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宮,之前是五少龍藏海的母親,冬夫人的寢宮;而現在則是龍千風最寵愛的情婦薇洛麗雅的香閨。
當年,龍合汗對罕妃娜一往情深,雖未立后,卻將只有王后才能居住的「西宮」賞賜予她;而冬宮則是最得王寵的妃嬪的居所,龍千風雖未立后,卻擁有幾名情婦,而最得寵的便是薇洛麗雅。
薇洛麗雅是個絕色美人,尤其是那半嗔半嬌的樣子,總能討得龍千風的歡心。他雖不信任女人,卻十分懂得享受,像現在,他就躺在薇洛麗雅的香楊上,享受着美人的熱情。
然而不知為何,今天的他卻是興趣缺缺,提不起精神。朵米兒的身影總是浮現在他眼前。湛藍的眼眸中充斥着怒火,似乎要將他焚燒個乾凈。他伸手想抓住她,但抓來的卻是薇洛麗雅——
一番雲雨過後,他和衣坐起,為自己斟滿一杯紅酒,若有所思地品嘗吾。
「王。」薇洛麗雅傭懶的蜷伏在他的腳邊,臉上的紅潮末退,紅潤的膚色煞是動人。
龍干風低頭看了眼風情萬種的美人,卻露出一個敷衍的笑。
「王,大臣們又在催您立后了,四少也說,您再不立后將會有性命之憂。」
「是嗎?」龍千風厭煩地皺了皺眉,他一向討厭和女人們討論這個話題。「那麼他們認為我該立誰為後呢?」
「王,難道薇洛麗雅不能讓您開心嗎?為什麼您仍不肯讓我搬進西宮。」她半嗔半嬌笑地向他討要。
「薇洛麗雅,西宮已經有人住進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事實上,一回到王宮,他幾乎未加思考的便將朵米兒安排在西宮。
這麼多年來,儘管他身邊始終不乏女人,但卻沒有一個能真正打動他,所以他不允許她們踏足西宮一步。
王室的規炬,一旦有女人人住西宮,就意味着她王后的身分。
而他卻昏了頭,竟給了那個對他恨之入骨的女人王后的榮耀,他對自己的失常實在氣惱。
薇洛麗雅偎入龍千風懷中,「那個扎蘭女人嘛,我知道,王是為了利誘她供出主謀,所以我不介意,那只是暫時的,您可以讓她住進去,也可以讓她出來。」
龍千風冷哼了聲,「要她招供,還不必我龍千風出賣色相。」
薇洛麗雅輕笑出聲,她的笑聲比她的人還嬌,聽到這笑聲,即使鐵石打造的人也會融化,更何況她的人已經像藤蔓般地纏在龍千風身上。
「薇洛麗雅,為什麼男人一定要娶妻?」他皺眉,若有所思。
「王,男人不一定非要娶妻,但您卻一定要立后呀。您雖然不相信詛咒,但是我會擔心。更何況您不想要一個溫柔的妻子,一些可愛的孩子嗎?」薇洛麗雅軟言道。
「孩子?」不知道他的孩子會像誰。他微微一笑。
最好那孩子會有一頭像她一樣耀眼的金髮,那一定很美……他皺了皺眉,他競又想到她了。
「王,薇洛麗雅會為您生許多像您一樣英俊出色的小王子的。立后吧!王。」她輕聲催促,美麗的眼眸中充滿著渴望。
「如果一定要立后,那麼我寧可要一個我想娶的女人,也不要那些大臣隨便塞來的什麼佳麗。好,我決定立后,而且我要有一個終生難忘的婚禮!」
他的唇邊泛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抱過身邊的美人,狠狠的給了她一個獎賞性的熱吻,然後他放開她,起身,大步踏出冬宮。
薇洛麗雅迷戀地看着龍干風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門口,她仍末將視線挪開。但就在此時,她身後忽然出現一個矇著面紗的宮女。
「他很迷人吧,阿吉爾。」薇洛麗雅像是早已知道那女人會出現一般,並不驚慌,她的目光仍是一片痴迷,連頭都沒有回。
名叫阿吉爾的女人目光充滿著殺氣,「是的,薇洛麗雅小姐。但是請別忘記你的使命,你是我王派在龍千風身邊的刺客。」
薇洛麗雅把目光轉向她,原本迷濛的眼神忽然變得冷酷。
「你在責備我?」她的聲音並不很嚴厲,但阿吉爾的眼中卻出現驚恐。
「阿吉爾不敢,薇洛麗雅小姐為了穆斯塔王國的人民,為了我王的鴻圖大業,犧牲自己來刺殺龍千風,你是王國的驕傲。」她必恭必敬地低下頭,「我只是王派來服侍和協助小姐的。」
「阿吉爾,這些年,你在王面前替我說了不少好話吧?」薇洛麗雅面帶微笑,可笑容中卻有絲詭譎。
「王也真是的,就算我殺了龍千風,我又豈能全身而退?再說,殺了龍千風,龍門五子尚有四個,蘇利亞依然不是我王所有。但我若成為蘇利亞的王后,龍千風的妻子,有朝一日我產下小王子,兩國合併是早晚的事。」
「難道小姐沒聽說過那個詛咒嗎?五龍聚首,缺一不可。如果其中一人出了意外,那麼另幾個也會不得善終,蘇利亞亦將滅亡。」
「什麼詛咒?不過是一個女人的報復罷了,真不明白王為什麼會相信那詛咒?」薇洛麗對此嗤之以鼻。
她傭懶地長嘆一口氣,美目中出現陶醉的神色,「從沒有哪個男人能像龍千風一樣讓我如此滿足過,就連我王也比不上他的強壯,何況他是那樣的俊美。」
阿吉爾的眼中出現怒意,「請小姐不要貪圖肉體上的享受,為了王國大業,請小姐殺死龍千風。」
薇洛麗雅又是一陣嬌笑,只是這一回的笑聲尖銳刺耳,「阿吉爾,你真傻,我既然已決定要做蘇利亞的王后,又豈會再去殺他?當然,我也不會再讓你回到王那裏去多嘴,我早就覺得你的存在很多餘。」她面向她,阿吉爾在那美目中見到了殺意。
阿吉爾冷汗涔涔卻一動也不敢動。能被派到龍千風身邊的女人,當然不只是擁有美貌而已,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薇洛麗雅面的對手。
不知何時,薇洛麗雅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刀面上閃著青紫色的幽光,顯然是淬過毒的。
「這是當年我離開時,王賜予我的。我奉想用來刺殺龍干風,現在看來,是要用在你身上了。」當「了」字一出口,那把匕首也已擲出。
阿吉爾一直注意著薇洛麗雅的手,匕首飛出,她身形已閃。可就在她身形晃動的一刻,怱然感到喉問一甜,那把匕首赫然已插在她的喉嚨處。
薇洛麗雅看着阿吉爾倒下去,臉上的神情競還如春風一樣溫柔,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場夢。
她用那雙才殺過人的手,握起龍千風的酒杯,暍下那如血般鮮紅的剩餘酒液,然後慵懶地走到阿吉爾的屍體邊,伸手揭去她的面紗,端詳著那張因驚訝、恐懼而變得扭曲的臉。
「見不得人的人,本就不該再活在這世上。」她語氣溫和,素手拉了拉床幔邊的流蘇,阿吉爾屍體躺着的地方競變成一塊活動的地板,翻下屍體後,一切又恢復原樣。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薇洛麗雅輕輕地打了個哈欠,然後便倒在床上,甜甜地睡去。
朵米兒怎麼也想不到龍千風說的「辛苦」會是這種情況。她本來做好準備接受他對她嚴刑逼供,可是龍千風似乎真的不準備從她身上得到蘭德的消息。
他確實讓她很辛苦,可卻是讓她學習各種宮廷禮儀、知識技能。甚至現在,競還讓她穿上最華麗的禮服,頭戴后冠,招來宮廷畫師為她作畫;而他派來伺候她的宮女們也對她必恭必敬,殷勤周到而不失分寸。
在王城中,她有充分的自由,但在龍千風派來數她禮儀的宮廷教師們的折磨下,她已經累得完全不想動了。
她一點也摸不清龍千風的意圖。他囚禁她於豪華的王城中,難道只想要她做他的擺設?或是他尚未放棄誘她投降?
她暗中觀察着他,有時見他在王宮中批閱文件、處理政務:有時見他神情肅然地接見大臣和各國使節。實際上,除了對於原住民的統治過於殘暴以外,他不失為一位明君,勤政、明智,謹慎而又有魄力。
這樣一個君王,為什麼對於原住民卻是那麼殘暴?
他從不關心他們,就好像他們不是他的子民。他們也許落後,也許愚昧,但他可以幫助他們,可他卻選擇棄之不顧。
蘭德並不是真想推翻他的統治,而是想為原住民爭取同等的權利,可他卻斷然拒絕一切。
這似乎說不通,為什麼他如此憎恨他們。
朵米兒一向以聰慧著稱,但她卻猜不透為何龍干風會對原住民那麼憎恨。現在的她,也只能做一個高傲的囚徒,儘管她無從反抗,卻絕不屈服於他。
她並不反對他安排的課程。起碼她有機會接觸更多書籍,這是她以前一直渴望而不可及的。
坐在雕刻精緻的寶座上,朵米兒遙望着遠方一點。她的氣質神秘優雅,連在一旁觀看的宮女和畫師,都不禁為她的高貴美麗折服。
還有比她更適合做蘇利亞王后的女人嗎?她天生就該是彩鳳,儘管生在窮鄉僻壤,卻還是難掩她那奪目的光芒。
剛剛走進寢宮的龍干風也不禁被這一幕驚住。
他知道她很美,不發怒時優雅沉靜,但從不曾這樣平靜地欣賞過她。
他不知道,這個扎蘭女人到底對他下了什麼魔咒。從戰場上第一眼見到她開始,她就佔據了他全部的思緒。
如果她不姓扎蘭,他一定會瘋狂的追求她,贏得她的心。所以現在他不得不對她處處設防,生恐自己會陷得更深。
但每當她一出現在他眼前,他便忘記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看到的只有她。
也許真如昊所說,愛情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朵米兒的出現,實實在在的撥亂了他的心湖。
朵米兒也看到他了,一看到他,她那雙湛藍眼眸馬上升起一道防衛,將頭偏向一邊。
「朵米兒小姐,請不要動。」畫師喊道。他不願這樣的美麗被無端地破壞。
「休息一下,你們都退下吧。」他遣退了眾人,走到她身邊坐下,「感覺怎麼樣,喜歡新生活嗎?」
「真不明白你要幹什麼。」她的口氣並不友善。
龍千風看了看畫板,「你是指那幅畫?」他笑的有些古怪,「聽說蘭德和你是雙胞胎,照着你的畫像去找他應該不難吧。」
朵米兒臉色一變,但馬上又恢復原來的冷漠。「拿我的畫像你只能找到女人,蘭德是不會穿着裙子等你去抓的。」
龍千風哈哈大笑,「真是聰明,我以為你會立刻衝過去把那幅畫撕毀呢!」
「其實,這只是婚禮前必要的準備。」
「婚禮?」朵米兒不明白。
「歷代蘇利亞王后都會在她們少女時代的最後一刻,留下一幅畫像收藏於王室的畫室內,你也不例外。」
「王后?」朵米兒站起身,瞪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怪獸,「你要娶我?」
「沒錯。」
朵米兒臉色鐵青,「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殺了你,更不想放過你。」
「你想讓我痛苦一生,你想讓蘭德後悔,你想讓我們都痛苦?」她的眼中出現了恐懼。
「可以這麼說。」龍千風仍在笑。
「你這魔鬼!」朵米兒的眸中燃起了怒火,「我不會嫁給你的,如果你一定要舉行婚禮的話,我保證你娶到的將是一具屍體!」她氣到連聲音都在發顫。
她竟會認為他是個英明的君主,他根本就是個暴君,不折不扣的暴君!
面對她的怒氣,龍干風依舊是泰然自若地站起身,向她走近。
「你不敢的。」
「為什麼?」她怒瞪着他,他的神情令她不寒而慄。
「我現在就告訴你答案,跟我來。」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去。
朵米兒並未多作掙扎。他的陰沉令她恐慌,她的心中全是無法言喻的恐懼,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始在心底蔓延。
她一路跟着他,最後,他竟將她帶至地牢。
腐屍的惡臭令她一陣陣作嘔,無論是哪個朝代,地牢永遠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朵米兒緊張不已。
他當著她的面,推開一道牢門。
「蘭德!布利特!」朵米兒的心幾乎跳出胸腔,儘管她早有心理準備,但仍然無法相信她所看到的——
蘭德被鐵鏈銬在牆壁上,傷口裂開,染了他一身的鮮血是那麼刺眼。他的頭無力的垂著,金髮凌亂,整個人看上去憔悴的不成人形。
而布利特則帶着手銬、腳繚被丟在牆角,他看上去更糟,緊閉著雙目,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像沒了生息。
「蘭德!」朵米兒沖了過去,顫抖的手撫上蘭德的臉頰,「為什麼會這樣?你們為什麼沒有離開蘇利亞?」
「我早說過沒那麼簡單。」龍千風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布利特,「這小子,為了保護你大哥,結果身受重傷。」
「你……」朵米兒轉身怒視着他,淚,不爭氣地落下。
從落到他手中至今,她從沒有掉過一滴淚,儘管曾那樣的絕望過,但從沒這般恨過他!如果現在有把刀,她會毫不猶豫地剌向他,這個暴君!
「朵米兒……」
蘭德終於清醒了,當他睜開眼便看到妹妹時,他幾乎要落下淚來,雖然他們同樣身陷囹圄,但是還有什麼比大家都在一起重要。即使下一刻他們都會死,他也心滿意足了。
「見到你真好,我的妹妹。」他扯出微笑,可那樣的無力笑容卻令朵米兒心酸不已。
「蘭德。」朵米兒緊緊地抱着他,傷心的淚水止不住地滾下。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蘭德·扎蘭,也會有這樣的一刻。有膽子背叛我,就該想到這個下場。」龍千風冷笑。
蘭德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一直想忽略他的存在,只跟妹妹好好的團聚。但當他注意到朵米兒一身華麗的裝扮,后冠、禮服……
「朵米兒,你為什麼會穿成這樣?他有沒有……」他無法說下去,因為那不是他想接受的。
龍千風又是一聲冷笑,「現在還沒有,但不久之後,她就是我龍千風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蘭德難以置信的看向妹妹,然而朵米兒卻只是流淚。
「朵米兒,你不會和他結婚的,對不對?他並不愛你,他只是為了報復我。朵米兒……」他吼叫着,可朵米兒卻只是無語。
「我說過,一定會抓到他的,我也辦到了。現在只要我一聲令下,他馬上人頭落地;但同樣,只要你一句話,他就可以活下去。」龍千風看着她,等着她的答覆。
朵米兒慢慢抬起頭,眼底有着無比的恨意。
「我選擇和他一起死!」
她說的斬釘截鐵,但龍千風卻挑釁似的一笑。
「試試看好了,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如果你敢自殺,我會天天折磨蘭德,我不會讓你們這麼輕鬆地解脫。」
他的話讓朵米兒瑟縮了一下。
「朵米兒,不要——咳咳……」蘭德吼叫着,但話尚未說完,龍千風一拳襲向他的胸膛,把他下面的話變成一陣痛苦的咳嗽。
「不要打!不要打他!」朵米兒撲上去抱住哥哥。
龍千風這一拳讓她意識到,他並不是在開玩笑。如果她自殺,他真的會折磨蘭德,叫她在地下也難以安息。
「朵米……」蘭德仍在咳嗽,痛苦的咳嗽聲中,他費力地喘息著,費力的叫着她的名字。
已經說不出話了!朵米兒看着兄長的胸膛上原本已經結痂了的傷口,如今因這拳,傷口又再度爆開,血流不止。
「原諒我……」她抱住他的頭,痛苦的呢喃。
「我……我嫁……我嫁給你……」她哭喊出聲,無力地跪倒在地。
「不——為什麼要答應他……為什麼要……你不知道嗎?這比殺了我更加讓我痛苦!」蘭德聲嘶力竭地喊叫着。
為什麼他總要靠妹妹的犧牲才能活下來?這情形……與那一天多麼的相似!
是他害了朵米兒!什麼男人的自尊,什麼失敗的痛苦,這些都及不上朵米兒的幸福。難道……這就是扎蘭女人不變的宿命嗎?當年的罕妃娜,如今的朵米兒!
「我恨你!我恨你,龍千風。」朵米兒緩慢的自他面前站起,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藍眼裏全是恨意,她全心全意地詛咒著這個男人。
這樣強烈的恨,連龍千風都不禁皺起了眉峰。他看着她像一位復仇的天使般走過來,而他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她。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這個決定的!我發誓,我會讓你後悔不已!」
伸出手,她抓緊他的衣領,扯向自己,極度狂肆地朝他怒吼:「馬上安排幫布利特療傷!還有,我要你發誓,你有生之年絕不能殺蘭德!」
龍千風直視着她的目光。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大膽地威脅他。他皺眉,眉宇問凝結著一團冷,他將抓住自己衣領的那雙手,硬生生扯下來。
「我可以釋放除他們以外的所有戰俘,解除對原住民村的圍困,只要你聽話!」他握緊她的手,兩人的目光緊緊糾纏在一起。
「天使終究是天使,在我手中,你沒有復仇的機會。而我,只想要一個扎蘭女人,來償還你祖先欠下的債。」
朵米兒聽不懂,更無心去懂。此時此刻,在她沸騰的血液中,只有一種感覺——恨!
再也無法阻止的恨!她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