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昨夜的雷電,最後一個瘋狂的夜晚,月光下埋在胸前流淚的眼,打濕的衣襟,悲傷的親吻……它們在命運的齒輪軋碾下號叫,纏繞。
在命運的洪流中,每一個人都是在憑勇氣賭博,可是到最後,有誰能贏得快樂?
愛着一個人的極限,已不是愛,而是一種痛,為什麼這樣的力量不能超越死亡?
如果他們任何一個人此時能醒來,他一定會不顧一切、放棄一切,擁抱、親吻,說出含糊不清的傷心又熱烈的話。
那些無論是對葬月還是伶牙他都從來沒說過,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們的話。
然而他們的眼睛都緊閉着,不再睜開。
愛已是開在彼岸的玫瑰花。
光環的另一端,精靈在無聲的嘆息,煙煙羅落寞的轉過身,朧目悲哀的微笑。
公主已經醒了,葬月和伶牙的身體也在漸漸消失。
馬上,剩下的人就可以離開這裏,在這場荒唐的末世遊戲中,究竟誰贏了?誰輸了?誰又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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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光,沒有星光,沒有雲,有風,猛烈而強大的風。
囚猛干達抬起頭,眼睛瞇成一條縫,想像着陽光照在臉上的感覺,有多久沒見過陽光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忘記時間了。
自從被逐出「眾神國度」,扔進冥界,他就再也沒見過陽光。
這裏是冥界,死人的國度,囚猛干達雖是活着的人,但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這裏就是人間。
在天上地下最黑暗、將黑暗持續得最持久的空間裏,他生存了下來,彷彿他天生就能適應黑暗,甚至天生就屬於黑暗。
囚猛干達在身邊點起一盞小小的蠟燭,精緻的燭台托着晶透的燭身。托起酒杯,輕輕搖動,他看着紅酒在晶瑩的杯子裏旋轉出小小的波紋,盯着那像血一樣殷紅的液體,若有所思。
芙蕾雅竟然死在異次元里,這恐怕令他難以向愛瑟園的諸神交代。
世間萬物都在遵循着物質守恆定律,一樣東西的消失,意味着另一樣東西的誕生。只要收集到消失后的散落物質進行重組,還原成原來的樣子不是沒可能。包括人體、思想、記憶、精神,一切都可以重組還原,神可以辦到。
但是物質守恆還有一個重要原則,那就是等價交換——得到一樣東西的同時,就要失去另一樣東西;神也不例外。
囚猛干達手微用力,酒杯砰然碎裂,紅色的液體從手心裏流了下來,不知道是血還是紅酒。
感到身後一道迫人的視線直盯着後腦,滿含殺氣,囚猛干達慢慢回過身。
他看見一雙無比凌厲的目光,像毒蛇伸着長長的舌信,將毒液直接噴在他臉上。
燼天!
「我們又見面了,囚猛干達。」燼天的聲音和目光一樣冰冷。
囚孟干達掃了一眼燼天身後的朧目和煙煙羅。
能找到這裏,一定是朧目的功勞,那個進出冥界就像進出他自己家一樣的囂張小子。
「是啊,你們真有本事。」囚猛干達鎮定地回答。但帳幔的背後,已有人影閃過,他已預感到一場激斗一觸即發。
朧目凌厲的眸子如刀鋒掃向帳后,「出來!」
一聲大喝,空氣發出尖銳的叫聲,無數看不見的刀片向帳幕後疾射過去。
囚猛干達一驚,控制氣流變成暗器是朧目的攻擊招式之一。
他怕朧目傷了幕後的人,但那個人沒有令囚猛干達失望。她纖細的身子如蝴蝶穿花,避過密網般的刀片,幾個連續跳躍后落在朧目面前,未傷分毫。
厚重的帳幕卻被撕成了像魚網一樣的碎片。
待她站定,朧目等人才看清她的樣子。
那名女子有着深色的及地長發,烏黑的眸子含嗔帶怒地看着朧目。
「誰敢碰我主人一下,我絕對不會對他客氣的!」她厲聲說。
朧目笑了,一邊鼓掌一邊說:「有性格,我喜歡!」然後他把拇指放在嘴裏輕輕一咬,鮮血滲出后,他召喚出他的戰袍椿鬼。
椿鬼被朧目召喚,見到了久違的主人,她嫣然一笑,附在朧目身上。
朧目回頭對燼天說:「殺雞焉用牛刀,這個傢伙就交給我朧目好了,我一定會把他打到求着要帶我們去『眾神國度』的。」
燼天皺眉。
「主人!」長發的女子見囚猛干達沒有要召喚自己的意思,很是着急。
「你們要我帶你們去眾神國度,你們怎麼知道我不會帶你們去?」囚猛干達問道,看來他並不想打架。
朧目愣住,想不到這世界上有人比他更無賴。
「是。」燼天冷冷地說,「還麻煩你帶我們去一次,否則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的拳頭。」
「為了葬月?」囚猛干達一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欠揍樣子。
聽到他提葬月的名字,燼天怒火直線上升。他的拳不由得握緊,手背青筋暴凸。
「我帶你們去。」囚猛干達直接乾脆得令所有人吃驚,「反正我也是要去一趟的,為了葬月。」
燼天瞇起了眼睛。
囚猛干達看着燼天說:「在葬月復活之前,我們不是敵人。」
隨着囚猛干達的轉身,長發的女子也跟着優雅地轉身,與剛才殺氣凌人的氣勢完全不同,儼然一副淑女的模樣。
煙煙羅突然想問燼天關於百百目的事情,但最終還是忍住,有機會再問吧。
囚猛干達領着燼天他們走出神殿,一路上士兵沒敢阻攔。
囚猛干達邊走邊吩咐士兵準備坐騎。
四隻體積巨大的黑赤龍被領到他們面前。
囚猛干達抓住其中一隻黑赤龍的脖子,一躍跳上龍背,又伸手牽上那個長發女子。然後帶着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朝燼天他們說:「剩下三隻,一人一隻,就看你們有沒有本事騎了。」
朧目笑了,有人居然衝著擁有龍魂使血統的他發出馴龍的挑釁,再也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情了。
他阻止了正要靠近黑赤龍的燼天和煙煙羅,「交給我。」
朧目阻止燼天,是因為一旦他們用暴力來馴龍,即使龍被暫時馴服,一旦叛逆起來,其可怕程度將難以想像。
朧目的手指在空中虛畫出一個象徵龍族標徽的符號,心中默念術語。
空中虛畫的標徽在朧目的咒語下突然發起光來,形成一個實體標徽,像一枝離弦之箭,向其中一隻龍疾飛過去,釘入龍的體內。
那看似充滿殺傷力的標徽不但沒有激怒龍,那頭龍反而低頭看向朧目,眼神猶如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溫柔。
朧目伸手撫摸黑赤龍伸到他面前的腦袋,微微一笑。
囚猛干達對朧目專業的馴龍手段感到吃驚,他聽過有一個專門與龍為伍的種族,脫口說道:「你是龍族的人!」
「曾經是。」朧目回答。然後用同樣的方法,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馴服三頭兇猛的黑赤龍。
囚猛干達的眼裏流露出一點失望,原本他以為可以藉此機會看到燼天出醜。
煙煙羅看着朧目,他竟然是龍族的人?她發現自己對朧目簡直是一無所知。
朧目想起十三年前燼天救他的那一次,他對燼天笑笑說:「你可以屠龍,但馴龍的事,還是非我莫屬。」
燼天對他的話報以肯定的微笑。
一聲長嘯,四隻龍載着五個人,向冥界灰暗的高空飛去,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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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赤龍降落的地方令燼天等人忍不住驚嘆。
陽光和煦,微風拂面,各種顏色的小花一朵緊挨一朵,接天連地。無數像蜻蜓一樣大小的妖精穿梭在花叢中,勤勞地採集着花蜜。
因為四隻龐然大物的突然降落,驚起妖精無數,牠們飛到遠處,驚恐又好奇地注視着這群天界的不速之客。
五個人從龍背上跳下來,驚嘆於眾神國度的美麗景色,這裏果然是天上人間最美麗的極樂凈土。
囚猛干達深吸了口氣,感覺着太陽的溫暖,又見到久違的陽光了,真是令人懷念的感覺啊!
自從被趕出眾神國度,他還是第一次違抗神的禁行令回到這裏——他出生的地方,美麗的愛瑟園。
「別再陶醉了。」燼天冷冷地提醒囚猛干達,「奧丁神殿在哪裏?」
囚猛干達有些不滿燼天打擾他的雅興,嘟囔着說:「我當然會帶你們去,急什麼。」
他們把黑赤龍留下,跟着囚猛干達步行前往奧丁居住的神殿。
「在整個愛瑟園中,最宏偉也是最龐大的建築,無疑是用無數箭簇和盾牌構成巨大屋頂的瓦爾哈爾宮。」囚猛干達一邊走一邊興緻勃勃地介紹起來,儼然一副導遊的姿態,「瓦爾哈爾宮一共有五百四十道大門,每一道大門都無比寬闊,可以讓八百個盔甲武士同時進出。」
燼天一聲不吭地走路,他並不是來旅遊觀光的。
但朧目卻是一副饒有興緻的樣子,他問道:「這麼大的宮殿,奧丁一個人住嗎?」
囚猛干達搖搖頭,「當然不是奧丁一個人,住在瓦爾哈爾宮裏的,是所有在人間戰爭中犧牲的英勇戰士——只有在戰爭中犧牲的英勇戰士才有資格被選來住在這裏。」
「奧丁是個喜歡戰爭的神,他不斷地挑起戰爭,怕是瓦爾哈爾宮也要擠爆了吧?」朧目的語氣中多少帶着點嘲諷。
光是兩大神族的戰爭,以及奧丁和戰神之間的七年聖戰,死的人就夠多了。
囚猛干達聽出朧目口氣中的嘲諷,回答道:「死後還能繼續作為一名戰士守護在奧丁身邊,對戰士來說也算是不錯的榮耀。你放心,宏大的瓦爾哈爾宮有足夠的地方供他們居住。」
朧目不屑地哼了一聲。
燼天這時候插嘴問道:「奧丁要這麼多戰士幹什麼?」
囚掹干達頗為佩服地看向燼天,「怎麼你一說話就直接說到重點上呢?問得好!這和愛瑟園的一個巨大秘密有關。」
眾人不由得都豎起了耳朵,「什麼秘密?」
囚猛干達笑道:「你們還真八卦,我一說到秘密就都來勁了。」
燼天瞪了他一眼,心想:八卦的是你吧,既然是秘密還喇叭似地到處宣傳。
囚猛干達一臉神秘,故意用朗誦史詩般的語氣說:「看似宏偉壯麗的神國,在它後面有一個悲劇的陰影。那是一個必然驗證的預言,一個正在慢慢來臨的結局,一個眾神和全部世界的最後命運。這個命運稱為——眾神的黃昏,代表着眾神和一切生靈的末日。一旦眾神的黃昏來臨,哪怕以奧丁的天庭之威,再加上眾神的力量,也不能有十足的把握和這種強大的命運抵抗。」
「所以奧丁才要在人間不斷挑起戰爭,好讓戰士們的靈魂進入眾神國度來幫助他?」燼天接上囚猛干達的話。
「聰明!」囚猛干達擊掌說道:「回答正確!」
「原來神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朧目冷笑道。
囚猛干達繼續說:「傳言中芬里斯狼是眾神的終結者。」
「芬里斯狼?」燼天吃驚道:「傳說中被囚禁在愛瑟園的巨狼嗎?既然奧丁已經了解自己的命運,為什麼不幹脆殺了芬里斯狼?」
「傳說你沒聽全嗎?」囚猛干達奇怪地看了一眼燼天,糾正道:「眾神用盡了辦法也殺不死他,戰神還因此失去了一條右臂。」
燼天冷冷地說:「芬里斯狼是你哥哥吧?」
其他人吃了一驚,同時看向囚猛干達。
囚猛干達嘿嘿地笑了幾聲,「沒錯,芬里斯狼是我哥哥,被奧丁無情地扔進冥界,現在的冥王海兒是我姐姐。我們一起來有的是共同目的,那就是令眾神的黃昏早日降臨,你救你的人,我報我的仇!只要眾神的黃昏一降臨,以神的生命為媒介進行等價交換,你想讓誰復活都很容易。」
「你休想!」一直不開口的煙煙羅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們居然在她面前公然討論如何背叛神和弒神,全都反了!
「美女,現在是一比三!」囚猛干達把頭轉向煙煙羅,「難道妳來冥界的目的不是和燼天一樣來挑釁神威的嗎?」
「你放屁!」聽見自己被說成和叛徒一路,煙煙羅粗魯地罵道,「我和朧目是來阻止你們的野心的!」
朧目嘆了口氣,「別什麼事情都扯上我好不好?」
「你……」煙煙羅氣得臉都綠了。朧目這傢伙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燼天不再說話,由得他們去爭吵。他已經隱隱看到那個由無數盾牌和箭簇構成屋頂的巨大宮殿——傳說中的瓦爾哈爾宮!
在陽光下,巨大的瓦爾哈爾宮顯得氣勢恢弘:這的確是人間不可能見到的偉大建築。
「到了。」囚猛干達提醒大家,「如果不想惹出不必要的亂子,你們最好乖一點,見神拜神,見佛拜佛。」
燼天和朧目交換了眼色,互相點點頭。
煙煙羅忽然跨出一步攔在他們面前,「我希望你們進去之後不要亂來,如果你們真的要放出芬里斯狼,我煙煙羅就算拼了命也要阻止你們。」
燼天深藍色的眸子盯着她半晌,面無表情地說:「我是為了復活葬月和伶牙而來,與這無關的事情,我不會做也沒興趣。」
「你怎麼能這麼忘恩負義,燼天?」囚猛干達怪叫起來,「我幫你來到這裏,你竟然不幫我救我哥!」
燼天冷冷地睨着囚猛干達,如果不是需要他帶路,在冥界的時候他就會殺了囚猛干達。
如果不是他卑鄙地欺騙葬月,葬月也不會掉入異次元,更不會消失在那裏面。還有伶牙!
燼天瞇起眼睛,下意識握起的拳又緩緩鬆開……
「我們並沒有協定,所以凡事見機行事吧。」燼天模糊地回答。
囚猛干達露出一絲狡黠的笑,「你還真狡猾,不過我不相信你不幫我。」他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煙煙羅,欲言又止。「不說了,到時候會水到渠成的……我親愛的哥哥,嘿嘿。」
真是個陰險又莫名其妙的傢伙!燼天不由得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