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琉璃身穿薄紗雲裳，無視嚴寒的天氣，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專業地擺出各種姿勢，她熟練地層現一套套的春裝。
攝影師不停按下快門，化妝師、髮型師、燈光師，每一位工作人員都在一旁四處張羅，為這個僻遠寧靜的公園增添不少生氣。
從裴琉璃笑容可掬的俏臉上找不到絲毫沮喪與不快，看來昨天的意外並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不過事實真相往往都隱藏在虛假表象下。
強自打起精神的裴琉璃不想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工作，如果連這點藝人的自覺都沒有，她還有什麼資格在這個圈子裏混。
縱然金一郎給了她可以任性的小特權，她也不想要令他失望。
今早小蕙來不及收起報紙，被裴琉璃逮個正著。
琉璃仔細地看完報導后臉色驟變，她緊抿小嘴，不發一言。
裴琉璃很氣憤，不過並不是為了自己被報導成一個勾引男人的野女人，而是把無辜的金一郎連累進來，感到很抱歉。
金一郎見義勇為的行為不但被扭曲醜化，他的私隱還被抖了出來，風流韻事甚至被詳加報導。
儘管琉璃非常惱怒，但她還是忍下去，為了證明她與金一郎的清白，她更加要沉着應對，不能夠再讓記者無中生有、造謠生事。
她表現得若無其事、毫不在乎，也沒有取消今天的工作。
“0K，辛苦了，咱們休息十五分鐘。”攝影師示意。
小蕙立刻上前替琉璃披上大衣，以免著涼。
裴琉璃拉緊衣領，她的臉頰與鼻子已經被冷風吹得紅通通。
“上車休息吧！“小蕙與琉璃步往私人的豪華房車，正欲上車之際，傳來一陣交談聲令她們突然卻步。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她還滿厲害，男人都被她迷得昏頭轉向。”年輕女子的聲音響起。
“她表面上裝得純情可愛，可是那對桃花眼卻瞞不過人，一看就知道是個狐狸精。”另一位大嬸嗤之以鼻。
明顯聽得出她們討論的對象是誰，小蕙氣得想喝止她們說出更難聽的批評，可是琉璃搖頭示意，並把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阻止。
“傳聞金大牌也是個狠角色，像他這種精明的男人應該不會看上一個假仙的女孩吧！”聽得出年輕女子偏向金一郎。
“有哪個男人會拒絕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況且金大牌說不定只是玩玩罷了，怎會對一個歌女認真。”大嬸相當不以為然。“像她這種不要臉的女人，難怪會被潑臭水……”
“喂，你們別在這裏道人是非，萬一被金大牌聽到，你們可吃不完兜著走。”突然一名年輕男子出言警告。
“怕什麼？報章雜誌都報導出來了，既然他們做得出，還怕被人說嗎？“大嬸不滿地抱怨。
“還是不要再說了，我們走吧！”年輕女子有些忌諱，連忙拉着大嬸離去。
“琉璃……”小蕙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想去散散心。”裴琉璃深呼吸。
“我陪你。”小蕙不放心她一個人。
“不用，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裴琉璃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裴琉璃沒有走得太遠，她獨自在噴水池邊坐了下來。
背後水聲潺湲，迎面寒風刺骨，她實在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糟透了的心情。
連工作人員都把她看成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偽善女人，遑論一般大眾了。
想不到她裴琉璃的人品如此不堪，不及記者胡亂報導來得令人可信，原來緋聞真的可以殺人於無形……
一罐溫熱的飲品猝然貼上裴琉璃的粉頰，嚇了一跳的琉璃被迫接下罐子，她瞠目結舌地瞪着坐在身旁，逕自悠閑喝着咖啡的金一郎。
裴琉璃小嘴蠕動一下，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她垂下頭，不知該如何啟齒。
“打起精神來。”金一郎自言自語般低聲道，眼睛直視前方並沒看向她。
她盯着金一郎依舊冷漠的峻容，奇異地有一股暖流劃過心田，知道他是在鼓勵自己，一陣溫熱氤氳禁不住瀰漫在眼眶內。
“我不喜歡喝巧克力口味。”她的聲音帶點沙嗄。
“你不介意的話，我的咖啡可以給你。”他把唇邊的咖啡遞給她。
“我才不要。”她努努小嘴拒絕，心情稍微好轉。
雖然沒再交談，甚至連彼此的眼神也不曾交會，他們只是靜靜坐着，可是氣氛感覺卻出奇地和諧，誰也沒有意思打破沉默。
良久——
“對不起，把你牽連進來。”裴琉璃柔聲道歉。“那些報導一定讓你很困擾吧！“
“記者要寫什麼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又不是藝人，還會怕那些緋聞嗎？”金一郎滿不在乎地聳肩。“況且他們的報導也不全然失真，我從不是一個正人君子。”
裴琉璃不明所意，難道金一郎的意思是，他救她是別有用心，還是指他的確是個風流花心的男人？不過，不論前者還是後者，她都不喜歡。
“你放心，我很快便會還你一個清白。”金一郎向她保證。
其實真正令金一郎困擾的是，不利琉璃的緋聞將會嚴重損害她的形象，令歌迷質疑她的品德與誠信，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毀了。
不過金一郎早已有了可以化解危機的對策，一個可以挽回琉璃聲譽的辦法，他會盡一切所能保護琉璃，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包括他的名聲和人格。
“你打算招開記者會嗎？“她微蹙柳眉問。
“這隻會越描越黑。”他搖頭。“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既然金一郎說有辦法，琉璃自然不需要再去煩惱。
奇怪了，她對金一郎的信賴感到底是從何而來？裴琉璃也不知道，只知道不論發生什麼事，金一郎總會在她身邊。
“很難受嗎？”金一郎語氣淡然平靜，刻意隱藏心中那份不舍與柔情。
“如果我說沒有，那一定是騙人的。”裴琉璃幽幽的回答，一雙水眸盯牢手上的巧克力熱飲。
“別低估傳媒的影響力，處理不好的話情況會很糟糕。”他相當明白群眾的力量，歌迷的情緒一旦被煽動，將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他要儘快撲滅火種。
“真是可悲，成為被人捧上天的大明星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個活在別人眼光底下的傀儡娃娃。”她完全理解金一郎的意思，不免感觸起來。
“那是因為全靠歌迷的支持，才會有今天的裴琉璃。”他唇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這是遊戲的規則，雖殘酷卻有趣。”
裴琉璃霍地抬頭，金一郎則緊鎖住裴琉璃滿是疑惑且不苟同的眼睛。
“你想要成為一個能夠迷惑人心的樂壇歌后，還是甘心做一個受歌迷左右的偶像歌手？“他相信琉璃絕對有能力成為前者。
她驀地心跳如擂鼓，金一郎的話直闖入她的心坎里，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既帶挑釁亦有些鼓勵，令她升起一股躍躍欲試的強烈感覺。
“你是時候該好好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麼，如果你希望擁有的是愛情與平凡的人生，我不會阻撓你。”金一郎用磁性的嗓音迷惑琉璃。
“一個藝人如果沒有積極進取心，就算有再好的經紀人也沒用。如果你想成為歌壇的一則傳奇，我們可以攜手打拚，你自己好好想清楚。”金一郎慎重叮囑，然後起身離去。
他相當有信心，琉璃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因為他知道琉璃是真心喜歡唱歌的，而且他金一郎深愛的人兒，絕不會令他失望，他要把她動人的歌聲傳遞至世界每個角落，撼動每一個人的心。
他堅定的黑瞳燃燒兩簇火苗，倏地點燃琉璃的鬥志。
裴琉璃望着金一郎的背影，腦海中不斷縈繞着他的話。
外景拍攝工作緊接着是雜誌社的專訪，記者早已在附近的咖啡廳等候。
“抱歉，讓你久等了。”金一郎與女記者握手，然後與裴琉璃一起坐下來。
“哪裏，很高興裴小姐能抽空接受我們的訪問。”成熟穩重的女記者禮貌的寒暄，不過嫵媚的笑容卻是沖著金一郎來的。
像金一郎這種條件優秀的男人，試問有哪個女人會不動心？
不過裴琉璃好像是那個唯一的例外，因為她完全不曾察覺金一郎的優點，對他的魅力彷彿有免疫力。
“琉璃，你的最新專輯‘Winter‘，歌曲哀怨凄迷，當中有沒有特別的涵意，或是想表達什麼？”女記者開始錄音，手上拿着記事本預備記錄重點。
“在四季之中，冬天是比較cold＆sad的季節，我們想營造一種慵懶哀怨的氣氛，所以歌曲偏向纏綿低沉。”裴琉璃把早已擬好的答案倒背如流。
“聽起來的確有種濃濃的哀愁感覺，你會不會受到歌曲的影響，情緒也變得特別低落？“女記者好奇地問。
“說起來也有一點點，唱歌的時候我會全情融入歌詞的意境，錄音時我還忍不住哭了出來呢。”裴琉璃淘氣地歪頭笑說。
“哎呀，想不到琉璃公主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女記者揶揄。她瞟了一眼置身事外的金一郎，才問及敏感的話題。“早先你與宋文健的緋聞炒得好不熱鬧，會不會覺得困擾而心情低落？”
“不會，我並沒把那些緋聞放在心上，不過記者對我鍥而不捨的追蹤報導，那份敬業精神真令人折服。”裴琉璃與金一郎交換了一個眼神。
她照金一郎的指示回答，不開罪記者傳媒之餘，還不忙恭維一番以搏取好感。
“你與宋文健真的沒有在交往嗎？“女記者也看過不少報章雜誌的報導。
“我與宋先生只是普通朋友，當時還有跟很多朋友在一起，只是記者捕捉的鏡頭讓我們看起來好像在單獨約會一樣。”裴琉璃若無其事回答，態度輕鬆從容。
“你們該不會因為歌迷的強烈反對，而轉成地下戀情吧？”女記者半信半疑。
“怎麼可能？！”裴琉璃裝作驚訝，繼而笑逐顏開的表示。“如果我找到心儀的對象，一定第一時間與大家分享，談戀愛這種快樂的事，怎麼能偷偷摸摸呢！“
這小妮子還滿有演戲的天分！雙手環胸的金一郎在心中讚歎，神色凝重的他看似專心旁聽，實際上全副心思全飛往裴琉璃身上。
她淘氣的模樣牢牢吸引住他，金一郎渾然不覺自己正在不可自拔地淪陷沉溺。
“那真遺憾，你與宋文健可是郎才女貌咧。”女記者笑說：“說到談戀愛，情人節快到了，琉璃最希望收到什麼情人節禮物？”
“不論收到什麼禮物我都一樣開心，不過只要能與喜歡的人一起過情人節，那就是最棒的禮物了。”這是裴琉璃的真心話。
她好希望自己能與宋文健一起度過他們的第一個情人節，可惜這個只是她的夢想，琉璃知道金一郎是不會讓他們見面的。
裴琉璃充滿憧憬的笑臉螫痛了金一郎的心，他不用猜也知道琉璃正在想着宋文健。
他的心陡然一沉，酸溜苦澀全在五內翻滾，愛妒交織的箇中滋味，他是深切體會到了。
“那麼你最想送什麼禮物給情人？“女記者問。
“我希望可以親手編織一條圍巾送給他。”裴琉璃嬌笑。“不過這個願望不太可能會實現，因為我一點也不懂得編織。”
“相信兩位今日都有看到報紙的報導，不介意我詢問兩位對緋聞有何感想與回應？”這是之前沒有提交的訪問內容，所以女記者問得份外小心。
金一郎以眼神示意琉璃不要回應，然後他才緩緩開口作答。“昨日的事件已經交由警方處理，恕我們不便置喙評論，至於我與琉璃的緋聞……”
他故意停頓下來，對女記者扯起一抹迷死人的笑容，眼神好不勾魂懾人。“你不會當真吧？我與琉璃怎麼可能？我是她的經紀人，她是金氏旗下的一名藝人，我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女記者的臉頰不自覺泛起紅霞，金一郎斬釘截鐵的否認非常具有說服力，而且還急於澄清，好像不想被她誤會般，害她的芳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裴琉璃看着金一郎與女記者的曖昧表情，她突然感到很不舒服，心口抑鬱，苦悶不堪，如果這就是金一郎剛才所指的解決方法，那她寧願不要！
“事實勝於雄辯，我相信你們的緋聞很快便會不攻自破。”女記者已經在偏私了。“多謝你們接受訪問。”
“勞煩你了。”金一郎站起來與女記者握手，他們完全無視裴琉璃的存在。
“訪問將於下星期刊登，如果金先生還有疑問，歡迎隨時與我聯絡。”女記者積極表現友好，明顯還想再見金一郎一面。
“好的，我會再與你聯絡。”金一郎亮出招牌笑容，十分客氣地應酬。
女記者輕盈地離去，裴琉璃則鼓著腮幫子，不悅地瞪着若無其事的金一郎。
“這就是你所謂的辦法嗎？“裴琉璃生氣地質問他。
“你想說什麼？”金一郎發覺她生氣時眼睛會特別明亮。
“你竟然用美男計去巴結女人！“裴琉璃漲紅臉，不齒道出。
金一郎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爽朗豪邁的笑聲頓時吸引全場目光。
他笑得如此放縱、如此猖狂，直把裴琉璃與小蕙驚嚇得呆愕當場。
平時金一郎那副酷容總是冰冷又嚴肅，連笑容也是虛假應酬，曾幾何時看過他如此心無城府的開懷大笑？
她們的視線與心神，都不禁被金一郎懾去了。
“你有需要這麼生氣嗎，難道你在吃醋？”金一郎收斂笑意，眯細眼促狹地說道。
金一郎的笑意有一半是發自內心，琉璃緊張的表現令他感到非常高興。想到裴琉璃生氣惱怒的理由是因為在乎他，金一郎便止不住滿心歡喜。
而另一半的原因，則是掩飾被琉璃說中的心事，他的確是在使美男計。
“什麼？我為什麼要吃你的醋，我又不喜歡你……”裴琉璃大驚，連忙否認，他竟然扭曲她的意思。
不想聽到她的拒絕，金一郎立刻打斷她。
他的臉色瞬間回復平日的冷峻。“那麼，我要做什麼都與你無關。”
聽完他的話，裴琉璃好像被什麼擊中，心口感到很難受。
金一郎的冷酷無情，以及使用下流手段的做法深深傷害了她。
不知為何，裴琉璃就是不願看到金一郎為了她，做出損害自己人格的事情。
看琉璃一下子失去血色的蒼白小臉，金一郎於心不忍，刻意解釋。“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並沒偉大到為了你而委屈自己，這一向是我的行事作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裴琉璃漂亮的翦水黑瞳困惑而受傷。
金一郎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她，語帶不屑與戲謔。“我一向喜歡成熟美麗、做事能幹的女人，也不排除跟工作上有利益關係的女人約會。”
像你這種不懂事的小女孩，我是不會看得上眼！
裴琉璃從金一郎輕蔑的眼中讀出這個訊息，她緊握小手瞪着他，不知他為何總是喜歡羞辱她？！
小蕙強烈感受到他們劍拔弩張的不尋常氣氛，她來來回回梭巡這兩人，從他們相處的模式與談話的內容來看，不難瞧出兩人彼此有着微妙的吸引力。
任誰都看得出他們互有情意，為何當事人卻渾然不覺。
尤其是裴琉璃看着金一郎的眼神，與看着宋文健的眼神，就有很明顯的不同。
小蕙並不認為琉璃愛的是宋文健，她相信吸引琉璃的只不過是宋文健的才華，與其說這是愛情，小蕙倒認為琉璃只是以崇拜偶像的心態在傾慕宋文健，那絕對談不上是愛情。
唉，難道真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到底琉璃何時才會醒悟過來呢？
這時裴琉璃的手機響了起來，暫時舒緩了緊繃的氣氛，小蕙連忙上前解困。“琉璃，你的電話。”
“謝謝。”裴琉璃接過手機，別開臉，不看金一郎。“喂。”
“琉璃，你與金一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劈頭便是宋文健不悅的質問。
裴琉璃感覺到金一郎異常銳利的視線，他彷彿知道來電者的身分，所以她心虛地離開座位，往一處沒有人的角落繼續接聽。
“你別相信那些報導，我與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裴琉璃急忙澄清，她可不想被宋文健誤會。
“真的？”宋文健也想相信裴琉璃，可是有金一郎這種危險的男人長伴在她身邊，對他絕對是個強大的威脅。
“我與他根本是不可能，我們不但八字不合，還彼此相衝相剋，不是意見不合就是大吵大鬧，從來沒有好好相處過。”裴琉璃抱怨不休。
她的激烈反應已讓宋文健心中的警鈴大作。“琉璃，我想見你。”
“我也想見你，可是目前還不行。”她沮喪地嘆氣。
“我想與你一起度過情人節。”他展開溫柔攻勢。“你想辦法出來。”
“你不用工作嗎？“她驀地心跳加速，他的建議非常地誘人。
“我會想辦法騰出時間，我們晚上碰面，好嗎？”宋文健已迫不及待想要擁抱裴琉璃，如果他還不懂把握情人節這個浪漫的節日，那他肯定是個大蠢才。
“我會盡量想辦法的。”裴琉璃不敢百分之百的答應。
“好，我會再與你聯絡。”宋文健掛斷電話。
裴琉璃拿着手機出神，她知道無論如何一定說服不了金一郎讓他們見面。
看來唯有偷偷瞞着他了，可是這談何容易，她沒信心可以辦得到。
不過……
一切都言之過早，離情人節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說不定屆時會有奇迹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