言,錢克平心跳加速,有一種死而復生的快活感受。他低頭掩飾笑得合不攏的嘴,佯裝無可奈何地說:
「睡不着啊,那我只好勉為其難留下來陪妳聊天解悶啰!照顧好員工的心情也是老闆的責任之一。」為了掃除尷尬、局促的氣氛,他隨即提議道:「今晚的月亮很美,妳想不想出去庭院定走,透一透氣?」
「現在?」三更半夜出去散步,會不會太瘋狂?
「有何不可!」就是因為三更半夜才更好,假使換作是大白天,不被狗仔隊們跟監偷拍才怪。
「可是我還穿着醫院裏的睡衣耶!」她猶豫不決。
「病人穿睡衣乃天經地義之事,有何不妥的?走啦!再蘑菇下去天都快亮了。」他拖起半推半就的她走出去。
凌晨三點醫院中庭
伍荔兒與錢克平並肩漫步在燈光昏暗的花圃旁,隱隱約約由花叢中嗅到陣陣花香,那是淡淡的熏衣草混和着風信子的味道。
「妳會不會冷?」他幫她將滑落至肩際的大外套拉好,深怕她着涼。這是他頭一回這麼在乎一個人,一個能強烈震撼他心靈深處的人。
她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於是兩人又一路無言的走到池塘邊的涼亭里。
「走了這麼久,累不累?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他不同以往的溫柔態度,令她有些無法適應。
「你今晚心情好像不錯。」安靜的氛圍教她挺不自在,總算開口講話,試圖打破僵局。
「妳終於願意開金口啦?這麼安靜,一點也不像平日活蹦亂跳的妳。」他促狹道。頓了一下,他一臉正色地問:「是不是傷口發疼啊,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趕快帶妳去急診室,那兒還有值大夜班的醫生在。該不會是燙傷的傷口發炎了?」他手忙腳亂,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望着錢克平似乎心急如焚的模樣,伍荔兒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湖,又泛起了陣陣漣漪……
她實在不明白,今晚的他和平時差異頗大,好像對她更溫柔、更小心翼翼……
「妳的臉為何這麼紅,難不成是因為傷口發炎所引發的高燒?」他十分自責,「都怪我粗心大意,沒事幹嘛拉妳出來吹風,這下真的害妳病情加重了。」
唉……就是這個樣子,打從踏出病房門口,他便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就開始大驚小怪,讓她非常、非常不習慣。
還是平時吵吵鬧鬧自在些,今晚的一切令她着實感到彆扭和忐忑不安。那感覺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事情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到底是哪裏改變了?她也很希望早點弄清楚。
她的個性是不拘小節又心直口快,雖然對於金錢以外的事物有些迷糊和慢半拍,但是大部份的時候,她仍是個實事求是的人,不喜歡如此曖昧不明的狀況。
也許她在生財及理財方面,有着異於常人的天賦,可是關於感情上的處理,她只是個青澀、懵懂又無知的低能兒。
「別只獃獃望着我,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趕快告訴我啊!」他被她不尋常的安靜,弄得方寸大亂,緊張兮兮地捧着她紅得駭人的蘋果臉。
這麼近的距離,令她憶及病房裏的那一吻……
「我……我很好,你不要擔心啦!」她逃避似的別開臉,害怕去探索他眼中焦慮的緣由。
無論真相如何,都不是她所承受得起的。
「妳真的不要緊?」他還是放心不下。
「我當然不要緊。」她刻意以輕鬆的語氣回應,企圖掩飾心裏的不安。「倒是你,突然變得婆婆媽媽,像個老媽子似的,害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驀然察覺自己對她過度關心,錢克平連忙收斂起滿腔的熱情,展現出一副不甚耐煩的模樣。
「妳很難伺候耶!平時老嫌我愛欺負妳,現在妳受傷住院,我難得有機會能展現溫柔的一面,妳非但不捧場,還罵我像個老媽子。真沒良心,對妳太好實在是枉然啊!」他自哀自憐道。
「你少噁心了!我看你只有在演戲時,才會運用『溫柔』兩個字來欺騙廣大的女性觀眾,賺取她們的眼淚和收視率。」她不甘示弱的回頂他。
「對嘛!這才是我所熟悉的伍荔兒。」見她似乎平安無事也沒啥病痛,懸了好久的一顆心,總算放鬆了下來。他又一如往常的恢復嘻鬧本性,故意和她抬杠。「說我噁心,難道妳剛才就不噁心嗎?沒事學人家裝文靜、扮淑女,想嚇得我晚上睡覺作惡夢啊!」
輸人不輸陣。她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兇巴巴地指着他鼻子。「我何必裝文靜、扮淑女?我對你又沒有任何興趣。」
伍荔兒啊伍荔兒,妳又何必口是心非?妳明明為了他的事,心煩如麻了一整天,不是嗎?她為自己的表裏不一感到可恥且厭惡不已。
「哦,原來妳對我絲毫沒有興趣啊!」錢克平突然覺得自尊心有些受損,好勝的他不免想要一逞口舌之勇。「太好了!我向來忌諱身旁的女性工作人員,會藉工作之便死纏着我。」
唉……話一講完,他便懊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小毛頭似的沉不住氣,心裏明明對她喜歡得緊,幹嘛故意與她鬥氣?自找苦吃嘛!
「你儘管放一百二十顆心吧!我伍荔兒可不是大花痴,別擔心我會纏上你。大明星就了不起呀,少在那兒臭美了。」她有種被傷害的感覺,只想學刺蝟一樣,用扎人的刺來保護自己柔軟的心。
不是早警告過自己,不該將他一時興起的溫柔當作一回事。為何心裏仍覺得苦苦澀澀的?伍荔兒眨了眨微泛淚光的眼,告訴自己千萬別在他面前流淚,那是弱者的把戲,她才不屑如法炮製。
然而心思細密的錢克平,怎會忽略她語氣里所含帶的哽咽。他實在是又氣又急,恨不得一巴掌打歪他自己那口不擇言的嘴巴。但話既已出口,就算後悔莫及也收不回了。當務之急,還是趕緊尋法子亡羊補牢吧!
「荔兒……」
「你不用多說了,我有自知之明。」她旋身拂袖而去,丟下滿臉錯愕的錢克平愣在涼亭。
「荔兒,等等。」如果就此不歡而散,那他和她之間不就永遠沒希望了嗎?他惶恐不安地追了過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誰知弄巧成拙,雪上又加霜。
「好痛啊!」她疼得蜷縮在地上,方才硬憋着的眼淚,終於如斷線珍珠般紛紛墜落。
錢克平大驚失色,料想不到為何好死不死的,正巧抓到她燙傷的那條手臂。這下子,要求她原諒他,只怕是難上加難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弄痛妳。快讓我瞧瞧,傷得嚴不嚴重?」他急忙蹲在她身旁,好意的關心道。
豈料,她竟用力推開他靠過來的臉。「滾開!你少在那裏假惺惺了。」她痛得眼淚直流。
看見她痛苦不已的模樣,錢克平心如刀割,恨不得現在受傷的人是他自己,而非眼前這個惹人憐的淚人兒。
「都怪我粗手粗腳弄疼了妳。」他自責極了。「我先送妳到急診室,叫醫生幫妳止痛,好不好?」他只想儘快減輕她的痛苦,毫不介意她的惡言以對。
「不用你雞婆!」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你最好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少來惹我!」
伍荔兒此刻的心情亂成一團。
不單隻是氣他觸痛她的傷處,更恨他無端弄皺一池春水,卻又一副干卿底事的無辜樣。
如果不是真喜歡她,又何苦頻頻來招惹她?難道戲要她的感情是件有趣的事?!她雖不解風情,可也不是傻瓜啊!今晚的他,實在太過份了。
「荔兒……」他也不希望將局面弄得這麼僵。
打從前天傍晚送她就醫,然後晚上進攝影棚拍戲至今天凌晨一點收工,他已整整三天兩夜沒合眼,一下戲就直奔醫院來……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放心不下她,非得親眼看到她的傷勢無恙,才能真正釋懷。
誰知他用心良苦、百般討好,最後卻落個無功而返。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呀!
「走開啦!我不想再看到你。」就算是當鴕鳥也罷,只要現在避開惱人的他,她便可暫時安撫受創的芳心。
情急之下,又無計可施,錢克平只好出此下策……
他迅速地吻住她欲繼續催趕的嘴,並且在她唇瓣還來不及反應前,一舉攻入隱藏在她貝齒后的柔軟地帶,與她的丁香小舌不期而遇。
伍荔兒頓時止住泣聲,怔忡地張大水汪汪的美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着他俊美的臉。腦袋裏好像被丟入一顆核子彈,霎時炸得她頭暈眼花。
錢克平原本只為了堵住她那不講理的責難,豈知一旦吻上他夢寐以久的甜蜜香唇,他竟一發不可收拾的樂而忘返。如被點燃引線的煙火,不到絢爛絕不終止。
他心醉神迷地放任自己火焰般的熱舌,在她同樣灼熱燙人的口中,繾綣出一波又一波的纏綿情意。他輕環着她不停顫抖的肩膀,穩住她差點攤軟的嬌軀。
夜風徐徐拂來,卻冷卻不了彼此炙熱的心。萬籟俱寂中,只清楚聽見對方狂亂的心跳聲。
遠方隱約傳來一聲雞鳴,叫醒了渾然忘我的錢克平。
「天快亮了,我先送妳回病房,再請值班醫師替妳檢查傷口。」他連忙站起身,順勢將她打橫抱起。
這一次伍荔兒不再拒絕,羞於見人的她始終低着頭,不敢與他的視線交會。
這個吻來得太突然,也太震撼了。兩人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只能任由曖昧的情愫和尷尬的感覺,周遊彼此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