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夏的午後,微風輕送進徐府東側的廂房中。房內一位蛾眉鳳眼、鵝蛋臉的清秀佳人,正低着頭刺繡,綉布上正是鴛鴦戲水圖。
她輕捻藍絲線,專註的綉着水波紋,就像將待嫁女兒心統統綉進去。
“小姐!小姐!”江柔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江柔,什麼事值得你大驚小怪的?”徐憶欣停下刺繡的動作,看着比她小一歲的丫環。
江柔的圓臉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她用袖口抹了抹額上的汗,開口說:
“我聽小翠說官府的人來提親了!”
徐憶欣猛一站起,擱在膝上的綉線灑了滿地都是。
“什麼官府?哪裏的官府?!你快說呀!”她急得拉着江柔的手臂直搖。
“小姐!就是官彥鵬家的官府嘛!”
“怎麼會呢?不是好多年都不曾跟他們往來,怎麼突然又會聯絡上呢?”
她平常是最有大家閨秀風範的,如今也急得滿屋子打轉。
“不曉得啊!我一聽到消息馬上就趕來告訴你,這會兒官府的人還在正廳呢!”江柔不自主的也跟着徐憶欣急踱步。
“江柔,你趕快去!回來后把聽到的一五一十統統告訴我。”
“嗯!”江柔領了命,匆匆的又跑了出去。
徐憶欣頹然的坐在椅子上。
她不要嫁給那個叫官彥鵬的男人呀!在她心有所屬之後,她怎能嫁給一個她從來都不認識的人。
雖說女大當嫁。換成從前,嫁給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她已經將感情託付給另一個男人,說什麼她也不能違背山盟海誓,拋棄她這輩子唯一的所愛。
只怪自己為小妾所生,而她娘親又命薄,在生下她沒多久之後,就因為氣血不足,身體太過虛弱而病死,這會她連個投訴的對象也沒有。
爹及大娘總不會連問都沒問過她,就把她給嫁了吧?
???
徐府內正廳,徐森及徐夫人端坐在正位上,一旁坐着官府派來的總管賈天力,賈天力身後則站了一排身穿藍布衣的壯漢。
正廳的兩旁放着六大箱禮品,計有布匹、上等藥材、黃金及稀奇珍貨等。
“官夫人怎麼這麼客氣!送來的賀禮實在太貴重了!”
徐森一張老臉笑得合不攏嘴,而徐夫人也笑眯了眼。
“應該的!這是官府第一次辦喜事,絕對要盛大隆重。”賈天力見人說人話,也應付的笑着。
“彥鵬這孩子,真是人中之龍!想當年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才五歲大,可是他那股渾然天成的氣勢就已經有了大將之風。那時我就特別喜歡這個穩重的孩子,想他將來一定會功成名就,了不得啊!”徐森言詞誇大,恨不很把官彥鵬捧上了天,一副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樣子。
“多謝徐老爺稱讚!我回去以後定會稟報夫人及大少爺。”賈天力淡淡的拱手為禮。
“賈總管,你們辛苦了一整天,我吩咐廚房準備,你們就留下來用晚飯吧!”徐森殷勤的招呼着。
“徐老爺,不客氣了,我還要趕回去覆命。”
賈天力一向話不多,跟在官彥鵬身邊久了,他的個性也變得更加穩健深沉。
“這樣啊!那就太可惜了!那就等下個月初八迎娶那天,我再好好酬謝賈總管及各位兄弟的辛勞。”
徐森及徐夫人站起了身,準備恭送賈總管離去。
“徐老爺,不客氣了,您留步!”賈天力再次拱手,然後就率着官府的僕役離去。
想當年,徐森的小妾也就是徐憶欣的母親,因為產後調養不佳,以致病魔纏身,特定請來長安城內首屈一指的大夫官仁為其醫治。在長達半年的診治時間,徐森與官仁建立了不錯的交情。
官仁不但是個醫術高超的大夫,還擁有許多藥鋪子。
某天徐森到藥鋪去,恰見官仁五歲的長子官彥鵬。
徐森見他氣宇非凡,加上官府在長安城內的財力也不容小覷,於是他建議將剛出生的女兒徐憶欣許給官彥鵬,兩家結為親家。沒想到官仁不因徐憶欣是小妾所生,竟一口答應下來。可能是這小女嬰長得眉清目秀的,很得官仁的喜愛。
當年二人的隨口應允,無憑也無據;加上官仁逝世之後,官府家道中落,徐森避之惟恐不及,只當從不認識官府的人,哪還會記得婚配這回事。
沒想到最近這幾年,官府反在官彥鵬的手中日漸茁壯,產業也擴大了好幾倍。徐森看上了家大業大的官府,於是厚着臉皮上官府舊事重提;沒想到官夫人竟一口允諾這門親事。
本以為隨着官仁早逝,這門親事隨之煙消雲散。看到今天官府的盛大排場,徐森恐怕連做夢都會偷偷笑上好一陣子了。這下子上門求親是求對了!
躲在大廳后圓柱旁的江柔,一看到客人準備離去,她立即先一步跑回了小姐的閨房。
???
閨房內,徐憶欣心頭七上八下的,雙眼不時從窗口看着通往前廳的小徑。等啊等的,總算看見了江柔從小徑那頭跑了過來。
沒讓江柔有喘息的機會,她急忙問道:
“江柔,怎麼樣了!你快說啊!”
江柔拚命拍撫着胸口。
“這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句話硬是哽在喉嚨說不出口。
“柔柔,你快說啊!”她急都急死了,怎麼柔柔突然變慢郎中了。
這時奶娘也匆匆忙忙的走進來。
“欣兒,我聽說官府的人來提親了!”
自幼沒了娘親的徐憶欣,從小就視奶娘為親生母親,所以她不讓奶娘稱她小姐,否則她定要為此生許多天氣。
“奶娘,我知道了!柔柔正好去打聽消息回來,我們快聽她說!”徐憶欣己經紅了眼眶。
“我聽老爺說,下個月初八,官府的人就要來迎娶了!”江柔調勻了呼吸,一口氣說完。
徐憶欣踉蹌了一下,險些跌下去,幸好奶娘眼明手快的將她扶住。
“欣兒,你別這樣!”奶娘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官府的人送來好多禮品,擺得整個大廳都是!老爺和夫人都笑得好開心!”江柔特地誇張了語氣。
奶娘嘆了口氣,憂心忡忡的。
“在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聽你爹說過跟官府的人訂了親;可是這十多年來,都不曾再聽他說過,怎麼會突然就來下聘了?”
徐憶欣淚眼婆娑道:“奶娘,你知道的,我不能嫁給他!”
偏偏她是小妾所生,比起大娘生的那些兄弟姐妹,她在徐府的地位是差了一截;加上大娘若有意疏遠她和爹爹之間的感情,爹爹一年到頭更是難得跟她說上幾句話。
“奶娘怎會不知道呢?你和諾兒……唉,老爺也真是的!平時對你不聞不問的也就算了,連終身大事也不跟你事先商量!”
一時房內的氣氛,讓三個女人都哭紅了眼。
“奶娘,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小姐及長諾哥活生生被拆散啊!”
她每天跟在小姐身邊,最清楚小姐和長諾哥從小到大的感情。
“就當諾兒和欣兒沒那個緣分吧!這件事情我們是無力反對的。”
奶娘年紀輕輕的就守寡,她也希望她唯一的兒子馬長諾能娶得欣兒。奈何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一個是徐府的千金小姐,一個是徐府的長工,兩人的身份懸殊太大,她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不!我絕對不嫁給那個姓官的!死都不嫁給他!”徐憶欣小巧的臉上卻有着不容忽視的堅決。
“糟了!夫人來了!”江柔驚慌的大喊出聲。
徐夫人由貼身丫環小翠伺候着從小徑的另一端走了過來。
“趕快把眼淚擦一擦!我們決不能讓夫人看出任何破綻,否則就會害了欣兒和諾兒!”奶娘連忙交代着,並拿出了手絹給她們。
“為什麼?”江柔還是不明白。
“柔柔,你千萬別多嘴!欣兒你也一樣。不管夫人說什麼,你們都儘管答應,否則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奶娘深知大戶人家的門戶之見,要是讓他們發現了欣兒和諾兒有了感情,諾兒肯定馬上就會被趕走;搞不好還會落了個勾引良家婦女的罪名,說什麼她也不能冒這風險。
“知道了!”兩人異口同聲的應着。
徐夫人一跨進門。
“你們都在啊!那正好。”
“夫人請坐。”奶娘連忙移好椅子。
徐夫人坐定后,江柔也轉身去泡茶。
“夫人請用茶!”江柔恭敬的端上茶水。
徐夫人啜了一口茶道:“既然柔柔在這,你們大概也知道我為了何事而來。”
平常江柔就是徐憶欣的傳聲筒,徐夫人不是不明白這點。
“欣兒不明白,請大娘明說。”
徐憶欣低垂了頭,怕徐夫人瞧見了她臉上殘留的淚痕。但在徐夫人看來,卻是小女子嬌羞的模樣。
“欣兒,你已經十八了,該到了婚嫁之齡了。你的兩個姐姐早在十六歲時就已經嫁人,現在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徐夫人一提起自己的親生女兒,不免得意的笑了。
“婚姻大事尚且由大娘作主。”
現在只能儘速將徐夫人打發,再來謀求對策。
江夫人笑得更開心了。
“我就知道欣兒最識大體!有把我這個娘放心裏。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官府的提親嘍?”
“大娘都是為了欣兒好,欣兒一切聽大娘的安排。”
還是先假意迎合吧!否則讓大娘起了戒心,她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那好。你爹還擔心沒事先告訴你,你會不喜歡這門親事。”
夏天天熱,站在徐夫人身後的小翠,不停的用着蒲扇?着涼風讓徐夫人舒暢些。
“自古以來,做兒女的都是聽從父母的安排,沒有所謂的喜不喜歡。相信大娘為欣兒安排的一定是門好親事。”徐憶欣的頭仍低垂着,她氣自己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
“大娘會為你準備豐厚的嫁妝,不會虧待你的!你就放心等着嫁入官府吧!”
其實以徐夫人小器的個性,那些嫁妝恐怕不及官府送來的九牛一毛。
“謝謝大娘!”
“奶娘,下個月初八官府的人就要來迎娶了,算算日子只剩下半個多月,你得幫欣兒加緊趕工準備好龍鳳枕、鴛鴦被褥等等,並且教教她為人媳、為人妻應注意的事情。”這原本都是為娘的該做的事,沒想到卻被徐夫人推得一乾二淨。
“是!夫人放心,我會幫着小姐張羅。”奶娘連忙答應下來。
“那就好,那我就把欣兒交給你全權負責了!”徐夫人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起了身。“我困了,先回房了。”說完,她又邁着小腳緩步離去。
徐夫人一離去,徐憶欣馬上掩面哭了起來,最後她哭倒在奶娘溫暖的懷裏。
???
官府位於長安城的街西長安縣,徐府位於長安城的街西萬年縣。賈天力從徐府回到官府已是日落時分。
官夫人一整個下午就等着賈天力回覆消息,連午覺也沒睡。
知道賈力天回府,官夫人連忙讓丫環將他喚來。
“天力,辛苦你了!事情辦得怎麼樣?徐老爺那邊有沒有什麼意見?!”官夫人讓賈天力坐下歇息。
“回夫人,一切順利。徐老爺已收下聘禮,並且照您所說的,下個月初八即可上徐府迎娶。”
“很好、很好!彥鵬要是成了親,我就放下一顆心,對老爺也有了交代。現在就只剩孟鵬了。”官夫人側頭,看着坐在另一邊的小兒子。
“別扯到我身上!我年紀輕輕的,而且我還沒玩夠,才不會隨便找個女人來綁着!”官孟鵬嘻皮笑臉的連忙搖手。“唉!你要是有你大哥一半穩重,我就不用日夜操心了。”
官夫人就生這兩個兒子,奈何個性南轅北轍,沒有一絲相似處。
“我要是像大哥那副德性,整天不苟言笑的,那我日子鐵定過不下去!”官孟鵬走了過來,朝官夫人的臉頰偷親了一下。“娘,您說對不對啊!”
“你喲!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小孩似的!”
官夫人從小就寵愛他,把他寵上了天,但也寵進了她心坎里。
幸好彥鵬爭氣,把官府偌大的產業從相公去世之後的負債纍纍,掙到現今獨佔一方的霸業,她也才放心的縱容孟鵬偶一為之的調皮作為。
“娘,我真不明白,您怎麼會答應徐森的提親。以大哥的條件,他可以值得更好的大家閨秀。”
在那個年代,小妾所生的子女,地位比正室所生的要低了許多。
“讀聖賢書,你都讀到哪裏去了?你怎能直呼長輩的姓名。”官夫人斜睨着他,卻沒有一絲生氣的口吻。
“是,娘教訓得是,小兒下次不敢了!”官孟鵬故意彎腰打了個揖。
“天力,你認為呢?”
“天力也不明白。”
賈天力實在想不明白,夫人為何會答應這門親事。以官府現在的成就,犯不着為了當年的口頭承諾,而答應徐森的登門求親。
“老爺在世的時候,最重承諾、講信用。既然他親口答應了這門親事,不論徐老爺以前怎麼對我們,也不能因為老爺去世了就違背諾言。”
想當年,賈天力曾奉夫人的意思,上徐府去周轉些銀兩,無奈卻被徐夫人以各種理由搪塞。結果別說借到錢,連杯茶水也沒喝到!
“是!天力明白。”
“以徐……”在官夫人的眼神制止下,官孟鵬硬是將森字給吞了回去。“以徐老爺鼠肚雞腸、唯利是圖的作風,教養出來的女兒恐怕品性、家教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們不能因為爹的一句話,就葬送了大哥未來的幸福。”
官孟鵬想起有幾次為了談生意而到回春閣,看見徐森那副臨老入花叢,一臉色相垂涎,卻又捨不得花大把銀子的吝嗇小器樣,看得他極為反感。
況且,現今長安城內,誰不知道徐森以刻薄小器出名。一想他家中田產無數、佃農無數,金銀財富已夠他花上三輩子也享用不盡;可是他卻吝惜於行善布施、造橋鋪路,對他底下的奴僕或者佃農更是吝嗇至極。
“我相信老爺的眼光,更相信他為彥鵬挑的一定是個好媳婦。如果那位徐姑娘真有什麼缺點,日後進了我們官家,我這個做娘的也會好好教導她。”
“事情已成定局,我再怎麼反對也是沒用;況且大哥都不表示意見了,我又何必干著急呢?”官孟鵬攤開雙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彥鵬已經二十三歲了,他全部的精神都在這個家上;為了這個家他已經犧牲太多了,如果再不幫他討房媳婦,娘怎麼對得起他?對得起你死去的爹?”
要不是丈夫早逝,今天怎會落得她一個婦道人家來張羅兒子的終身大事?一想到此,官夫人瞬時紅了眼眶。
“娘,您別難過!”官孟鵬趕忙拍撫母親的背。“徐姑娘必定有着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姿,而且還會是個賢妻良母,盡心儘力的孝順您!您老人家大可放心!”他立即見風轉舵,還特地誇大了語氣,只希望能博得娘親一笑。
官夫人見兒子油腔滑舌,滿嘴的胡說八道。家中只要有他在,氣氛就輕鬆活潑許多,轉眼間她又破涕為笑了。
“天力,你去告訴大少爺這個好消息,也讓他先放下手邊的工作,好好的安排迎娶之事。”
“是的!”
“還有,孟鵬,你別整天只知道玩,你也幫幫你大哥和天力,看看還缺什麼?你也去幫忙張羅些!”
官夫人不免擔心,畢竟這是官府二十年來首次辦喜事,不一定要盛大,但一定要隆重。
“娘,我知道!”官孟鵬直在心裏叫好。幸好不是他要娶親,不然他肯定被這些繁文縟節壓死。
???
“長諾哥!”徐憶欣看見站在大樹下的馬長諾輕聲喊着。
這裏是江府靠近東廂房一處僻靜的小花園,花園兩旁林木蔭天,地處私密。她在江柔的協助下,趁着夜色來此與馬長諾會面,而江柔就在不遠處守着。
“憶欣!”馬長諾奔了過來,握住她纖纖玉手。
從小他就在徐府里長大,兩人可說是青梅竹馬。
她要是被她的其他兄弟姐妹欺負,他會為她暗暗報仇;即便偶爾被抓到,他被重重責罰,他還是不怕。為了保護她,他可以連性命不要。
他心疼她從小沒了娘,就像他沒了爹一樣。只是他是男孩,有苦他也會往肚子裏吞;可是他的憶欣就不同。她是那樣的伶利乖巧、惹人憐愛,他從小就立誓要保護她一生一世,決不讓她吃半點苦。
歲月如梭,愛苗在兩人心底慢慢滋長,兩人開始懂得避嫌,怕下人的耳語會傳到徐夫人那裏。於是他們開始偷偷摸摸約會,越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他們的心越是緊貼在一起。
“怎麼辦?我爹已經把我許配給別人了。”她語未竟,淚已先流。
“下午我上完工回來,我娘已經告訴我了。”他也有着濃濃的憂傷。
“長諾哥,你得想想辦法!我不能嫁給別人。”
“憶欣,你想明白了嗎?我只是一個長工,你跟着我一輩子都過不了好日子;不但會被別人恥笑,還會永遠抬不起頭來。”
他也在痛苦的掙扎。怎麼做才好?他心頭也亂了方寸。
“你明知道這些我都不怕,我心甘情願跟着你吃苦受罪啊!”月光灑在他們慘白的臉上,她看見他憂慮深重的臉。
“可是,我卻捨不得讓你吃苦受罪啊!”他捧起她的小手在他唇上細吻着。“或許你嫁給那個姓官的,更能幸福快樂。”
畢竟官府的財大業大,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長諾哥,你就這麼瞧不起我,我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的女人嗎?”她生氣的抽開了自己的手。
“不是的!我是為了你好。要是你跟着我有可能會三餐不繼,甚至流落街頭;你要是嫁——”他話未說完,就被她截斷。
“別說了!你明知我不怕吃苦的。你若是執意要我嫁給別人,你就等着替我收屍吧!”
她負氣要轉身離去,他卻從後面一把抱住她的細腰。
“別說傻話!你也別嚇我,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這事我們還是得從長計議。”他輕輕轉過她的身子,用大手笨拙的擦拭她的眼淚。
“嗯!那你可別再說這種傷害我的話。”
“我們不能魯莽行事,否則還沒逃出長安城就會被抓回來;到時不但是你身敗名裂,連我也會以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被判罪。”他不是存心嚇她,而是這件事確實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是啊!我是慌了手腳,怎麼沒想那麼多?”
那該怎麼辦呢?她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時間還有半個月,我們先回去想想辦法。最近我們暫時不要碰面,免得引起別人懷疑,萬一傳到夫人耳里就槽了。”
“嗯!如果有誰先想出辦法,就透過奶娘或是柔柔來傳遞消息。”
他一把將她抱進懷裏,撫着她黑亮的秀髮。
“憶欣,我們會想出辦法的!我決不會讓你嫁給那個姓官的。你要耐心的等着我們想出辦法來,千萬別輕舉妄動!”他真的害怕她會做出傻事。
“好,我相信你!”
從小到大,她就是仰賴着他,才能在徐府那樣烏煙瘴氣的地方安然成長。
“快回去吧!要是被別人發現了,那就不好了。”
雖然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她軟香的身軀,可是孤男寡女的,在她還沒嫁給他之前,他還是要力保她的名聲及清白。
“那我先回去了。”
她依依難捨的離開他粗壯的身子,走三步回首一次,再走三步,她就立住不肯走了。
看着月光下的他,沒有俊俏的外表,只有長期在戶外日晒雨淋工作所留下的痕迹……但她就是愛,愛他忠厚踏實的個性,愛他呵護她的細膩,愛他所有的一切一切。
兩人就這樣凝視對望,目光交纏着,江柔見狀跑了過來。
“小姐,走了啦!萬一讓人看見就完了!”她雖然不懂感情,也知道現在這種狀況是很危險的。她拉起徐憶欣的手臂,硬是將她拖離了小花園。
躡手躡腳回到房間之後,江柔才鬆了一口氣。
看着小姐苦着一張臉,她的心情也壞到了極點。
她自十歲那年被賣到徐府,轉眼已過了七年。她跟小姐雖為主僕但情同姐妹,小姐對她的好,不是三言兩語能形容的。她們一個活潑好動心性開朗,一個溫柔婉約、知書達禮;個性雖是天壤之別,卻能互補其不足,快樂的相處在一塊。
“剛剛你們兩人只不過是暫時分別而己,卻像是要生離死別;萬一你真的得嫁給那個官公子,那不就要了你們兩個人的命……”
她的無心之言,卻深深刺痛了徐憶欣的心。
徐憶欣將自己扔在床上,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哭得肝腸寸斷。
平日樂觀開朗的江柔,一時間也感染了愁緒,抽抽噎噎的哭了。
“小姐,你別哭嘛!要是我能幫你嫁,你就不用和長諾哥分開,那該有多好?”
她的無心之話,卻給了徐憶欣一線曙光。徐憶欣從床上跳了起來。
“柔柔,你剛剛說什麼!”她用手絹擦乾那濕了一臉的淚水。
“沒有啊!”她為小姐異常的神色怔住了。
“有啊!你說你要幫我嫁!”她明明聽得很清楚。
“我只是隨口說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們別痴人說夢話了。”江柔拚命的搖頭。
“怎麼不可能!好柔柔,我的好柔柔,我們得好好從長計議了……”
徐憶欣像是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心中頓時生起了無限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