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和你商量件事情,小眠。”將我的手放在掌心裏,來回摩挲着,程浩憂心忡忡的講道,“我的假期到了,而且你在成都治療暫時沒新進展,你願意留在成都等捐贈骨髓新資料,還是和我回北京治療?我是希望你回北京,這樣我可以更好的照顧你。”他眼神中寫滿的堅定感染着我。
真傻,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和他同去,心早已跟隨,無論他到哪裏,我就到哪裏。
“北京吧。”無比的輕鬆,無論前面是什麼,在程浩的陪伴下脆弱都會越來越堅強。於是,在程浩呵護下,我住進北京人民醫院。
8月的北京,已經開始瘋狂的炎熱,可炎熱卻無法和北京朋友的熱情相比,若說在成都以為程浩的陪伴日子變得輕快,那麼在北京,我的生活多了友情變得更滋潤。
利子、馬濤、龍宇,有空就來看我,房間充滿歡聲笑語,我看着他們鮮活的神情,總是不自覺的就融入其中,連悲傷也顯得快樂。
心裏緩慢的哼唱,我不是孤單的,路還很長。
有個男人,變得格外冷靜成熟,他下班后衝進花店,買了束百合又匆忙跑進病房,氣喘吁吁的樣子,一進房間就嚷嚷着喝水。
是程浩,因為照顧我忙裏忙外的程浩。他小心翼翼的扶我坐起來,“神色好些了,給父母打個電話,報平安,已經許久沒聯繫了。”
我和程浩發生第三次爭吵,我堅決不願意讓父母知道,每一個細節都會牽動他們的焦慮,我不想讓他們平緩的日子因為我多了憂傷的成分。
“是,雖然出門在外,報喜不報憂,可父母始終是關心孩子的,若他們知道你現在放棄旅遊,而專心接受治療,難道不是他們生命延續新生的希望么?小眠,聽話,好好想想。”
終於妥協,每次吵架都是因為我的固執,面對思考周全的程浩,我還有什麼可以爭執的呢?如果可以,我寧願什麼都不想,就呆在程浩旁邊,面對他的安排,不停的點頭,做個最甜蜜的小女人。
電話撥通,聽到父母的聲音時,我又忍不住開始哭泣,對面也是抽泣的聲音,誰也沒有說話,都聽到對方急促呼吸。
父親打破僵局,“小眠,知道是你,現在到哪裏了?我們都很惦記你,找到匹配骨髓了嗎?”
聽着父親的話,才知道他們一直沒放棄我重生的希望,我的骨肉都是他們給的,又怎能隨意放棄呢?
看着程浩關切的眼神,我笑了,傳遞內心的笑意抵達父母胸膛:“親愛的爸爸、媽媽,我很好。”
當他們得知我在旅遊九寨溝途中,被一個叫程浩的男人強制性送回醫院,在成都細心護理,又轉送到北京治療時,欣慰了許多。
“電話給他,我和他說幾句。”父親非常激動,“程浩嗎?小眠命好,有幸遇到你,多虧你照顧,除開錢的事情不讓你操心外,小眠兒的事情就全靠你了,不管將來結果如何,我們永遠感激你!”
父母從心裏感激程浩,若他們知道我愛這個男人,不知道又會是什麼態度?很難得我在生命垂危時刻還有這樣奇怪的念頭,兩棵樹,根連在一起,枝幹依偎着,葉在空中纏繞。
第二天,程浩來照顧我時,輕描淡寫的告訴我:“小眠,你的信用卡上多了5萬美金,這下救治你的希望更大了。”接着興奮的說:“我們只要找到合適的骨髓,你就有絕對生還的希望。”幸福沖昏頭腦,他像缺乏思考的孩子,已經在憧憬幸福的新生了。
可我清楚的知道,找尋合適的骨髓談何容易?
下午,程浩回來的腳步無比頹廢,抱着我,沒有言語。追問下才知道,他偷偷跑去做了檢查,想親自給我捐骨髓,原來我們血型相同,卻骨髓配型出現多個“點位”不相符。
這個時候,程浩才深深知道要成功實施骨髓移植手術並非容易的事情,他更不知道我即將面對更多難題。
我的體質越來越弱,白血球數量下降,身體抵抗力越來越差,肺部甚至受到黴菌感染,有一次做穿刺檢測,因血小板過低,肺部忽然大量出血,馬上進行斷層掃描檢測,情況十分危急,我覺得自己大去之期不遠了。心裏卻惦念着一個願望,還來不及做他最美麗的新娘,不甘心,實在不甘心。
程浩焦慮的一直守侯,不相信佛教的他,甚至托朋友帶來一個藏族的手輪,做在床邊一圈一圈搖動着,“我要你好起來,你一定要恢復健康。”
“程浩,我想做你的新娘。”我吃力的伸出手摸他的臉,剛毅的輪廓,讓人顯得安心。
不知道是虔誠感動上蒼,再檢測的時候,肺部的出血已經停止,醫院立即安排了一次肺部手術,手術進展非常順利。看到我身體狀況恢復得迅速的樣子,程浩第一次露出笑容,緊緊的握着我的手,“小眠,用堅強的毅力堅持,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要救你的決心。”我形成一個習慣,一個人獃著的時候就盯着天花板,用意念在上面描繪美麗圖案,我想,若是堅持,生命定會因此而美麗。
能從鬼門關里逃跑出來,是很幸運的,心中是充滿訴說不盡的感激之情,對醫院,對醫生,對程浩,都軟軟濃濃的融化開去。
等待血液配型期間,醫院制訂了精密的治療方案,程浩比以前更細心的照顧我,利子、馬濤、龍宇來得也很勤,和他們談笑時,我知道外表是堅強的,可反覆告訴自己內心依然恐懼,我害怕,我渴望生,恐懼死。
隔壁有個病友,和我的病情很相似,她的憔悴模樣總是讓我不忍心多看一眼,臉腫得變形,失去往日美麗,牙齒都被腫脹的牙齦包住,瀕臨死亡邊緣。
我總是猜測自己的容顏,現在的我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和她一樣憔悴不堪,那個病友,高興的時候會唱歌,憂傷的時候一言不發。
有一天早晨,我剛醒來,就得知她永遠離開了。曾經過大劑量化療的她,病情曾得到過緩解,卻因為一直沒有找到骨髓供體,發生感染死亡。
恰好那天下雨,轟鳴的雷聲聽着就像奪命的咆哮,我顫抖着縮成一團,躲在被子裏合不上雙眼,白得發冷的床,一塵不染的地面,堅硬灰暗的器械,到處都是死亡的陰冷,恐怖的氣氛總是暗藏殺機,我害怕閉上眼睛就忽然離去,堅持許久,和窗外的漆黑做拼搏,可是太疲勞,還是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