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就在嵩陽宮裏上上下下準備回宮的時候,一條來自江南的消息讓我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消息是在七月十七夜間傳到東都的,樊子蓋連夜派出快馬,十八日清晨就到了嵩陽宮。
七月十一日,餘杭郡劉元進起兵造反。
我以為天下就將太平,在我的“德政”之下,除了幾支先前造反的“農民起義軍”尚待招撫,再不會有新的叛亂。
然而劉元進的造反給了我當頭一棒。
更要命的,是這次造反的地方是餘杭郡(今浙江杭州)。
沈鶯的家鄉,正是餘杭郡治下的吳興,而她的父親沈子方,也還在吳興“着地方官優加看顧”。而今變亂一起,地方官多半是看顧不上了,而沈子方反倒可能因為“勾結官府”遇到不測。
內閣緊急開會商議,這是在嵩陽宮開的最緊急的一次內閣議事。
當務之急,是派兵征剿。我在《資治通鑒》裏是讀到過這次起義的,只是因為當時以為並不算大事,沒用放在心上。如果不派兵,單憑地方上,是平息不了的。
問題是,派誰去?張須陀自然最合適,可是山東河南一時還離不了他,不能功虧一簣啊。
幾個內閣大臣的意見,是派宇文述去。
我相信宇文述的能力,但是我不打算派他去。
因為他比較貪,派一個比較貪的人去平息農民起義,不是好的人選。
上次平息靈武的叛亂,他當時有罪在身,一心將功折罪,當然不會做過分的事情,可現在不一樣。
我覺得竇建德比較合適。
但是大臣們幾乎一致反對―竇建德自己就是造反出身,新歸附朝廷不久……說白了,怕他有二心。但是我卻相信竇建德的忠誠,過就在我身邊的某些臣子。
畢竟,我是皇帝,儘管我是少數派,但是我有一票否決和通過的權力。
很快,新的詔命就下達了:歸義侯竇建德為正三品“江南招討安撫使”,領所部一萬兩千兵馬(他的部隊已經經過擴充)南下平叛;左光祿大夫(正二品)王仁恭為副使,領兵兩萬一同南下。竇建德由東平郡沿運河南下,王仁恭則由東都出,兩軍務於八月初一會師於江都,而後渡江去餘杭,八月初十,必須抵達吳興。
王仁恭官比竇建德大,兵比竇建德多,卻去做副手,其實是內閣的主意,無外是為了監視竇建德。我同意了內閣的意見,但是暗中給王仁恭一封密信:你監視竇建德可以,但是必須牢記,此戰竇建德為正,你為副,應該尊重你的上司,如果因為你激反竇建德,必將嚴加處置。
我還決定,派沈光去江南參與平叛,一則好尋找沈子方,接來東都,二則也好給他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不過因為他還只是正七品,除了護駕,尚無顯著的功績,我只能升他一級,做正六品的步兵校尉。
七月二十日,御駕離開嵩高山,大隊人馬走得緩慢,於次日才回到東都。
回到洛陽,皇后便陪我去探視元嬪,問寒問暖,呵護備至。
“卻不知皇上心中,是盼元嬪妹妹生個龍子還是龍女。”皇后說,元嬪臉色緋紅,卻不答話,只偷眼瞧我,倒愈加顯得嫵媚。
“無論男女,朕都喜歡。”我說的倒是實話,畢竟是從二十一世紀過來的,早沒有了男尊女卑的陋習。
其實一回洛陽,我就想去御花園見沈鶯的,卻又有些怕去見她。
該死的劉元進!
御花園是安靜的,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這裏卻全無影響。
去見沈鶯,已經是七月二十三,回宮的第三天。
見到沈鶯,她自然歡喜,我卻心中心事重重,卻不敢讓沈鶯看出來。
因為她的父親,正陷入動亂的漩渦之中,生死不明,我不敢告訴她,怕她擔心。
幸好,她對外面變亂的事情,一無所知,聽我說些在嵩高山的事情,我也只揀些舒心的事情講給她聽。
慢慢的,話題從嵩高山回到了東都皇宮。
“聽說元嬪娘娘,已經快有三個月身孕了。”
我不由赧顏,只覺得她似乎在說我:“你是個好色之徒。”但她全然沒有這般心思,“去年九月,我還見過元嬪娘娘的,她人很好,還問我是哪裏人,在宮裏過的好不好,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有娘娘問話,心裏還怕得很,可她很和氣,說我不要怕。”
其實前段日子和元嬪也處了些時日,已經知道她出身名門,自小得到家人寵愛,入宮后又最得楊廣寵幸,大概正是如此,反而並沒有什麼心機,除了有些“媚”,倒的確不是個“壞女人”,所以當初才輕易聽信別人,犯了錯事。
“你兩若是投緣,我到時便讓她和你做姐妹如何?”
“人家是娘娘,沈鶯哪裏敢高攀。”
“到時我自會讓皇后、貴妃和元嬪她們都做你的姐妹。”我心中想到,口中卻未說出來。
沈鶯小鳥依人般倚在我的懷中,自從那日她為我拭汗后,已經習慣了這樣讓我這樣摟着她。我可以嗅到她身上散出的幽香,她今天的頭沒有束起,而是如瀑布般披散着。我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秀。
如果時光可以就此打住,那該多好!我不必再為民變而憂慮,也無需再為躲避政變而費心。
“哥哥如今可好?”她突然問我。
我一愣神,慌忙答到:“好,好,只是有些事情,我派他出去辦,應該很快就可以辦好了吧。”
老天保佑,保佑沈子方平平安安吧。
八月初一,竇建德、王仁恭兩路大軍會師於江都,準備渡江。
然而,一個新的狀況突然出現,打亂了大軍南下的部署。
八月初二,吳郡(今江蘇蘇州)崑山縣博士朱燮和晉陵郡(今江蘇常州)常熟人管崇起兵造反,聚眾數萬人。
對這一情況,正在江都的竇建德和王仁恭產生了分歧:竇建德認為,吳郡與餘杭地域相連,兩路農民軍可以相互呼應,當前應該先安定吳郡的叛亂,再進軍餘杭,否則,大軍在餘杭,可能會被朱管兩人抄了後路。
而王仁恭則認為,皇帝嚴令於八月初十進抵吳興,如果大軍在吳郡延擱,極可能誤了時日,豈不是違抗聖旨。
兩個主將爭議不決,但是一個變故很快結束了他們的爭議。
八月初四,吳郡的農民軍渡過長江,擊破了駐紮在長江北岸的揚子(今江蘇儀征)的虎牙郎將趙六兒部一萬人馬。
此時大軍正在北岸準備渡江,而揚子是渡江的咽喉。
對吳郡的農民軍,已經不是先打后打,而是必須打了。
八月初五,南征大軍三萬兩千人,連同江都郡丞王世充指揮下的淮南軍隊兩萬人,當日擊破揚子農民軍,渡江南下。
不過,此時他們面對的農民軍,已經有十萬之上。
竇建德在河北是鼎鼎大名的英雄,可是在江南,卻沒有什麼人聽說過,指望他象在山東河北那樣“不戰而屈人之兵”,顯然是不可能的。擺在面前的只有一條路―打。
官軍雖然人少,但是對於基本上屬於“烏合之眾”的農民軍,還是有質量優勢的,當雙方的數量差距並不那麼懸殊時,勝利的天平自然生傾斜。
八月初八,克晉陵。初九,克常熟。農民軍主力退守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