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袁英以長達十個鐘頭的工作時數,交換兩小時的午休,很值得,有可觀的加班費,還能和康佳瑀共進午餐。
那珍貴的兩小時,是一天之中的黃金時段。
他的胃口愈養愈大,吃完一整個飯盒后還能喝點飲料、吃點水果,一個月來,如願地增加五公斤,他的目標是再多五公斤。
“奇怪,你明明比我瘦也比我矮,怎麼就是比我會吃?”袁英扒完最後一口的同時,康佳瑀已經啃光他帶來的兩顆蘋果。
“你不想想我一天要消耗多少能量。”她一邊說著,一邊搶過他喝了一半的運動飲料,兩三口灌完。
袁英臉色發紅,傻楞楞地盯着她嘴角。剛剛她暍了他的飲料,對同一個方向就口,這算是間接接吻吧?
“你又在發什麼呆了?”康佳瑀習慣性地敲他一記。
“沒、沒有。”袁英僵硬地調開視線,也轉移了話題。“康佳瑀,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不知道——”
“喂,猿兄,好歹咱們是一起混了一個多月的“飯友”,有什麼事下能提出來問?你太見外了哦!”康佳瑀挑了挑眉,投給他不以為然的一瞥。
“是,是嗎?”袁英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有了一個“朋友”,這種感覺真好。”
“笨猿,要收買你一定很簡單。”康佳瑀伸出魔爪,搔亂他那梳得過分整齊的香菇頭。“你剛才不是有問題要問我?”
“你別怪我不禮貌,我只是在想,工地的工作不是又累又無聊嗎?可是,你好像做得很有興趣。”
康佳瑀笑了出來。這傻子,到現在還以為她在這裏出賣勞力。
“你別小看這份工作,萬丈高樓平地起,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親眼見證大樓完工,那種成就感是難以言喻的。”
“可是……”
“你知道貝聿銘大師吧?他是我的偶像。”
貝玉米大師?那是什麼東西?袁英搔了搔頭,完全沒聽過,但他不敢老實承認。
“每個學建築的人都渴望能留下些什麼,證明自己曾經活過,高第的聖家堂、米開朗基羅的聖彼得教堂圓頂、萊特的古根漢美術館……”她專註地陳述夢想,又圓又大的眼睛更顯得晶燦無比。“我最想蓋的不是辦公大樓、不是住家民宅,也不是百貨公司。我想打造一座隱身在山林里的私人美術館,寧靜、悠遠、不媚俗,隨著春夏秋冬季節的遞嬗,前來尋訪的人會有不同的體會和感動。”
“那真好。”袁英真誠地說道。雖然他不懂藝術不懂建築,可是,他懂她夢想的美好。
“我不會一輩子留在台灣蓋商業大樓,但是,要讓夢想成真,必須累積足夠的實戰經驗,我熱愛自己現在從事的一切,從來不覺得辛苦。所以,別再試圖勸我換工作了,因為建築是我畢生的志業。”她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袁英看傻了眼,她渾身散發的這股豪氣,恐怕連全身甲胄、手執金矛的雅典娜也比不上吧!
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總難將視線從她身上栘開,這個女孩身上有一種強韌的特質,以及大開大合的氣度;她背上有一雙隱形的翅膀,彷彿隨時準備飛向無垠的藍天。
她與他,真如活在不同世界裏的兩個人。
他平凡無奇,枯燥又乏味,也許比一般人擅長考試、念書,但沒有其它過人的才華;她卻不一樣,堅強自信、充滿朝氣和活力。
“你的夢想一定會成真,一定!”他慷慨激昂地說道,攫住她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握在掌心。
“你在激動什麼?”康佳瑀好笑地拿頭去撞他,因為手被他逮住了。
“啊,不好意思。”他尷尬地把手收回。
“袁英,你真是個可愛的朋友。”因為,他是那麼認真地關切她的福社。
“真的嗎?”他又驚又喜,那雙明亮的眼,連厚重的黑框眼鏡也阻擋不了。
“當然是真的,本姑娘從不說假話。喂,你的大腿可不可以借我一下?天氣熱,借你的背睡覺一定會流很多汗。”她指了指他的大腿,提出要求。
“好、好啊!”袁英受寵若驚地回答。
既然主人同意了,康佳瑀自然下再客氣,直接倒過去,把他的腿當作午安枕。
“袁英,我已經把我的夢想告訴你,那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康佳瑀閉上眼,不經意地問道。
“我的夢想?”
“每個人都有夢想,是吧?”
“嗯……讓我想一下。”袁英認真嚴肅地思考起來。“如果我的夢想很遜,你會不會笑我?”
“你想太多了吧?袁大獃。”
“我……我希望我們的友情可以維持很久很久,就算年紀很大了,也能像今天這樣一起吃便當。”
“這算什麼夢想?你隨口胡蓋的厚?”
“不不,我是認真的。”袁英一臉慎重地強調。“從小到大,我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沒有朋友,更別說知己,我……一直很孤單。不過現在不會了,因為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小猿,你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這樣很好。”
“康佳瑀,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有一天你要遠行,不再需要我這個朋友了,請你一定要當面告訴我,讓我可以好好地跟你道別。”袁英笑了,但是,那抹淡淡的微笑里,有着顯著的憂慮。
“袁大傻,你不要杞人憂天了,這種情形不會發生,所以我不答應你。”康佳瑀伸長手,捏了他的臉頰一把。
“其實,能夠認識你對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如果你突然不想理我,我也能了解,我知道自己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神經病發作的瘋猿,誰敢說你不討人喜歡?”她再次伸手,用力扯開他的臉皮。
袁英摸著自己的臉,尋思她話里的深意,而後開心地笑了。
他有話想對她說,低頭時卻發現康佳瑀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捺不住打從心底湧現的渴望,他伸出右手,以指尖輕撫她光潔的額面,以及貼近髮際處那細緻的毛髮。
她的額頭長得很好,高度寬度適中、形狀優美,完全不需要靠瀏海來遮掩,她把青絲全梳攏在腦後,簡簡單單就很漂亮。
能夠這般貼近她,就像身處在絕美的夢境裏!
呃,雖然他的行為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是機會難得呀,老天爺應該會原諒他的“毛手毛腳”吧?
看着她可愛的睡臉,袁英不由得發出一聲幸福的嘆息。
她睡得那麼熟,如果……如果偷偷親她一下,應該不會被發現吧?這個想法才冒出頭,他的心臟立刻怦怦怦地跳個不停。
他難以自制地低頭,逐步貼近她的額,還差五公分的距離就教自己硬生生打住,這會兒他不但心跳飛快,連帶地,整張臉像是發生火災般燒得通紅。
“不行,我做不到。”他咬牙低語,可是,又舍不下這難得的機會。
他掙扎了好半晌、自言自語了好半晌,終於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先把手指貼向自己的唇,再用指尖輕觸她完美的額。
他抖着手完成這個簡單的儀式,脈搏加劇,心臟差點從胸腔蹦出來。
“我要的不多,只要能像現在這樣常常見到你,就夠了。”他緊張兮兮地,再以手指輕觸她微啟的唇辦。
像個孩子似,他開心地笑了。
那笑容很單純,又顯得心滿意足。
正午的驕陽烘烤出三十八度高溫,足以晒乾地面上行走的任何生物,他所居住的這個城市、這個盆地,每到炎炎夏日,總燠熱得像個火爐。
應付夏魔最好的方法,是待在冷氣房裏安靜地睡個午覺,但袁英偏偏坐不住,非得往外跑不可,即使熱得滿頭大汗,卻仍卯足了勁兒,火速趕往每天必到的工地。
“先生,請問,你有沒有看到康佳瑀?”袁英隨便抓一個人,劈頭就問。
“你是來吃飯的吧?便當就在那裏,你盡量吃,不用客氣。”工頭張大嘴笑道,露出滿是檳榔漬的門牙。
“謝謝你,可是我沒胃口。”他焦急地東張西望,努力尋找康佳瑀的身影,卻只看見幾個眼熟的工人坐在地上,拿着飯盒大嚼大咽。
袁英,我走了,跟你說一聲,免得你明天找不列我。我已經跟工頭說過了,如果你不想花錢吃午餐,還是一樣可以到工地去吃免錢的便當,反正一定會多,你就安心吃吧!
昨天回家后,他的答錄機里出現了這段留言,說明他極有可能失去康佳瑀。
他心亂如麻,不明白她為什麼說走就走,急着想找到她,袁英瘋狂似的撥打電話,卻只聽得到制式的語音留言——
您撥的電話沒有回應,請稍候再撥,謝謝。
沉重的失落感打擊着他,讓他一整個晚上沒睡好,雖然隔天正常上班:心思卻完全不在工作上頭。
勉強撐了一上午,午休時間才到,便火燒屁股似衝出研究室,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
“先生,拜託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康佳瑀人在哪裏?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袁英惴惴不安地向工頭詢問。
也許康佳瑀嫌他煩,故意要避開他。
“你找康佳瑀?”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從袁英背後響起。
袁英自然地回過頭,看見一名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
“她人在哪裏?如果今天不過來,明天呢?明天會來嗎?還是……後天?或者……大後天?”袁英語無倫次地胡亂追問。
“我是陳聰明,和康佳瑀一起負責這棟大樓的建築工事,有事找我也一樣。”陳聰明伸出右手,禮貌性地與袁英交握,順道打量起這名楞頭楞腦的傻小子。
“她和你一起負責這棟大樓?”袁英驚訝得差點跌破眼鏡。
“是啊,建築師就掛我們倆的名字,她為主我為副。”
“怎麼會?她不是建築系的學生嗎?她不是利用暑假來這裏打工?”
“她這麼告訴你?”
“也、也不是。”袁英苦惱地猛抓頭髮,這才發現那些一結論全是他推測出來的,不曾被證實過。
但是這也怪不得他呀,每次來找康佳瑀都是中午用餐休息的時間,怎會知道她根本不是來挑磚運砂的?
“抱歉,我只能告訴你,她這陣子出國考察,短期內不會回來。”不忍見他那副可憐樣,陳聰明於是透露一點消息給他。
“那,我可不可以要她在國外的聯絡電話?”
“恐怕不方便。”陳聰明面有難色地加以拒絕。
“為什麼?”
“如果你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等她回國一定會主動聯絡你。”言下之意是,如果沒有特殊交情,也就沒有聯絡的必要了。
聽陳聰明這麼說,袁英一臉愁雲慘霧,活像被倒了八百萬,但是,他仍勉強自己擠出一點笑容,把新公司的名片遞了一張出去。“陳先生,請一定要告訴康佳瑀,我來找過她。”
“那當然,我一定會告訴她的,”陳聰明客客氣氣地收下名片,禮貌十足。
“謝謝,那就拜託您了。”說完,他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工地。
太陽仍高掛天空,努力散發光與熱,可是,他的心卻好冷啊,沒有一絲陽光進駐,讓他強烈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地孤獨。
楊漢琛仔細打量袁英——這個他用高薪挖來,此刻卻魂不守舍、打算讓他賠錢的高中同學。
袁英這個人最大的長處是勤奮樸實、認真專一,自從來到“明日生技”,他沒有一天怠情於份內的工作。
身為老闆的他雖然不常出現,但自然會有人向他報告公司內部大大小小的事,包括這位新來的研發主任。
從學生時代的印象,到一個月來的觀察,他可以確定袁英下是好吃懶做的人種,這麼說來,他今日不尋常的失神,肯定有原因。
“喂,老同學,你神遊到哪一國去啦?”楊漢琛伸出右手,在袁英面前用力揮舞。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袁英如大夢初醒般,滿臉疑惑。
“這句話是我要問的吧?”楊漢琛奪過袁英手裏的試管,放到遠遠的地方去。“我觀察你將近半小時,這半小時以來,你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對不起,我會提醒自己專心一點。”袁英羞愧地垂下頭,無法反駁老闆大人的指控。
“嘿,老同學了,不要這麼見外,我說這些話不是為了指責你偷懶,而是想問你到底怎麼了?如果身體不舒服,趕快請假回去休息。”
“我沒事。”袁英僵硬地說道。
嚴格說來他的身體沒事,心卻生了一場重病。
“沒事才怪,走,現在就跟我出去。”楊漢琛二話不說,拉着袁英直接走進他專屬的接待室。
他按了內線電話,把最近剛挖角過來的行銷專家——汪宜平,也請了進來。
“小汪,你看看這傢伙,是不是哪裏怪怪的?”楊漢琛指著坐在沙發上的袁英。“他才剛坐定就開始發獃,活像得了失心瘋,叫他也不應不理的。”
聽楊漢琛這麼一說,汪宜平立刻走過去,兩手並用在袁英面前甩呀甩的,結果沒有半點回應,不得已,只好伸手推了他一把。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袁英如大夢初醒般叫道。
“什麼事?你快要倒大楣了,還敢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汪宜平輕擰他的臉頰。
“再倒霉也就這樣了。”他悶悶地低語,把頭垂下,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楊漢琛和汪宜平狐疑地對望一眼。今天的袁英真的很不尋常,平時跟他說話,他總是如臨大敵似的戰戰兢兢,現在卻對他們視而不見!
楊漢琛撥開袁英厚重的瀏海,探了探他的體溫。
“很正常,沒發燒。”
“你說,如果我趁這時候拿掉他的眼鏡,他會不會反抗?”汪宜平搓了搓手,難忍好奇,以往想奪他眼鏡,袁英總誓死捍衛不肯讓人得逞。
“應該不會,你看他已經呆掉了。”不等汪宜平動手,楊漢琛早一步摘除袁英那副土裏上氣的黑框眼鏡。
“天哪!不會吧!”
“不會吧!”
兩人異口同聲喊道。
“袁書呆,他有這麼帥嗎?”汪宜平目不轉睛地盯着袁英,直把他當成世界奇觀。
“原來袁英長這樣!同學這麼多年,我居然今天才看見他的真面目!”楊漢琛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傢伙也真是天才,明明是帥哥一枚,為什麼不肯好好打扮一下呢?這顆豬哥亮頭我是怎麼看怎麼礙眼。”說著,汪宜平取下頭上的髮夾,把袁英額前那撮厚重的瀏海夾到旁邊去。
“我有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楊漢琛興匆匆地由辦公桌里拿出美工刀。“趁他還在恍神,我們乾脆把這頭雜草處理掉。”
“好好好,我舉雙手贊成。”
有了汪宜平的支持,楊漢琛可就沒有任何猶豫了。
穩健的大手執著鋒銳的美工刀,在袁英茂密的發叢里俐落地揮來舞去,刷刷幾聲,立刻把幾乎遮蔽他雙眼的厚瀏海削除,保留約莫五公分的長度。
其它部位也比照辦理,不多時,一頭清爽俐落的短髮,終於還給袁英俊朗的真面目。
“哇!真不是蓋的!”汪宜平發出一聲驚嘆,伸手撥了撥袁英頭上肩上殘留的髮絲。
“噯,失策失策,應該先拍一組before、一組after,才有驚人的對比效果,將來萬一公司倒了,還可以拿去髮型店應徵設計師,因為我發現,我居然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手藝。”楊漢琛搓著下巴,仔細打量自己的傑作。
“袁英一定會感激我們的。”
“是啊,這次大變身,搞不好連他自個兒都認不出來。”
就在兩人談話間,袁英突然從恍惚的狀態中醒來,因為脖子又刺又癢,伸手一抓,居然是一撮長短不齊的落髮!他立刻從椅子上驚跳而起,並發現上衣內外全都是散落的髮絲。
“我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頭髮?”袁英東抓西抓,愈抓愈覺得渾身發癢。
“你乾脆把衣服脫下來抖一抖。”汪宜平好心地想協助他脫掉襯衫。
“你、你要幹麼?”袁英立刻抓緊領口,逃到另一側去。
“哇!害什麼羞啊,我又不會強暴你!”汪宜平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
“我的眼鏡呢?到底發生什麼事?”模糊的視線,令他頓失安全感。
“在這裏。”楊漢琛好心地將眼鏡歸還。
“謝謝。”他接過,戴上,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前方一面寬敞的落地鏡,並由鏡中反射看見自己的新形貌。
他大叫一聲沖向鏡子前。
“我的頭髮!我的頭髮怎麼會變成這樣?”
“你會變得這麼帥氣,完全得歸功於我。”楊漢琛亮了亮手中的美工刀,自信滿滿地說道。“披頭四的髮型早幾百年前就過時了,我心腸好,幫你個小忙,不必太感激。”
袁英沮喪得想哭。頂著這狗啃似的怪髮型,今後要怎麼見人啊?
他氣楊漢琛不該沒經過本人同意,就在他頭上大興土木,可是,可是楊漢琛偏偏是他的偶像,害他不知道該抱怨他的雞婆,還是感謝他的熱心。
“這個新髮型很適合你,清爽多了,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長得這麼帥呢!”汪宜平也同聲附和,忍不住手癢地對他摸過來又摸過去。“袁書呆,我發現你看起來真的不一樣了呢!以前你走路都頭低低的,而且還彎腰駝背,沒想到你其實滿高的,骨架也不錯。”
“我、我我我,我本來就這樣啊。”他被來勢洶洶的汪宜平逼進牆角,像個委屈的小媳婦。
“原來你是真人不露相啊,袁英。”
懊惱爬滿整張臉,袁英不自在地猛抓頭,眼前的一男一女卻下理會他的沮喪,兀自笑着,笑得他心底直發毛。
“抱歉,我工作還沒做完,先回去了。”他狼狽地逃出休息室,像是背後有惡鬼在追。
“先生,我們這裏是實驗室,不對外開放的。”林玉雁,研發部的同仁之一,客氣地告誡這名不速之客。
“玉雁,我是袁英啊!”果然,新髮型讓他變了個人,事實上,連他自個兒也差點認不得。
“不會吧?!袁主任,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林玉雁失控地鬼吼鬼叫。
“我是啊。”袁英懊惱地猛抓頭髮。“我知道很難看,可是沒辦法,剪都剪了,短時間內回不到原樣。”
“哪會難看啊?簡直帥斃了呀!比你原本那頂安全帽好看一千萬倍好不好?”林玉雁快人快嘴地嚷道。“你等等,先不要動,我去找人來共襄盛舉,這可是難得一見的世紀奇觀。”
“喂——”袁英正想拒絕,對方卻早溜得不見人影。
他垂頭喪氣地透過窗戶玻璃審視自己的新髮型,明明是顆奇怪的刺蟵頭,這些人的審美觀絕對有問題,要不然就是故意尋他開心。
袁英正在苦惱要如何藏身,五個女性職員、三個男性職員急驚風似的闖了進來。
“天哪,真不敢相信!”走在前頭的研究助理誇張地大呼小叫。
下一會兒,袁英被包圍了,變成人群的焦點令他渾身不自在,他根本聽不進任何讚美的言辭,只覺得頭皮發麻。
真是無妄之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