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昨晚,丁少輝進美容院,將過長的頭髮稍加修減一番。一大早,穿上全套灰色的西裝,整個人光鮮亮眼的出現在強爾的會議室當中。
江廠長帶着各部門的主管對他做部門簡介及主要負責的職長。中午,婉拒江廠長為他安排吃大餐的機會,丁少輝堅持在員工餐廳里用餐,這樣可以更貼近基層員工。
在另一頭的舒曼、阿玲、小惠也正在餐廳里吃飯。
“舒曼,我看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掛了。”阿玲看着舒曼略微蒼白的臉。
她跟小惠交換工作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每天都累的她肌肉酸痛,可是無論如何辛苦,她還是得咬牙撐下去。她不能再讓任何人看不起她,她必須學會獨立自主,更必須把自己磨練的更健康,沒有家人朋友的幫忙,她依然可以安然的生活;況且在這樣的底層工作,還可以讓她學到很多社會經驗及做人處事的態度。
“我看那個王領班存心要整你。”小惠不平的說。
“小惠,你千萬別這麼說,要是傳到王領班耳中,我怕對你會有不好的影響。”她知道這兩個好友很講義氣,看不過她受到欺負,但是她不希望連累到她們。
阿玲接著說:“怕什麼?大不了不幹!我們大家都知道王領班很喜歡呂主任,每次呂主任一來,她都緊跟在他身邊,一張臉笑的跟什麼似的。”
“是啊!她怕你搶走呂主任,所以才故意刁難你。”小惠也跟着附和。
“我又沒什麼好的,幹嘛怕我搶。”要是她真的那麼好,丁少輝早就愛上她了。
“可是,你再這樣下去,身體鐵定受不了。對了!你乾脆去跟呂主任說,他一定會幫你的。”阿玲建議着。
“跟我說什麼啊?”呂俊辰剛好拿着餐盤走來。最近幾天他忙着做報告給上級,比較沒時間去線上看舒曼。
“沒什麼!”她連忙搖頭。
“真的嗎?可是我剛剛明明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他在舒曼身邊的空位坐下,面對着阿玲及小惠。
“你可能聽錯了。”三個女人同時笑的有些心虛。
“是嗎?對了,這個星期六我想舉辦一個烤肉活動,不曉得你們有沒有興趣?”不好意思約她單獨出來,他只能藉着這種團體活動來接近她。
“還有誰要去?”阿玲及小惠異口同聲的問,顯得興緻勃勃。
“人事部的小梅,還有我大學的同學。”
“哇!這不是未婚聯誼嗎?”小惠充滿期待的說。
“你大學同學?我們可能不太適合去吧!”由於學歷低,阿玲一直有強烈的自卑感。
“交朋友而已,人多熱鬧也好玩。舒曼,你會去吧?”呂俊辰滿眼期待的看向她。
從小到大她還沒有參加過類似的活動,家人擔心會有危險,更怕她被綁架或者被騙,一向不允許她和一大票陌生男人出去。
“好啊!阿玲和小惠去,我就去。”其實她並不怕一個人去,只是不願看到她們被排拒在外。
“阿玲、小惠求求你們去吧!”呂俊辰佯裝苦臉,逗的她們好高興。
“好,不去的是黃牛。”小惠率先表態。
“既然你們倆都去了,我也去。”阿玲也點頭了。
“我星期五再通知你們時間、地點。”他計畫烤肉的事已經好多天,就怕女主角不答應,現在他終於可以放心吃飯了。
“你們看那是誰啊?還由廠長親自陪着,官一定很大。”阿玲的正前方走來準備用餐的丁少輝及江廠長。
“還長得滿帥的。”小惠目不轉目睛的看着。
舒曼及呂俊辰也好奇的同時回頭。
“他啊!是總公司派來的特別助理,來看看我們的生產績效。”
舒曼一看,整個人驚慌的馬上轉回頭,並把臉盡量壓低。怎麼會是他?難道這間工廠也是強進的,強爾、強進,這麼相似的名字,她怎麼沒聯想到呢?應該不會被找到的,這間工廠少說也有好幾百名的作業員,她應該不會被發現的,但她愈想愈坐立難安。
“我不吃了,我想上洗手間,你們慢慢吃。”不等他們有任何回答,舒曼趕緊往門口走去。
當所有人都坐着的同時,她突然站起的身影立刻引起眾人的注意,包括丁少輝在內。
丁少輝覺得那樣的側面很像舒曼,但是,從未見過她綁着馬尾,總是一頭長發披在背後。
他反射性的也站了起來,想看清楚些,無奈只看見她離去的背影。
“丁特助有什麼問題嗎?”江廠長看他一臉的驚訝,以為發現了什麼問題。
“沒什麼。”他再度坐下。“對了,最近一個月廠里有任用新進的人員嗎?”不能確定那個人是不是她,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問清楚。
江廠長以為他要問人事制度相關規定,馬上正襟危坐的說:
“工廠里要任用作業員以上等級的職員,都必須經由我批示同意,而作業員就由人事室的江主任直接任用即可。現在快過年了,大家都在等領年終獎金,所以根本沒有人會離職,也就不需要任用新人了。”
“我知道了。”既然沒有聘用任何人,她更不會來當作業員,那鐵定是他眼花了。
☆☆☆
整個下午,舒曼一直心神不寧。想着丁少輝,人就在這麼近的地方,她還是沒有勇氣見他。
將六個裝好電話的彩色盒放入紙箱中,舒曼使儘力氣將它推往兩公尺遠的輸送帶上。
“高舒曼!”王領班唯恐全生產線上的人聽不見似的,大聲喊道。
舒曼嚇了一跳,雙手頓時停住。
“你魂都飛到哪裏去?故意偷懶摸魚是不是?你看你的旁邊已經堆積了那麼多的電話還沒裝箱,你速度最好快一點,否則就準備回家吃自己!”王領班趾高氣揚的,一心想把她給趕走,卻沒注意到一旁有雙忿怒的眼神。
剛剛王領班那一聲“高舒曼”,教另一邊正在視察生產線狀況的丁少輝尋着聲音來源,早來到正在破口大罵的王領班身後了,而一群陪着他視察的人員以為他發現什麼狀況,也緊尾隨着他。
他終於找到他尋找了將近一個月的新娘,雖然快兩個月沒看到她,可是一見到她靈氣美麗的臉龐,他整個記憶頓時又鮮明了起來。
“這是包裝一線及二線的王領班。”江廠長向丁少輝介紹着。
“這是怎麼回事?”他的眼光還是不離舒曼。她為什麼會來這裏?又為什麼會來做別人都不願做的作業員?
王領班看到傳聞中的特助,為求表現,她趕忙說明:
“丁特助你好,都是我這個員工不好,手笨腳慢的讓所有包裝完的電話都堆積在這裏,影響包裝速度,我一定會讓她改善的。”她看了舒曼一眼。“你還發什麼楞?趕快將紙箱送往輸送帶。”
她聽話的連忙使力將紙箱往外推。
看見這樣的她,丁少輝心痛的難以言喻。要不是因為他,她怎會放棄好好的富貴榮華,來這裏受盡欺侮。
他不多細想的朝她走進,然後搬起她手中的紙箱送往輸送帶上。
江廠長、王領班及生產線上的員工不禁意外的瞪大了眼。
“工廠里都沒有人了嗎?一定要這麼柔弱的女孩做這麼粗重的工作。”他口氣嚴肅的問道。
“王領班,我不是跟你說過,最後裝箱這種比較粗重的工作,交由男生來做,如果沒有男生也要找比較粗壯的女生來做,你都沒聽進去是嗎?”江廠長急得滿頭大汗的質問王領班。
“我……”王領班辯解的話不知該如何說起。
丁少輝二話不說的脫下西裝,捲起衣袖,做起了舒曼該做的工作。原本以為她是在外頭快樂的享福,沒想到她卻是如此的折磨自己!如果他今天沒有出現在這裏,那她又要受盡多少的苦難呢?
“王領班,你還楞在那裏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找男生過來幫忙。”江廠長連忙下達指令。
王領班像逃難似的連忙走開。
她痴痴地看着他,心想他還是發現她了,這算是他為她做的第一件事吧!這兩個月來,有多少的日子是在想念他之中度過的,她已經算不清楚了。連日來的體力透支已經超過她所負荷的極限,在看到他的同時,她發覺自己真的疲倦、真的很疲倦。
就在江廠長也要捲起袖子幫忙裝箱時,舒曼搖搖晃晃的身體引起丁少輝的注意。“小心!”他的話才剛說完,倒下的身體就被丁少輝接個正着。
“舒曼!”阿玲及小惠同時大喊出聲。
丁少輝將她抱在懷裏,看着她凹陷的雙頰、過分纖細的身體,心疼不已。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他急問。
她勉強睜開眼,看見了喜歡的人,她連忙搖頭。
江廠長看見呂俊辰剛好走來,連忙喚道:“呂主任快來幫忙!有員工昏倒了,快將她送醫院。”
呂俊辰一看是舒曼,急急地想伸手扶她的手臂,卻被丁少輝一手揮開。
“我來就可以了。”丁少輝一把抱起舒曼。
她虛弱的緩緩說出:“我只是太累了,有點暈眩而已。我不要去醫院。”
“那到我的辦公室休息一下吧!”丁少輝依言而從。
呂俊辰縱使心生不滿,也無可奈何,眼睜睜的看着丁少輝將她抱走,而他只能跟在後頭。
進入辦公室,他將她平放在沙發上,並對着呂俊辰說:“麻煩你去倒杯熱開水來。”
呂俊辰點頭離去,丁少輝看到另一旁的江廠長獃獃立着。
“江廠長,這裏我來處理就好,你去忙你的。”
江廠長聞言馬上點頭離開,只是心裏覺得怪怪的,怎麼他對一個作業員這麼關心?
他半跪在沙發前,心疼的凝視着她。“哪裏不舒服,告訴我好嗎?”
這時,呂俊辰手裏拿着一杯開水走來。
“丁特助,熱開水來了。”
“謝謝。”他接過水杯。“你去忙吧!讓她在這裏休息一會,有什麼需要我再麻煩你。”
等呂俊辰離去,丁少輝將舒曼的上半身扶起,他則坐在沙發上,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身上。
“喝點熱開水,身體會舒服些。”他將開水慢慢送進她的口中。
“謝謝。”
“跟我還需要道謝嗎?”很自然的將手放在她的腰際。
發覺這樣子靠在他身上似乎有些親密,舒曼想挪動身體,無奈頭重體虛,稍微動了一下便力不從心。
發現她細微的排斥舉動,他心裏有些不悅,故意將放在她腰上的力道加緊了些。回想這些沒有她的日子,他常常在心裏對自己說:等找回她的那一天,也就是重新追求她的開始。現在是實現他美夢的機會,他不能再讓她從他的手上溜走。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很辛苦,雖然你每天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可是我還是不放心,怕你受到他人的箝制,或者被壞人利用。”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我沒想到你會擔心我。”她的語調不無苦澀。
“我應該擔心你的,畢竟你是我的老婆啊!”雖然她沒有參加婚禮,但在他的心裏他已經這樣認定了。
“一個行式上的老婆,對不對?”她嘲諷着自己。
他知道她還在氣頭上,不該再和她爭辯這個話題,於是他想了想,換了另一種說法:
“今天中午在餐廳時,看見你的背影,當時我還以為是我想你想過頭,才會眼花,沒想到下午就看見你在生產線上。”他握起她長滿粗繭紅腫的雙手。
他說想她,是真的嗎?她沒有拒絕就讓他這麼握着,覺得自己好沒用,剛剛心裏明明還氣着他,沒想到現在靠在他身上的感覺是這麼的好。
“你們都瞧不起我,認定我一個人在外面會活不下去,害我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只好來當作業員。”
“怎麼會瞧不起你?大家只想保護你,你看你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要是伯父、伯母看見了,也會跟我一樣心疼難過的。”
“就是大家將我保護的太好,害我從小除了瑜華外沒有朋友、同學,更讓我失去判斷對錯的能力。我怕被人騙,又沒有帶任何學歷證件,只好到大公司里來靠勞力換取生活費。”
“其實你會離家出走,來這裏當作業員受苦,這都是我造成的。”他輕撫着她紅腫的手臂。
想起自己可悲的婚姻,她連忙抽回被他撫摸的手,硬是將上身撐起,轉靠在沙發背上。“幸好我逃婚了,否則你怎麼對你那些紅粉知己交代。”
知道她是在吃醋,丁少輝心裏反而有一絲喜悅。
“你別聽楊齊聖胡說,那些都是交際應酬所需要的逢場作戲,我從來都沒有當真過。”
“那我也只是你交際應酬里的逢場作戲是不是?”想到那群鶯鶯燕燕,她又向一旁挪動了些。
“當然不是,你和她們不同。”她不是不舒服嗎?怎麼會有力氣跟他算起帳來了!
“有何不同?因為我沒見過識面,不會爭也不會鬧,會乖乖地待在家裏,更會襯托你的專業能力,是不是?”她平常文靜並不代表她懦弱,否則她就不會一個人逃家,吃盡這麼多的苦。
“不是,都不是。我知道你還在為那天我和楊齊聖說的話而生氣,可是你得聽我解釋啊!”他現在真想將楊齊聖痛毆一頓。
“你解釋啊!”她看着他,希望他能說些甜言蜜語安慰她。
“我……舒曼,你要我怎麼說。”他當時說的話是這個意思沒錯,可是經過了這樣的分別,他了解了對她的感情是真心的,可是他又說不出口。
他沒有為他的行為辯白,那表示是默認了,她心裏覺得委屈,鼻頭又酸了起來。
“我希望你別告訴我爸、媽你已經找到我了,我怕他們受不了我這樣的吃苦。”
聽見她含着哭腔的嗓音,他連忙將她擁進懷裏。“你別哭,我不會告訴他們,等你想說想回家時,我們再做打算。”
“你放開我啦!這裏是辦公室被別人看見不太好。”既然不喜歡她,又何必對她那麼親熱。
“你是我老婆,怕什麼?”
“我不是!你千萬別亂來,快放開我。”她用着僅存的力氣掙扎着。
呂俊辰不放心舒曼,踅回丁少輝的辦公室,沒想到卻剛好看到她掙扎的這一幕。
“丁特助,這裏是辦公室,你在幹什麼!?”呂俊辰吼道,衝過去將舒曼拉離丁少輝的懷裏。
“呂主任,我沒事,你快放開我。”她雖然氣丁少輝,可也不想造成他的誤會。
“舒曼,你真的沒事嗎?他有沒有對你怎樣?”呂俊辰放開她,但關心的模樣,卻讓丁少輝的火氣直上。
“呂主任,這是我和她的事!你也未免管的太多了。”
看兩個男人一觸即發的態勢,她連忙出聲制止:“呂主任,丁特助和我是舊識,他真的沒對我怎樣。我累了,你送我回去宿舍好嗎?”
“嗯。”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呂俊辰也不好再追究。正想出手扶她,卻被丁少輝搶先一步將她擁入他懷裏。
“我送舒曼回宿舍就可以了,用不着你。”
“你……”呂俊辰握緊雙手。
“丁少輝,你一定要把氣氛弄得這麼糟嗎?”她掙脫他的懷抱。“你們誰都不用送我,我平時怎麼回去宿舍,今天就怎麼回去。”她邁着有些不穩的步伐,拒絕那兩個劍拔弩張的男人。
“舒曼!”兩個男人同時喊道。
“誰都不許跟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舒曼想着當初他要是珍惜她、疼愛她,現在就不會跟一個不相干的男人爭風吃醋了。其實,這樣也好,總是要有個人挫挫他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