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暗的天色,加上所有圓拱的落地門窗全被重重的紗縵披罩得密不透風,令整座別墅庭院愈發顯得森冷。
“想喝點什麼?咖啡、果汁,還是茶?”楚濂打開燈,將她放在一張舒適的沙發皮椅上。
“不用。”她雙腳一落地,馬上旋身沖往大門。
“你敢走出這個大門試試看。”他慍怒的樣子,叫人不寒而慄。
有什麼不敢?她可不是被嚇唬大的,尤其重要的是,她的床底下還有幾萬塊錢,怎能就這樣搬出來?她把心一橫,決定讓他見識何謂堅強悍女子。
“砰!”一聲,來不及逃出魔掌,楚濂搶在她之前,忿然將大門關上。
“不要逼我。”他語氣低沉但充滿危險訊息地警告她。“每個男人都有強烈的獸性本能,特別是在遇上可口的獵物時。”
“你當我是獵物?”好個道貌岸然的大壞蛋!
“就某種形式而言,是的。”他把臉龐湊近她,好讓每一句話一出口就能直接鑽進她的耳朵,以加強其恫嚇力。
“沒想到你這麼壞,我真是看錯你了!”栗約農激動得掄起拳頭捶他。
“以惡制惡,不是你的座右銘?”打橫將她抱回沙發上,左手肘跟着壓上她的胸臆,迫令她不得亂動。“只要你肯乖乖的待在這兒,我保證聯考之前絕不動你。”
“那聯考後呢?”蠢蛋,這還用得着問嗎?栗約農狠狠咒罵自己呆得可以。
楚濂眯起醉人的黑瞳,笑得異常迷離而難測。
“我已經等了五年,不在乎多付出五年,如果你不再使壞,不跟一些閑雜人等交往的話。”他的食指沿着她的鼻樑緩緩划向兩個扣子敝開的胸口……
“好。”她急急地抓住衣領,阻擋他擅越雷池。“我答應你,我保證留在這兒安安份份的念書。”
“Goodgirl.”楚濂滿意的微微貪首放開對她的桎梏,在她額際輕啄一下,起身走向廚房。“我幫你倒杯果汁。”
“沒有雪碧或可樂?”大大的吁一口氣,她的視線跟隨他的身影向內移進,客廳燈光昏黃,但壁爐台上一大束插放在古瓷花瓶上的香水百合,卻呈現如雪一秀的明亮光澤,古瓷旁邊是兩盆植在沙陶壇的紫色風信子。香水百合和風信子的起落曲線,恰好落在牆上一幅男女燦爛的笑容圖畫上。
“在看什麼?花還是圖畫?”楚濂沒照着她的意思給她那些飲料,仍遞給她一杯柳橙原汁。
“那是馬奈的作品《戀慕中的男女》?”她在鍾老師家看過一模一樣,但是是仿製的。
“不錯嘛。”楚濂將她拉起,一同來到位於客廳正後方的畫室,“看看這裏面,你總共認得幾幅?”
“老天!”望着掛了整整兩個牆面的油畫,栗約農心裏的震撼是筆墨所難以形容的。
儘管她愛極了西洋繪畫,卻對印象派畫家所知有限,在鍾老師的引領下,她不過才參觀兩三次的畫展,而且每回都是背着老媽匆匆而去。
而這比她家客廳還要大上一倍的房間裏,所陳列的畫作,多得可以開一個畫展了。雖然沒有她最鍾愛的《水浴之女》——雷諾瓦所畫,但也已經夠她欣喜若狂。她要住在這裏,即使楚濂用掃把趕她,她也不要走。
“這些全部都是你的收藏?”她的心跳得很厲害,生怕他會看穿她興奮的情緒。
他從容的啜一口咖啡,慢條斯理的道:“我跑了二十幾個國家,參加過無數次的拍賣會,才只買到這些,比我原先期望的尚差六十五幅。等你成為楚太太以後,它們就全部都是你的,有興趣嗎?”
“不要利誘我,有條件的婚姻是很難長久的。”撇開臉,不敢迎視他款款深情的眼,栗約農先前的興奮感,一下子盪到谷底。
“我需要用這些畫來魅惑你?”他輕蹙眉宇,使瘋爽的臉益發悸動人心。
“當然不需要,你本身就已經夠迷人了。”後面那句話,她說得細如蚊蚋,但願他別聽見才好。
“噢?”楚濂聽見了,而且聽得十分清楚。他托起她的下巴,要她正視他的眼。“告訴我,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打動你的芳心?”
栗約農苦澀地抿着朱唇,用力地搖晃着小腦袋。
“不應該是我,你看看,我只是一隻永遠變不了天鵝的醜小鴨。別說五年,就算是再五十年,我也只會是個愈混愈回去的老太妹。你知道太妹該配什麼嗎?地痞、流氓,不然至少也該是太保,而不是功成名就的商業巨子。”
她喉嚨乾澀地將果汁一飲而盡,雙手不由自主地搓着仍舊冰涼的水杯。
“不賴嘛,除了打架鬧事,你妄自菲薄的功力也不差。”楚濂調侃她時,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眉間眼底凝聚不少風暴。
“我是直言無諱,娶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將有礙你事業的發展。在以前,只要是成績稍好的同學,我連話也不同他們講,這不是妄自菲薄,是有自知之明。我不想高攀任何人,因為自慚形穢的感覺讓我很痛苦。”
他神情專註地聽着她那猶似告解的獨白,忽爾低聲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栗約農急得正欲開口問時,卻見他猛一回眸若有所思地說:“你喜歡江海嗎?”
她被他這突來的問話弄得瞠目結舌,但她想起在警察局的那一幕,因此多多少少猜到一點眉目。
“他是我的死黨,不是男歡女愛的那一種。我們曾有個約定,互相各自奮鬥十五年,如果到那時候彼此都還是孤家寡人,也許就湊合著組成一個家。”
聽她這個似是而非的回答,楚濂臉上的風暴立刻排山倒海而來。
“別發怒,這個約定是在我喜歡上你以前。”他生氣的樣子,真的很嚇人。
“你喜歡我?”他焦灼的陰霾終於敝開一片晴空。
“誰不喜歡你呢?”栗約農拂開他伸過來的手,踱向窗旁,有生以來第一次心事重重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嘆息連連。
是哪個人說的,青春時光總要留點時間來傷景覓愁一番?惱人呵!
“但我只在乎你。”他扳過她的身子,將她摟進懷裏緊緊抱着,溫熱的唇從耳畔吻至她的細頸,在嫣頰間來回摩挲,令她渾身一陣酥麻。
她無措的伸手環向他的背脊,神智如酒醉般的酩酊,腦中空白得完全無法思考,僅余的一點點知覺,傻愣愣的跟着他的雙手,一寸寸催醒那彷彿沉睡已久的每個細胞、每條神經。
幸虧楚濂極力剋制,才沒讓她陷入愛欲的漩渦而不可自拔。
“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去吧。”這屋子大得連講話都有迴音,一個人住恐怕不保險。栗約農其實滿希望他留下來,但那麼一來不是更不保險?
“我今晚留下來陪你。”
他聲音低沉的自她耳邊響起,頗有催眠的作用。
栗約農的胸口震了一下,發現僵直的雙腳正跟着他的步伐,慢慢拾階攀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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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約農在極度恍惚中猝然睜開眼睛,揉揉眼,只覺驕陽炙人,盛夏早現的晨曦已躍上樹枝頭,躡手躡腳地竄進房裏來。
足足有十幾秒鐘,她迷失在幻境與真實的朦朧地帶。拖着慵懶的身子走向房外,放眼望去全是陌生的景物,令她彷徨地又踅回暖軟的床榻,翻身埋入一旁的枕頭,須臾,整個人彈跳起來。
那枕頭上有男人的味道,她幾乎可以憑着殘餘的氣味,感受到楚濂滿是不可思議的邪魅身軀,令她體內迅捷流過激情的快感。
老天,她才多大,竟已能想像翻雲覆雨的華麗與欲死欲仙。真是太不長進,太墮落了!
趕緊從床上跳起來,身上一襲寬大的睡袍更加深她的疑慮,那該死的傢伙有沒有趁她睡得像死豬一樣的時候侵犯她?
牆上的時鐘指着八點零五分,他已經去上班了吧!也就是說,現在這棟別墅里只剩下她一個人,可以任她為所欲為?莫名的一股興奮感湧上心頭。
“楚濂,楚濂!”她試探性的大叫。
從房門走出去,甬道對面是另一個大型卧房,昨天夜裏進來別墅的時候天色已晚,她沒有多做觀察,這時才發現這兒竟精緻美奐得一如童話故事裏的皇宮。每個空間和陳設的巧思典雅,都能讓人在驀然一瞥時嘆為觀止。
順着甬道走至盡頭,尚有七、八幅雷諾瓦和戴伽斯的作品,相陳於各式鮮花盆栽之上,創造出動人心弦的美麗景象。
往右斜側則是一間書房,裏頭的藏書量足可和她鄉下的學校一較多寡,向西的落地窗旁有一套水藍色的藤椅,四周則放置一大堆昂貴的古董器皿。
楚濂把這麼多高檔貨擺在她這個前科累累的犯案高手面前,不怕她骨子裏的壞蟲作怪?
在這混沌迷濛的清晨,她的劣根性全數精神抖擻地等着她領軍,好準備幹壞事。
來到一樓后,她東張西望的左右觀看。
“栗小姐醒了?”出其不意出現在廚房門口的是一名和顏悅色,年紀大約六十幾歲的歐巴桑。“我去幫你準備早餐,蛋餅加鮮奶好不好?”
“呃,好,謝謝你。”好在她只是想想而已,要不然豈不是被人當場來個人贓俱獲?“我想到畫室吃,可以嗎?”
“當然,你想吃什麼,到哪兒吃都行,只要吩咐一聲,劉媽媽隨時效勞。”劉媽媽態度非常謙卑,嘴上總是掛着和煦的笑容。
栗約農看慣栗母的疾言厲色,一下子不太能適應老人家也能這麼慈祥和氣。
“楚先生出門去了?”
“是的,他在房間裏留了字條,要你用功多讀點書。”劉媽媽道。
“房間?”她起床的時候沒發現呀。
“就在畫室轉角第一間,你走過去就可以看到。
“哦,好的。”原來是她多心了,人家根本沒對她怎樣,還避嫌地故意睡在樓下。
愣愣地道聲謝,她即轉身來到一心嚮往的畫室。
不知是楚濂自己要用,還是細心為她準備的,這裏的畫架、紙張、畫筆……等等畫具,一應俱全。
栗約農戰戰兢兢的坐上高高的木椅,拿起碳筆,即着魔一樣的開始揮灑,就連劉媽媽什麼時候把早餐送進來,什麼時候退出去,她都沒留意。
寧謐的氛圍中,緩緩流泄着古典樂風的“風中奇緣”,瑰麗的音符交融着她渾然天成,完全不染匠氣的作品,形成絕美動人的畫面。
栗約農自己都感覺到腦中的分子已亢奮地進入虛幻的境界,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即使兩隻大掌分別從腋下潛入她私處的軟柔處,亦未能一下子驚擾她沉醉的知覺。
直到睡衣的鈕扣被一一解開,涼風灌進她裸露的酥胸時,她才凜然意識到身後的人竟肆無忌憚地撫摸着她的周身。
“我以為你已經去上班了。”毋需回頭,光憑那特殊,能挑動她情慾的味道,她就已知曉膽敢如此緊擁她入懷,放肆撩撥她的人是誰。
“有一份文件忘記帶,特地回來拿。”他把她手中的筆擱回畫架上,焦切地握住她的小蠻腰,薄唇貼上她柔嫩的香肩上,恣意吸吮。
栗約農的頸子僵成一根冰棍,心臟則狂亂的跳動。她是青澀的年少,怎能承受這狂風巨浪?
她愈表現得拙於應付,楚濂臉上的笑顏就愈深。這小女人遲早被他完全佔有,他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嚴禁所有閑雜人等,擅自加以干擾。
“怕不怕?”他的鼻唇貼在她臉上,溫熱的氣息不懷好意地騷擾她的臉頰和耳朵。
“你答應過我的。”她雖不是中國古老傳統守身如玉美德的擁護者,但也並不能夠接受歐美那套前衛的思想,談戀愛還是慢慢咀嚼浪漫。
“原諒我的情不自禁。”他捧住她佈滿紅霞的臉,吻住軟膩甜美的唇瓣。
栗約農以為自己就算沒一把推開他,至少也該掙扎幾下,聊表矜持之意,但她違背老媽口中好女孩的基本守則,任由他為所欲為。
電光石火的情潮在兩具軀體間急切交錯。她喜歡他的親吻,也喜歡他的摟抱,她的理智已被他掠奪……
如果沒有那兩顆殺風景的石子連着砸在玻璃窗上,栗約農不敢想像持續纏綿下去,她會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
“有人來了?”趕緊把衣衫整理好,她跟楚濂一起探頭到窗外察看情形,心中並祈禱,方才那幕驚心動魄的限制級畫面,可別讓旁人偷窺去。
“會不會是小偷?”她問。“這房子華美的外觀是很容易引來宵小覬覦。”
“不是小偷,是大盜。”他矯健地翻身躍上窗檯,迅速追出去。
“等等,你……”栗約農由扶疏的枝椏望去,忽瞟見一抹棕欖色身影,那是小海常穿的“七特人”衣衫。
顧不得身上還穿着睡衣,她忙不迭舉步追趕他們。絕不能讓楚濂逮到小海,否則後果鐵定會很慘。
“啊!我的腳,痛死我了!”假意撲在草地上,她兩手抱着膝蓋,嚷得聲嘶力竭。
這一招果然有效,楚濂馬上放棄追尋那不經允許就擅自闖進他私人領域的大盜,踅回來關切她的傷勢。
“扭到了嗎?”抬起她的小腿,他憐疼地在她膝蓋上細細揉捏。
“大概是吧,不過已經好多了。”他這樣把她的裙擺掀到大腿上,害她臀骨以下一覽無遺,她得趕快縮回小腿。
“這麼快?”他嘴邊的笑意充滿不信任的冷凝。“但願你不是蓄意為某人脫困,這棟宅子不是任何人說來就可以來的,我不逮捕他,自然有人會截住他,後果也許會更慘也說不定。”拉起猶癱坐在地上的栗約農,右臂自然地環向她的肩,押着她一同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栗約農一顆心七上八下,想問清楚他所謂的另有別人指的是誰,他們又會對小海怎麼樣,但又擔心一開口就露了痕迹,反而落入口實。
好在回到畫室,楚濂並沒有進一步的責難,只簡單交代她記得吃飯休息,就匆匆出門。
一整個早上亂糟糟的,這時才感到飢腸轆轆,她連忙狼吞虎咽的把劉媽媽做的蛋餅解決掉。
“咚!咚!”又有人拿石子砸窗上的玻璃。
是小海不知死活的又跑回來了?
栗約農慌張地擱下餐盤,來到窗戶驚問:“是誰?”
“是我。”五公尺處的老榕樹上,小海弔兒郎當的盪在那裏。
“快下來呀,你吊在那裏做什麼?”栗約農邊吼他,邊頻頻回頭張望,確定楚濂沒有去而復返,劉媽媽也沒有聞聲跑來。
小海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搞了半天,才從庭院摸進畫室。
“你呀,就不能光明正大點,險些把我嚇死。”他兩腳尚未站穩,她當下就在他胸口賞個五佰作見面禮,沒注意到他上衣口袋沾着血跡。
“你才不長進呢,到台北才多久,怎麼就變成姓楚那傢伙的情婦?”小海很不屑地瞄着她身上若隱若現的睡衣,鼻孔里猛噴氣。
之前在警察局,才不是他想不開的去自首,而是一得知她被帶去警察局,他擔心的想去救她,誰知就看見她被姓楚的那傢伙保出來,而他也才一路跟蹤他們來到這裏。
“說話好聽點不行嗎?”她心虛地不想也不知如何解釋,索性轉移話題,“警察到處抓人,你還是趕快把車子還給人家吧。”
“沒辦法,我最近手頭緊,正打算拿它換一筆跑路費。”小海脫下披在外頭的襯衫,無袖的T恤露出他壯碩結實的二頭肌和一個形狀詭異的刺青。
“不是在修車廠做得好好的,幹麼弄到要跑路?”栗約農看他臉色不對勁,心想八成出了亂子。
“廢話少說,幫不幫忙?”他耍無賴的時候很帥,也很討人厭。
“又打架啦?”小海肇禍的功力還在她之上,算是武林高手。“這次是要付人家醫藥費還是安家費?”
“統統猜錯,是喪葬費。”他突地吃痛,體力不支地倒入高腳椅上。
“媽呀,你被捅了刀子!爛東西,怎麼不早講?!”她倉卒扶着他走進浴室,幫忙清洗他脅下的傷口。
“孤男寡女,不怕被他瞧見?”他玩世不恭的嘴臉,冷冷的掛着一抹嘲弄。
“你少他媽的閑話一大堆。”栗約農翻找好一陣子,總算找來一些派得上用場的外傷葯,利落地替他敷上。“傷口太深了,你必須到醫院接受治療。”
“算了,這世上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逞強是他的專職,早在十幾年前,他媽媽跟着人家跑了以後,他就沒把命當命。
“放屁!沒我恩准,你就得給我好好活着。”她塞給他一把鑰匙,“這是我原來住處的鑰匙,在我床底下還有幾萬塊,是跟我老媽A來的。”
“哈!你的段數愈來愈高了,帥!”小海粗魯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胸膛,目光灼灼的瞅着她明亮的水眸。
“別做傻事,我們兩個只適合當哥兒們。”打掉他的手,她低頭將外傷葯收拾好,便催着他快走。
“那姓楚的對你好嗎?”小海拉住她,不讓她迴避他的問題。
栗約農沉默數秒鐘,才僵硬地點點頭。
“你愛上他了?”他的口氣含有火藥味。
她朱唇才動了下,小海立刻加以制止,“別回答,免得我被一缸子醋酸死。”
“真有你的。”她不相信他會吃味,這人從沒當她是女人。“可以告訴我,你殺了什麼人?”
“一個該死的人渣。”小海穿回他髒兮兮的襯衫,表示他不願多談。“後會有期。小心那姓楚的,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我有預感,他不會輕易放過你。”
她淡淡地扯一下唇角,忽道:“我們都在走一步險棋,希望這個選擇是對的。”
“即使錯,也不要錯得太離譜。”小海把手搭在她肩上,一使勁,她整個人跌進他臂彎里。
“小海你——”他今天真的很反常。
“老天保佑,那姓楚的是個好人,若他敢辜負你,我發誓會殺了他。”他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聽得栗約農心驚膽戰。
“小海,聽着,我不要你殺人,我要你——”
“別婆媽了,拿着。”
她低頭一看,小海塞給她的竟是一個B.B.CALL。
“幹麼?”
“我Call你之後,三十分鐘之內沒有迴音,就代表你有狀況,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罩你。”他說得正義凜然,頗有大俠之風。
“要是真出了亂子,等你趕來我早到了奈何橋。”她覺得多餘想塞還給他,況且她都已沒有迴音,他怎知她人在哪裏,又如何罩她?
小海卻堅持要她收下。
“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糊裏糊塗就……哎,你懂我的意思啦。”萬分不舍地推開她,他靈巧地躍上窗檯,回頭拋給她一個前所未有的專註、繾綣的眼神,“台灣沒有任何事物值得我留戀,只除了你。”
“什麼意思?你要去哪裏?小海,小海!”望着他臨去時空靈絕然的神色,栗約農一顆心不自主地沉入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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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豪華的宅第,宅前廣袤的草地上,無數的彩蝶在花叢間翩然飛舞。
有座木橋架在小溪流的上方,兩棵阿勃勒樹嫩貢的花朵綴滿一地。
楚家的梨園因四季的更迭而替換着各式醉人的樣貌,放眼望去頗有十里洋場的風華。
有繽紛的落英上立着一個人,垂長的袍子遮住他略顯龍鍾卻依然傲岸的身形,手中一隻煙斗,裊裊飄冉着霧蒙的白煙,和他一頭銀亮的華髮相映成趣。
他就是楚家龐大產業的創建者楚雄剛,自棄政從商后,便舉家遷往台北。
兩、三年前從商場上退位下來以後,他的生活和禪院裏的人差不多,終年住在一處曉霧纏繞的庄園裏,除了親近的兒女及跟隨他多年的杜艼外,誰也不見,成天看雲、看山、看花開花謝、聽蟲鳴鳥叫,唯一的活動就是打打拳。
這回他主動回到梨園來,不是為了公務,而是為了私事。
“你回來了?”輕敲一下手中的煙斗,他徐徐轉過身來,只瞟了楚濂一眼,又恢復原來的姿勢。“杜艼告訴我,你讓栗家的女兒住進淡水的採風樓?”
“是的。”楚濂站在他身側,兩人一般高大,連神韻都極為相似。“爸爸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當然。”他語意中摻雜着不易察覺的興奮,“只是擔心你母親又要多心。”
“她一向對栗家姐妹有偏見。”楚濂抑鬱地喟然輕嘆。
“不是偏見,是心結。”楚雄剛緩緩吐出一口煙,欲言又止地嘆一口氣。
“我不懂。”楚栗兩家是多年的老鄰居,俗話說人不親土親,就算他們沒有什麼交情,但也不可能交惡呀,難道他父母有事瞞着他。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一陣吞吐,令楚雄剛整張臉浸入裊裊的煙霧中,眼神則飄得很遠。“當年我和約農的母親是一對情侶……”
在中國的社會裏,政商盤錯、權貴交攀是很正常的情形。楚家亦不能免俗,楚雄剛是楚家的獨子,自是繼承家業的不二人選,他的婚姻也就擔負著家族興衰的重任,在父母和親族長輩的壓力下,他不得不放棄自己所愛,選擇當時富甲一方的趙家作為結親對象。
“媽媽知道你這段往事?”楚濂對他父親的遺憾不表同情,反而十分不以為然。
“紙是包不住火的,我對她有一份虧欠,對約農的母親也是。”
“不要把你們這一代的恩怨轉嫁到我和約農身上,不管媽媽同意與否,我娶她是娶定了。”楚濂眼中肅然凝神,堅定一如磐石。
“要得。”楚雄剛嘉許地開懷一笑,“真希望我當年能有你一半的勇氣和堅毅。告訴我,她值得你這樣對待嗎?我聽了不少有關於她的‘豐功偉業’。”
“她很真、很美、很特別,也很桀驁不馴。”楚濂無意粉飾栗約農的離經叛道行為,她在家鄉的知名度不小,誰想知道她的過去,都可輕易打聽到。“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格外吸引人。”
“看得出來她已經擄獲你的心。”楚雄剛欣喜地望著兒子,“不過情字這條路,你們可能不會走得太順暢,不只你母親將反對到底,連你奶奶恐怕都會有意見。”
“無所謂,經歷一番寒徹骨,也許我們會愛得更深,更義無反顧。”楚濂臉色森冷剛毅得教人悚然驚心。
“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女孩,她能體會你這份濃郁的情感?”做為一個父親不免為此憂心,栗約農到底是年輕了些,人生閱歷殊淺,社會經驗也不足,一旦成為楚家新一代的女主人,在許多方面恐怕都將招架不住。
“你多慮了,她不是灰姑娘,亦非醜小鴨,她是栗約農,一個聲名狼藉的美麗壞女孩,我相信她懂我。”
見他躊躇志滿的模樣,楚雄剛不禁愕然,為什麼他當年就沒有這股金石不摧的傻勁?怎麼那麼容易屈服,那麼不懂得執着?唉,逝者已矣,何必更增惆悵?
“我先祝福你,但,不可在感情上耗費太多時間,公司的業務也要多用心,尤其是到新加坡和芝加哥成立分公司的事,你要和杜艼多研究研究。”
“那不是已經交給楚墨去處理了嗎?”一提到他這個不務正業,只知吃喝玩樂,成天和幫派份子搞在一起的弟弟,他就火冒三丈。
“楚墨是個浪子,他的心太野,除非他能遇到一個拄得住他的女孩,否則要不了多久,他又會撇下一切浪跡天涯去。”
“誰沒有流浪的心?你們為什麼總是任他胡鬧,怎麼就不體諒體諒我?”從小到大他就被要求必須這樣、必須那樣,家族榮辱的大纛永遠豎在他頭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因為你是長子,這是你的宿命,是一輩子都解脫不了的緊箍咒。”楚雄剛對他充滿同情,卻又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