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醫生證實靳文森是死於腦細胞病變,而他在臨終前,卻一直堅稱有人要謀殺他。

周遭的人都認為靳文森若不是瘋了,就是腦病變而引發幻覺,所以才會天天嚷着有人要殺他,否則以靳家的財力而言,只會有人想綁架他而不會殺他。

只有靳瑞奇相信,不論靳文森是死於腦細胞病變,或是真的被人謀殺,這一定跟極樂島上的極樂天使有關。

靳瑞奇清楚的記得,靳文森出外旅行半年多,除了第一個月和家人保持聯繫外,接着便像失蹤般的沒了消息。正當父母急着尋找他的下落時,他卻突然回家了。

當天晚上,他神秘兮兮的對他說了一番話——

“你知道這半年來我去了什麼地方嗎?”

瞧着容光煥發的大哥,靳瑞奇覺得他比以前快樂、開朗多了,便調侃地回道:“一定是令你快樂無比的世外桃源。”

不料靳文森歡呼一聲,用力拍了下他的臂膀。“親兄弟果然心有靈犀,一猜就猜中了。”

靳文森一向沉默內向,和個性叛逆的靳瑞奇正好相反,所以靳文森從不違背父母的意思,就連事業、婚姻都遵照父母的安排,以致個人的意願和志趣受到壓抑,臉上的表情總是非常沉鬱。

此刻,靳瑞奇看見他臉上出現少有的愉快,不禁也替他感到高興。

接着,靳文森壓低聲調說:“這可不是一般新開發度假島嶼的世外桃源,而是真正的極樂世界。”

“極樂世界?”靳瑞奇狐疑的盯着他。

“對!”靳文森加重語氣,“那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小島。島上清一色都是年輕男女,沒有老人,也沒有小孩,他們每天縱情於玩樂,沒有紛爭、沒有煩惱,也不與外界聯絡,像個無憂無慮的人間天堂,所以稱作‘極樂島’,而他們都是‘極樂天使’。”

極樂天使?靳瑞奇很懷疑這是不是大哥因長期的精神壓抑而產生的幻想。

“你別懷疑,他們真的是天使,是真的‘天使’喔!”靳文森的表情極為認真。

這樣荒謬的話真不知教靳瑞奇該如何相信,於是他笑道:“那些天使是不是背後有翅膀,頭上還有個光環?”

“這倒沒有。”靳文森嚴肅的回答:“那些天使個個年輕貌美、英俊,每個都有長生不老的遺傳基因,所以島上看不到一個老人。”

那種肯定、絕對的語氣,令靳瑞奇傻了眼。

“你還是不相信,對不對?”靳文森看着他。

“這……這實在太荒謬了,教我怎麼相信?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地方,為什麼只有你知道?”靳瑞奇同情的看着大哥,他相信大哥真的是壓力太大了。

靳文森語出驚人的說:“因為知道極樂島的人,都留在那兒不願離開,而且嫚德娜也不允許大家把這個秘密傳出去。”

“嫚德娜?”靳瑞奇更錯愕了,他心想,大哥可能在外頭受了什麼刺激,才會語無倫次吧!

“嫚德娜就是極樂島的領袖,她讓大家享受歡樂,遠離痛苦,是個才智兼備的美麗女子。”

“既然如此,她又怎麼會讓你離開?難道她不怕你把秘密宣揚出去?”靳瑞奇找出他的語病。

“嫚德娜就是如此的仁慈,她從不勉強人留下來,留在島上的人全都是自願留下的。”靳文森的眼中充滿了崇敬之意。

“既然很喜歡極樂島,你為什麼不留在那裏?”

“我當然會,這次回來,就是要帶你一起去呀!”他邊說邊翻找着行李。

天啊!大哥是不是瘋了?靳瑞奇暗暗心驚。

靳文森拿出一張手繪地圖,指着上頭的某點。“你看,這是我回來時特別畫下來的。它就位於加勒比海上,距離波多黎各約一百七十海里的地方。島上長滿各種奇花異草,氣候溫暖宜人,宛如世外桃源,其實,我怎麼形容也不完整,相信只要你見到,肯定也跟我一樣不願離開。”

靳瑞奇接過那張手繪地圖,卻發現那張繪製地圖的紙很奇特。他仔細觸摸着那張紙,發現它不是皮革、塑膠或布料里的任何一種,它表面泛着冷光,卻又不是金屬。

“這是什麼材質?”他好奇的問。

靳文森雙眼一亮,像是終於有了佐證似的。“你看,我沒騙你吧?這是我在島上隨手拿的紙張,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做的,很特別是不是?”他的語氣里滿是興奮。

靳瑞奇憑着自己的知識和學養,確定世上並沒有這種紙。他開始相信靳文森的話,可惜沒過多久,他便得怪病去世了。

為了找出靳文森的死因,靳瑞奇按照他生前留下的資料,開始尋找那夢幻般的極樂島。然而,他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遍尋過附近的海域,甚至是無人居住的荒島,卻根本沒有靳文森所形容的那座小島。

更荒謬的是,附近的居民都說沒有這樣的小島,更不知有極樂天使的存在,有些人還笑他是瘋子。

最後,他只好帶着疑惑和失望無功而返。

他無法理解,為何如此特別的島嶼會平空消失,甚至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難道大哥真的瘋了,才捏造出極樂島的事?

可是,大哥說出有關極樂島的事時,他的精神狀態還很正常,而且,還有那張奇特的紙能做證明啊!

今晚,真的讓他遇見胸前有印記的極樂天使,這讓他更加肯定大哥所說的奇遇了。

※※※

她隱約聽到像是透過層層雲霧而來的音樂聲,眼前的黑暗才漸漸淡去。

她緩緩睜開雙眼,像是受了驚嚇般的突然從床上躍起,卻又被靳瑞奇按回床上。

“你受了傷,是我帶你回來的。”他的臉出現一絲柔情,軟化了他外表的剛毅。

她愣愣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靳瑞奇,慢慢憶起在酒吧里昏倒前所發生的一切,但一陣暈眩突然襲來,讓她乏力的躺回床上。

靳瑞奇見她蠕動着雙唇,卻說不出一個字,索性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扶起她的身子喂她喝水。

她眨眨雙眼,看了眼掛在頭頂上方的點滴瓶一眼,跟着環顧這個以黑色為基調、能讓人放鬆心情的原木和玻璃材質裝潢的房間,然後她的目光停留在靳瑞奇臉上,眼裏寫滿了疑問。

“這是我的家,你現在很安全,只是你的傷口……”

沒聽完他的話,她已身心俱疲地閉上跟,明顯的不願與他多談。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從他救她回來的那天起,她不曾對他說過一句話,那雙澄澈如秋水的眼眸里完全沒有喜怒哀樂,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

當他們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間,她竟然臉紅了,這突如其來的衝擊令她感到相當困惑,畢竟她從沒有這種感覺,所以,她強迫自己閉上眼,不讓他的目光亂了心神。

他露出一抹性感的微笑,以慣用的英語問道:“小姐,我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嗎?”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懶洋洋地揚起唇角,然後低下頭,不知在思索什麼。

“你是從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靳瑞奇改用法語問。

她依然沒說話,只是瞪了他一眼。

“讓我猜猜看,伊莎貝拉?艾薇?”見她毫無反應,他再接再厲的猜,“還是安琪拉,凱琳,依格莉……都不是嗎?”

看了她好一會兒,他語帶詼諧的改用純正的中文說:“我叫靳瑞奇,靳是中國人的姓氏,但我祖母是波多黎各人,我外公是義大利人,所以我母親把我生成這副中不中、西不西的怪模樣,連名字都又中又西的。”

這次,她挑了挑眉。

很好,總算引起她的興趣了。他又繼續說道:“你叫我瑞奇就好了,那……我該叫你什麼呢?”

靳瑞奇充滿期待的等着她的回應,不料她卻打了個呵欠,一副對他的話題不感興趣的表情。

“難道你也聽不懂中文?美麗的小姐,至少你可以用手勢或表情表示一下呀!”他有點氣餒的用義大利語說,然後又以西班牙語重複一遍。

她仍舊動也沒動,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只盯着窗外看。

“日本人?”靳瑞奇仍不放棄的用生硬的日語問,見她還是沒反應,他終於失去耐性的叫道:“SHIT!別告訴我你是韓國人,我對韓國話一竅不通。”

儘管靳瑞奇用盡他所會的語言跟她說話,她一概不理會。

最後,他幾近挫敗地以英語叫道:“小姐,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義大利語、中文,難道沒一種是你聽得懂的?天哪!你該不會是啞巴吧?”

“啊……”他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指指她,然後用半調子的廣東話說:“廣東話?你識唔識講廣東話?系唔系?”

她終於笑了,笑得很輕很柔,眼裏眉梢全都是笑意,偏偏仍是不應話。

靳瑞奇盯着她看,發現這女孩真的十分吸引他,因為她美得清爽、舒服。

舒服?靳瑞奇不禁輕笑起來。他怎麼會用舒服來形容一個美女?

但她給他的感覺就是如此。她有股與眾不同的氣質,甚至在舉手投足間,流露出迥異於庸脂俗粉的味道。

她看起來只有二十齣頭,可那雙深邃的黑眸卻閃爍着智慧的光芒,遠遠超過她的年齡。

※※※

第八天,靳瑞奇和她一起用過早餐后,也不管她是否聽得懂,逕自用中文夾雜英文對她說:“今天我要到公司處理一些事,冰箱裏有微波食品,中午你自己弄吃的。”

她仍然沒有任何回應,靳瑞奇已習以為常,他拿起外套便出門上班。

到了公司,坐在辦公室里,靳瑞奇聆聽安妮史東的簡報,心思卻飄回家裏的神秘女子身上,他越想越心煩,於是揉揉臉龐,打斷安妮史東的話,“好了,就這麼決定,剩下的細節交由你全權處理。”

“是,我會在三天內辦妥,然後將提案與合約一併給你過目。”她合上筆記型電腦,繞到靳瑞奇背後,輕輕按摩他的肩膀。

他卻站起身,順手拿起外套。

“瑞奇,你要走了嗎?你看起來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她的雙手柔軟地纏在他身上。

“不了,”他拉下她不安分的手,往門外走去。“我只想回家休息。”

“瑞奇!”安妮史東大叫一聲,他才回過身看着她。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的事?不妨說出來,我可以為你分擔啊!”

靳瑞奇眉頭一皺,他根本不想讓別人介入他的私生活,於是丟下一句話,“那是我的私事,與工作無關。”他的神情十分冷傲,同時也迷人到了極點。

望着靳瑞奇的背影,安妮史東感到既恨又愛。這已不知是第幾次被他婉拒,而他今天更是擺明不讓她參與他的私生活。

她氣得躲了下腳,心中更堅定不輕言放棄的決心。

※※※

回到家裏,靳瑞奇見到纖細、高挑的身影坐在落地窗前,一顆高懸的心這才歸了位。

“我回來了。”他對着她的背影用中文說,而她恍若未聞,一動也不動。

放下公事包,靳瑞奇走到她身側。“你每天盯着外面,在想些什麼?”

她依舊是一聲不吭。

“你在想極樂島?”他雙手環胸,期待着她的反應。

果然,她馬上挺直背脊,側過頭來盯着他,一雙眸子顯得晶瑩璀璨。

他蹲下身與她面對面,“被我說中了?我的極樂天使。”

她立即繃緊俏臉,霍地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進房裏,“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雖然她沒說過任何話,但從她的表現看來,靳瑞奇可以確定兩件事。她聽得懂中文,就外貌而言,他判定她應是中國人;還有,她絕對知道極樂島和極樂天使,而且極可能就是島上的人。

他也不想逼她太緊,反正他可以慢慢從她身上套出極樂島的秘密,進而查出大哥的死因。

※※※

清晨,陽光肆意的從窗外灑進,喚醒了靳瑞奇。

梳洗過後,他到飯廳準備好早餐,卻仍不見她出來,於是跑去敲她的房門。“喂,你醒了嗎?”

等了一會兒,仍沒見她出來,靳瑞奇心中突地有股不妙的預感,打開房門一看,才發現房裏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尋遍整座公寓,連樓梯間、天台都沒有她的蹤影。而她也沒留下隻字片語,彷彿她從未出現過一樣。

回到她的房內,他撫着她曾躺過的床,怎麼也不能理解這像謎一般的女子竟這麼平空消失了……

驀地,他睜大雙眼,床上的異樣令他整個人往後彈跳開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只見床面慢慢浮現出一個“人”的輪廓,然後一個“人”就這麼跑了出來,而後第二個、第三個“人”也接着出現,那些“人”手中還拿着不知名的武器朝他攻擊。

雖然驚駭萬分,靳瑞奇抵擋攻擊的動作卻毫不含糊。他抄起小几上的枱燈丟向那些“人”,不料他們竟如水銀般分裂開來,但下一瞬間又凝聚回復原狀,繼續攻擊他。

他邊閃避他們的攻擊邊往門外退,後腦一不小心撞上門板,疼痛的感覺紮實地證明他不是在做夢。有了這層認知,他更拚命的想辦法反擊,身手利落地躲着他們。

可不知為何,其中一個“人”在與他的身體相碰觸時,便不再攻擊他,反而瞬間消失在空氣中。接着,其他“人”也因為與他有了碰觸,全都消失不見了。

靳瑞奇壓抑下驚懼的情緒,這才發現屋內的家具有一大半被他們的武器毀壞,最特別的是,毀壞的傢具上全留下星形凹痕。

摸了摸星形凹痕,他終於明白了,那些“人”是來找她的,因為上次她肩上的傷口就是呈現星形的。

所以,只有她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重重的一拳捶在凹痕上,心情卻在此時豁然開朗。

他從來沒有這麼想保護一個女子,還強烈到不願讓她受到任何有形或無形傷害的念頭。可是,現在他居然莫名其妙的為了一個才相處八天,甚至沒交談過一句話的女子念念不忘。

無論如何,他非找到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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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羞不帶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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