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單調無聊的一天又過去了。

袁英拖着疲憊的步伐走進自家大門,他已經不再期待答錄機里會突然出現給他的訊息,雖然那部錯過退貨期限的機器還繼續擺在客廳里礙眼。

打開電燈開關,他習慣性地把視線轉向那黑灰色方盒。想不到,留言指示燈居然亮了!

他的眼睛也跟着亮了,匆匆忙忙跑進屋內,不小心打翻邊桌上放着的一杯水。他胡亂抽了幾張面紙按在桌上,心裏想着,會是那個女孩打電話來約他一起共進早餐嗎?

心跳不小心漏了幾拍,他慌亂地撳下按鈕。

TEST、TEST、這裏是麥克風試驗、麥克風試驗。

咳咳咳——各位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啊!這是來自楊漢琛——你們的好朋友——的電話錄音,請把耳朵打開,仔細留意我要告訴各位的訊息。如果接電話的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請記得轉告,謝謝。

本周末,我要舉辦一個盛大的“維揚”同學會,順便為我即將成立的新公司招募人才,如果你正好有空,千萬記得來參加,攜伴同行也可以哦!

啊,對了對了,還要告訴你們時間和地點,請在本周六下午兩點於“PARADISE”集合,請準時赴會,還有還有,記得帶錢,萬一被人留下來洗盤子,可就難看了!

語音留言至此結束,袁英腦中出現短暫的空白。雖然不是期待中的聲音,但,他記得楊漢琛。

楊漢琛是袁英的高中同學,他高大健朗、聰明幽默,是“維揚中學”頭號的風雲人物,其聲名遠播的程度,連附設幼兒園裏的小朋友都知道,更別說和他同班三年的袁英了。

他在球場上的英姿不只讓女同學因瘋狂愛慕而尖叫,連男同學也要忘情地大喊“楊漢琛,我愛你”。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當真有緣,每次安排座位,楊漢琛總在他附近,因此,他有很多機會觀察這個閃閃發亮的偶像級人物。

袁英知道,楊漢琛總是有收不完的禮物和情書,更知道他的人際關係好得不像話、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就連老師、教官也都對他另眼相看。

如果要問,這輩子他曾經羨慕過誰、景仰過誰,答案絕對只有“楊漢琛”這三個宇。

現在,他居然要開同學會,而且還打電話給他!

雖然楊漢琛用的是電話錄音,人人有獎,只要名字在通訊錄上頭就會被告知,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

他沒有同性戀的癖好,可對於楊漢琛,他是真心喜愛,真心崇拜啊。

“太好了,原來這答錄機沒有白買。”他興奮地喃喃自語,開始期待周末的到來。

烈日當空。

袁英曲著高大的身體,艱困地窩在舊款mini小車裏,方向盤使得不靈便,卻勉強可以代步。

穿梭在台北市污濁的車陣中,老舊的英國車沒有空調,為了不讓風吹亂髮型,他硬是不開窗。

於是,窒悶的空間裏,熱汗一滴接一滴滾了滿臉,這些小小的不適卻影響不了他快樂的心情。

上回才被笑過,這次,他沒有傻傻地穿上那件毛料西裝,只著了運動褲加白襯衫——為了模仿那個率性的女孩所以穿運動短褲、為了平衡運動褲不夠正式的缺憾,所以穿了白襯衫。

他迷路再問路一共三回,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新開幕的歐式庭園餐廳,他迫不及待地將車停好,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扁梳,對著後照鏡,把頭髮仔仔細細地梳了幾回。

離約定時間還有將近二十分鐘,他不敢先進去,只在門外的角落裏等待。然後,受邀的同學一一出現了。

看見那幾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他多想過去跟他們聊聊,可是他的腳卻不聽使喚,牢牢地黏在地上不肯移動。直到——

“啊,你是書呆,對吧?”一個嬌小的女子走到他身邊,對着他的臉興奮地大喊。

“是、是啊!”袁英被她的大嗓門嚇了一跳,登時手足無措。

“我是汪宜平,還記得我嗎?”

“記得。”

汪宜平,班上的超級幸運星,同學們捐給她的發票總能對中獎金,是以,大家從來不繳錢,班費卻怎麼用都用不完。她是班上最嬌小、最熱心腸,也是最兇悍的女生。

“你變好多喔,書呆,如果你沒戴着這副招牌的黑框眼鏡、沒梳這個香菇頭,我一定認不出來。”汪宜平認真地研究起袁英的臉。

高中時除了“書呆”,他還有另一個“豆花”的封號,加上個性沉悶,袁英在班上的人際關係一直好不起來。

不過,現在的他看起來還挺人模人樣的,當然,必須先忽略掉他怪異的衣着和蠢笨的髮型。

“是嗎?”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啊。”她漫不經心地回答,把大部分心思花在研究這個許久不見的老土同學。

袁英被她看得渾身不對勁,只得彆扭地轉過身去。

“你幹麼躲?”汪宜平用力將他扳轉回來,單手壓着他的背強迫他彎腰,然後抬起指尖,把他額頭上那一叢厚重的瀏海撥開。

“你……你做什麼?”袁英驚得倒退三大步。

“這樣比較順眼,剛剛那顆香菇頭實在太好笑了。”汪宜平大方地賞他一個微笑,牽着他的手一逕往餐廳裏帶。

“你別這樣……”他被她搞得渾身不自在,卻不敢甩開她的手,畢竟,從來沒有人如此親熱地對待他。

雖然不反抗,他整個人卻僵得不像話,跨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

“只是牽個手而已,你緊張什麼?”汪宜平把手握得更緊,當然,她是故意鬧他的。

“我、我媽說不可以隨便牽女生的手,除非……除非我很喜歡她。”袁英狼狽地回答,原來他這麼容易被看穿。

“你的意思是我不討人喜歡?好你個袁英,居然敢嫌棄本姑娘!”汪宜平瞪起雙眼,殺向他。

“沒、沒有啦!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不是,不是這樣,你聽我說,啊,算了,當我沒說、當我沒說。”袁英焦頭爛額地猛解釋,就怕她一氣之下會張口吞了他。

“好啦,不逗你了,你這人還真好唬弄。”再度回歸溫馴的小綿羊,她改為拉住他的手肘。

看到“維揚同學會”的標誌出現在眼前,袁英緊張得亂了心跳。

真的要進去嗎?應該不會被趕出來吧?他會被當成他們的一份子嗎?萬—被趕出來怎麼辦?

“發什麼呆嘛!”汪宜平沒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快手快腳地將他拉進會場。

袁英手足無措地站在場上,緊張得猛咽口水。

“宜平,這是你男朋友嗎?”同學甲走過來打招呼,好奇地打量袁英那身奇裝異服。

“不是啦!他是袁英,我們的老同學。”

“袁英?你是說那個書呆?那個滿臉青春痘的豆花?”同學乙聽到汪宜平的答案,訝異得睜大雙眼。

“應該是他沒錯,除了他還有誰會戴這種土到爆的黑框眼鏡?還有誰會穿襯衫配運動短褲?”同學丙也湊過來說話。

“我還記得,袁英應屆就考上台大醫學系,而且還是榜首,如果他不要長得那麼抱歉,一定會有很多人倒追吧?”

“其實他長得不難看啊,以前他臉上青春痘太多了,我們都不想多看他一眼,現在仔細一瞧,挺順眼的。”

“我記得他以前沒這麼高,雖然瘦了點,可是骨架還不錯。”

“眼鏡摘下來,說不定會是個帥哥呢!”

一群女同學簡直把袁英當成沒有感覺的雕像,吱吱喳喳地圍在他身邊對他晶頭論足。

袁英被這等陣仗嚇壞了,連忙護住差點被人取下的眼鏡。對他而言,這等陣仗簡直北大學聯考還恐怖!

高中畢業后,他進入醫學系,從大學到碩士班到博士班到現在的工作場合,身邊的女性同胞少之又少,所以他從來不知道,被一群女人包圍的感覺會是這麼可怕。

“各位,真是好久不見了,歡迎大家蒞臨這場同學會,我是楊漢琛,記得嗎?”楊漢琛站在小型舞台上,拿着麥克風向大伙兒打招呼,揚著金城武式的酒窩笑得好不開壞。

聽到楊漢琛的聲音,圍著袁英的一群麻雀立刻改換目標物,速速飛走。

袁英鬆了好大一口氣,掏出手帕抹了抹汗,卻仍心有餘悸。

他把目光調向那個站在台上的男人,楊漢琛,他少年時期最崇拜的人,仍舊是那樣地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不,時間的歷練,使他變得更自信更瀟洒。

好羨慕!如果能擁有楊漢琛百分之一的特質,也許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孤獨吧?

同學會正式展開,美味佳肴一道道送上來,同學們很快地聊成一團、很快地忘了他的存在——就像從前一樣。

維揚的學生百分之九十非富即貴,在那群身穿華服的男男女女眼中,怎麼會有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的成績太優異,被校長網羅為提高升學率的活招牌,大概永遠沒機會和這群人處在同一個空間裏吧?

不過,來這裏看看也好,反正周末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他默默地退回角落裏,看着同學們開心地聊天。

那個眾所矚目的主角——楊漢琛,卻突然離開人群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袁英正想着要如何打招呼,卻發現楊漢琛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走過,原來是要去上廁所。

舉到一半的手,默默地垂下。

“咦?你是……書呆嗎?”正打算回座的楊漢琛,突然發現角落裏站了一個人。

“是、是啊。”

“你和高中時候看起來真的不太一樣呢。”楊漢琛笑了,一口白牙襯着他古銅的膚色,使他看起來充滿活力。

“是嗎?”他無措地摸了摸臉。今天好多人都這麼說,可是,他怎麼渾然不覺自己有什麼變化?

“你現在應該是大醫生了吧,袁英?哪天生病了,去找你會不會打折?”楊漢琛自然地與他寒喧。

“我沒當醫生。”

“咦?你不是考上台大醫學系?難道我記錯了?”

“醫生這一行我做不來。”當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卻在實習階段發現自己無法面對醫院裏殘酷的生離死別,於是,在眾人的錯愕和不解下,放棄高薪的機會轉換跑道。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在工研院的生醫工程中心上班。主要是推展奈米生技、醫藥工程和醫療工程等生物醫學科技。”

“那,你做的研究,也可以運用在保養品上頭嘍?”聽到袁英的說明,楊漢琛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氣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他雖不懂楊漢琛為什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還是回答了。

“那太好了,你來幫我吧!最近我要成立一個研發化妝品的生技公司,研發單位正缺人手呢。”他親熱地搭著袁英的肩。“走,我們到外頭去聊聊,我還想多了解一點。”

袁英受寵若驚地看着楊漢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這是哥兒們之間才會有的動作,也是他嚮往了好久好久的。

於是乎,他跟着楊漢琛走出會場,像個聽話的小跟班。

“書呆,不,現在不能再叫你書呆了,袁英老弟,這裏請坐。”楊漢琛招呼袁英坐在室外的藤編座椅上。“你想不想賺更多的錢?”

“錢夠用就好了。”

“怎麼會夠用就好?將來你還得娶老婆、生小孩,錢當然是愈多愈好。”楊漢琛不以為然地搖頭。“聽我說,我這家生技公司雖然才成立不久,但是我們有最好的設備,也常與國外技術合作,如果你到我這裏來,老同學我絕對給你高薪加年終分紅,收入絕對比待在工研院高出好幾倍!”

“我知道。”袁英認真地點頭。楊漢琛家境之富有、為人之慷慨他是明白的。

“知道就好,那,你願不願意跳槽到我公司來?你家不是在台北嗎?每天通車到新竹上班很累吧?”楊漢琛見狀,連忙乘勝追擊。

袁英為難地調開視線,不敢正對楊漢琛灼灼的目光。他最不擅長適應新環境,早就做好要在工研院待到退休的準備了。

“我會給你時間仔細考慮,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到公司參觀一下,順便了解我們的環境及福利制度。”

袁英苦惱地思索著要如何婉拒,這時,一個迅捷的人影從他們座位旁掠了過去。

一張活力十足的笑臉登時躍上心頭。

會是她嗎?

袁英驀地起身,腦子裏沒有其它想法,完全聽任直覺的驅策,

他聽不見背後楊漢琛的呼叫,也沒時間設想自己的行為是否合宜,以他能力所及最快的速度追着那抹矯健的身影。

他氣喘吁吁地追到庭園餐廳右側一塊正在施工的空地,果然,在那裏發現了她——那個自信洒脫的女孩。

視線就這麼牢牢盯着前方,再也移轉下開。

他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看見她解下球鞋底部的直排輪后,加入三名工人的行列,搬運起又粗又重的造景用石塊。

袁英驚訝得不得了,沒想到她竟然在這裏出賣勞力!

突然覺得胸口沉甸甸的,十分難受,在她打算搬運第二塊時,他的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朝她的方向走去。

然後,他看見高處的鷹架上有東西掉了下來!

根本來不及分析情況,袁英直接撲倒她,把她護在身下,然後,一張藍白條紋相問的帆布朝他們兜頭蓋下——

“幹麼幹麼?發生什麼事啦?”康佳瑀哇啦哇啦亂喊一通,她被撞得七葷八素,眼前一片黑。

“有東西掉下來,我……”袁英也無法解釋,手忙腳亂地急着起身,卻不小心碰到康佳瑀柔軟的胸部。

“你誰!竟敢偷襲本姑娘!”康佳瑀二話不說,往他的下顎揮去一拳。

袁英吃痛,手腳頓失支撐力,整個人又朝她壓了過去。

“死豬,你壓着我幹麼,快給我滾開!”康佳瑀又驚又氣,偏偏使不出力,只能扯開喉嚨大聲嚷嚷。

“對不起,我……我現在就起來。”袁英慌亂地掙扎,但是,這張綁著沙包的帆布蓋得密實,竟讓他無法在短時間內脫身。

正當他急得汗流浹背、心臟幾乎要因緊張而蹦出喉口,背上的帆布受外力拉扯,被人掀了開來。

“阿璃,發生什麼事了?”工人甲疑惑地望着他倆交疊的身影。

“你可以起來了吧?這位先生!”康佳瑀沒好氣地瞪了袁英一眼。

“抱、抱歉!”袁英灰頭土臉地,好不狼狽。

“咦,你不是另一個書呆嗎?”康佳瑀在工人乙的協助下坐起身,並在當下認出他來。“你給我說說看,剛剛是在搞什麼鬼?”

“我……我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也得說,莫名其妙把我撲倒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想救你,有東西掉下來……”他羞傀地低下頭,不敢看她,

“只是一張帆布,就算掉下來也砸不死人,可是你剛才撞得我——啊……我的腳……”康佳瑀後知後覺地喊了出來,這才發現左腳踝處異常的疼痛。

“怎麼了?”還在愧疚中的袁英一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闖禍了,連忙蹲在她腳邊為她察看傷處。

他原該是個外科醫師,這點小傷勢照理說難不倒他,可這回他是始作俑者,面對康佳瑀的腳傷,他竟然慌了手腳。

“算了算了,你行行好,滾一邊涼快去。”康佳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阿瑪,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工人甲見她痛得齜牙咧嘴,連忙關心地問道。

“不用啦!這點小傷死不了人,不要浪費社會資源。”康佳瑀隨意擺了擺手,用沒受傷的右腳撐著,打算自力救濟。

袁英立刻扶住她。

“我太雞婆了,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為擔心你受傷,才會……不然,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他緊張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就伯被拒絕。

康佳瑀這才認真打量起這個莽撞的傢伙。

說實在,他的“好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但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就像一個做錯事、等候責罰的孩子,一臉的委屈看起來好不可憐。

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再生他的氣。

“好吧!就讓你帶我去看醫生。”她拋給他一個毫無芥蒂的微笑,對他伸出友誼之手。

袁英驚訝地望着她的笑臉,很意外她沒有繼續數落他。

“哈哈哈哈……你啊,真是個好笑的人哪!”看他一臉茫然,康佳瑀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是康佳瑀,你呢?”

“袁英。”他乖乖回話。

她活力四射的笑容讓他忘了一切,只能獃獃地跟着傻笑,

“走林森北路,然後接長春路。”康佳瑀從容地指揮袁英。

她轉下車窗,手肘撐在外頭,頗能自得其樂地觀賞街景,渾然不覺外頭的空氣有多污濁,

“你……要不要關窗戶?”袁英尷尬地問,第一次覺得這部舊車需要翻新一下,至少裝個空調。

“不用。”她側過頭打量袁英,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瞧他這麼大的個兒,卻開這麼小一部車,怎麼看都覺得怪異。

“那,好吧。”他只好專心盯着前方路況,不敢再朝她望去一眼,她那雙帶笑的眼睛,總令他心頭慌慌亂亂的。

“你開這部mini,很辛苦吧?”她好奇地追問。

“媽媽留下來的,捨不得換。”他帶著微笑解釋。這部車,有太多溫暖的回憶。“你要去哪家醫院?”

“我不去醫院,目的地是國術館。”

“國術館?不好吧?萬一骨頭有異狀,萬一……”

“放心啦,這點小傷只要推拿幾下就沒事了,西醫那一套反而沒效。待會兒見到蕭師父你就明白啦!蕭師父可厲害了,不管什麼類型的跌打損傷,只要她一出手,保證治得服服貼貼!”她指示袁英將車停妥,逕自打開車門下了車。

“噯,等等我啊!”袁英急忙衝到她身邊去,扶住她纖細的手臂。

“拜託,我又不是林黛玉。”看他一臉緊張,康佳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還是小心點。”

“好吧,小狗子,好生服侍著哀家,別怠慢了。”康佳瑀擺出太后姿態,調侃著袁英。

“我、我叫袁英,不是小狗子。”袁英怯怯地糾正,偷偷希望康佳瑀至少能記得他的名字。

“傻蛋,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啦!我當然知道你叫袁英啊,你不是剛剛才告訴我嗎?”康佳瑀故意把全身的重量壓向他。

“這樣啊。”袁英羞愧得滿臉通紅,可心情卻是愉快的,因為她說,她當然知道他的名字。

“我要上三樓,你乾脆好人做到底,背我上去。”康佳瑀指著一棟舊公寓,下達命令。

“可以嗎?”袁英受寵若驚地看着她。

康佳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哪有什麼不可以的?我的天,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啊?”

袁英紅著臉不發一語,他立刻蹲在地上,等候康佳瑀的接近。

康佳瑀態度自然地攀上他的背,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見袁英紅通通的耳朵,這男人,果真不是普通嫩啊!她故意把胸部貼向他的背,果然他震了一下,而後變成木頭人。

“喂,你不打算背我上去了嗎?”康佳瑀輕敲他的頭,引他回神。

“啊,抱歉,我忘了。”他尷尬地起身,因為動作太快,差點因為腳打滑而摔倒。

“喂,小心點啊!”

“對不起、對不起。”袁英不敢再恍神,把大手向後伸,牢牢托住康佳瑀的臀部。

她探頭去看他的側臉,如果他不是一個這麼容易了解的傻蛋,說不定會以為他存心吃豆腐呢!

袁英百般慎重地背着康佳瑀上樓。

“蕭師父,我來了,快點開門啊!”康佳瑀精神飽滿地向上喊話。

被她這麼一喊,三樓鐵門立刻開了。

“阿璃,又來討皮痛啦?”蕭師父拉開她特有的大嗓門,爽朗地招呼著。

“對啦,隔了好一陣子沒來找你,全身癢得不得了呢!”

袁英好奇地聽著兩人的對話,這個“蕭師父”看來就像一般中年婦女,完全感受不出哪裏“厲害”。

袁英小心翼翼放下康佳瑀,蕭師父才問了兩三句,立刻熟練地推拿起來。

“啊——好痛——輕點輕點輕點啦——”蕭師父才捏了兩下,康佳瑀立刻尖叫連連。

“敢受傷就不要怕痛。”蕭師父一下重似一下,完全不留情。

“啊——痛死人了,我會死啦——”

“活該,誰教你老是像男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沒個安穩。”

“你先等一下啦!”康佳瑀用力撥開蕭師父的手。這痛,實在太難忍。

看她痛成那樣,袁英縮了縮脖子,滿心不安和愧疚。

蕭師父停了十秒,才又抓起她的腳踝,來一場蕭式大屠殺——康佳瑀閃躲無門,求饒聲伴着凄厲無比的尖叫聲,一共持續了二十分鐘。

“好啦,你試看看現在怎樣。”在折騰掉她半條小命之後,蕭師父自信滿滿地問道。

“好了,師父您真神啊!”康佳瑀站直身體。雖然腳踝處還有點疼,卻已經可以活動自如,她試著跳了兩三下,果真沒有一點滯礙。

袁英驚訝地看着這一幕,前一刻,她才像是快斷氣了一樣,這會兒居然可以生龍活虎。

“你這位朋友要不要順便推拿一下?”

“當然要嘍,你看他脖子這麼硬,不推拿一下,搞不好年紀輕輕就中風,半身不遂啦。”

“呸呸呸,你這丫頭,說話就這麼口沒遮攔。”

“有什麼關係嘛,袁英,你坐下,算我招待你一頓馬殺雞,獨痛痛不如眾痛痛,咱倆一起來。”不待袁英拒絕,她立刻推他坐在自己方才坐的矮凳上。

蕭師父的手一按住他頸背的穴道,痛感立刻竄至全身,痛得他差點呼爹喊娘。

“年輕人,你這樣不行哦,脖子這麼硬,血液循環很不好哦,你一定很少運動厚?”

“對……”他從緊咬的齒縫裏,硬擠出一個字的回答。

康佳瑀蹲在一旁觀察袁英的表情,他的臉色鐵青,一下子猛吸氣、一下子猛吐氣、一下子又把牙齒咬得死緊……

“知道厲害了吧?誰教你害我受傷。”康佳瑀幸災樂禍地說道。

蕭師父看了康佳瑀一眼,兩人眼波短暫交會,傳遞著某項陰謀。她用力按向袁英肩胛部分的一處穴道——

“哇啊——”袁英失聲狂吼,再不能維持男性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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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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