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三章
一棟棟嶄新的高樓矗立在北京城裏,她再也找不到自己曾經熟悉的衚衕和街道。
「初晴,你不舒服嗎?」唐柏希細心察覺到她神色不太對勁,連忙關心詢問。
她輕搖螓首,「沒有,可能是坐了太久的飛機,所以頭有點暈。」
「那待會到飯店,你就先休息一下,我們晚點再出去逛。」他體貼的說。
「好。」輕應了聲,許初晴沉默的看着窗外快速飛逝的街景,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她出生長大的故鄉,早已湮沒在時光的洪流中,再也找不回來了。體認到這一點,她的喉間莫名感到一股酸澀。
來到飯店房間,唐柏希要她躺在床上休息,但她根本睡不着,側卧着身子,隔着窗戶,怔怔的看着對面那棟大樓發獃。
清朝已覆滅近百年,她的親人都不在了,就連北京城也不再是她熟悉的樣貌,陌生得讓她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
下午,她的精神好了一點,兩人便去紫禁城走走看看,她依稀記得年幼時曾隨額娘進宮,向太后祝壽,由於當時年歲太小,記憶早已模糊,但是當她來到那時太后所居住的慈寧宮時,她駐足在宮門前,原本快要被遺忘的回憶,此刻又陡然清晰了起來——
當時來向太后祝壽時,太后就坐在宮裏,她雍容華貴的臉上帶着微笑,與來向她祝壽的眾人親切寒暄。
宮女排成兩列站在一旁,每個上前拜壽的人,都神態恭敬的拜伏在她面前,說著一句又一句吉祥的祝賀之詞。
那時是她第一次進宮,又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她緊張得手心都沁出了汗水,輪到她額娘上前拜壽時,額娘牽着她的手走上前去,她隨即跪了下來,緊張得忘了要說話,連額娘催促她趕緊開口,她都結結巴巴的,連句話都說不清楚。
額娘快氣壞了,最後還是太后親切的出聲道:「不要緊,錦珞,你起來吧,看你那小小的身子都抖成什麼樣子了。釵兒,帶錦珞下去,拿些甜湯給她吃。」
「初晴、初晴……」
感覺到肩膀被人輕輕摟住,她的神魂突然從過往的回憶里驚醒,不過她仍舊一臉茫然,一時分不清自己身處在哪個時空,直到轉頭看到唐柏希擔憂的表情時,她才回過神來。「柏希。」
「初晴,你剛才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有反應。」唐柏希關心的問。
「我……剛才在想,曾經一度那麼輝煌的大清王朝,現在居然只剩下這座宮殿可供後人憑弔。」
「初晴,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唐柏希隱隱覺得她從下了飛機后,就不時表現出莫名的傷感,但他不太明白她這樣的情緒究竟是因何而來。
「沒有,我只是突然有感而發。」許初晴連忙擠出一抹淺淺的笑,回應他關心的眼神。
見她似乎沒事,兩人繼續往前逛,直到黃昏時分才一起走出這座壯闊的宮廷。
來到天安門外,她回頭一看,瞥見那座有着橙黃色琉璃瓦的壯麗宮殿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下,它曾有的輝煌和絢麗都宛如過眼雲煙,再也不可追尋。
翌日早上,看完天壇后,他們接着來到雍和宮。
駐足在門前,許初晴幾乎不敢踏進去,只是緊緊握住唐柏希的手。
「初晴?」唐柏希奇怪的回頭望着她。
她深吸一口氣,勉強漾開笑容,踏進去,悄悄在心裏對自己說——
沒事的,當初剛來到二十一世紀時,她也曾經要求大姊帶她回到這裏,結果什麼事都沒發生,所以她不可能再回去的。
請原諒她的自私,她已經嫁給柏希,她沒辦法丟下他,回到沒有他的世界去。
但她每往前走一步,昔日的回憶便漸漸襲上心頭。
她記得那時她是在大哥和大嫂的陪伴下,拖着纏綿病榻多日的虛弱身子來到雍和宮,請宮裏的喇嘛為她驅病去邪。
之後,一名喇嘛建議她去轉經輪為自己祈福,於是她來到轉經輪前,伸出手碰到經輪,正要轉動時,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她的頭撞向那座轉經輪,隨即昏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她已從清朝,穿越了兩百多年的時空,來到兩百多年後的現代。
她完全沉浸在過往的回憶里,和唐柏希慢慢往裏面走去,來到裏面一座殿宇,她悠悠憶起,當時那位喇嘛就是在這座殿裏為她加持祈福的。
她記得那座轉經輪就在旁邊不遠處,不自覺便走了過去。
唐柏希微微蹙起眉,擔憂的走在她身後,他發覺來到北京這兩天,她時常恍惚出神,總要他叫好幾聲才會回神,問她怎麼了,她卻又說沒有。
來到轉經輪前,她停下腳步,眼神有些迷離的凝視着那座銅鑄的轉經輪,沒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中緩緩伸出手,直到一道溫和的嗓音喚回了她的神智。
「初晴,你要做什麼?」唐柏希看見她一臉迷茫的對着距離好幾步遠的轉經輪伸長了手臂,整個人就像放空了一樣,彷佛對自己的行為渾然無所覺。
回神后,她連忙縮回手,突然一陣暈眩和反胃的噁心感向她襲來,她摀着嘴,努力剋制不適感。
「初晴,你怎麼了?」唐柏希趕緊上前扶住她。
「柏希,我頭好暈,有點想吐。」
「我帶你去看醫生。」唐柏希連忙摟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扶着她往外走。
「我想可能只是有點累,或是水土不服,不用看醫生了。」依偎在他懷裏,她有些疲倦的說。
「不行,你這兩天精神一直不太好,還是先去看醫生比較保險。」唐柏希堅持。
「柏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來到北京后,她知道自己的情緒太過複雜,也變得比平常沉默,讓他有些擔心。
她也不希望自己這樣,雖然很努力想要擺脫那些回憶,卻很難做到。
或許她不該來北京的,她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脫口說想來,是下意識的想憑弔已覆滅的故國,還是想追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