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場悲劇被壹青聰阻止了,事情乍看之下似乎已經恢復平靜。
從進入中心大廈到把綠羅救出,自始至終只遇到兩隊警衛,之後就一直風平浪靜。
壹青聰把視線轉向中心大廈。
天空一片灰藍,沒有月亮和星星,壹青聰知道現在外面的世界該是白天。
有好幾天沒有見到陽光了,但綠羅從今以後或許再也沒機會見到陽光了。
壹青聰忽然覺得他的肩膀被人用力推了一下。
他回過頭,月光舞綠色的眼睛正含瞋帶怒地逼視着他。原來月光舞一直不停地在跟他說話,可他一句也沒在聽。
「你在擔心綠羅?」
壹青聰的語氣甚是冷淡,「關心朋友有什麼不對嗎?」
月光舞冷笑一聲,「朋友?這個詞可是第一次從你的嘴裏說出來,你什麼時候對人類產生這種感情的?」
壹青聰瞪了她一眼。
月光舞掩嘴笑道:「哦,對了,她連人類都不算。」
壹青聰側臉的肌肉動了動,像是在咬緊牙關壓制怒意。
「我已經答應你不再為難她了,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月光舞怕真的惹惱壹青聰,巧妙地將話鋒轉開了。
壹青聰不再理會月光舞,轉頭看着遠處。
朋友嗎?十年時間為她透支生命,他從沒猶豫過;看到身受重傷的加米,他第一時間只想儘快趕到她的身邊;為了打消她自殺的念頭,他刻意在她面前作戲……想到這裏,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壹青聰閉上雙眼,心裏一直重複着一個聲音──我是怎麼了?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月光舞倒吸了口涼氣,那雙透着凌厲和冷峻的眸子又再次回到壹青聰的臉上,猶如鑽石般散發著冰涼而耀眼的光芒;這才是她熟悉的壹青聰,光是這雙眼睛就足以征服她了。
「壹……」月光舞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這種感覺彷佛回到五百年前她第一眼看見壹青聰的時候。
愛上他,前後只用了一分鐘!
「動身吧,要走了。」
壹青聰的聲音穿過月光舞的耳膜,然後所有奇異的幻影都消滅了,目之所及的仍舊是原來的他,無情、冷漠與拒人千里,猶如千年不化的寒冰。
黑暗中驀地竄出一點光亮,接着他們聽見一聲野獸的吼叫。
月光舞吃驚地看着疲憊不堪的加米。
加米追着壹青聰趕回無道村,一直以最快的速度飛行,直到現在才抵達;牠一看見月光舞,突然一聲怒吼,朝月光舞撲去。
月光舞食指的光線一閃,本能地出手。
「都住手!」壹青聰走上去,把手放在加米頭上,「辛苦你了,快回到綠羅身邊去吧。」
加米低沉地叫了一聲,掉頭朝炎的住處飛奔。
「加米身上的傷是妳乾的吧?」壹青聰問着。
月光舞笑了,「可我畢竟沒有殺牠啊!」
「哼,妳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
「都過去了,是也好不是也好,別再提了好不好?」月光舞微笑着說。
壹青聰不再說話,他們都熟悉無道村的出口在哪裏,於是直接朝那個方向走去。
「壹……」月光舞思索了很久,終於打破寧靜。
壹青聰看了一眼月光舞。「什麼事?」
「你剛才是真的吻了我嗎?」
壹青聰愣了一下。
月光舞又問:「你愛我嗎?」
壹青聰沉默以對。
「你剛才是在利用我,還是在說真話?」月光舞一字一字的說:「你老實回答我!」
壹青聰毫不迴避月光舞熱辣辣的眼神,用慣有的口氣回答:「真話。」
壹青聰的回答令月光舞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話,她無法壓抑內心的狂喜撲向壹青聰。
「你是說你已經愛上我了嗎?」
「妳誤會了。」
「誤會?那你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當著她的面吻我?」壹青聰莫名其妙的當頭涼水令月光舞開始憤怒起來。
壹青聰說:「我不希望她誤會我對她有情,以免她死得毫無意義。」
「你真的不愛她?」月光舞半信半疑。
壹青聰以一聲冷哼回答了月光舞的話。
月光舞暗自笑了,笑得有點幸災樂禍,她的心裏總算有了點平衡,原來自作多情的不只是她一個。
突然,她以極快的速度吻了壹青聰的嘴唇。
壹青聰被吻之後的眼神顯示出他非常不悅。
月光舞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證明一件事。」
壹青聰冷眼回望着她。
「告訴我你剛才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壹青聰才說:「妳這麼想知道嗎?可能會令妳失望。和妳接吻,我不會有任何感覺,做愛也是,所以妳不用再費神了。」
「你!」月光舞想起一個月前的羞辱,新仇加舊恨讓她憤怒地摑了壹青聰一記耳光。
但壹青聰不會老老實實的挨打,他抓住月光舞的手腕,用力甩開。
「你別以為我殺不了你!」月光舞怒火中燒,恨恨的瞪着壹青聰。
這時,一股鮮血的味道及焦味從遠處傳來,熟悉的味道強烈地刺激着壹青聰的嗅覺,月光舞也同樣聞出了那是綠羅的血。
壹青聰撇下月光舞,朝氣味的發源處追了過去。
只要和綠羅有關的事,他的身體就會不受大腦控制的做出本能反應。
月光舞並沒有馬上移動。
她暗暗發誓,這是她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壹青聰再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她會毫不客氣地結束他與綠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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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得令人不能呼吸的煙味,整條長街陷入火海,深黑色的濃煙里不時傳來汽油炸彈的爆炸聲,爆炸產生的巨大熱流融化了附近所有的低密度物品、烘乾了所有帶有水分的東西。
所有的物體在熱浪中都呈現出一種極為模糊而扭曲的狀態。
發生大面積爆炸的地方正是綠羅住的D區一街;這樣的火勢和高溫,如果綠羅還活着,除非是奇迹發生。
壹青聰明知綠羅不可能生還,但還是沖了進去,因為他還有一絲希望──有加米在她的身邊。
沿途大量的碳化屍體令壹青聰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想到綠羅可能死亡的那種恐懼感更是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襲來!
這種恐懼的感覺使他突然間激動起來,即使前面有爆炸物擋路,為了趕時間,他仍是硬生生地從中間穿越過去。
眼前就是炎住的房子,但只是地址對了,建築物已不復存在,只剩一處廢墟;綠羅也不在這裏,至少沒有屍體或骨灰。
壹青聰鎮定地重新判斷綠羅氣息的方向,朝着那個方向前進,他感覺到了微弱的結界。
當壹青聰出現在加米面前時,加米虛弱地叫了一聲,接着就解除了變化,昏倒在地上。牠已經到了極限,牠的身旁躺着昏迷的綠羅和炎。
加米一昏倒,壹青聰就立刻設下新的結界,雖然如此,綠羅和炎的皮膚還是受到了熱流的影響而小面積燙傷。
這樣的環境,人類是一秒鐘也不能待下的。
壹青聰抱起綠羅,他現在要同時把兩個人和一隻九尾鼠帶出去。
正當壹青聰打算把綠羅等人帶走時,這時綠羅和炎的身體卻產生了驚人的變化,他們的身體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這是綠羅離開無道村一瞬間的反應,然而此時的壹青聰已經沒有同時保住兩個人的能力。他伸出手,沒有猶豫,簡單的一抓一扣,綠羅的身體馬上恢復了原樣,但炎消失了,猶如無數根羽毛飛舞着,漸漸消失在空中。
壹青聰看了炎一眼,眼神略含歉意,然後他抱起綠羅和加米朝街道的盡頭出口衝去。
感覺到壹青聰設下的結界,一直在出口處等待的月光舞露出失望的神情。只有綠羅還活着,壹青聰才會設結界,他自己是不需要靠結界來保護的。
壹青聰掠過月光舞,單膝跪地把綠羅放在地上,一隻手撐住地面;他低着頭,氣息變得沉重起來。
「壹?」月光舞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彎下身想扶起他。
「別碰我!」壹青聰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氣急敗壞。
月光舞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現在的你,恐怕連那隻九尾鼠都可以成為你的對手,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壹?」
「吵死了!」壹青聰的口氣很不好的說:「先找個地方安置他們兩個。」壹青聰說完就抱着綠羅站了起來。
月光舞一把拉住他,抓住他的手指因激動而很用力。
「你受傷了,我不相信這種程度就能令你受傷!」
壹青聰沒有回答她的話,但他的神態已流露出憂慮。
月光舞忽然將妖力凝聚指尖,瞬間封鎖了他的力量,接着從他手中抱過綠羅,足尖一點飛上半空,動作猶如閃電,一氣呵成,壹青聰完全來不及防禦。
她要確定一件事。
月光舞俯瞰着地面上的壹青聰,他緊緊地咬着牙齦,力量被封鎖的他只相當於人類的體力,根本不可能追上月光舞。
月光舞看了一眼懷中的綠羅,在空中轉了個身,向更遠的地方飛去。
「舞,站住!」壹青聰終於忍無可忍的叫住月光舞。
現在的綠羅暫時是依靠他的力量生存的,而此時的他力量不夠,因此只能保證綠羅在他周圍十公里的範圍內存活。
月光舞停下了,沒有飛得更遠,因為她要證明的事已經得到了答案──壹青聰又再次把自己的生命分給綠羅。
此時的綠羅仍舊處於昏迷狀態,但她如嬰兒般安詳的臉蛋卻激起月光舞強烈的殺意。她站在空中,俯瞰着壹青聰,臉色相當可怕。
「你已經說過那十年你做錯了,難道你現在還要再錯下去嗎?為了她,你連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嗎?」月光舞恨恨地說:「我現在就讓她死在你面前,壹青聰,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能力阻止我!」
「不要胡來!」
月光舞邪邪地笑了起來,「你為了這個女人什麼都肯做吧?我倒要看看一向不可一世的壹青聰會不會為了女人低下他高貴的頭顱!」
月光舞降回到地面上,站在離壹青聰十米遠的地方。
她伸出食指,一道光鞭夾着風聲向壹青聰抽去,但鞭子的另一端被壹青聰抓住,紅色的血順着手心流淌下來。
「放手,否則我殺了她!」月光舞威脅道。
壹青聰咬着牙,緩緩鬆開手。
壹青聰意外的聽話更加激起月光舞強烈的嫉妒心,鞭子在收回的同時,在壹青聰臉上畫了一道血痕。
壹青聰的牙齦幾乎咬出血來,這是他從來沒有受到過的侮辱。
這時,因為遠離熱氣的緣故,昏迷的綠羅緩緩地蘇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第二次落入月光舞的手裏,而不遠處竟站着壹青聰。
「壹!」她試圖從月光舞手中掙扎出來,但毫無效果。
「不要亂動,萬一我錯手殺了妳,有人要找我麻煩的。」月光舞說。
綠羅喊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壹,怎麼會變成這樣?」綠羅的大腦幾乎要跟不上事情的變化速度了。
月光舞打了綠羅一耳光,「妳給我閉嘴。」然後她轉向壹青聰,再度揚起鞭子用力一揮。
聽見風聲,壹青聰手臂一橫,護住頭部,鞭子在壹青聰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他沒有迴避,而是硬擋。
「壹──」綠羅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一鞭剛收一鞭又落,鮮血如妖紅的罌粟花在他白色的襯衫上放肆地綻放開來。
綠羅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朝着壹青聰大聲喊道:「壹,為什麼不避開?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月光舞接上她的話,「自作自受。」
「妳不是已經答應我不會為難壹了嗎?何況你們……」就現在這種情況來看,他們怎麼看也不像情侶之間發生爭執,月光舞簡直是存心要壹青聰的命。
月光舞斜睨着綠羅,「我是答應過啊,不過前提是妳得死。」
「我遵守我的諾言,請妳不要再為難壹了。」綠羅毫不猶豫地說。
「為了他,妳願意選擇死?」月光舞問着。
一直沉默着的壹青聰此時終於開口:「綠羅,我還不至於墮落到要接受女人的保護。」
綠羅急了,「不,壹,你誤會了,我……」
壹青聰打斷她的話,「活下去!」
綠羅心中湧起一陣悸動。一直以來,正是他在無形中教會了她堅強。
兩人的默契已經使他們毋需再多說什麼,就可聽到彼此的內心話。
月光舞說:「其實我又怎麼會捨得你死呢?壹,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以月光家族的名義擔保我今後絕對不再動綠羅一根寒毛。」
壹青聰等着她說下去;綠羅卻莫名其妙地感到緊張。
月光舞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裏好像太亂、太髒了,我們換個地方吧。」
月光舞要去的地方和大廈是同一個方向,她押着綠羅,壹青聰跟了上去。
「喂!」壹青聰叫住了月光舞。
月光舞回頭,「你在叫我嗎?」
「憑現在的妳,難道還沒有把握打贏我嗎?」
「為什麼這麼說?」
「妳如果不是仍舊對我有所畏懼,為什麼要封鎖我的力量?」
「你認為我會把現在的你當成對手嗎?」月光舞微笑着反問。
壹青聰的口氣帶着挑釁,「那就把我的力量封鎖解除吧。」
「在做一件事之前,我不會解除你的封鎖的,我可不想和你在床上打起來。」月光舞大剌剌的說著。
聽到這句話,最吃驚的人莫過於綠羅。
「妳這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妳到底想幹什麼?沒有任何人可以逼壹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妳不要痴心妄想了!」
「有妳在,妳說他做不做?」月光舞回答道。
「壹……」綠羅回頭看着壹青聰。
但壹青聰的眼睛並沒有看着綠羅。聽到月光舞的話后,從他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憤怒和無奈是前所未有的。
他已經知道月光舞想幹什麼,一旦他和月光舞發生了肉體關係,從此以後他的心就不能再背叛月光舞,否則他的靈魂和身體都將遭到徹底粉碎──這就是十幾萬年來一直束縛着壹一族的櫻花契約的可怕之處。
月光舞想用櫻花契約來套住他,如果他心中仍舊不能忘記綠羅,那麼結果只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