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傳說聖域很完美,傳說聖域有很強很強的防禦,傳說那裏普通人是不能進去的,傳說那裏有很勇敢的戰士,傳說聖域的統治者戴着可怖的金屬面具,聲音低沉而威嚴,傳說聖域是個無法超越的祭壇,那裏擺滿了鮮活的祭品。
這些都是傳說……
很多年以前,她就決定要當一個在聖域服務的雜兵,只因為那個名叫燼天的男人。
葬月原是一個居住在聖域附近村裏的女孩,父母早已死去,由年老的奶奶把她撫養長大,貧困的家境使她總是沒有吃飽過的感覺。
奶奶說過,天下有很多很多卑微的人,她們就是其中的兩個,認命吧,神是看不到她們的。
從十五歲開始,葬月就習慣站在村子盡頭的橄欖樹下,獃獃地、靜靜地看着遠處的聖域。
在葬月十五歲那年的某一天,她正在井邊打水,一個少年走到她的身邊,他微笑着問葬月:「可以給我喝一點兒水嗎?」
他有一頭美麗的藍色長發,那是像海水一樣純凈的蔚藍色,他的眼睛很溫柔,說話的聲音很清朗。
那一刻,葬月以為她看見誤落凡間的神。
她把水罐遞給他,臉上火辣辣的發熱。
少年喝完水,微笑着走到井邊,幫葬月又把水罐裝滿。「妳家在哪裏?我幫妳提水回去吧,這罐子很重呢!」
葬月紅着臉,帶他回到簡陋的家裏,葬月的家凌亂寒酸,她很擔心他見了會看不起她。
但是他沒有露出一點嘲笑的神情,只是替葬月把水罐放到屋裏,又向她微笑一下就走了。
後來葬月才聽說少年是聖域裏的人,是傳說中守護偉大的全能之神奧丁的戰士,他的名字叫燼天。
偶爾他會經過葬月的村子,離開聖域到城裏去,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和一個叫奧貝斯的同伴,有時還會帶着一個小男孩。
葬月站在門口的橄欖樹下看着他從村裡經過,但是他沒再看過葬月一眼,他一定從未記得葬月這個人,一個卑微、貧窮的小女孩。
後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再也看不到他從這裏走過了。
葬月一直想念着他,每天出門都會獃獃地站在橄欖樹下向聖域的方向望着,希望看到那個蔚藍色頭髮的俊秀少年帶着粲然微笑出現。
可是燼天一直沒有再出現過,就連他的那個同伴奧貝斯,也再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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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一個在聖域當雜兵的大叔回家來了,大家都好奇地跟他打聽聖域裏的事情。
他透露聖域裏出事了,奧貝斯大人叛變,燼天大人失蹤了。
葬月獃獃地聽着他的話,心想里着,他失蹤了?
可是此後葬月還是時常在橄欖樹下站着,向著聖域的方向遙望,燼天卻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奶奶生了重病,即將不久人世,葬月坐在奶奶的床邊哭泣。
鄰居的好心大嬸憐憫地陪在一邊嘆着氣。
忽然,外邊傳來喧嘩聲,大嬸出去看了看,進來說:「是偉大的僭主從聖域來看我們了,孩子,請僭主大人為妳的奶奶祈福吧,讓她走的時候安心。」
僭主大人沒有因為葬月家貧而嫌棄,他來到葬月家的小屋,村裏的人為了一睹僭主大人的風采,把葬月家的小屋擠得水泄不通。
臉上戴着金屬面罩的僭主坐到老奶奶的床邊,彌留之際的奶奶向他伸出手。
僭主握住了她的手,溫和地低聲說:「神不會拋棄妳的,一切善良的生命,在天堂里都會得到幸福和安寧。」
那一剎那,她的世界劇烈搖晃起來,葬月呆住了。僭主的聲音是那樣的熟悉,那是她在夢中聽過無數次的──燼天的聲音!
奶奶安詳地永遠閉上了雙眼,葬月卻忘了哭泣,只是獃獃地看着把臉隱藏在重金屬面罩后的僭主。
僭主起身離去,葬月跟在他後面出了門,望着他走遠。
低下頭的時候,她看到一根飄落在石階下的發,像湖水一樣蔚藍色的頭髮。
拾起這根發的時候,葬月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她知道僭主一定就是他,就是她天天想着的那個人,他沒有失蹤,而是變成聖域的最高統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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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那位當雜兵的大叔因為生病回來了,他說聖域正在招雜兵。
於是就在當夜,葬月剪掉自己的長發,穿上男人的衣服,趕去聖域……
很順利地,葬月當上了雜兵,領到裝備與長槍,沒有人發現她是個女孩子。
經過北神宮的時候,一名紫色長發的男子從她身邊走過。
葬月端正地站立,低頭等他走過。紫發男子沒有看她一眼,但葬月卻感覺到,那低垂的眼皮下猶如寒星般的目光。
他叫伶牙,是守護北神宮的戰士。
在聖域中,最令人害怕的工作就是到僭主廳服侍僭主大人。
老資格的雜兵偷偷告訴像葬月他們這樣的新兵,說僭主大人雖然平時非常溫和,但有時卻會無緣無故地大發脾氣。
尤其是在他洗澡或進食的時候,如果一旦有誰不小心闖入僭主廳,肯定就不會再有命回來,有好幾個老兵已經因為這個緣故,現在連屍體也找不到。
沒有人想去僭主廳服侍,只有葬月表示她願意去。
兵頭像是遇到救星一樣,馬上就安排葬月去僭主廳。
僭主廳里,僭主正在看文件。就算在室內,他也沒有脫下沉重的面罩。
僭主廳很寬敞,但並不明亮,昏暗的色彩猶如詭異的精靈散發著抑鬱的氣息。
葬月站在廳外走廊下,隔着窗子注視着這個位於聖域權力頂端的男人。
他的時間幾乎都花在公務上,整天處理聖域裏外的大小事務。
只有傍晚時分,他會走進僭主廳內的浴室,在熱水裏泡上一個小時。
葬月想,也許這是他唯一放鬆的時間吧。
葬月很想再看看他俊秀的臉,再看看他那一頭如海水一樣蔚藍的頭髮。可是當他出現在人前時,總是戴着那個沉重的金屬面罩,包覆整張臉。
進來稟報事務的人都稱他為阿爾忒彌斯僭主大人。
為什麼呢?他明明是燼天大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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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葬月和另一個新來的雜兵在僭主廳外值勤。
僭主進了浴室,不久后,浴室里隱隱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像是在爭吵着什麼。
葬月和她的同伴不禁懷疑地互相看了看,因為明明僭主是一個人進去的,那麼現在跟他說話的會是誰,而且還爭吵了起來。
再過了一會兒,裏頭的爭吵更劇烈了。
小兵小聲問葬月:「難道有人對僭主大人不敬嗎?」
葬月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小兵不安起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如果僭主大人的浴室里有外人藏着要加害僭主大人,我們也會被追究的。」
聽他這樣一說,葬月也不安起來,當小兵終於忍不住過去查看的時候,葬月不但沒阻止,反而跟在他的後面。
小兵在門帘外問了一聲:「僭主大人,您沒事吧?」說完,他掀開帘子進去。
葬月站在門外,因為她是個女孩子,再怎麼想見到他,也不能現在進去。
就在這一刻,葬月聽到一聲暴怒的大喝,厚厚的門帘內似乎有火光一閃,一記巨大的炸裂聲伴隨着小兵的慘叫響起,門帘被風揚起一角,刺鼻的血腥味飄出。
葬月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出僭主廳的大門,她跌坐在階下,渾身發抖。
她知道那名小兵一定已經沒命了,老兵說過,只要看見僭主沐浴或進食的人都會被殺掉,一思及此葬月就害怕得要命。
許久,僭主從浴室走了出來,他已經穿戴整齊,臉上罩着面罩,身上披了一件寬大的長袍,長袍的皺褶自然垂落着。
可是葬月覺得他看起來像是十分疲倦的樣子,他坐在兩側雕刻着獅鷲獸的神座上,用手支住頭,久久都沒有動彈。
送飯的勤務兵把飯菜送到他桌前的時候,他低聲說:「謝謝,辛苦你了。」
沒錯,這就是燼天純凈清朗的聲音啊。他還是他,那剛才那個惡魔一樣的殺人狂到底是誰?
僭主大人吃飯的時候,所有雜兵都照例退下去,葬月也一樣。但是走到外面的時候,她才發現剛才因為恐懼,而把長槍忘在階下,於是她又偷偷地回頭去取。
僭主廳里靜得像沒有人一樣,只有一根蠟燭在發著微光。
隔着窗子,葬月看見僭主取下面罩,對着桌上的飯菜陷入沉思,他蔚藍色的頭髮在燭光下是那麼美麗,只是顏色似乎更深了,眼眸的顏色也更深了,猶如田野隨着季節而成熟。
他的眉頭緊皺着,臉上的神情憂傷渺茫,好像置身於很遙遠的地方……
他就是燼天,是葬月在心裏默默愛着的那個男子啊!
葬月站在窗外看着他,看得痴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的表情變得痛苦起來。
葬月看見他低下頭,緊緊地抓住袍子的領口,葬月想他是不是病了,心裏着急起來,正想不顧一切進去看看,可是她卻突然聽見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兩個聲音都是從他的嘴裏發出來的。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天你又讓我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什麼無辜?只要看見我的人,都該死!」
「你不能再胡作非為下去了,悔悟吧!難道你做的這一切還不夠嗎?」
「哈哈……究竟是誰在作惡?我不就是你,你不就是我嗎?我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呀!」
「我竟然背上了弒神的罪名……」
葬月嚇呆了,當燼天抬起頭時,葬月看見他的雙眼閃着血紅的光芒,他看着燭火大笑,「我可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弒神成功的人!什麼全能之神奧丁的戰士,難道不比現在親自坐上神座、君臨天下來得更加過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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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月明白了,原來真相是這樣!
在他的身體裏,還居住着一個魔鬼,就是這個魔鬼讓他變成了整天戴着面罩不能見人的「僭主大人」,讓他再也不能開心快樂了。
葬月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離開僭主廳的長廊。
那一夜葬月睡不着,她走到外邊,坐在一塊大石塊後面的陰影里發獃。
月亮很亮很亮,葬月一抬頭,忽然看見遠處聖域觀星樓的前面,有一個人正靜靜立着,凝望着遠方。
葬月知道那是誰。她哭了,為了她愛着的那個男人所背負的不幸。
他在觀星樓前站了一整夜,葬月就躲在那塊大石塊後面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僭主忽然把葬月叫了進去,他遣開別人,向放在廳角的一枝長槍指了指,沉聲說:「這是你的吧?」
葬月吃了一驚,那枝長槍的確是她的,昨夜在看到他拿開面罩后發生的事,陷入驚恐的她離開時竟然又忘了拿走這遺落的武器。她開始發起抖來,他知道這是她的,不就知道昨天她已看見他的秘密嗎?她想起那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小兵……
葬月感覺到僭主從面罩后看着她,面罩上光滑的金屬眼睛,像蜥蜴般泛着淡淡的冷光。
「你被開除了,以後你不用在聖域值守了。」
葬月吃驚地看着他,他卻只走到桌后坐下,重新開始閱讀文件,不再與葬月說一句話。
此刻的面罩下肯定是善良的燼天,所以,他才會放過窺見他秘密的小兵……
葬月默默地離開僭主廳。
經過北神宮的時候,葬月又遇到那個守護着北神宮,卻唯一拒絕接受僭主任何指令的神之戰士──伶牙。
伶牙側開身子,給葬月讓了條道。他依然垂着眼,面無表情,彷彿世界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鼓樓上的火焰突然熊熊地燃燒起來,那是預示戰爭的烽火。
伴隨着洪亮的鐘聲敲響,聖域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伶牙抬起眼,冷漠地看向那熊熊燃燒的烽火。
葬月因吃驚而身體搖晃起來,她看着遠處山頂被夜霧包圍的僭主廳。
「小鬼,遠遠地離開聖域吧,越遠越好。」伶牙高傲地睨着葬月,「聖域已經不是你們這種小嘍啰可以待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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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神宮。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的心情很不定,在睡夢中總是被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驚醒,還有時常在眼前閃過的奧貝斯的身影,難道是他的陰魂不散?
可是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七年了。
朧目站在南神宮的屋頂上,心中竟然掠過一絲不安。然後他冷笑,竟然有事情可以令被稱為聖域邪神的他不安,可笑!
七年前,朧目接到僭主的命令,殺死西神宮守護戰士奧貝斯,經過激烈的戰鬥,朧目殺死了奧貝斯。
本來,任務完成了,朧目該覺得輕鬆才是,可是為什麼他每次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戰鬥時的每一幕呢?奧貝斯燃燒着憤怒的眼神,以及襁褓中的嬰兒臨死前戛然而止的哭泣,無一不像惡夢一樣,時不時地浮上朧目的心頭。
是因為殺死自己的戰友,還是為了自己親手殺死一個毫無抵抗力的小生命?但這一切,似乎都無法構成他不安的理由,自七歲開始,雙手就沾滿異族甚至族人鮮血的他,殺的人還會少嗎?
一名雜兵跑進南神宮報告說僭主召見他。
朧目點點頭,跳下屋頂直奔僭主廳。
「僭主大人,智慧巨人密密爾要討伐奧丁?您不用說了。」朧目單膝跪地,「任何對奧丁不敬的人,我們都不能原諒,我請求殺掉他們!」
朧目無法感覺到僭主冰冷的面具后的表情,他只聽到僭主低沉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你只要盡職守好你的南神宮就行了。」
「可是僭主大人,我們與其坐着等敵人來侵犯我們,不如……」
「這是命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