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天就進入雲州地帶,是宋軍屯駐的地方。
晚上,何雲飛走進呈鳳的營帳。
“鳳小姐還沒醒來嗎?”
“沒有,”春花一臉憂色,“飛將軍,小姐人都已昏睡三天了,你說會不會有事?”
他再一次替呈鳳把脈,脈搏呈睡眠狀態般的穩定,並無任何異狀。
“放心,她沒有事。春花,你下去休息,我來照顧她。”
“可是……我真怕小姐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不會再醒過來了。”
“我保證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何雲飛堅定的說,搖手示意她下去。
春花信任的點頭,便走出營帳。
他憐惜的注視着沉睡中的呈鳳,鼓足勇氣的伸出手輕觸她細緻柔滑的臉頰,正當享受指尖傳來的溫柔時,突然的,她動了一下,他急忙的縮回手,卻只見她嘴裏喃喃的喊着——
“騷花娘,你竟敢開黑店害人,看我饒不饒你……”只見她雙手在半空中比劃揮舞着,嘴裏打殺的吆喝聲不斷。
何雲飛失聲笑了一下。在夢裏,不知她是輸是贏?
“往哪跑?看招!”呈鳳霍然坐了起來,威風凜凜的—叫,張開眼睛,瀏覽一下,看到何雲飛時,竟有些茫茫然。“這裏是……”
“我們在雲州邊境紮營,這裏是小姐的營帳。”
“我的?”呈鳳努力的思索着,想把她離開將軍府之後,所有的事情串連起來……“不對呀,我記得……我和春花投宿一家客棧,後來被我發現那原來是一間黑店,我和老闆娘打了起來,後來……後來……我怎麼記不起來後面的事情?”
“後來,那家黑店的花娘和夥計都被扭送進宮府了。”
“進官府了?我怎麼沒有印象有做過這樣的事?”呈鳳輕嚙着手指,不確定的自言自語。
何雲飛但笑不語,只張望着眼睛凝視她這副天真又好強的嬌憨模樣。
而在呈鳳心裏,直認定花娘不是自己的對手,理所當然是她打贏了,只是她怎麼一點勝利的感覺都記不起來,當然也徹底的忘記那條讓她昏迷的紅色手巾。
還有,她怎麼和他遇見了?她斜眼的瞅了他一眼,想知道卻又不願開口問他。
何雲飛正直老實,哪裏會猜到她的心思?
呈鳳百思不解,突然的,她的腦海里閃過一個人影,於是驚慌的叫着,“春花——”
“小姐,你叫我?”春花端了一碗熱湯進來。
一見這伶俐的丫頭,呈鳳恍然有種隔世再見的歡喜感覺,於是忍不住連喚她好幾聲,“春花,春花……”
“小姐,你……你是不是覺得哪裏不舒服?”春花着急,以為她這一睡給睡傻了。
“我很好,春花。我怎麼覺得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
春花鬆了一口氣,並噗哧的笑了出來。“這是當然的。小姐,你已經昏睡三天了。”
“我昏睡三天了?”呈鳳詫異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飛將軍沒有告訴小姐嗎?”
“告訴我什麼事?”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春花,這件事不足掛齒,不必再提了。”何雲飛阻止她說下去。
“怎麼可以這樣?受人點滴,感恩圖報,這是我家老爺平時最喜歡掛在嘴邊的話。”這話看似對他說,其實是說給她小姐聽的,她希望從今以後小姐能和飛將軍和平相處,不要再無理取鬧,專尋他的麻煩。“小姐,這次要不是飛將軍把我們從花娘手裏救出來,現在我們兩人已經被賣了。”
“他救我?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呈鳳最不想就是欠他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情,這不就是擺明她不如他?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小姐,是真的,你被迷昏了,所以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是我可以作證,飛將軍確實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救了我們。”
“不可能!”呈鳳一口否定。“呈龍呢?怎麼不見他來看我?”
“少爺走了。”春花說。
“走了?”她顯得有些迷糊。
“小姐,從現在開始你就是龍少爺了。對了,少爺臨走的時候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春花拿出呈龍的信,並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遞。“小姐,你能如願都是飛將軍的緣故,以後你要和他好好的相處,不可以再使性子了。”
呈鳳懷疑的看着何雲飛。
“春花,別再提了,鳳小姐昏睡好幾天,如今雖然醒來了,身體卻還很虛弱,你不是端了一碗湯進來,快趁熱讓她喝了。”他明白她好強的心理,於是有意讓話題就此打住。
但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春花的脾氣有時候就像呈鳳,挺拗人的。
“小姐,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事實就是飛將軍救了你一命,又幫你說項,你才沒有被送回去,你應該向他道謝才對,否則實在有失名門風範。”
“春花,你……”這死丫頭,胳臂竟然向外彎。“春花,離開將軍府的時候,我是怎麼吩咐的?”
“這……”春花一時之間摸不着頭緒,這壺還沒有開,她又提哪壺?
“我要你叫我少爺,你怎麼忘記了?萬一泄漏我的身分,搞砸大事,你擔得起責任嗎?”呈鳳難得端起主子的架子,一臉的正經嚴肅。
“可是這裏又沒有外人。”春花說。
“怎麼沒有?”呈鳳使性子的指着何雲飛的鼻子,“他就是。”
“小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飛將軍?”
何雲飛尷尬一哂,聳聳肩,拱手示意,“既然如此,那雲飛就不再打擾,告退了。”
“飛將軍,我家小姐她……”春花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嘆了一聲,又欠身道;“真的很對不起。”
“我又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誰讓你雞婆的向他說對不起?”呈風略帶不好意思的瞧他一眼,嘴裏彷彿含了一顆滷蛋,含糊、快速的說:“謝謝。”
乍聽之下,只是“嗯嗯”兩聲。
何雲飛和春花大感意外的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要睡了,你們都出去吧。”呈鳳躺了下來,並用毛毯將自己從頭到腳遮蓋起來。
“小姐,你都睡三天了還……”
何雲飛輕噓一聲,對春花搖搖手,示意他們兩人都退下,為呈鳳她那其實“很薄”的臉皮保留顏面。
兩人出去之後,呈鳳打開了呈龍的信,那信中洋洋洒洒的寫了三大張,不厭其煩的囑咐要她聽話、不可惹事,叫人不耐煩的讀下去,可到最後“惜取眼前人”這五個字,着實令她心猛然跳了一下。
真討厭……呈鳳將臉埋在枕頭上,悸動的芳心仍未平息。
北方草原遼闊,草綠得十分青翠,微風徐徐的吹動,隱約可見行走中的牛羊低下頭來吃幾口。
呈鳳被眼前的風給熏醉了,不時的勒住馬韁,舉目眺望。
“這裏的景緻是不是和京城很不同?”何雲飛問她。
“我門已有眼睛會看,不用你來說。”經呈龍多事一提之後,每次只要見到何雲飛,呈鳳總是故意避免正面瞧他一眼。
而他也真的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待在她身邊,衷心希望她能領會並喜歡他從小長大的草原迷人之美。
來到這裏,呈鳳彷彿一時忘情,興奮的朝前面那高聳的台地狂奔而去。
可何雲飛卻替她記住了怕高,隨後追去,在後面急忙叫住她,“鳳小姐,等一下,別過去,那兒高——”
叫她別過去,她就偏要過去!呈風回頭朝對他扮一個頑皮鬼臉,馬鞭一抽,馬兒一受到鼓舞,如風似的狂馳而去。
馬在高聳的台地停下來。
“哇,好美!”呈鳳放眼望去,忍不住發出驚嘆之聲。在這裏,草原更是一望無際,綿延到遙遠盡處又和藍色天空相連在一起。
一群野雁從她的頭頂飛過,她抬手遮陽,仰望天空那頭如此親近的飛雁。
娘也是在草原長大的,小時候,她就愛聽娘說草原風光,尤其是邊塞翔飛的野雁,娘說飛雁是她最好的玩伴,她是從它們身上領略出雁渡寒潭的輕功。
呈鳳心想,能這樣看着就滿足了。待雁消失在藍天深處,何雲飛趕來她身邊。
“鳳妹子,你可……”他關心的瞧她紅潤的臉一眼,小聲的說,“好?”不敢提醒她這裏究竟有多高。
“我整個人心曠神恰,好得不得了,可是你不好。”
“我?我又哪裏不好了?”看來她正陶醉於眼前的美景,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處最高點,他想,還是不要點醒她的好。
“你小氣又自私,這裏是眺望景色的最佳地點,你卻捨不得讓我看。”
冤枉!一片好心卻被當成驢肝肺。“我沒有捨不得,我只是……”
“不過,”呈鳳抓住能損他的任何機會,根本就沒有在聽他說話。“我沒想到你的騎術真差勁,雁子都不知飛過幾群了,你現在才趕上來,真不敢相信你是在這片草原長大的。”
他無奈的注視她的坐騎,正是他的千里神駒“閃電”,它的速度快如閃電,他所騎的馬如何能及。自從她的白馬不見了,她便看上他的黑色閃電,為了看到她的燦爛笑容,他也只好讓出閃電了。
“喂,何雲飛,那裏是什麼地方?”她指着前方好像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城宮。
循着她指的方向眺去,他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遼國的皇都。”
呈鳳輕蔑哼一聲,說:“跟咱們皇帝的宮殿一比,可真是小巫見大巫。”
“該回去了,我們離軍隊有一段路了。”
“不要,我沒有看夠。”目光四處飄遊,一個沒有預警的向下俯瞰,見腳下移動的軍隊如螞蟻而行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如此之高,頓時臉色發白,惴惴不安的大叫,“天啊,我……這麼高……高……”
瞬間,她頭暈目眩,呼吸急促,身子搖晃不定,一個不穩的跌落下馬。
就在她人落地之前,何雲飛縱身斜撲過去,一把抱住她,在落地之前他及時護住她的身體,然後兩人急遽的往下滾落而去。
約莫百尺處,一顆微凸起的小石塊煞住他們滾落的衝力。
他微撐起上身,輕喚躺在他身體下面的呈鳳,見她緊閉雙目、毫無回應,他心裏着急,便輕拍着她蒼白的臉頰,頻頻呼叫,“鳳妹子,你醒一醒,鳳妹子……”
她的眼皮一顫,悠緩的醒過來。她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即是他一臉的擔心。
“我是升天了,還是入地獄了?”呈鳳惶然的問。
何雲飛先是一楞,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笑答,“你還在人間。”
“我在人間?這麼說我還活着,沒有跌死?”她鬆了一口氣。
“壯志未酬就先摔死在這裏,豈不是成了笑話一則,不過就算是笑話,那也是呈龍的笑話,與我無關。”
劫後餘生,她竟然還能如此開朗的戲譫開玩笑,雖然令他十分欽佩和欣賞,可是適才那瞬間他已為她顫出一身冷汗。
“我不會眼睜睜的讓你在我面前出事的。”他想清楚的對她表露心意,不過他的神情太木然,聲音沒有抑揚,過於單調,以至於在呈鳳聽來,好像在提醒着——他又救了她一回。
喘息相聞,她才發覺兩人的身體還疊在一塊,心有點亂,跳得比平原跑馬還來得快。
“喂,你還不起來嗎?不然我沒跌死,也會被你壓死了。”
他無動於衷、他臉紅、他昏眩、他痴迷神離,不是天上炎炎的烈陽所致,全是因為她,“何雲飛,你聾了……”
他情不自禁的低頭吻她。
她倉皇的看着他的眼睛,就要墜入他深邃的黑眸里。
他纏綿悱惻的吻她。
她陶醉的看着他那黝黑臉上浮現出一抹紅雲,深深的映入她的心湖。
不知什麼時候,閃電立在她的頭頂上,黏膩膩的舔着她的玉頰和耳朵。
她頓時清醒,用力的推開他,一句劈來,“何雲飛,你欺負我。”
千軍萬馬何足懼,就怕她大小姐嗔一句。“我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麼?你是變態狂,竟敢調戲……呈龍。”其實,她心比飛絮還紛亂。
“你在說什麼呀?我親的人明明是你,怎麼會是呈龍呢?”何雲飛覺得被誤解了,必須馬上更正並表明心跡,於是他舉手發誓,認真的說:“我向天發誓,剛才我是在……在意亂情迷之下吻了你,絕無輕薄調戲之心。”
“你的意思是說,我引誘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的——”他痴迷的望着她,鼓起勇氣的說:“我是真的喜歡你。”
“你……你不要臉!不准你說喜歡……這種話。”真是羞死人了。
“自古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鳳妹子,我欣賞你的爽朗、喜歡你的洒脫才會對你表明心意,你可以拒絕我,但不可以罵人。”他一副正經的告白。
“何雲飛,你真討厭,不准你說你還一直說個不停,還有,以後不准你再叫我鳳妹子。”她跺了一下腳,立即跳上馬,嬌嗔的撂下話,“你給我聽清楚,現在我就是呈龍,所以剛才你親的人是呈龍,而不是我。”
說完,她急忙的策馬離去,留下初解兒女情長的何雲飛。
這是什麼逆理?她明明就是女兒身,怎麼硬要說他親的是男人呢?
何雲飛撫着自己的嘴唇,上面還留着呈鳳唇辦的溫柔,這真實的感覺是無法否認的。
他吹着口哨,踏着輕快的蹄聲隨她而去。
在日落前他們抵達邊關,鎮遼大將軍何達開——聽老戰友皇甫孟華的兒子皇甫呈龍來時,猶見故友似的歡喜接待,閑話當年。
“世侄,那封信幸虧有你才能抓到隱藏在朝廷多年的遼國姦細,讓二弟的犧牲沒有白費。”
“事關朝廷安危,小侄責無旁貸。”呈鳳謙虛的說,這事她也是事後才聽呈龍說起,至今對她不能親自參與仍有些遺憾和埋怨。
“今日你能來真好,看到你和雲飛,就讓我想起二十幾年前我和皇甫兄一起並肩抵抗遼兵的情形。”
“何伯父,我經常聽家父提起您一些英勇的戰跡,稱證朝廷上下再也沒有人能像您一樣用兵如神,並囑咐要我用心和您學習。”呈鳳心裏怨着,呈龍的謙恭口吻,真是彆扭又累人。
“皇甫兄客氣了,說到英勇,誰都比不上他用身體替先皇擋了那一箭。”話一打開,就是滔滔不絕的細數點滴。
起初,呈鳳還能面帶微笑、正襟端坐的聆聽何老將軍話說當年勇。
一盞茶之後,呈鳳開始坐不住了,一會兒將左腳疊到右腳上,一會兒又換了右腳放到左腳上,如此頻頻的換腳,藉此打發這冗長又耳熱能詳的往事,以前她聽爹提了不下幾百次,現在只是換個人說罷了。
為什麼長輩就是愛提陳年老事,而不說些眼前新鮮事?若是說得活靈活現那也就姑且再聽一遍,偏偏他的聲音粗啞低沉,平板單調。
呈鳳漸感無聊,昏昏欲睡,於是毫無遮攔的打了一個哈欠,當她要仲臂舒展僵直的身體時,坐在身旁的何雲飛急忙的在暗地裏踢一下她的腳,要她注意形象。
她側目瞪他一眼,並暗示他快想辦法阻止他爹再說下去。
何雲飛莫可奈何的朝她聳聳肩。在軍營,父帥說話,眾人莫敢插嘴打斷,就算是親生兒子也不行。
不管了,她來這裏是來做英雄留名歷史,可不是來聽英雄人物說歷史故事。
“世伯,”呈鳳趁他話說到一半換口氣的瞬間,立刻接著說:“我知道這一役世伯只帶了五千名士兵死守邊境,讓幾萬遼兵無法越雷池一步,終於在先皇御駕親征之後,士氣大振,擊退遼兵,得到最後韻勝利,真讓小侄敬佩萬分。”
何達開一陣錯愕,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彪炳戰功,經過小輩嘴裏說出來,僅只三兩句就結束了,難免欷吁落寞。
老將軍捋一捋白花花的鬍子說:“我想老夫的言語讓人覺得無味吧?”
“是啊,”呈鳳順口接這句,讓一旁的何雲飛替她緊張得檢把冷汗,但她卻又從容的接口,“世伯的輝煌功勛是用血汗打下來的,而不是說來的。”
何達開縱聲大笑。“我雖然身在邊關,但也聽說世侄的聰明靈活無人能及,今日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皇甫兄得到一位好兒子。”
“世伯過獎了,”呈鳳洋洋得意的瞟何雲飛一眼,“不過飛將軍可不這麼認為呢?”
臨來時,呈龍一再告誡,呈鳳得意會忘形,忘形則是禍端之源,要他時時的在一旁提醒她。
“呈龍的聰明才智是皇上推崇、眾人皆知的事,我當然由衷的佩服他。”何雲飛特意的指“呈龍”道“他”,就是提醒呈風只是假公子,不可太過而弄巧成拙。
太藐視人了!她非要他當面讚美自己不可。“飛將軍,你口中的他是誰呀?”
“當然是呈龍。”
“我就是呈龍,不就是在你眼前,你怎麼會用他呢?我想你不是口是心非,就是根本在嫉妒我。”
自古文人相輕、武將相忌,何達開以為這兩人也是如此,便出言緩頰,“世侄,飛兒個性秉直、不擅言詞,這只是他一時口誤,絕無惡意。”
“爹,不用解釋了,他明白我的意思的。”何雲飛說時,衝著呈鳳一笑。
她真是氣死了,自從來到他的地盤,又被他救一回之後,情勢就此逆轉,他好像變聰明了,竟然也能三番兩次的欺負她。
“是雲飛回來了嗎?”一位女孩隨着這細柔的聲音跑進來,一見到何雲飛,高興的上前在他身上細細細打量,“雲飛,你瘦了,在京城你一定沒能好好的吃飯。”
呈鳳瞅了這個女孩一眼,不喜歡她說的話。聽她的口氣,好像京城是窮鄉僻壤的地方,讓他餓着了似的。
“在京城裏想吃什麼就有什麼,是他自己無福消受,怎能怪京城的東西沒有餵飽他的肚子?”呈鳳突然拋出酸溜溜的話語,採蓮此時才發現她的存在,遂轉過臉看着她。
“採蓮,這位是呈龍,”介紹完后,何雲飛對呈鳳說:“她是採蓮,是我二叔收養的義女。”
“我知道了,她就是千里迢迢送信的那位姑娘。”呈鳳說時,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瞧。
好俊美的公子,不過太過輕浮了,哪有這樣看姑娘家的?採蓮低下頭迴避呈鳳的日光,並欠身輕說:“採蓮見過龍公子。”
打過招呼,她急忙又拉着何雲飛,“雲飛,跟我來,有件事要讓你驚喜—下。”說完,便拉他的手就走,完全無視呈鳳的存在。
呈鳳怔怔的塑着兩人親密走山的背影,竟然覺得吃味。
“世侄,世侄,”何達開連叫兒聲,她才回神。“來,我們再聊聊。”
“是。”呈鳳嘴裏應諾着,心裏卻在想究竟是什麼驚喜?
她也好想去看。
來邊關才第二天,呈鳳已經開始想家了,不過她嘴裏是不會承認的。
她獨坐在草原上,—想到爹娘就淚汪汪,想着呈龍和離珠兩人正快活的做—對神仙眷侶,而她活該倒棚來這裏沒人理睬,頓時心裏既不平衡又嫉妒,再看何雲飛又和他的採蓮去看那個驚喜,自己卻像小可憐似的一人坐在這裏黯然神傷,想着想着:心便揪成一團,於是就把全部的難過全排到何雲飛一人身上。
她自怨自艾的望着天空出神。
何雲飛發現呈現鳳一個坐在那裏,於是走到她身後。
“原來你在這裏。”
她顫了一下,急忙用手抹去掛在眼角的淚珠。
“想家了?”他坐到她身邊,關心的問。
“我才沒有,是這裏太空曠了,風一吹,容易就把沙子吹進眼睛裏。”呈鳳強力否認着。
“哦,原來是被風弄哭了。”何雲飛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意,本想輕鬆的逗她開心,可是他那剛直的將軍本色,說起俏皮話也是那麼有板有眼,彷彿在訓話般,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在取笑我?”
雲飛絕無此意,只是沒想到不讓鬚眉的鳳小姐,也有無可奈何的時候。”
“何雲飛,別以為我在你的地盤就奈何不了你?哼!我照打不誤。”呈鳳一躍而起,一掌就朝他劈過去。
何雲飛接下她的拳法。“別生氣,我不過是和你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一招鳳鳴朝陽毫不客氣的朝他打去。
她簡直把他當負心漢在打,這樣打下去可就冤枉了。
“鳳小姐,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怎麼可以敵之不來,而我們兩個先打起來呢?你快住手,我來找你是有事想對你說。”
“先討回這兩天你欠我的債之後再說。”她彷彿把他當出氣沙包,快且重的頻頻朝他出手。
“債……什麼債?”她攻他的下盤,他機靈的退開一步,閃開她的攻勢。
“我離家背井跟你來這裏是來打遼兵的,可是你卻欺負我、冷落我。”
“我……沒有。”他急忙否認。
“敢做不敢承認,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鳳爪凌厲,節節逼近。
“要我承認什麼呢?”何雲飛一邊思索,一邊步步後退,嘴裏還是無法理解的說:“我實在想不出來,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了鳳小姐——哦,你是指我親你……”
呈鳳抓起地上的石子朝他丟去,他始料未及,毫無迴避的額頭結實的着了她一道,血淌了下來。
見他流血了,她驚駭的楞在原地。
何雲飛撫着流血的額頭,怒瞪着她說:“你真是刁蠻、不講理!”
“我……我就是不講理,你想怎麼樣?”呈鳳雖然嘴硬,可是她歉疚、心虛的將臉別過去,不敢正眼看他。
何雲飛誤解她是死不認錯,決心要給她小小的懲罰,他飛快的跨兩個箭步,一把攬起她的腰,縱身一跳,兩人飛了起來。
“你……你這是在幹什麼?快、快、快……放我下來,否則我……我……我的天啊!”呈鳳低頭一看,頓時魂震神顫的,連忙抱住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懷裏哇哇大哭了起來。
何雲飛心軟了,滿腹的火氣也被她的眼淚澆熄了,於是便將她放了下來。
“好了,別哭了,我們都已經着地了。”他輕聲低哄,“你可是將軍府的女英豪鳳小姐,若不想讓人看見你這個樣子,就趕快擦乾眼淚跟我回去,我爹找你商量破敵之計。”
“我不去。”眼淚一開就拴不住似的,她仍然號眺不止,哭得他柔腸寸斷、方寸大亂。
“我說,別再哭了。”他拿下她的手,捧起她的臉並深吻住她的唇,止住了她的淚。
這回,她閉上眼睛,柔順的接受這個吻,並體會到男女嘴親嘴竟是如此的令人心神蕩漾。
他離開她的唇。“鳳小姐,我跟你道歉。”
她張開眼睛,把眼前這個一直自以為剛直耿介的呆男人再瞧了仔細,才發現這張黝黑且稜角分明的臉,眉目凜凜、精光懾人,而那紅而豐厚的闊嘴,咧嘴傻笑、口齒微露,真有男子氣概。
“你還叫鳳小姐?”呈鳳輕聲啐道,難得顯現女兒嬌態。
“我……”何雲飛楞了一楞,前門叫鳳妹子惹惱她,所以他不敢再造次,他抓抓頭,頓時恍然大悟,歉然的說:“對不起,我應該叫你呈龍才對。”
呈鳳嘆了一聲。何老將軍昨兒誇呈龍的時候,他偏偏不承認她是呈龍,現在她想當他的鳳妹子,他卻視她為呈龍。
“怎麼?我叫錯了?”
“算了,”她擺擺手,“我們回去吧,你爹不是有事要找我商量嗎?”
他見她哭過的眼睛還有些浮腫,便提議道:“晚飯過後再去,現在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保證你一定喜歡?”
她挑眉的瞅他一眼,頗有興師問罪之勢。“是採蓮帶你去看的驚喜嗎?”
“是的。”
“那我不去。”呈鳳吃醋的扭過身子。
“為什麼?”何雲飛繞到她面前,“去看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會喜歡?”她兜着圈子和他說話,這又是另一種戲弄,也是喜歡他的表現。
“我當然知道。”他拉着她的手就要拖着她走,“反正你跟我去看就是了。”
呈鳳又矜持一下,才表現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跟他走。
兩人來到邊城西側有一座樹林。
“鳳——”聲音一出,何雲飛察覺叫錯了,立即改口,“呈龍,就是這裏。”
“四下無人,只有我們兩個的人時候,我准你叫我鳳妹子。”呈鳳說完之後,嬌羞的扭過身子,假裝四處走動去搜尋他口中值得驚喜的東西。
他一聽她說的話,心裏一陣欣喜,便走過去握住她的手,親熱的叫了聲,“鳳妹子。”
呈鳳的嬌靨飛上一朵紅雲。
“還不放下。”她甩開他的手,輕啐道:“萬一被人看見了,因此而傳出說我們兩個大男人有私情,那可就難堪了。”
這會怎麼又變回男人了?敵軍的迷魂陣也沒有她九拐八彎的心腸來得曲折,令人捉摸不定。
“可是你確確實實是女的啊?”何雲飛困惑的說。
“你真笨,別人怎會知道我是女兒身呢?而且此時我又是男人的裝扮。”
忽男忽女的,他可真要被她給搞昏頭了。
“可是剛才你說過,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我可以叫你鳳妹子。”
“話是這麼說,但我可沒有準許你……”她嬌羞的頓了下,“摸人家的手。”
看她平時大刺刺的,豪氣干雲不輸男子漢,怎麼耍起女孩家性子來,心思卻比一般女子還難猜?
不過這樣的她,他也喜歡,總是能揪着他的心,吊著他的脾胃,只想儘力摸透她的心,順着她的意,也就心滿意足了。
“何雲飛,這裏除了樹還是樹,到底有什麼值得驚喜的?”她左看右看就是瞧不山個所以然來。
“我叫你一聲鳳妹子,那你得叫我飛哥哥,我才指給你看。”
“想得美哦!”呈鳳眼珠子頑皮的一轉,半威脅半撒嬌的說:“算了,那我不看了,我要回去和伯父商量破敵大計,不想和你在這裏窮猜謎了。”
“別走,鳳妹子。”他信以為真,着急的拉住她的手。
“才說過你又忘了,不准你對我毛手毛腳的。”
何雲飛唯恐她生氣,就要鬆開手時,她卻巧妙的反握他的手,並催促說;“快帶我去看你的驚喜。”
兩人手牽着手來到一棵樹前,何雲飛手指着上方,“你抬頭看。”
呈鳳抬頭一看,那樹上架有一個小木屋。
“那是……”
“你再定近點去看。”
她走近一瞧,驚叫,“這是鳥窩!”
“正確的說是鴿窩。”他打開一扇小門,從巢里取出一隻白色的鴿子,放到呈鳳的手中。“有一回和呈龍聊起,呈龍告訴我鴿子辨識方向的敏感度極好,可用鴿子來傳達訊息,於是便送我幾隻鴿子,我事先讓人帶回邊關飼養,沒想到我回來的時候,鴿子已經開始繁殖了,採蓮真能幹,把這群鴿子照顧得這麼好。”
“對呀,她能幹,改明兒個讓她替你生一窩的飛子飛孫,就更了不起了。”呈鳳手一放,白鴿飛走了,她又跑過去把鴿窩的門打開,白的、灰的、藍的鴿子全部飛向了天空。
“鳳妹子,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不是你的鳳妹子,我是呈龍,而且呈龍從不胡說八道。”她轉身跑開。
又是哪裏得罪她了?月亮是論月變化圓缺,可她卻一日瞬變,時嬌時嗔,真叫人猜不透她當下的喜怒。
在戰場上,他何雲飛是常勝軍,但是在情場上,卻註定是她的手下敗將,永遠要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