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邪半倚在床上,此時的她露出了驚艷美絕的真面目,而手中把玩的正是這些天她所戴的人皮面具。
武師父的手藝真不錯,這面具她帶了十多天也不會感到不舒服。因為她中午中毒的關係,晚膳后早早就被祈爾趕回房間休息,無聊之下,就取下臉上的面具,看看自己多天不見的原來面目。
想想,祈爾也太大驚小怪了,仍是不相信她的功力,不過看他緊張擔心的模樣,小邪心中感到好高興,還帶些甜蜜呢!
偶爾中點小毒也不錯。小邪笑着這麼想。
一個輕微到幾乎感覺不到的聲音驚動了她,似乎有人從屋頂上躍過。小邪飛快地戴上面具,她的感覺向來靈敏,而且不曾出錯過。
她搶身從窗子飛出,人往祈爾所住的鷹巢奔去。
刺客有行動了。
祈爾今晚也較早回房休息,躺在床上正要合眼時,就聽到房外傳來的叫喊聲。
“失火了!柏樹林失火了!快救火……”
祈爾快速的穿上衣棠,沖了出去。
柏樹林裏火光衝天,守衛和僕人都搶着去救火,場面一片混亂。
祈爾看出這是有人特意縱火的,這是刺客的計謀嗎?
祈爾正在想原因時,有兩名僕人向他跑來,在他眼前不遠處停下,拱手行禮,好似有話要對他稟報。
這兩人怎麼好面生?祈爾看着他們不經心的想着。其中一人手已伸到懷中,拿出個黑黑的鐵丸用力朝他的方向擲過來。
“雷火彈!”祈爾心一驚,身形快速的往後退,雷火彈威力強大,若被炸到,不死也半條命去了。祈爾才剛閃開眼前的雷火彈,就感到身後冷鋒欺近,他忙往旁邊閃開。數枚的暗器叮叮噹噹的落了空,他背後又出現了兩名襲擊殺手。這是連環計殺,他們相准了眾人會忙於救火,無暇顧及其它,祈爾身旁的守衛也就沒那麼嚴密,是他們下手的好機會。
祈爾冷笑一聲,就算是一人對付四個人,他們也未必能殺得了他。
最先趕來的灰鷹馮震和黑鷹丁洪發現刺客的意圖,急着要上前幫忙,卻被另外閃出來的兩名刺客給纏上。
這次他們是傾巢而出要殺他嗎?祈爾冷笑。面露殺意,下手毫不留情。
四名刺客將祈爾團團圍住,單憑武功是殺不了他的,這不是他們的計劃。四人同時拿出手中的黑盒子,轉動盒底的機關,這才是要置祈爾於死地的利器。
小邪奔來,就忙在混亂的人群中找尋祈爾的身影。
當她找到祈爾人時,也發現了他的危險處境。
“危險!”小邪驚叫一聲,身形如電衝到祈爾身旁,一手已用暗器打傷了一名刺客,但還是來不及,他們手中的黑盒子已經轉動了。
霎時,漫天起了一陣針雨,方向全對準了祈爾。
牛毛金針,江湖上最歹毒的暗器之一;細小如牛毛,一個機關盒裏可以放上數百枝的牛毛金針,讓人防不勝防,縱使武功再高,也很難不受傷。
“別過來!”祈爾見小邪人衝過來,厲聲喝阻,但小邪仍是不顧危險的沖入。祈爾危急之下,只得抱起了小邪,驅動全身的功力原地打轉,捲起了一股旋風,他藉內力引發空氣流動來護住兩人。
耳旁咻咻的風聲,還夾雜着牛毛金針打在旋風裏發出的刺耳響聲。
藍裳見鷹主被針雨圍住,心急之下,想也不想也縱身沖入要幫忙。
小邪武功不弱,人雖已像陀螺般轉動,仍是耳聰目明將周圍看得很清楚,反是祈爾將全副心力放在運功內力上,而無暇顧及周圍情形。
小邪看到藍裳也闖入針雨里,以藍裳的武功,哪能避得開密密飛落的針雨呢,不被打成蜂窩才怪!
小邪急忙掙開祈爾的懷抱,手上長絲巾如蛇般捲住了藍裳,將她拉到祈爾的懷中;相對的,她自己就暴露在金針之下了。
嗤嗤的兩聲,小邪眉頭皺了下,急抽回長絲巾由腳至頭的將自己纏住,這天蠶絲水火不侵,要擋住這金針應是沒問題。
半晌,小邪沒聽到金針的聲音后,才運力收回纏往自己的絲巾。
刺客已被鐵鷹他們制服了,祈爾看着刺客臉色冷凝的下令:“將人押下,我要親自審問。”
鐵鷹聽令,將刺客帶開。
祈爾放開懷裏的藍裳,關心詢問:“你有受傷嗎?”
藍裳搖搖頭。“沒有,多虧莫姑娘救了屬下一命。”復轉向小邪,真心的向她道謝。
小邪勉力一笑,人卻有些站不穩的踉蹌了下。
祈爾發覺她的不對勁,人倏的閃到了小邪身邊扶住了她。“針上有劇毒。”小邪邊弱聲說話,邊使力要掏出身上的百變寶盒。她和藍裳轉換位置時不小心埃了兩針,起初感覺並不特別痛,小邪原也不放在心上,想等會再運力將針逼出。誰知一會她卻感到身子越來愈冷,四肢逐漸變得僵硬,心力也像被鎖住般無法提氣,此時她才明白牛毛金針上含有劇毒。
祈爾了解小邪的武功底子,此刻見她搖搖欲墜,說話語氣異常的衰弱,不難明白針上絕非一般的毒物。
急急抱起小邪奔回房,將人放在床上,要取解毒丹喂她。
小邪拉住祈爾的手,喘着氣說道:“大還——丹,百變——寶盒。”另一手指指自己的胸口。
祈爾會意,伸手入她懷中摸到個小鐵盒,大概就是她說的百變寶盒。
打開盒蓋,縱橫的每個格子裏都放有一種葯,不明白的人真分不清哪是解藥、哪是毒藥。
“紅色——丹——葯。”小邪斷斷續續說得很痛苦,渾身冷汗直流。
祈爾找到大還丹,喂入小邪嘴裏。
小邪奮力吞下大還丹,人也暈過去了。
再來就是要將小邪身上的毒針給逼出,祈爾無法顧慮到男女之禮,救人重要,他飛快的脫下了小邪的外衣,在她左肩頭看到了傷口,傷口周圍已聚集了股黑氣。
大掌帖上小邪的背,祈爾運力到她體內,花了近一盞茶時間,才將兩隻細小的金針給慢慢逼出。
金針逼出,祈爾也累得汗透衣棠。今晚,他真是費了不少的內力,不過只要小邪沒事就值得了。
量了量她的脈搏,雖然跳動微弱,卻已穩定多了,呼吸氣息也較剛才順暢,這表示大還丹發揮了效用,小邪的一條小命是保住了。
祈爾這時才喘了口氣,抬起手擦拭自己額上的汗水,輕輕地將小邪扶回床上躺好,大手撫着她的臉很是心疼的低喃:“小妮子,你受苦了。”
小邪雖在昏迷中,但一身雪白細嫩的肌膚着實吸引人;況且現在她又只穿着一件肚兜,萬分的誘惑,祈爾忍不住大手往下游移,手沿着她細白的肩上滑動。
但觸手的光滑柔細卻讓他頓了下,大手又撫回她的臉;比較之下,臉和身體上肌膚的觸感竟是那般的不同,讓祈爾覺得奇異。
再一次,祈爾的手像探索一樣,慢慢的沿着小邪臉蛋往下撫摸,小小的下巴、柔美的頸項,至胸口肚兜的邊緣。小邪臉上皮膚觸感雖是滑嫩,卻萬萬比不上身上肌膚的細膩柔軟,而分界點就在頸子的下方——鎖骨邊。
練過武的人,身上所有的感覺都會較普通人來得敏銳,所以讓祈爾摸出端倪來了。
不明顯的痕迹,但仔細比較觀察,還是瞞不過他。
祈爾小心的將假皮掀起,緩緩地褪下了小邪臉上的遮掩,好一張製作精巧的人皮面具!若不是有今天的誤打誤撞,可能窮其一生,他也不會知道小邪的真面目。
人皮面具下的女子,美得讓他愕然!好個閉月羞花、傾國傾城之姿,這才是真正的莫小邪!
祈爾靜靜地端詳她的面容,彷彿要將她整張臉孔都嵌入腦里般。許久之後,他才拉起錦被蓋住小邪,人也離開床旁,走到窗邊站着。
他感覺到自己正在打開的心門又重重地關了起來,木着一張臉,他像個石人一樣,由夜晚站到了天明。
女人,終究是不能相信的。
☆☆☆
小邪從深沉的夢境中醒來,想移動一下頭,卻發覺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不聽指揮、渾身虛軟無力,如生過場大病般。
好一會後,她身體才慢慢的恢復感覺。這個毒還真厲害,若不是有大還丹可以解毒,自己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她吃力的坐起身,頭還有些昏沉,看看外面天色,已經晌午時分了。她想下床,但她腳才放到地上還未站起,就先被窗邊的一個人影給嚇了一大跳。
他背着光,看不清模樣,但那身形一望就知道是祈爾。
小邪小手拍了下胸口,對祈爾甜甜一笑。“怎麼不出聲?嚇了我一跳。你整夜都沒休息嗎?”她人還在祈爾房裏,想祈爾應該是沒休息。
祈爾轉回身,冷冷地看着她;她的笑容本就動人,現在在美若仙人般的臉蛋襯托下,更是奪人心神,沒人能不臣服在這樣的笑靨下。
但是,這隻讓祈爾更加的冷漠,美麗的騙子還是騙子!
“你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小邪不明白的看着祈爾,為他身上傳來的冷漠和他完全變了個人樣的態度。
“你是誰?”祈爾冷聲問。
小邪好笑的回答:“你不認識我了嗎?還是想重新認識我呢?我叫莫小邪,請鷹主多多指教了。”
祈爾舉起手上的人皮要具,寒聲再問:“那她又是誰?”
看到他手中的面具,小邪心一驚,下意識的舉起手模模出已的臉,臉上的人皮面具果真不在了,現在她才明白祈爾對她的態度為何會改變了。
但是,有件事比解釋更為著急,小邪忙問:“你,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見過我的真面目?”她聲音中有些驚恐,國師的交代她不能忘記。
祈爾看了她一會,眼眸里仍是沒有溫度,語氣譏諷:“這很重要嗎?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呢?”
“先告訴我有沒有其他人在你之前見過我的真面目?然後,你想問什麼我都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快告訴我!”小邪急切要明白答案,這關係到自己的將來啊!
“除了我之外,沒有。”祈爾漠然回答。
“好,那就好了,情形至少還不太糟。”小邪鬆了口氣,心中有太多不明白的疑問。“你怎麼看出我的易容?武師父所做的人皮面具該是沒有任何破綻才是。”
祈爾沒回答這問題,冷冷再問一次:“為什麼要易容?你到神鷹宮真正的意圖是什麼?”
小邪看着祈爾難看的臉色,心知這一解釋可能要從頭開始說起,不這樣他不會明白的,而她也無法要他對自己負責,他將成為自己的丈夫了。
小邪看看床上,找到了枕頭旁的百變寶盒,打開夾層,拿出個金墜子遞給祈爾。
“你認得這墜子嗎?”
祈爾接過墜子,面無表情的放在手中觀看。
那是個精巧的鳳型墜子,純金打鑄而成,做鳳凰展趐形狀,模樣栩栩如生,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巧奪天工。
祈爾認出了這金隧子,臉色也變了,抬頭看着小邪。“這和你有什麼關係?”話里滿是錯愕。
這樣的墜子他當然認得,他手邊也有一個;那是當年金鈴公主,他的未婚妻和他交換的信物,同樣的純金打造,也同是鳳凰模樣,只是鳳凰造型有異而已。
小邪清楚的將話說開:“這金墜是我的信物,代表了我的身分。我是當今皇上最小的妹妹,金虹公主。”
由這金墜子大既也能猜出小邪的身分,但聽她親口說出,祈爾仍是滿臉的複雜神色瞪着她看。
小邪繼續說下去:“我出生時,因命和父皇母后相剋,無法留在宮裏,因此從小就被送出宮和三位師父一起生活,三位師父中的琴絕師父韓湘湘和祈太君是師姐妹,琴師父不久前來此拜訪太君,往神鷹宮住了些時候。而我則是受了另兩位師父之託,下山來神鷹宮要琴師父早點回巫山,我來這時恰巧遇上你遭到刺客襲擊的事,太君掛心你的安危,便要求我留下來幫忙調查刺客的事。
我並非故意要隱瞞自己的身分,而是我從不以公主身分自居,父皇母后仙逝后,我和皇兄皇姐們從沒見過面,所以更沒有回宮的念頭,一直就留在巫山過生活。
此次是為了琴師父的緣故,我才會下山來神鷹宮,留我下來做護衛是太君的意思,而太君也明白我的真實身分。”
“其實我已經不是個公主了,我叫莫小邪,住在巫山上,不可能回皇宮,也不可能變回金虹公主的。”淺淺笑着,小邪跟本不將公主名號放在心上,所以她解釋得很輕鬆,認為祈爾應能明白她的心意。
祈爾能接受她的解釋,卻無法釋懷她的身分。金氏女子曾帶給他的傷害,他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那又為何要易容呢?”祈爾最不能原諒的就是這點。他恨欺騙,而小邪卻在身分和外貌上騙了他。
小邪雙眼含情的看着祈爾,有些羞怯,更有止不住的歡喜,輕輕說起了國師的交代;第一個見到她真面目的男人就必須要娶她,成為她的丈夫。
祈爾嗓音有如十二月的霜雪,冷寒凍人。“你是說,我一定要娶你,因為我是第一個見到你面孔的男人?”
小邪肯定的點點頭。“對,這是你對我要負的責任。”她據實回答。
祈爾憤怒的在心中詛咒!難道註定他這一生就要栽在金姓女人的手上嗎?金鈴公主帶給他的羞辱他忘不了;從那時起,他發過誓,絕不再和姓金的女人有任何瓜葛。想不到,事隔多年,還是教他遇上了莫小邪——金虹公主,這個用易容術騙了他的女人。卻教他在發現她的真面目時,竟要付出娶她的代價,要他負這樣的責任。
祈爾本來對小邪有些愛意和疼惜的,卻因她的身分曝光而減去大半了;現在又被這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逼婚,滿腔的憐惜愛意已冷,剩下的只有責任和負擔而已。
他上下打量了小邪好一陣子后,才陰沉沉地笑了起來。走近小邪,伸手不客氣的握住了她的小下巴,語氣充滿了冷漠無情:“和你姐姐一樣,你也生得很美;有這般貌美的女人為我生兒育女,我祈爾當真是艷福不淺。好,我娶你,在最短的時間內,不會辜負我要負的責任。而你,為祈家傳宗接代就是你的職責了。”
說完話,甩手而去,在走到門口時又丟下一句。“從今起,你就在這住下,沒我的命令,不準離開神鷹宮。”
他伸手拂開珠簾離去,房內留下了珠簾輕脆的碰撞聲,和小邪一臉的莫名其妙。她不太明白祈爾最後話語的意思。他見過姐姐?否則怎說她和姐姐一樣美麗?還說娶她是責任,這話顯然很不中聽。縱使要他娶自己,她也不願他只將自己當成責任啊!
小邪要祈爾如同以往一樣的待她、和她親熱、對她好,不是現在這般冷冰冰,一臉厭惡的神情。
祈爾這樣對她讓小邪很不好受,有心痛,更是感到無助。
不過,至少祈爾要自己為他生兒育女,想到他兩共有的孩子,小邪臉上禁不住露出笑意。她想,祈爾一定很愛小孩子的。也許……也許……他也有可能會愛上自己呢!
小邪樂觀的這麼希望。
☆☆☆
祈爾要成親之事,震驚了神鷹宮,大家雖感到事出突然,但沒人敢懷疑鷹主的話,而新娘是小邪,這兩人是再相配不過的事。
小邪易容的事眾人也知道了,雖然原因沒說明,但因她真面目比人皮面具好看了百倍以上,更好就是好事了,原因她不說大家也沒權過問。
有這樣的結果,最高興的人就屬祈太君了。
她這個兒子終於想成親了,她想抱孫子可想死了!而且對象又是小邪,這不正合她的心意嗎?!省得她又要千方百計找理由留下小邪。
一次解決兩樣心事,太君是笑得閣不攏嘴。
不過,祈太君也能感到祈爾和小邪間的不對勁,她猜該是因為小邪的身分和祈爾被迫娶親的關係,但她聰明的不去干涉,小兩口吵架,他們自行會解決,不用她這個婆婆出面。
祈爾雖表面上對小邪冷漠不太理睬,但自己兒子的脾氣她明白,若祈爾真是不在乎小邪,他不會答應娶她,他不願意的事,也沒人能強迫他做。
所以,她可是很看好這對小情人呢!
倒是以往常是笑容滿面的小邪,宣佈要嫁人後笑容是愈來愈少見了。
小邪不懂,兩人有了婚約后,祈爾對她態度卻是全然改變了。她沒有做錯事啊!易容的事她也和他解釋清楚了,他也能諒解。終身大事既定,小邪就能用真面目見人了。
但為何,他一見到自己就緊繃了一張酷臉呢?完全不同以往的熱情,和她說話時臉色好冷淡,還交代自己沒事別去找他,和以前他每天都要自己陪着他的情形大相逕庭。
為什麼?她真的不懂。
小邪自己也還沒向師父稟明這件事,三個師父是她最親的親人,她成親當然希望師父們能在場了。
不過,礙於醫師父和武師父的誓言,這兩個師父是鐵定無法下山。因此,她希望祈爾能和她到巫山,在師父面前成婚。她的婚禮只想給她最親的人觀禮,讓照顧她長大的師父能親眼看到她出嫁。而世俗所定的迎娶禮儀她才不放在心上,有無鳳冠霞帔、花轎迎娶都無妨,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目前祈爾所缺少的正是這顆真心。小邪能感到他並非真的討厭自己,不過見到她時,就是無法擺出好臉色相待,好似有什麼事橫在兩人間。
不行,她一定要查出為什麼!
小邪想到就做,不管現在已是二更天了,她加了件外衣,走出房間直奔清心居。
祈太君一定明白原因的,小邪決定找太君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