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蜜兒翻來覆去了一整夜，一直到天快亮了，好不容易才睡着。

當蜜兒一覺醒來，天色已全亮了，雙人床上，只剩下她孤單一人，慕容間不知何時已離去了，她睡得太沉，所以沒被驚動。

憶起昨夜兩人間的不愉快，慕容間倒頭就睡，整夜都不理她，蜜兒心裏就難過得近乎死去。

媽媽真是錯得好離譜，她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和爸爸一樣，怎料慕容間偏偏不屬於那種男人。

蜜兒甩了甩頭，不行，想太多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她決定把心事放下，走一步算一步。

梳洗完后，蜜兒穿上洋裝，戴上手錶，時間是早晨八點多。

幸好這一次她可以在台灣停留十二天，她得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假期。

現在她可以先到樓下去吃頓早餐，然後找姊妹淘出來喝茶。

打開皮包，她取出手機望了一眼，沒有未接來電的訊息。

她拉開房門，走到客廳，便看見慕容家的管家崔大蝦正在來回踱步。

“乾妹妹！”崔大蝦一看見她，眼睛立刻亮起，他衝上前，神情略顯激動的握住她的小手，“哥哥我總算盼到你起床了。”

李蜜兒雖然是蔡咪咪的獨生女，亦是慕容間的未婚妻，卻一點千金大小姐的架子都沒有，還和崔大蝦十分投緣，兩人因此結拜成兄妹。

“怎麽啦？乾哥哥。”瞧他神色驚慌，蜜兒不解的看着他。

“昨天在大書房裏，你哥哥我偷聽到一個秘密。”

昨天，崔大蝦在大書房外不小心偷聽到五位大少爺，正在策畫“限制級童話”一事。

“你偷聽？”蜜兒眼裏有抹訝異。

“噓！小聲點。”崔大蝦把食指放在唇上，“我是擔心你，怕你當不成四少奶奶，才——”

“無論如何，你都不該偷聽的，萬一被你的少爺們發現——”

“你說得沒錯，我真不該偷聽的。”崔大蝦嘆道：“你也知道，我當這麽多年奴才了，向來很守本分，但是，你知道嗎？五位大少爺已經很多年沒召開家庭會議了，所以直覺告訴我，一定有事發生了。果然！被我猜中了！真要命！我簡直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所以——”

“幸好沒被發現。那你到底聽到什麽？”

“你知道四少爺有收藏古物的癖好吧？”

“我知道。”

“其實不只四少爺，其他少爺也都有這種癖好，他們為了搶奪一件唐朝古物，竟然想出比誰情婦最多的荒唐競賽來！”崔大蝦一五一十的把昨夜聽來的內容，一字不漏的告訴蜜兒。

“什麽？有這種事？”蜜兒一聽，險些兒驚叫出聲。

“噓！小聲點。”

崔大蝦連忙伸手搗住她的嘴巴，否則被其他下人聽到，四處去宣傳就大事不好了。

他嘆口氣繼續說：“也難怪你的反應和我一樣，今天若只有二少爺、三少爺、五少爺、六少爺四人競爭就算了，但，四少爺居然也參與其中。乾妹妹，就因為你是我崔大蝦的乾妹妹，又和四少爺快要論及婚嫁了，我才不希望在這節骨眼上，出任何意外，四少爺若玩出火來，對你們李家要怎麼交代？這事又該如何才能收場？”

“你說的全是真的？”

“騙你我會死。”崔大蝦激動的舉指發誓。

看情形這事是真的，蜜兒紅潤的小臉瞬間轉為蒼白，“不行、不行！我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我不想被拋棄。”

“我也不希望呀！悲劇一旦發生，就沒人可挽救局面了，所以，我才決定要當‘報馬仔’，來向乾妹妹你打小報告。昨天我有撥手機給你，可你手機收不到訊號，害我緊張個半死，幸好你來了，我才有機會，向你通風報信。”

“現在怎麽辦？”

“當然是壞他好事，讓他連摸到玉雕小壺的機會都沒有。”

“應該要怎麽做，才能壞他好事？”

“最好是二十四小時黏着他、看牢他，讓自己於公於私，都只屬於他一人。”

“但，人家說愛情就像風箏，如果貪心的要它愈飛愈高，反而愈容易斷線，一旦斷線，就會永遠消失天際。”蜜兒真的好怕，怕克服不了心中的愛潮，反而陷得更深，最終成為愛情的俘虜。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天真的顧慮這些？”崔大蝦大拍額頭，“當務之急是，別讓四少爺有機會在外邊養小老婆，你要知道，外面的女人厲害得很，你若鐵齒，不聽勸告，哥哥用項上這顆人腦跟你打賭，你准被判出局。到那時候，你就欲哭無淚、後悔莫及了。”

“有這麽嚴重嗎？”蜜兒被他的話嚇到，“昨晚我們——有一點不愉快，唉，事情已經夠糟了，萬一他當真養起小老婆來，且變心愛上別的女人，那麽，我以後在他的心目中又到底算什麽？不，我不能失去他——”

還有，媽媽的公司又該怎麽辦？

“我明白，你是空姐嘛，生活看來光鮮亮麗，其實內心空虛，最需要的正是愛情。”

“是呀，以前我最喜歡飛行，最喜歡環遊世界，可自從認識你家四少爺后，我就變得不喜歡別離了。”

“那你別飛了。”崔大蝦拍拍她的秀肩，“你知道四少爺的性情，他向來沉默寡言，整個人冷得活像一塊千年寒冰，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凍死，偏偏女人就愛他這副死樣子，她們根本不在乎他個性有多冷，他愈冷，女人就愈愛。”

“嗯。的確，我就是這種女人。”蜜兒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該怎麽做了，謝謝你告訴我這個秘密。”

如何二十四小時巴着他？

蜜兒苦惱的用纖指揉着太陽穴。

轉職戰場，改變人生計畫？

嗯，就這麽辦。

********

慕容環球集團旗下的亞太航空公司，位於台北敦化北路上，整楝大樓融合了各項先進科技和頂級設備於一身，由側面望去呈弧狀，外牆為玻璃帷幕，造型獨樹一格，引人注目。

蜜兒搭乘隱藏在大樓某一角落的高速電梯，直達CEO辦公室。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她在門上敲出容易辨識的招牌節奏聲。

“進來。”辦公室里傳來一個低沉沙啞又富磁性的嗓音。

推開門，蜜兒一雙清澈雙眸，首先掃過充滿時尚風味的室內一圈，才掃向略顯凌亂的桌面。

辦公桌前，慕容間正神色嚴肅的簽閱着堆積如山的文件。

蜜兒蹙眉。

他這麽忙，哪來時間偷養小老婆？乾哥哥會不會探錯情報了？

但不管怎麼說，她寧可相信情報是真的，也不冒可能失去這個男人的風險。

“有事？”慕容間頭也不抬的閱着財務報表。

蜜兒神色自若的走到辦公桌前，用愉快的聲音道：“嗨，請問你身邊有缺人手嗎？我要應徵。”

他略蹙劍眉，不語，除此，沒其他反應。

蜜兒咬了咬粉嫩的水唇，“如果你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親愛的，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嘛！請原諒我好不好？”

他仍沉默，頭也不抬的瀏覽着文件上複雜的數字。

“我——我已經辭去飛行工作了，不做空姐了。”她捺着性子，一字一句的道。

這女人在發什麽神經？好端端的幹嘛拋掉高薪工作，卻跑來這裏求職？

慕容間帶着不怒而威的強悍氣勢，抬眸，用眼神詢問着她。

“親愛的，此刻我真的需要你。”

慕容間薄唇抿成一條線，蹙眉，久久不語。

“助理、小妹都可以，即使是免費服務我也很樂意！”

蜜兒很清楚，想在這裏得到一份工作，是非常困難的，但是，既然她來了，就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慕容間放下鋼筆和那份只閱了三分之一內容的文件，雙肘抵着椅把，右手支着下顎，冷眸一轉——

“你在盤算什麽？”

“哪有？”她暗吞一口口水，被看穿心事的她，慌得猛揮舞小手。

“沒有？”黑眸眯起。

“我厭煩了飛行，我希望在想你的時候，就可以馬上見到你。”幸好她反應夠快，一旦被洞悉，她就苦了。

不過，她也是真的很希望能在想他的時候，立刻就能見到他，所以，她的話算是肺腑之言。

“是嗎？”慕容間的口氣儘是狐疑。

“是！”她語氣堅定的道：“拜託你，讓我待在你身邊做事。”

慕容間凝望着她，良久，才拉開抽屜，抽出一疊資料，扔到她面前，“如果你能在四點鐘前，擬出一份令我滿意的企畫書，並簡單勾勒出一張航線草圖，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對她，他隨時都保持着高度的懷疑，隨時抱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心態去面對所有的事。

因而，他總是暗地觀察着她每一個舉動背後所含的意義。

昨晚他倒頭就睡，今天她就辭去空姐一職，還跑來這裏討工作，事情肯定不簡單。

如果他想知道她的動機，就必須給她一個工作機會，才能繼續往下觀察。

但，他又無法勉強自己去接受一個職場米蟲，他要的是有實力的人才，只要能替集團賺錢，要他付雙倍薪資，他都覺得值得。

而要求她這個外行人寫一份企畫書，並不是存心刁難，他必須要知道這女人的思想厚度到哪，以及她對市場的洞察能力。

這是最基本的，如果她掌握不住市場的脈動，寫不出一份好的企畫書，他便可藉機戳破她求職的“動機”，然後不客氣的叫她滾蛋。

“不愧為執行董事，只看效率，不講情面。”蜜兒牽強的笑着，做了一個深呼吸，“好，我一定讓你另眼相看。”

慕容間唇邊逸出一抹笑，壞了一臉的冷峻，卻增添了惑人的魅力。

蜜兒面紅耳赤地凝視他半晌，才伸手接過資料，並跟他借了筆和尺，旋身，她咚咚咚的跑開，逕自躲到一旁的沙發上苦思。

她攤開資料夾，嫩唇咬着鋼筆，神情專註的詳讀着資料，

過不過得了這一關，真要靠老天保佑了。

這份企畫書並不是那麼好寫，因為她的工作和內勤搭不上半點關係。

她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去了解內容，然後才開始構思。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敲她桌面，她才抬起水眸。

這時她才發現茶几上竟擱了一杯熱騰騰的花茶，和一份精緻的餐盒。

“休息一下。”來到桌邊的慕容間說道。

以往，他總是習慣性壓制心中對她的那股關懷和愛意，因為他始終相信，他恨她——比愛她更多。

然而，她臉上那專註認真的神情，卻仍輕易就吸引住他的目光，最荒謬的是，他竟一邊做事，一邊偷偷注意着她。

他總是情不自禁的把視線瞄向她，不時偷看她在做什麽。

眼看已經到了午休時間，而幾個小時下來，她都沒有離開這張沙發，就連他幾時靠近她都不曉得，擔心她把腸胃餓壞了，他居然還吩咐助理多買一份餐盒回來——這真是太不像他的作風了！

老實說，他很欣賞她的工作態度，這讓她散發一股非常獨特的女性魅力。

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麽，也不能因這份欣賞而讓她未審先過關，他仍然要看到她的成績，好證明她的確有足夠的經驗和能力，可以留在他身邊做事。

“謝謝。”蜜兒一臉感動的看着他。

三年來，今天是她第一次接收到他的關懷。

過去，他總對她不聞不問，她想，或許是兩人不常見面的緣故，而她又太過自由和獨立，所以，反省過後，她認為全是自己的錯。

幸好她即時辭去空姐的工作，從現在起，她要適時的表現出小女人的依賴心，然後給他一個關心她的機會。

“吃。”他目光冷冷地掃她一眼，旋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她看着他。

他的話本來就不多，且喜怒不形於色，總令人難以猜透思維。

蜜兒打開餐盒，安靜的吃着飯，視線不時朝他偷偷瞄去。

偶爾兩人會四目交融，而他很快就把目光移開，假裝那只是一個巧合。

蜜兒看了一眼腕錶，她要爭取時間，所以很快就吃完餐盒，正要動手收拾凌亂的茶几時，他令她意外的開了口——

“放着，一會兒有人會進來收拾。”

“喔。”蜜兒搗着嘴，偷偷的笑。

她很高興他隨時都在注意着自己。

這證明昨晚的不愉快，並沒有壞了兩人的感情，他心裏還是有她的存在。

沒錯，他愛着她。

所以，她要加油！

嗯，李蜜兒，你一定辦得到，加油、加油！她替自己打氣，並告訴自己，她要努力完成企畫書，叫他過目后再也捨不得把她趕出公司。

她趕快抽出資料夾下底層的企畫書，開始擬下構想種子。

她由摘要開始寫起，以安全、經濟為主要脈動，再來是推廣白金會員的加值服務項目、空中免稅店項目、開發新航線——等等。

而且她認為適度開放短程飛行，價位雖低卻是有利可圖的，於是她利用三張A4紙，慎重的畫下航線草圖。

完成了，她開心的抱起企畫書，抬頭看了一眼掛鐘，顯示目前是下午三點五十分，她的時間抓得剛剛好。

蜜兒起身，自信滿滿的走向他，將企畫書放在他桌上。

“親愛的，請過目。”

“嗯。”慕容間神情嚴峻的翻閱着。

幾分鐘后，他俊色難看的用紅筆圈下各標題。

蜜兒那抹充滿自信的笑，漸漸從粉嫩的臉上消失，“有什麽問題嗎？”

“你提出的企畫案內容，其他航空公司都已經這麽做了。”慕容間冷峻的繼續翻閱下一頁。

“優惠項目不同的不是嗎？我的創意是——”

“這不叫創意，你的作法是跟進。”慕容間翻到最後一頁，抽出那三張航線草圖。

“可是——”

“優惠固然可吸引客戶，但若超過預算，就會造成公司負擔，收支上達不到平衡，就容易倒盤，最要命的是，你的漏洞給人做假帳的機會。”他視線離開草圖，抬眸，繃著俊容，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難道你也希望我的公司和你母親一樣，面臨重整局面？”

蜜兒臉色愈來愈難看。

“你的外型確實長得比腦子好太多了，真的很適合機艙里的生活。”他不客氣的道。

蜜兒的自尊受創，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嗚，討厭，她果然不是這塊料。

他言下之意，好像她空有美貌一般，思及此，她慚愧的低下頭。

好半晌，她才用指尖抹去眼角中的淚水，勉強扯出一抹笑，旋身抓起扔在沙發上的皮包。

“既然得不到你的賞識，親愛的，我會回去繼續努力的，過幾天，我會送上新的企畫書——”

“不用了。”慕容間用紅筆在草圖旁寫下注解，加強整個內容。

“好吧，不勉強，我走了。”蜜兒難過又遺憾的表示。

“慢着，我准你走了嗎？”慕容間不悅的看着她。

“可是——”既然不能二十四小時留在他身邊監督他的行蹤，蜜兒決定回去找媽媽或崔大蝦另謀對策。

慕容間揚起手中的三張草圖，“我喜歡你這份構思。”

“耶？”笑容在她唇邊漾開，她驚喜地睜大眼兒，“真的？”

見她笑了，慕容間竟莫名感到喜悅，他不喜歡情緒被她牽着走的感覺，一張俊容綳得比方才更冷厲了。

“你並不適合行銷、推廣的工作。”他不肯嘴甜的讚美她。

“喔——”她就知道聽不到好聽的話。

“我可以把你留在我身邊，由助理做起，日後再以你的表現來決定升遷與否。”

蜜兒興奮得快喘不過氣來，“太好了！”

“明天準時來上班。”他合上企畫書，動作優雅地把雙手疊放在桌面上。

“耶！萬歲！”蜜兒一想到以後天天都可以見到他，就興奮得快要不行。

“那麽，我可以搬去和你一起住嗎？”蜜兒吐吐小舌，不小心又得寸進尺了。

他凝視着她，蹙眉凝思片刻，薄唇才微啟，“可以。”

“耶！”她終於能二十四小時都監督着他了！耶耶耶！蜜兒忍不住心中歡喜，像孩子似的鼓起掌來。

能日夜陪伴在他身邊，是她最嚮往的事。

能嫁他為妻，更是她今生最大的希望。

她會盡最大的努力去牢牢“盯住他”，絕不讓他有養小老婆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