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法國·巴黎
“知世,是我御堂,你睡了,還是在工作?我……呢……沒事,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那……晚安了”
言御堂掛上電話,走出公共電話亭,他正等着機場公車到機場去。
雖然明天晚上就可以見面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留言給她。
突然回去讓她嚇一跳吧!他剛剛差點就壓抑不住那衝動脫口而出,這次的工作只有十天,卻感覺比上次還寂寞難忍,雖然打電話聽聽聲音也好,但他最想要的還是待在她身邊擁抱她。
機場公車來了,他上了車,放好行李坐下。
他從大衣口袋掏出一個盒子,打開看着盤子裏的戒指。
她看到戒指會怎麼說?
該怎麼開口說好呢?
知世,我們結婚好嗎?
我想和你永遠生活在一起,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直到老嗎?他想着想着,感覺到自己居然也會臉紅了。
“叭叭!叭叭!”
陡地響起刺耳的汽車喇叭聲,行駛間的車子在轉彎時,一輛遊覽巴士正快速的迎面疾沖而來——
這是……
嗅!不!
他驚駭欲絕的瞪着雙眼,全然無法思考,耳中只聽見一陣刺耳凄厲的摩擦聲和0聲。嗅!他不能再見到知世了嗎?!
知世!知……
一個猛烈的撞擊巨響,然後,他迅速掉進一個黑洞裏……
***
“媽咪,我回來了,我現在要去睡覺。”蘭知世一踏進門就要往樓上走去,她是回來補眠的。
今天凌晨四點她才回到家,九點又到公司上班,晚上又要趕一個展示,很累,卻睡不着,算一算,她根本睡不到六小時。
“你三姐已經在煮晚餐了,等吃過飯再去醫。”蘭母說著。
“我回來再吃吧!”她懶做的應着。
“你先洗個澡,晚餐好了就叫你。”
蘭知世呻吟一聲,“媽咪,我現在累得只想睡覺,我晚上還要工作。”
“早上早餐沒吃,葯也沒吃……”蘭母開始碎碎念。
“好,我先洗澡,然後吃飯就是了。”蘭知世乖乖聽話,否則媽咪又會群四個沒完沒了了。
這時,英鷹野和蘭世優匆匆的走進來。
他們剛剛得知言御堂在巴黎車禍已死的消息,是言原崇通知他們的,他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告訴蘭知世。
蘭世優一看到她四姐,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蘭知世注意到英鷹野的神燈顯得有些倉皇失措,蘭世優的眼睛也紅紅的剛剛哭過。
“你們……”蘭母也發覺到他們夫婦倆神色有異。
“媽咪!”蘭世優撲進蘭母的懷中。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鷹野?”蘭母望向他,擔心焦慮的看着他。
“我們到裏面說話。”英鷹野說。
他冷靜的表情已不再像剛接到噩耗時那麼的倉皇無措,由於事出突然,他到現在還是不能相信言御堂已死的事實。
他們才走進飯廳,蘭母就着急惶恐的問道:“鷹野,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什麼出了什麼事?”蘭雅樂一驚,詢問的目光看向英鷹野,第六感也敏銳的察覺到有不好的事發生了,英鷹野深吸一口氣,然後看着蘭知世,欲言又止,“知世……”
蘭知世心一揪,感覺彷彿有一隻手正擰緊她的心臟,她有種不祥之感。
“四姐……”蘭世憂的淚水終於涌了出來。
難道是……她的心往下沉。
“……御堂他……他死了。”英鷹野沉聲說著。
聞言,蘭知世整個人陡地僵凍住,臉上瞬間血色盡失,只剩慘白。
“嗅!”蘭母抓着胸口,白着臉,眼睛痛苦地緊閉着,可憐的心臟幾乎禁不起這種壓耗。
“媽咪!”蘭雅樂趕忙扶住她坐到椅子上,“怎麼會……怎麼會……”
“不、不,不可能!你搞錯了,御堂怎麼可能會死了,今天早上我還收到他的留言……”蘭知世茫然失神的瞪着他,惡狠狠的緊抓着他的手臂,手指指人他的西裝。
“知世,御堂他正要搭機回來……在往機場的路上,一輛遊覽巴士為了閃避一部煞車失靈的小貨車,撞上了他乘坐的公車。”英鷹野沉痛的說。
“不……不……”蘭知世昏亂的低前。她拚命搖頭,想搖掉這個可怕的消息。她一把推開芙鷹野,“我要回去了,御堂他要我在家裏等他……他要回來了……”她跌跌撞撞的走向門。
英鷹野從背後抱住她,“知世,我也不想失去他……”他的聲音終於失去往常的冷靜。
“御堂他在家裏等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蘭知世眼神茫然空洞,只是不斷吹響自語着。
墓地,她眼前一黑,人昏了過去……
***
蘭知世緩緩轉醒,四周好好,她先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後認出這是言御堂的房間。
她怎會在這裏?她記得……
御堂死了!
她倏然僵住,記憶立即一涌而回,眼淚撲籟敏地流下。
御堂!御堂!你怎麼可以這樣丟下我?
你愛我,你說你要給我幸福、快樂,你說過的!沒有你在我身邊,救我怎麼活下去?她在內心吶喊着,那是靈魂的嘶吼,她的心被撕裂了,在淌血,一滴滴的。
淚水無聲的自臉頰上濕透到枕上。
她聽見客廳里有說話的聲音,於是起身下床。
英鷹野、言原崇和蘭母三人在客廳。
“媽,明天我就和原崇到巴黎伴送御堂的遺體回來,這邊就麻煩媽媽安排御堂的喪禮。”英鷹野說著。
“蘭媽媽,謝謝您,我一個人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言原崇說。
蘭母握住他的手。“應該的,御堂可以算是我的四女婿,我還等着他喊我一聲岳母……”她哀傷地說著,又掉淚。
蘭知世光着腳丫子走進客廳。
“你起來了。”英鷹野起身走向她,擁着她到沙發上坐下來,“我把你帶回這裏了。”
蘭知世見到他關切的溫柔眼神,淚水又衝上眼眶。“謝謝你,我想在這裏……這裏有御堂的味道……”
“我知道這種感覺,雖然他不在身邊,但回到這裏有他在的感覺,你就不會覺得寂寞。”英鷹野溫柔地說著。
“嗯!”蘭知世不由得低頭垂淚。
“知世,你該吃點東西。”蘭母說著,看着女兒消瘦、憔悻的樣子令她不忍。
“我吃不下。”
蘭知世輕搖搖頭,胃空空的,卻沒感覺到俄,生命里這一個驟變讓她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似的。
“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進食,身體怎麼受得了?”蘭母不禁嘮叨着。
“知世,御堂他最關心你的身體,看見你如果又病倒了,他會難過的,而且會很自責。”英鷹野輕柔地說,改用勸誘的方式。
“嗯!好。”蘭知世這才點頭,“如果御堂知道我又不吃飯,他一定會說,我不是告訴過你任何時候三餐都要正常嗎?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他好煩人幄!是不是……”
她綻出微笑的同時,淚水又瀰漫她的瞳眸,最後如奔泉般地湧出滑落面頰。她垂下頭,披散而下的長發垂落在臉頰,擋住臉上的淚水。
英鷹野擾着她的肩輕輕搖晃着,這種無聲的流淚最是教人無措,教人心酸。
她的淚水漸歇,抬起臉,“我要一起去巴黎。”她平靜的說。
“知世,聽我說,你會受不了的。”英鷹野關切道。
他不讓她看育御堂,是因為車禍的死狀都很慘,他不忍心,也不願她看,他擔憂她看到了可能會精神崩潰。
“巴黎有我和御堂邂逅的回憶……”蘭知世淚盈盈的眼睛裏流露着一抹溫柔。
“好吧!”蘭母說,“這巡迴程的路上,御堂會很高興你陪伴在他身邊的。”
第二天晚上,當他們正準備出門到飛機場時,蘭知世卻突然失控的尖喊哭叫起來。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她自着臉,身體軟癱的往地上墜.開始噘泣,瑟瑟的顫抖,拚命咬緊劇烈顫動的下唇。
“知世!”
“四姐!”
眾人都被她的反應驚嚇住了。
“知世?”蘭母焦灼擔心地趕到她身旁。
英鷹野放下行李匆匆的來到她身邊。“知世?”他握着她的肩輕輕搖晃着喚她。
突然!蘭知世抓住他的手臂,緊緊的,手指也掐人他的衣袖,一雙淚眼睜得大大的。
“御堂他……一定很痛苦……是不是……”她爆出哭聲,“不!不!我不要看到御堂痛苦的樣子……我不要……我不要啊……”淚眸涌塞着恐懼和痛苦。
“媽,知世她這個樣子,我想還是不要讓她去的好。”英鷹野對蘭母說。
“知世,聽媽咪說!”蘭母心疼地輕撫着她的臉,“御堂他正在回來路上,他想趕快回到你的身邊,可是,他現在找不到路怎麼回來,所以你必須去接他,他現在一定等着你去接他回來!”她溫柔地微笑。
“我要去接御堂回來……我要去接他回來……”蘭知世喃喃地說,語帶便咽,終於停止了流淚,抓着鷹野的手臂撐着自己站起來。
“去接他回來吧!”蘭母眸中淚光閃閃,拍拍她的背鼓勵她。
***
法國·巴黎一
間歇性的頭痛不斷地刺激着青海里的出袋,他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痛!
好暗……無邊無際的黑暗,一股虛弱得想要從包圍地整個人的黑暗中醒過來。
“陸先生?”一個女人輕喚的聲音彷彿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咦——怎麼了?他的眼睛怎麼張不開?
嗅!好痛!
一陣疼痛襲來。一下下刺激着他的頭部,讓他的頭痛得更厲害了。
他不禁呻吟起來,下意識地抱住頭,指尖觸及纏繞在眼睛上的繃帶。
這是……
怎麼了?他拚命的想記憶起什麼。
“陸先生?”
是剛才那個女人輕喚的聲音,很近。
言御堂感覺到有一隻手按在他的肩上。
這個女人說的是英文一一不怎麼流利的英文。
言御堂的意識雖然還是很不清楚,但他已經能分辨出一些事來。
“你聽道嗎?我是杭特護士,你在醫院裏”
“醫院?”言御堂吃吃自語的重複着,竭力集中心神。
他發生了什麼事?
“兩天前的晚上,你坐的機場公車和一輛巴士相擔,記得不?”
言御堂猛地回想起來,猛烈的撞擊巨響再次閃過心頭,之後他就掉進黑暗中,那是他記憶的黑暗。
“那場車禍死傷人數很多,你很幸運的存活下來!臉部的割傷和淤腫還算輕,但你肋骨斷了兩根,由於你右眼附近憧裂了一道很深的傷口,所以目前兩隻眼睛都不宜接觸光線,不過,這只是暫時性的,是因為頭部受撞擊導致限內組織腫傷所引起的反應。對了,陸先生,我們一直找不到任何可以聯絡你的親屬……”
言御堂舔舔乾燥的嘴唇,想起。
陸先生?為何她會這麼叫他?
“對不起……我不明白。”
“陸先生,你別驚慌,你現在是看不到,但過兩天腫消退之後。你的視力很快就會恢復的,你不要心急,如果你覺得痛得受不了的話,等會兒我再問醫生可不可給你鎮靜劑。”護士安撫他的拍拍他的手。
言御堂強硬坐起,“不!我不要鎮靜劑,還有——我不是陸先生,我叫言御堂。”他氣急地說,他開始感到焦躁不安。
護士睜大眼,嘴也張大着,“哦,老天!我去叫醫生來。”然後匆匆離開病房。
不一會兒,兩個醫生和剛才的杭特護士一起進人病房。
“我是西頓醫生,你的主治醫師。可否請你再說出你的姓名?”譚頓醫生湊近他。
“言御堂。”言御堂回答,“我可以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嗎?”他追問。
“我想是警方弄錯了,你和另一個傷者送來時,兩人穿着相似的上衣、髮型、體格,東方人的臉孔長得相似而且臉部又被碎片割傷得亂七八糟,所以才會把你們弄錯了。”譚頓醫生頓了一下,又繼續說:“但那位傷者的傷勢比你嚴重,頭部、胸部傷痕纍纍,腦部重創程度嚴重;送進急診室救治沒多久就死了。”
“死了?!”言御堂屏着氣,條然包住,恍若中了雷擊,“哦——天,知世!”
他驟然驚慌起來,他躺在這裏幾天了?
他渾身一問,“你們已經通知我的家人——”他的聲音一啞,幾乎語不成句,“來認領我的……”
“是警方聯絡的。”譚頓醫生說。
“我要打電話,現在!”
他急着想下床。啊!知世,知世!我沒有死,我還活着!
知世哭泣傷心的痛苦面容,不斷在他被黑暗包圍的履眸中回蕩着,讓他的心底串起一陣陣的抽痛。
***
“沒有?”英鷹野叫道,“可是我們接到警方電話通知說他被送到這裏。”
他和言原崇正在詢問認領遺體的一些手續,但接待處職員卻告訴他們這裏沒有言御堂的遺體。
他們原先是打算領走御堂的遺體后,就把棺木運送到機場,然後即刻搭機離開巴黎,因為,在這裏多待一天,蘭知世精神崩潰的可能性就會多增加一分。
幸好他把她留在飯店內,驀地她聽了這消息,可能又會聯繫新病房。她的情緒一直不穩定,歷經十個多小時的飛行到了巴黎,一抵達飯店,她整個人就像被抽空了似的倒下去了。
飛到巴黎認領言御堂的遺體和安排遺體運回台北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他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到太平間認領好友的屍體,看着冰冷的軀體裝人棺木中。
“那請你稍等,我再查一下。”男職員說,走向放文件的資料櫃。
一個胖胖的女職員手裏拿着文件走進來,問道:“是哪個死者的家屬來領遺體的?”
“言御堂。可是我找沒有他的文件。”那名護士說。
“弄錯了。”胖胖的女職員說。
“弄錯?”英鷹野驚詫道,“對不起,我不明白。”他急忙問。
“請你冷靜下來。”胖胖的女職員和顏悅色的安撫他。
英鷹野冷靜的點頭,“請說。”
“警方弄錯了,死者是一個名叫陸閱的香港男子,不是言御堂。”
“啊?弄錯?”他們叫道。
英鷹野又追問,“那言御堂的遺體呢?在哪裏?怎麼會弄錯?這到底怎麼搞的?”他不禁激憤了起來,怒氣也猛地竄升。
“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似乎是傷者他清醒過來,才發現弄錯了。”
英鷹野露出愕然的表情,“清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請你說得更清楚點。”他問聲道。
“死者是陸閱,不是言御堂,他沒有死!昨晚已清醒了過來。”
她表情奇怪的看着他,這個長得俊俏冷酷的東方男子似乎是聽不在她的話。她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死者不是他們要認領的人,又哪來的遺體啊!
“原崇,御堂他沒死!”英鷹野大喜,“嗅!謝天謝地!”他深深的吸一口氣。
言原崇高興、激動得熱淚湧上眼眶。
他們離開后,直驅特別病房,在譚頓醫生的招呼下進了病房。
“哥。”言原崇雙臂摟住他,眼中閃着高興的淚水“原崇……”言御堂啞着聲音,也緊緊的回抱他。
“我還以為我真的要幫你收屍。”英鷹田走近床前,眼裏一樣是淚光晶瑩。
他看着言御堂一一他的臉色略顯得蒼白,臉部因玻研割傷和扶傷而腫脹着,頭部和兩眼纏着繃帶。
譚頓醫生告訴他,言御堂這種莆田只是暫時性的,他不禁由衷的折特!希望失明真的只是暫時性的;因為,言御堂的工作全得靠一雙眼睛,絕對不能失去.!
“鷹野……”言御堂沙啞的喚道。
英鷹野噙曹喜悅的淚,緊抓住他的肩膀。
御堂內心惶恐沮喪的情緒緩和不少。雖然眼睛暫時失明,也或許不是很樂觀,但重要的是他活出。
鷹野起身。“我得打電話回去訴他們這個好消息,還有,我最好趕快把知世知過來見你。”
“知世……”言御堂聲音一啞。“她也來了嗎……”他的聲音顫抖着。不敢想像當她得知區耗時,是怎樣的心情。
“嗯!她堅持要來。”英鷹野說。
“哥,知世她一聽到你死的噩耗,就傷心欲絕的昏倒,昏迷了一天才醒來,她那無聲的哭泣、流淚的模樣教人看了好心酸。”言原崇敘述道。
鷹野輕嘆一聲,“她讓人好擔心,在飛機上,一直沉默不語,也沒閉過眼,像被抽走了靈魂的遊魂一樣,那副模樣讓人看了好難過。一到飯店,她卻怎麼也不肯休息睡覺,連哄帶騙的才讓她上床睡一覺,也許是身心都已疲憊了吧!沒幾分鐘她就睡著了。我很擔心她,所以,我把她留在飯店裏好好的休息。”
言御堂強壓住翻湧的情緒,喉頭嘆咽,“鷹野,帶我去知世身邊。”他含着淚水說。
可是,當他們好不容易取得譚頓醫生的許可離開醫院到飯店時,蘭知世卻已不在飯店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