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梁珧回到病房郝仁仍在睡,他這一覺足足睡了四個小時。

見他口唇有點干,想用棉花沾些冷開水為他潤潤唇,她左手拿着一杯水,右手握着棉花棒,才轉過身,手便打到床邊的點滴吊架,手中的水全潑了出去,灑到郝仁的臉上。

安睡的人由夢裏驚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亂的道歉。

睜開眼,看了看一臉尷尬的粱珧,郝仁哼了聲。

“說你白痴你果然很白痴,有哪個護士會把水潑在人家臉上,叫人起床的。”

梁珧連忙取來面紙小心翼翼的擦乾他的臉,一邊急着解釋。

“我本來倒了杯開水,想幫你滋潤嘴唇的,結果手不小心碰到點滴架,所以才會……”

“怎麼回事?”

“院……長!”糟了,這種情形竟然還讓院長看到。

“這個護士笨手笨腳的,我好不容易才睡着,她居然用水把我潑醒。”郝仁睨了一眼這家維心醫院的院長萬安,冷着臉抱怨。

萬安看向梁珧,沒有半絲責怪,反而一臉和善的安慰她。

“這老頭火氣太大,潑點水消消他的火氣也不錯。”不過真是難得,郝仁竟然沒大發雷霆的吼人,若是之前,他不罵得人吐血才怪,看來他似乎決定接受梁珧的照顧了。

郝仁不滿的開口。“你說那什麼鬼話,你手下護士做錯事,你不罵她也就算了,竟然還這麼說,你這個院長是怎麼當的?”

萬安在床邊的沙發上落坐,自豪的開口,“我這個院長日理萬機,為了醫院的患者勞心勞力,我看全台灣找不到比我更傑出的院長了。倒是你這個暴躁的病患,你再挑剔下去,我們維心醫院恐怕就找不到護士願意來照顧你了。”

“呸,是你醫院的護士一個比一個精,自己不反省還敢怪我挑剔。”他沒好氣的回道。

“我們維心醫院可是台灣數一數二的優良醫院,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是最優秀的,你要是覺得不好儘管轉院呀,我又沒拜託你留在這裏。”他疊起雙腿瞪着郝仁。

“你以為我愛待在這裏嗎?可以的話我早就轉院了,誰愛留在這種破爛醫院。”郝仁也不留情的反擊。

“要不是津銘的關係,你以為我願意收容你這個死老鬼呀,我聽說他昨天來看你,你又跟他吵架了?”

“別提那個不孝子了。”郝仁陰怒着臉。

萬安絲毫不怕引起病患激動的情緒,冷冷的說:“比起你這個不良父親,我倒覺得他還算挺有孝心的,自己也不想想當初是怎麼對待他們母子的,如今他還肯來看你,已經是很有良心了。”

郝仁嗤之以鼻。“什麼孝心、良心,他還不是貪圖我的財產,所以才會來看我。”

“這種話你也敢說,要不是五年前他回來幫你,別說你現在的公司早就破產了,說不定還負債纍纍咧,大正能轉虧為盈,成為獲利甚佳的積優公司,全是他的功勞吧。”

大概也覺得自己說得有點超過,萬安放緩語氣。

“郝仁,你就只有他一個兒子,公司又是靠他挽救,你該以他為榮的,父子倆能有什麼深仇大恨,不要每次都像仇人一樣見面就怒目相向。”如果跟郝仁不是求學時代就認識的好友,他還真不想再理他這個頑固、暴躁、又自以為是的老鬼。

郝仁怒道:“是呀,他能幹,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沒用。”是兒子對他的態度,根本沒把他當成父親看待,他從不叫他一聲爸,每次見到他總是擺着張臭臉給他看。

萬安也沒好臉色的說:“說來是你虧欠了他,不是他欠你,他媽媽死時,你想想你當時是在哪個女人那裏,她媽媽生病,你連去探望一次都不曾,對他們母子不聞不問,你住院后,他還來看望你,已經是很對得起你了。”

“我才沒虧欠過他什麼,他的吃穿住用哪條不是花我的錢,是誰砸了錢讓他出國念書,一路把他栽培到現在,他能有現在的成就,還不全靠我這個老子。”

“你真是冥頑不靈、死性不改。算了,你就帶着滿腔的怒火和仇恨走進棺材裏吧。”撂完話,萬安站了起來走出病房。

好猛哦——可以對病患說這種話嗎?

整了整白袍的領子,萬安露出親切的微笑看着跟出來的梁珧。

“小珧,剛才我是故意在做一個錯誤的示範,即使病患罪大惡極、罪該萬死,我們身為醫護人員,也仍要充滿愛心、仁慈和藹、一視同仁,絕不能像剛剛那個樣子對病患口出惡言,知道嗎?”

“幄。”原來院長是在做錯誤的示範給她看,不過這點她早就知道了,學校都有教。

“不過若是他再不講理的無理取鬧,偶爾還是可以潑潑他冷水,澆澆他暴怒的脾氣。”

“真的可以這樣嗎?”梁珧一臉懷疑。

“對別人當然不行,不過那老頭除外。”

“郝伯伯,很不舒服嗎?我再幫你按摩一下。”

郝仁點了點頭。

這幾天來在這個小護士的照顧下,他身上的疼痛纖緩了不少,精神好了很多,情緒也比較不那麼焦躁,可以平心靜氣的想一些事情了。

自從五年前病倒,診斷結果是得了肺癌,經過一連串的手術、放射線治療和化學治療,以為控制住病情了,誰知半年前再度複發,而且癌細胞還蔓延擴散到了其他的器官。

他遠赴美國求診,希望能求得名醫延命,但得到的是束手無策的宜告,醫師坦自告訴他,所有的醫療行為對他的病情,都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了,所以他才在幾天前轉回台灣。

既然要死,他寧願選擇死在自己的故鄉。

“之前的護士為什麼都不會這樣幫我做?”如果她們一早就這麼幫他,他也可以少受點病痛的折磨。

輕柔的為他按摩,梁珧笑說:“我想不是她們不想這麼幫你,只是你太凶,把她們嚇到了,所以。”

“那你剛來時又為什麼不怕我,我對你不也是兇巴巴的,還拿東西丟你。”

“以前我在讀護校時,我們老師曾說過,不管是怎樣的病患,身為護理人員都沒有拒絕的權利,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是身體非常不舒服,才會這麼易怒。”

郝仁側過頭定睛看了她一會。“我以前的脾氣就不是很好,得了這病後更差了。”他回憶般的說:“我是白手起家的,從無到有,把公司經營得越來越大,後來還成為上市公司,臍身台灣前五十大的企業集團。”

像是懊悔般的嘆一日氣后,他繼續說:“但有財有勢后,我開始縱情聲色,擁抱一個又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冷落了與我一起熬過苦日子的妻子,我嫌棄她的老丑不會打扮,有了其他的女人後,我更不曾再關心過她,也很少再去看她,甚至她病危時,我也沒去見她最後一面。”

梁珧默默傾聽着,明白此時眼前的老人,其實十分後悔昔日的荒唐行為,可是人一旦死了,縱使再多的悔恨也無法挽回什麼了,何況不久的將來,他也要追隨被他遺棄的妻子而去。

郝仁緩緩的再開口,“原來獲利甚佳的公司,在我沉溺於酒色,疏於管理下,逐漸的轉盈為虧,連年虧損使公司不堪負荷,差點就將宣告破產,幸好五年前我唯一的兒子接手經營,終於使瀕臨解散的公司起死回生。”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身為人父的驕傲。

“那小子從小就十分的聰明能幹,不輸給我。”

梁珧仍是靜靜的聆聽着。

“你年紀還輕,可能無法理解被自己親生兒子憎恨的感覺,我對不起他們母子,他不能原諒我,也是我咎由自取。只是我知道我已經時日無多了,我真希望能再聽他喊我一聲爸。”

注視着床上消瘦的老人,粱珧輕柔的出聲,“要我替你聯絡他過來見你嗎?”

“不用了,除非他自己想來,否則是叫不動他的。”郝仁看向她,“你當初為什麼會想當護士?”

這個小護士與一般的護士不太一樣,對自己的工作似乎十分的喜愛,而且擁有異常的熱忱。

“我想是因為我爺爺、奶奶過世時,在醫院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我被護士們的熱心與愛心感動,所以才跟着投人護理工作。不過,”想起自己的缺點,梁珧不由好笑。“我並不是個優秀的護士,常常會犯些小錯,像上回不小心把水潑到郝伯伯你臉上的事,還有想幫病患削蘋果,結果卻切傷自己的手,或者是幫病患洗澡,因為力氣不夠,沒扶好患者,反而害人家跌倒。”

“醫護人員有沒有用心,病人都能感受得到。”沉默一會,郝仁才開口。“你是個好護士。”

梁珧訝異的愣住,沒料到這脾氣不好又嘴壞的老人居然會這麼說,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沒啦,我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其實最令人尊敬的是那些自願到落後的偏遠地區,進行醫療工作的醫護人員。”頓了下,她繼續說出自己的志願。

“我也一直很想參加到非洲從事醫療工作的團隊,只是我爸媽不同意。而且,我這份護士的工作也只能做到二十五歲。”

“為什麼?”

“這是爸媽答應我報考護校的條件,做到二十五歲,就要聽他們的話,回家等着嫁人。”

“你家裏是做什麼的?”郝仁好奇的問。

“我家是……”她遲疑了下才說:“我父母是做些小買賣的。”

“生意還好吧?”郝仁順口再問。

“嗯,過得去。”

“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沒有。”她搖了搖頭,笑說:“我爸媽他們會為我安排對象的,如果我結婚的對象不是他們放心的人,他們不會讓我嫁的,因為我跟郝伯伯你兒子一樣,是獨女,爸媽只有我一個女兒。”

“你父母一定很疼你。”這樣的女孩。連他都忍不住想疼。

“嗯。”想到自己的雙親,梁珧不由得一臉幸福。

郝仁彷彿在沉思着什麼般垂着眼,片刻,睜開枯槁無神的眸子望向她。

“下午幫我增加一些嗎啡的劑量,我想寫封信。對了,你中午去吃飯時,順便幫我買一些信封、信紙和筆回來。”

“好!”

他再念了一組電話號碼給她。

“你再替我聯絡正義律師事務所的全勝利律師,叫他在五點的時候過來一趟。”交代完事情,郝仁便闔上眼沉沉的進人了夢鄉。

地下二樓是醫院附設的地下街商場。

梁珧和苗鈴鈴約在醫護人員的福利餐廳吃午餐。

“鈴鈴,我要到文具店去買些東西,你先回去好了。”郝伯伯交代她買信封、信紙和筆。

“沒關係,還有時間,我陪你去好了。”

兩人走往文具店時,苗鈴鈴碰了碰梁珧的手,暗指着不遠處站在一家牛排館前發生爭執的一對男女。

“他們好像在吵架,你看那女的好生氣哦,我猜他們一定是情侶。”

梁珧瞄了一眼,剛好看到女子氣憤的揮動玉手,甩往男子臉上。

清脆的一聲啪,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那男的好倒嵋哦,大庭廣眾被女人風耳光,糧斃了。”苗鈴鈴嘲弄的說。

那男子冷冷的掃了一眼四周好奇的目光,那些看好戲的眸光紛紛識趣的調移方向,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只剩梁珧的眼神尚未收回,仍怔愣的注視着男子。

男子微揚了下眉,冷峻的黑瞳透着寒意,與梁珧錯愕的眼神在空中交會、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譴的笑,似是在對她說:怎樣?沒見過被女人打的男人嗎?

苗鈴鈴輕撞她一下,壓低聲音提醒她,“喂,你還看!那個男的在瞪你了。”

梁珧尷尬的急忙垂下眼,不敢再看向那兩人。

苗鈴鈴仍用眼尾的餘光偷偷留意着兩人的舉動。

那女子似乎十分懊悔自己的衝動,拉住了男子的手臂,在解釋着什麼,男子毫不留情的甩開她的手,退自往前走。

女子不死心上前想挽留他,他再揮開她的手。

“呀,那男的走了。”苗鈴鈴小聲的報告偷窺所得。

梁珧這才抬起頭看過去。

咦,那背影好眼熟哦,啊——鐵灰色西裝!是那個借她手帕的人。想也不想,梁珧急忙要跟上去,苗鈴鈴及時拉住她。

“你要幹麼?”

“我有事找他。”這幾天她一直隨身帶着那條手帕,心想既然是在醫院遇到他的,他可能是來探病的訪客,說不定還會再來,所以便想若是有機會再見到他,就可以還給他了。

只是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遇上他。

苗鈴鈴不知事情原委,好心的提醒她。

“你認識那男的呀?不過不管是什麼事,我覺得你現在最好不要過去比較好,男人最重視面子了,他才剛被女人甩了耳光,不巧被我們看到,你這時過去,他會以為你是去嘲笑他的。”

“是這樣嗎?”

“相信我,男人把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不過這時梁珧即便想追上去也沒用了,那男子已經不見了。

梁珧失望的走往文具店。

苗鈴鈴暗暗的回頭再瞄了一下那名正惱怒得啄嘴跺腳的女子,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那女的,想了一下終於記起來她是誰。

“啊,我知道了,她不就是那個很有名的社交名媛楊素芙嗎?梁珧,你知道她嗎?跟她傳過排聞的男人很多哦,而且個個都是有錢有勢的政商名流耶。”

梁珧搖了搖頭,一臉孤陋寡聞的模樣。

“楊素芙?我沒聽說過。”她走進文具店買好了要買的東西,對這種八卦她一向不感興趣,唯一好奇的是那名男子為什麼會被打呢?他做了什麼事?

回十一樓的路上,苗鈴鈴仍興緻勃勃的說著楊素芙的事。

“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那個名女人,說實話她長得真的很艷麗,不過剛才那個倒霉的男人是誰呀?我沒看清楚他的臉,梁珧,你不是認識他?”

“也算不上是認識啦。”梁珧把他藉手帕給她的事告訴苗鈴鈴。

“這麼聽來那男的還算滿體貼的嘛,怎麼會惹得楊素芙當眾發規,甩他一記火辣辣的巴掌咧?而且會跟楊素芙那種女人扯上關係的男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那男人是哪號人物呀?”苗鈴鈴一臉興緻盎然。

萬安將熱水注人紫砂壺裏,抬頭瞥了一眼坐在他對面的男子。

“你的臉怎麼了?”他順手拿起一張面紙,為他拭去臉上一抹細微的血痕。

“不小心被潑貓抓傷。”怪不得他會覺得有絲痛意,大概是剛才被那隻貓又尖又長的爪子給刮傷的。

“而且還是只母貓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火了那隻貓?”萬安若有所思的問,再將紫砂壺中的鐵觀音倒人茶海中。

“是那隻貓自命不凡的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主人的專寵。”

“所以當她發現主人身邊不只她一隻猻,還有其他的貓群時,就撒起野,賞了主人一記鍋貼?”他取來聞香杯和飲杯放在兩人面前。

他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他這幾天精神還不錯,津銘,你既然來了。不去看看他嗎?”萬安將茶海里的鐵觀音注人面前的兩隻聞香杯中,一杯端給面前的男子。

郝津銘接過茶一飲而盡。

“我和他是相看兩相恨,既然他已來日無多,何必再去惹他生氣呢。”

“像你這樣喝茶,真是白白糟蹋了我這壺上好的鐵觀音。”萬安深深的嗅聞着杯中的茶香,再將茶斟人另一隻飲杯中,一臉享受的緩緩歐飲着,這是二十年來養成的習慣,中午吃飽后,非得泡上:亞好茶,慢慢的品味茶中的甘爽滋味。

“不管怎樣,你還是去看看他吧,他雖然精神好了不少,不過應該撐不了多久了,不出這幾日可能就會……”萬安為兩人再注滿茶。“他到底供養你長大,他是負了你母親,可並沒有虧待你。”

郝津銘沉默了一會才再出聲。

“我來之前已經去看過他,他睡著了,我沒有叫醒他。”

萬安若有所思的望了他一眼。

“他最近的睡眠狀況不錯,脾氣也變得溫和了一些。”

“幄,是什麼原因使他改變?”郝津銘好奇的抬眼。

萬安笑答,“我想是一名小護士吧。”

“護士有這麼大的能耐?”他質疑。

“你沒聽過南丁格爾和德蕾莎修女的事迹嗎?”

“我當然知道她們都是很偉大的護理人員,萬叔,你應該知道我問的是,那名護士做了什麼事改變了老頭子?”

“沒什麼特別的,她只是努力在盡她的本分,去照顧病患的需求而已。”品嘗一口茶,萬安再說:“當然啦,還有一點不可否認的是,她是一名充滿愛心的護士,在她的感召下,那老鬼終於被她感化了。”

郝津銘嘲弄的開口。“能感動得了頑固又惡劣的老頭子,那護士還真不是普通的優秀。”

“有機會去見見她吧,那女孩真的是非常的可愛。”

“我待會就要出發到日本接洽一個併購案,三天後才會回來。”

“你這個時候出國不太適合吧?萬一老鬼有個什麼,你會來不及趕回來見他最後一面。”

“我媽臨終時,他也沒去見她最後一面。”郝津銘的語聲轉為冷峻。

輕輕一嘆,萬安知道不是三言兩語能化解得了,累積在他心中的噴怨。

但,人一旦死了,做什麼事都來不及了呀……

“今天天氣不錯,推我出去走走。”

梁珧推着郝仁走往醫院旁的靜心湖邊。

郝仁的精神看來比平日還要好,梁珧卻暗自憂心不已,重症的患者精神突然好了起來,絕不是好現象,相反的可能是——迴光返照。

“小護士,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郝仁像後腦袋長了眼似的,看出梁珧的憂慮。

他豁達的聲音里不見任何的焦躁,心平氣和的測覽着湖邊的景緻。

“要不要我打電話讓你兒子過來?

“你現在打也沒用,他出國洽商去了,明天才會回來。”郝仁忽然笑了起來,“我幫他準備了一個禮物,等我走後,他知道了一定會很震驚。”

他拍了拍梁珧擱在輪椅上的手。

“小護士,這幾天謝謝你了,在最後的日子遇上你,真是一件好事。”

“郝伯伯……你別這樣說……”梁珧鼻一酸,眼中盈滿了熱淚。

“原諒我這個老頭子,我希望為我兒子做點事,讓他以後可以擁有幸福的人生,畢竟我虧欠他太多了。”郝仁沒頭沒腦的突然說:“不是我這個老爸自誇,我那兒於真的很出色,是人中之龍,嫁給他絕不吃虧。”

他在說什麼?他現在已經神智不清、語無倫次了嗎?

“郝伯伯,我們還是因病房吧,我找醫生來幫你看一下。”她有點擔心。

“不、不要,讓我再多待一下,在這裏好舒服,我已經好久沒這樣晒晒太陽、吹吹風了。”

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風是那麼輕,這個世界這麼美好,真是捨不得呵,只是,時不我予了,他要向這個花花塵世告別,到另一個世界,向他的亡妻賠罪。

翌日,凌晨三點,郝仁病危,急救不治,享年六十二歲。

梁珧痛哭失聲,不能自己。

“好了,小珧,別再傷心了。”萬安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這丫頭的感情就是太豐沛了,又不知自製,每次總是過分投入的照顧患者,所以一旦面臨死別,總是淚流滿面,比家屬哭得還凄慘。

“他還是沒見到他兒子最後一面。”梁珧啞着聲,想到郝仁的遺憾,不禁更加難過。

“小規,那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任何人的錯,而且老鬼死時臉上是帶着微笑的,我想他應該已經看開了,這八天來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梁珧搖了搖頭,取出一直帶在身邊,想要還給人家的手帕擦了擦淚,抽噎着說:“我想在這陪他一會。”走的時候,唯一的親人不在身邊,郝伯伯一定覺得很寂寞吧?

“好吧,別待太久。”說完萬安取下眼鏡,捏了捏眉心走了出去,相交數十年的好友在自己的醫院過世,他也萬分感傷呀,雖然掉不出眼淚,心卻在發著疼。獨自陪着郝仁,梁珧的眼淚不斷的滑下臉頰,半晌,她思索着自己還能再為他做些什麼事。

想了下,梁珧上前,為他做最後一次的凈身。

她溫柔小心的用溫水擦拭着他的遺體,把他弄得乾乾淨淨。

“郝伯伯,再見了。”

“謝謝你,辛苦了,請你回去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郝津銘無聲的定了進來。

聞言,她訝然抬頭,猛地怔住了片刻。

是他,那個好心借她手帕的人。

“你是…”

“我是郝仁的家屬。”郝津銘瞥了她一眼,直接走到床邊,注視着面容安詳的老人。

梁珧一臉震驚。“你就是郝伯伯的兒子?”

“是的,護士小姐,可以請你出去了嗎?”郝津銘的嗓音透着疲憊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他竟是郝伯伯的兒子,握在手中的手帕捏得好緊,她一直以為他是個溫柔的人,可是他卻狠心不肯來探望自己的父親一眼,直到這時才出現。

人都死了,現在才來看又有什麼用呢?

她的目光責怪的投向他。“他臨終前一直惦記着你。”l

見他沒有回應,梁珧不滿的再說:“不管他做錯了什麼,他總是你的父親,讓他帶着遺憾走,這樣一來你就高興了嗎?身為人子,是沒有權利懲罰自己的父母。”

郝津銘沒抬眼看她,只傳來冷冷的嗓音。

“護士小姐,你是中華孝道推廣協會的人,還是倫理道德發展委員會的成員?”

“咦,都不是。”幹麼突然扯到那裏去?

“很好,那麼請你閉嘴,護士應該無權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更沒有資格去評論人家的私德吧。”他一動也不動的站着,吐出無情的聲音。謂你立刻離開。”

梁珧氣白了小臉。“身為護士我是沒有資格管別人的私德,可是身為人類,看到你這種不孝子,人人得而唾之。”她氣沖沖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郝津銘伸手抹了下臉,深深的望着父親的遺容許久。

他已經提前一晚趕回來,還是來不及趕上,怪誰呢?

一下飛機就接到噩耗,嘴上雖然說不在乎,但畢竟是世上僅剩的唯一親人,未來得及見最後一面,就此天人永隔,他的心豈會好受。

“看來院長說的沒錯,你真的是改變了,你的表情這麼的安詳,想必走的時候心情也是十分的平靜吧,不像當時得知病情后的狂躁。”他低哺的自語。

“我會好好答謝那位照顧你的護士,她真的很用心,你真是好運,臨走前可以遇上那樣的護士。”

其實他剛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進來,自然見到了她為自己父親所做的事。

只是那名護士真的是太羅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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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逗小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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