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澎湖機場

被趕鴨子上架的江昕,一路上不發一語,任何時候瞥向她,除了偶爾低頭檢視手機是不是有人來電,其餘時間則都是兩眼無神地盯着遙遠沒有盡頭的前方。

幾年不見,澎湖的樣貌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馬公市郊沿岸的風光照樣迷人,媽祖宮兩旁的店家依舊親切熱絡。

記得有本旅遊雜誌在介紹“風島”的山明水秀時是這麼說的——

如果你踏浪而來,這座海上的仙山,將讓你有意想不到的旅遊收穫,這裏不但有海天一色的風景、怪石、沙灘、更有樸實無華的人情味。

然而江昕看着這昔日的街口,只莫名的泛上一曲曲不堪回首的傷心老歌。

眼看車子就要駛進老家附近的街道,江昕刻意戴上眼鏡,不教熟人認出她。

“心虛?”孟昶不屑地瞟向她。不問她是否要先回家探望她母親,直接就把車子開到孟氏宅院門口。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她也不甘示弱地翻給他一雙白眼,“即使你處心積慮想把我打下十八層地獄,見了孟濤我也問心無愧。”

“虧你說得出口。”惱怒地甩上車門,他繞過車子,替她開了車門便粗魯地拉着她大步邁向落葉滿園的老舊屋宇。

深秋午後,陽光燦爛,空氣中金桂甜香暗暗飄浮。

江昕踩着籟籟的黃葉,眼望斑駁的兩層樓建築老宅,直到此時她才萌生近鄉情怯的情懷。

進到屋裏,桌椅櫥櫃都維持着多年前的擺設,許久沒有人住,卻不見一絲塵垢,想是請了傭人定時過來打掃。

孟昶拉着她爬上二樓。和孟濤搏了一年多的感情,她還是第一次到他家來。

“這是孟濤的房間。”孟昶打開樓上其中的一扇門。“不敢進去?怕孟濤陰魂不散,回來跟你索命?”

他譏刺的言詞鑽進江昕耳里猶如冷酷的鞭笞。“當心口業造太多,將來要上刀山下油鍋。”沒想到他外表俊朗不凡,風度翩翩,嘴巴竟壞得可以。

江昕蓄意抬頭挺胸,走進那充斥着濃濃霉味的卧房。孟昶也跟在背後。

迎面是一張陳舊的書桌,桌前的木椅背上披着一件淡藍色的毛衣,那是孟濤生日時,她送給他的禮物。

“奶奶要我們把孟濤的遺物整理好帶回上海。”孟昶說完立即動手整理東西。

抽屜里塞滿了各式的書籍和信件,江昕抱起卻一不小心大落,此時從其中一本泛黃的古典文學中掉出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外頭寫着——江昕同學收

“讓我看看。”是寫給她的,她當然有權利過目。

孟昶卻不那麼想,他仗着人高馬大,把信搶在手中,霸道地據為已有。

“那是寫給我的。”她仍不死心,非把信搶回來不可。

“等我確定裏頭沒有你的新罪狀再說。”孟昶撕開信封,取出信紙,堂而皇之地當著她的面展讀,逼得江昕沒辦法只好站到椅子上跟他一起看。昕:

這封信寫在情人節前夕。我身上穿着你送的藍色毛衣,手中握着你幫我挑選的彩繪咖啡杯,喝着杯中的咖啡,香醇的暖意蜿蜒流向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想你的念頭。

我明白,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正這樣熱烈的愛着。每個夜裏我的身體因為充塞着期待焦切的血液而不停的顫抖,然而你艷麗的笑靨中仍堅持着無情愛的友誼,無論如何不肯安泊在我的臂彎里,讓我傷透了心。

我情願化成一粒細砂,在莽闊的海灘上,任憑洶湧的浪花將我沖蝕、吞噬,只為換取你片爪鴻泥的情意。

昕,你愛我嗎?即使短暫的分分秒秒,我於願已足。天!你不可以這樣封鎖我隨時為你沸騰的心,你明知道我要的不只是朋友。

為了不讓你忘了我,請原諒我選擇以如此悲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我要你一輩子記得我,一輩子!

盂濤絕筆

上面所留下的日期正是十年前他投海的前夕。

孟昶霍地掩上書信,仍忍抑不了澎湃狂擊的心頭。為什麼他沒有及早發現這封信?為什麼它要選在這時候出現?老天!怎麼會這樣?

這些年他和奶奶就是靠着這股堅強的恨意,才能度過漫長的歲月,而今,這封信把他們長久以來認為理所當然的報復行為狠狠地摑上一巴掌,他該如何向眼前這比他更加傷心欲絕的無辜女人致歉?

“江昕。”

“不許叫我!”把信搶回手中,她踉蹌地跌至窗前,將信撕得粉碎,把椅背上的藍毛衣倏地抓起,使盡全身的力量連同那封被撕碎了的信一併擲向窗外,一陣狂風掠過,將它吹得又高又遠,瞬間已不見蹤影。

“從今天起,我和你們孟家不再有任何瓜葛,那五千萬請自己去跟我老媽要,與我無關。”她話才說完,人已下了樓梯。

“別走。”孟昶惶急追至庭院。

“你敢用任何強橫的手段阻攔我我就……”她要用什麼來威嚇他才夠火力呢?雖然孟濤的遺書已詔雪了孟家祖孫對她所有的指控,但,她依然勢單力薄呀。

“江昕,聽我說。”盂昶趕到前頭攔住她。

“我不要聽,你給我滾得遠遠的,這輩子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江昕拿着皮包,朝他又打又捶,最後連高跟鞋都用上了。

“至少讓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就算光着腳丫子也能走回T市。”她怒氣沖沖地邊說邊走。王八蛋加三級的臭男人,害她這些天都提心弔膽,還險些失身,這筆賬遲早要跟他要回來。

現在好了,孟濤的絕筆遺書幫她和孟家所有的牽扯劃上休止符,從今爾後,她再也不必為那一樁不名譽的婚姻背負良心的譴責。管他的五千萬,去他的公開儀式、兩個以上的證人!

如果孟昶膽敢再以此作要脅,她篤定跟他沒完沒了,不,她才不要跟他糾纏不清,現在她就要對着朗朗的艷陽天起誓——我江昕從此和孟昶一刀兩…

“鈴——”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該死的手機,什麼時候不響,偏選在這節骨眼響個不停。

“哪位?”是青樺廣告的姜副總,江昕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沒好氣,“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敝公司願意支付你現在年薪的三倍,聘請你擔任創意部總監。”

短短几天不見,姜副總很有長進哦,終於知道要針對重點,切中要害。

本來準備掛掉手機的江昕被他所說的三倍年薪震撼得僵住了。三倍也就是六百萬,亦即她很快就可以成為腰纏萬貫的小富婆嘍?

“我答應你考慮考慮。”要擺點架子,才不會讓人家看破手腳,以為她在奧林待不下去。

“希望你能在三天內給我們答覆,我們等你的好消息。”姜副總掛上電話前還很禮貌地再三跟她道謝,和幾天前的傲慢自大簡直判若兩人。

今天是個美好的日子。她的心情從盪到谷底快速爬上雲端。咦?攪和了那麼久,孟昶那小子怎麼沒有追上來?江昕為自己突然的失望情緒感到不齒,這不是她渴望的結局嗎?何必在乎那個夭壽短命鬼,她是絕不可能被他那張俊臉給迷得亂了方寸。

對,重獲自由后的第一道課題即是——忘了他。唉,又錯了,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何來忘不忘的問題?有毛病!

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子,忽抬頭往前望,才發現不知不覺中竟走到老家門口。

睽違五年了,這五年來,每逢農曆春節她就出國度假,任憑她老媽怎麼威逼利誘外加謾罵指責,她就是不要回來面對已非的人事。

孟濤太傷她的心了,他這一走,害她成了眾矢之的,擔了多少年的罵名,其內心的苦楚,卻是在掉入孟昶所設構的陷阱后達到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這裏就是她的家,讓她眷戀又痛恨的地方。隔壁的阿水婆坐在板凳上打盹,她老多了,所有的頭髮都變白了,人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她老媽應該不會在家吧?“事發”以後,她打了不只一百通的電話,沒一通有人接。回來做什麼呢?

江昕前腳才踏出前院,背後忽然傳來一陣笑浪,她下意識地閃至前面一株大樹后,探出半個頭顱朝外窺望。

須臾,她老媽左手勾在一個油光粉面,穿着入時,看起來似乎比她年輕一些的陌生男人臂彎里,兩人有說有笑的從屋裏走出來。

“不用擔心江昕那丫頭,那不孝女,幾年都不回來一次,現在有了金龜婿,更不會認我這個娘親了。”江母在提到她時,居然還咬牙切齒,好像她真的有多不孝似的。

江昕躲在樹后,愈聽愈不是滋味,憤而一腳跨出擋在路中央。“媽!”

“嗄!”江母顯然受了很大的驚嚇,忙用手撫住心口。“要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先打電話?”

“一見面就詛咒我死?”江昕白她一眼,把眼睛移往她身旁的男人。“請你的朋友先回去吧,我有話跟你說。”

那男人見江昕長得清麗可人,居然一臉垂涎,色態畢露。

“有話等我回來再說,我現在有事急着出門。”害怕江昕跟她翻舊賬,便拖着那男人急急忙忙坐上門口停放的一部雷諾轎車,揚長而去。

“媽!媽!”對待仇人也不是這樣。江昕望着疾駛而去的車子,氣得握拳的兩手不由得抖動起來。

“阿昕,你幾時回來的?”隔壁的阿水婆被偌大的引擎聲吵醒了。

“剛到。”

“你回來就好,趕快去勸勸你媽媽,她最近交了一個整天流連花街柳巷,出入賭場的浪蕩子,這樣下去你爸爸留下的那一點家產,遲早給她敗光光。”

“哦。”她老媽連話都不跟她講,怎麼勸?還有臉罵她不孝哩。

江昕告別阿水婆,失魂落魄地回到那棟她曾經住了十幾年的老房子,跌坐在竹椅上,眼淚不爭氣地流滿面。

“拿去吧。”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跟進來的孟昶遞上一條手帕。

誰要你雞婆!江昕倔傲地寧可用袖子擦,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麻煩的是,她流的不只是眼淚,還有討人厭的鼻涕,袖子一擦,居然藕斷絲連,糾纏不清,氣死人了。

“用這個吧。”孟昶把手帕塞到她手中,要她別客氣。

誰跟你客氣!江昕打開折成小方塊的手帕,拭完了眼淚,連鼻涕都一併在上頭解決。

“我洗過了再還你。”其實他哪會在意這區區一條手帕。她把弄着手帕,感覺臉上因乾涸的淚痕而緊繃,然後扯了扯乾澀的唇,問:“剛剛那一幕,你都看到了?”

孟昶惻然地點點頭,“我誤會你了,沒想到你媽媽是那樣的人。”

“所以,那五千萬……”老媽的為人不是重點,錢才是重點。

“就一筆勾消吧。”他的慷慨令江昕滿腹的陰霾頓除。

“君子一言九鼎。”沒跟他把話說定,難保他將來後悔不肯認賬。

“我向來說話算話,若不放心我可以寫張保證書給你。”

能那樣當然是最好啦。不過,江昕想歸想,真要人家立字保證,未免有些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陪你去喝一杯?”

他的提議嚇了江昕一大跳。

“你不是嚴禁我抽煙、喝酒的嗎?”

“我現在還有這個權利禁止你嗎?”他反問,口氣透着輕易可以察覺的柔和。

“當然沒有。”江昕興奮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口氣登上屋頂閣樓,翻箱倒櫃,從破舊的大書架後頭,摸出一瓶陳年高梁。

“這是……”孟昶驚異地看着她的舉動,昔日那個街頭小太妹,彷彿又回到眼前。

“這是我離開澎湖那年‘暗杠’下來的,本來是打算和我未來的丈夫一同慶祝,今天算你運氣好,就讓你嘗一杯,不過,只有一杯,不能再多要嘍。”

她從碗櫥里拿出一個陶碗權充酒杯遞予孟昶。

“你呢?”只有一個碗,莫非要兩個一起喝?“我免啦。”給他一個碗是避免他多喝了,而她?剩下的當然就都是她的嘍。斟了半碗給他后,江昕端着酒瓶就往口裏倒。

“你這樣喝會醉的。”孟昶不覺得她是在喝酒,根本就是在自殺嘛。

“不醉怎麼澆愁?”江昕以酒潤澤乾涸的雙唇后,問:“你還不走,一直跟着我幹麼?”

“我不放心你。”孟昶堅持把她手中的酒瓶搶下,“這東西是穿腸毒藥,不能多喝,這碗給你。”

“你不喝?”一個大男人連一滴酒都不敢沾,還想陪她買醉解愁?江昕開始有點瞧不起他了。

“我用這個。”他笑着拿起酒瓶敬向她,“先干為敬。”

“為什麼?這酒是我的,為什麼你可以喝得比我多?”她說什麼也不依,非把酒瓶搶回來不可。

“因為我這才叫喝酒,不是灌酒。”孟昶反手把酒藏在背後,一隻手按在她頸窩下,讓她無法越雷池一步。

“我家的酒我高興用澆的你也管不着。”他手長腳長,江昕四肢齊發硬是夠不到他的身,氣得哇啦啦叫。

“你要是再嘮叨,我連這碗也喝了哦。”他沒見過女人這麼嗜酒如命,將來誰要是娶了她誰倒霉。

“慢着。”沒魚蝦也好,給我記住,這“老鼠冤”本小姐是非報不可。

江昕接過陶碗看也沒看就送往嘴邊,一口飲得精光。

不知是心情過度鬱卒,還是喝得太嗆,她渾身一陣痙攣,便從竹椅上滾落在地板上。

不明所以的孟昶,驚惶地跪下把她扶住,“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江昕半合著眼,勉力告訴他沒事,但內心卻酸楚得想掩面大哭一場。

孟昶看出她的異常,將她拉往胸前,用他溫暖的胸膛熨貼她顫抖的背脊,兩手將她緊緊地摟住。

“一切有我,不要怕,不要怕呵!”

他柔聲的安慰形同催淚的藥劑,讓她忍抑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多少年來,她學會堅強面對橫逆,從來不曾像此刻這般軟弱過,這會兒是怎麼了?她老媽的澆薄寡情,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不是已經習以為常,怎地又傷心起來?

“你知道嗎?在遇上你以前,我已經快忘了被擁抱是什麼滋味。”她說的是真心話,有記憶以來,她老媽就老拿她當拖油瓶看,絕少表現其母愛的關懷;青少年時,她瘋狂的揮霍生命,而愛情並不包括在她追求的眾多刺激遊戲中,她純純的屬於夢幻惟美的愛戀,在孟濤死後,便如同來不及綻放美麗的花朵,直接在枝頭枯萎,從此不見天日,直到現在。

“只要你不反對,我願意這樣一直抱着你,直到永遠。”他的聲音細如囈語,恍若知了在秋風中低回,聽起來極不真實。

“你這是在勾引我嗎?”她雖然有點迷迷糊糊,但也還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孟昶大概也有點醉了,看他一臉乖寶寶的樣子,就知道鐵定不勝酒力。

“可以嗎?”他果然醉得不輕。

江昕捧起他的臉,認真的注視着,突然覺得眼前的他份外瀟洒迷人,他的眉宇如鞭,放肆向兩鬢舒展,眼瞳晶亮而澄澈,饒富粗獷之美。

她殘存的理智漸漸管不住自己,哎,色不迷人人自迷,這男人擁有一流的美色,他在誘惑她。

“我要吻你了。”一方面是酒精作祟,一方面是自我放縱的意亂情迷。

她羞赧地微閉着眼在他腮上一啄,在極度恍惚中只覺一陣狂風將她推倒在光滑的地板上,暮秋的夕陽從閣樓的天窗傾泄進一大把曖昧的銀光,催化彼此體內淫魅的情潮。

她委實不記得身上的衣物是怎麼脫下的,只記得孟昶含着烈酒強行哺餵給她,害她從微熏變成酩酊大醉。

在今日之前,他們雖已數度袒裎相見,但每次都是在怒火中澆息烈焰,從不曾像此刻這樣迫切且饑渴的想品嘗性的華麗與輝煌。

他溫柔地讓她的兩腿環至他腰后,如繁雨急下的熱吻自眉心鼻尖來到鎖骨,延着宛然僨起的胸線漫至高聳柔軟的雙峰……

她連續飛衝到極至的歡愉,難以自持的劇烈吟哦起來,他蠶食鯨吞地霸佔了她所有感官知覺,竭盡所能的取悅她,令她欲仙欲死,無法自拔。

斜陽已全然落盡,夜幕如濃墨潑灑,迅速籠罩大地。

兩人汗水淋漓地猶交纏得難分難捨。華燈初上,馬公的街頭卻已悄悄掩去市囂,寂靜中瀰漫著遠古的蒼涼和荒漠。

依然沉浸在歡愛餘韻中的孟昶,怔愕地發現臂彎中的人兒竟已呼吸有致地進入夢鄉,他緩緩起身,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中拎起外套為她蓋上。

貪戀地望着她細緻可人的鼻眼櫻唇,他忍不住湊向她的髮鬢,汲取她自領口飄出的馨香。

他愛上她了嗎?是在今夜,還是更早以前?在這之前孟昶一直不敢誠實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那將違反他對兄弟所信守的道義,只是不管他怎麼迴避都逃不開良心的苛責,如果今天沒有見到那封信,他緊閉的心扉恐怕一輩子都打不開。

從今天起他或許可以義無反顧的投注全部的情感,只是她會接受嗎?

他曾經那樣無情的傷害過她,她一定恨透了他,思及至此,孟昶整個心都揪得死緊,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

月月月

時近晌午,閣樓內洋溢着老舊的西洋情歌,和撲鼻的濃濃奶香。

江昕揉着惺忪的睡眼,伸着快酸死的懶腰,“天呀,這地板還真硬。”

“不錯了,至少還有棉被可以蓋。”孟昶捧着豐盛的早點從樓梯口上來。

哇!除了土司、荷包蛋、香腸還有熱騰騰的鮮奶加阿華田。

“你怎麼會在這兒?”支撐起上身,一陣涼風吹來,好冷!低頭一瞥,天,她居然一絲不掛!

“不要起來,我喂你。”把兩隻大瓷盤放在地板上,孟昶好心過來幫她拉起滑下的被褥,卻被江昕一把拂開。

“謝謝你的好意,不用麻煩了。”她趕緊拉棉被遮住重要部位,因頭痛而感到暈眩,“你乘人之危,侵犯我?”迷亂中,她依稀記起昨兒黃昏所發生那教人臉紅心跳的荒唐事。

“是這樣嗎?”孟昶無辜地眯着黑瞳,“昨晚我可沒有聽到你曾說過一個不字。”

“怎麼可能?”她是個多麼冰清玉潔的好女孩,至今二十好幾了仍守身如玉,怎麼可能放浪形骸,做出會遺憾終身的事……

咦?這是……身子下方一攤濃稠帶腥的黏液,讓急着強辯的她倏地啞口無言。

“你後悔了?”她臉上血色涌退,讓孟昶的心一下懸到半空中。

廢話,她不後悔,難道還要手舞足蹈,以茲慶祝?江昕實在不能原諒自己,居然失身給這個三番兩次羞辱她的壞男人。

一切都是黃湯惹的禍,回T市以後,篤定要想辦法把它給戒掉。

怎麼辦,有點想要痛哭流涕耶。可,算算年紀,她也老大不小了,做了這等有辱家門的事,除了挺起背脊勇敢扛下後果之外,尚能如何?

昨兒個一陣混亂,這死沒良心的包準沒有做好安全措施,萬一她懷孕就慘了。

“我先跟你把話說在前頭,昨晚我們純粹只是……呃……逢場作戲,一時……呃……搞不清楚狀況,所以……你千萬別當真,我不需要你負責任,也請你船過水無痕,把它忘得一干二清,最好就當它沒發生過。”她這樣說夠明白了吧?

“你要我忘了我們昨晚的纏綿悱惻、繾綣綢繆和恩愛……”

“夠了夠了,別再往下說了。”江昕聽得頭皮快發麻了。“我們之間沒有恩也沒有愛。”

“那你打算怎麼解釋昨夜的激情?”孟昶把她從被子裏拉出來,不讓她再做縮頭烏龜。

“別這樣,我好冷。”她顫抖地狠抽一口氣,四處尋找她不知丟到哪兒的衣裳。

孟昶為她披上襯衫,讓她坐在膝上。“喜歡我這樣抱着你嗎?”

“這種行為太可恥了。”江昕想掙開他,他反而像八爪章魚一樣纏過來,“我們兩個並不相愛,居然玩起這種不負責任的遊戲,簡直有辱師門。”人家會問你們老師是怎麼教的?

“你怎麼知道你不愛我?況且,我絕對負責到底。”他說話時專註而認真的表情,差點沒讓江昕嚇得少了半條命。

“不用了,我說過,你什麼責任都不用負,你只要放了我。”別把嘴巴湊過來,她真的不希望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很清楚,昨天晚上我們都喝醉了,腦袋瓜子都不夠清醒,發生這樣的事我也很遺憾,但是……錯不完全在我,我們就此扯平了,好不好?”這口氣猶如被迫失身的是別人而不是她,讓孟昶聽得啼笑皆非。

“不好,我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已經給了我。”俯下頭,他把整張臉熨貼在她溫熱的胸脯,用力吸吮着。

“你住手,不,你住口!”江昕強行推開他的臉,驚怒交進地瞪着他,“你好卑鄙,一個大男人,難道你、你……你……玩不起嗎?”

“玩?你認為我們這只是在玩?”他也火大了,聲量大得像打雷。

“本來就是,算我倒霉,你也認了吧。”趁他尚未發作前,她慌忙捂住他的唇,“別告訴我你已經陷進去了,在這之前我們甚至是水火不容的仇家,愛苗不會那麼快滋長,那的確只是一時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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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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