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聶夏萌!你把病人帶出去打架嗎?”邱醫師熟練地檢查過樊散東的身軀,氣呼呼地瞪了滿臉淚痕的聶夏萌一眼,然後囑咐身邊忙碌的醫護人員,“該死,這種情況不能再拖了,馬上轉入手術房,他需要緊急手術。”

醫務人員飛速地動了起來,沒一會兒工夫就將樊散東推進了手術室。

邱醫師瞄着一直跟在樊散東床邊移動的聶夏萌,冷冷地睨着她,“你也進來。”

聶夏萌愣愣地回望着他,盈眶的淚水斑駁地落下,

“我?”

“沒錯,就是你,給我去換衣服!好歹你也是個實習醫師,杵在那裏當個死人幹什麼?把你的眼淚擦掉進來,記住你該盡的醫師本分!”邱醫師簡直被他的不肖學生給氣瘋了,自己情況良好的病人像發了狂似地跑出醫院,然後被她扛了回來需要緊急手術,她還哭得像個三歲小孩,完全忘了身為一個醫師最重要的就是冷靜。

“我不能……”聶夏萌微微地搖着頭,臉色蒼白得像張白紙,她怎麼能冷眼看着樊在她面前動手術?她怎麼能把樊當成普通的病患看待?

“什麼叫‘不能’?別忘了你是醫師!”邱醫師火大地將她拉進手術準備室,用力之大幾乎讓聶夏萌跌在地上,“進來!”

聶夏萌猛力地搖着頭,隔着玻璃瞅着樊散東被平放在手術台上的軀體,所有的恐懼在她心頭蒙上巨大的陰影,她仍無法忘掉拖把頭就是死在手術台上,如今樊也躺在那裏,寧靜的就像拖把頭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一樣。

她雙腿發軟地跪在地上,“不要!我真的不能……”無論她再怎麼否認她不可能同時愛着兩個人,她都找不出可以逃脫的借口了,她的確沒有忘了拖把頭,但是她也無法忍受另一個所愛的人因為相同的病症死去。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邱醫師厭憎地丟下一句話,轉身進入準備室。

聶夏萌淚痕交錯地望着她的老教授對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她卻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專心想着她應盡醫師的本分。如果在手術中發生了意外該怎麼辦?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樊的情況很嚴重,又是在臨時的發病時緊急手術,沒有調適好的情況下手術成功的機會是微乎其微,沒有醫師會對這種臨時動的大手術有任何的把握。

樊會死在手術台上嗎?就如當初拖把頭不曾跟她告別時相同?聶夏萌顫巍巍地擦掉臉上的淚水,卻停不下喉中的哽咽。她能進去嗎?七年前她始終恨着自己不能在最後一刻陪在拖把頭的身邊,七年後她有權可以進入手術室,然而她卻怯懦了,因她最終還是沒有辦法接受會失去重要的人,而她從來沒有克服過那份恐懼,依舊在七年後讓她明白了這一點。

想要幫助所有和拖把頭相同的人而去念醫學院,這又算什麼呢?也不過是給自己一個掩飾恐懼的借口,她根本當不來一個能在手術室中挽回生命的醫師,她連最基本的冷靜都做不來,光在表面上逞強,其實她的想法仍停留在七年前的天真。

不,不一樣的,她從來就沒有將拖把頭的影子和樊聯想在一起,拖把頭熬不過手術,然而卻不代表樊也會相同,聶夏萌咬牙地吞下自己的哽咽,樊在手術台上為他的生命奮鬥的同時,她怎麼能臨場退怯?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該陪着他,即使是最後也好。

聶夏萌狠狠地吸着氣,撐起虛軟的雙腿扶着牆走進準備室着裝,一旦做好最後的清潔整理,再望着手術室里一群人圍着的中心,她的腳步又停頓了下。

手術室里流泄着老教授最愛聽的管弦樂,手術已經開始了,所有人將樊散東圍成一團,她僅看得見平設在他身上的藍色布料。

“啊?聶醫師?”在一旁端着器皿盤的護士瞅着杵在門口的聶夏萌,除了她沒其他人注意聶夏萌的出現。

聶夏萌深深地又吸了口氣,臉龐上的口罩緊貼着她的鼻腔,她又緩緩上前了幾步,拚命地在心底重複着過去她所看過的教學景象,她不可以被樊動手術的情況給嚇壞,她要撐完全程。

但很不幸的,當她走進了手術台邊,目光落到沾在藍色布料上的血跡時,她不由自主地狠狠連抽了好幾口氣,身子抖得像秋天的落葉,而後她偏過了頭,雙腳不聽使喚地奪門而出。

她不能!她還是不能!她沒有辦法看着樊動手術的每一個細節……

***

“告訴我,我該怎麼辦?”聶夏萌再度逃到了每次當她無法面對問題的時候,總會到的地方,這地方是她的避難所,卻也是將她的心囚禁了七年的地方。

聶夏萌盈盈地瞅着石碑上的笑臉男孩,“你會怪我的,對不對?我沒有守好我的心,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就算你現在已經是天使了,也沒辦法忍受像我這樣的背叛,是不是?”

墓碑一如七年來的沉靜,聶夏萌明白她再怎麼樣,都得不到她要的答案,她伸手抹掉滑落的淚珠,緩緩地

抱着冰涼的石頭,“如果一切都能像學生時代那樣簡單就行了,這七年來的生活,我發覺世上的每一件事並不只有對錯如此容易,愛着你明明是我覺得最正確的事情,然而所有的人都認為這是最大的錯誤,我若不愛你,你該怎麼辦?但樊卻出現了,而我的心,卻開始游移不定……”

她梗了下又說:“現在連我自己都無法決定對錯了,拖把頭,我還是愛着你的,但是我也同樣、把心給了另一個男人,他現在在手術房裏,我沒有辦法去比較我對你們之間愛誰比較多,你們是不同的,然而我卻沒有勇氣去面對他,甚至陪着他去承受與命運掙扎的奮鬥。這樣的我,你一定會討厭吧?”

聶夏萌微咬了咬唇,陣陣的心絞幾乎讓她感覺不到指尖陷入拳內的痛意,“為此,我對你充滿了歉意,雖然我明白你可能在天堂里笑我笨,或是因我而憤怒,我知道我太過分、太自私了,總是依賴着你,甚至連你死了都還要到你的墳前吵你,不讓你安寧:我總是不斷地對你要求,希望你能給我更多、更多……”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幾乎破碎得不成聲,照片里的笑臉幾乎被她的淚水所淹沒,“明明曉得你已經沒有辦法再幫我了,我卻過分地想要求你的答案;我甚至想要求你幫他,但我知道這不可能,連我都逃了,怎麼能還這麼過分地要求你,可是我沒有辦法再承受失去另一個人的痛苦,不敢再想像我如何吉接受那份心痛。

“我不要他跟你一樣,在甚至還沒聽到我說‘我愛你’之前就走了,倘若你真的聽得到我的聲音,你能接受他嗎?接受另一個我愛的男人,也接受我不會在愛上他后將你忘掉的事情,我不可能會忘掉你的……”

凌睿堯無言地瞅着她,心中疼得不知該苦笑或是安慰她,他一直都是愛着她的,將樊散東送到她身邊也是他最大的心痛,但是他又能怎麼樣?他希望她幸福,卻勾起了她對他的罪惡感,他多想告訴她愛上樊散東是沒關係的,因為,他們這段感情總該有個結束。

他該感謝她在愛上樊散東之後並沒有忘了他,這是何等的幸運,凌睿堯輕緩地飄到她身邊,沒有實體的手臂環過她的肩,一如七年前他時常從後頭環住她一般,深深地嗅進她的香味,低聲溫柔地在她耳畔輕喃,“夠了,夏萌,愛着我七年的時間已經夠了。”

“拖把頭?”突然聽到他的聲音,聶夏萌愣在那兒環視四周,她不會錯認那個溫柔的聲音,“你在哪?你在這裏對不對?”

凌睿堯微微地笑了笑,並沒有現身在她的面前,他明了現身是容易的,但是對夏萌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害,他不能現身,他也不應該回覆她更多的話,就讓她認為是偶然間的風聲吧。

“你在這裏是不是?回答我!”聶夏萌朝着冷清的空氣大吼,然而卻等不到他的回應,她慌忙地在四周轉着,卻怎麼也找不到他的蹤影,“拖把頭!”

凌睿堯鼻尖充塞着酸楚的感覺,情不自禁地又對她多說了一句話,“走吧,不要留戀,待在他的身邊。”

聶夏萌聞言淚水如泉水般地落下,他要她走是嗎?他不要見到她再為他留戀,他要她待在……聶夏萌連連地抹着自己的淚水,哽咽地跪坐了下來,“拖把頭,你接受了是嗎?你……”

說不出她心中沉積許久的愧疚被瓦解后的感覺,取代罪惡感充塞的是對他滿滿的感激,聶夏萌微微地抿着嘴角,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痕,“謝謝……”

***

“嗯,看你的情況還不錯嘛。”伴隨着聶夏萌回到醫院,凌睿堯伸長了脖子瞅着樊散東被開腸破肚的景象,微微地點了個頭。

“在我開刀的時候,你就不能閉嘴嗎?”樊散東不曉得原來靈體可以在被麻醉的時候感覺到外面的事物,可是他就真的是待在自己的體內,透過眼瞼直視着飄在半空中的凌睿堯。

“哎呀呀,你就不能開心點嗎?你現在正在‘開心’耶。”

凌睿堯賊賊地咧開笑容,令樊散東忍不住想一拳揍歪他。

“閉嘴!”樊散東氣憤着他只能留在體內,被麻醉的肉體卻不能聽他的使喚,“看我被人宰割是那麼好看

的事情嗎?你幹麼不死回你的墳墓里?”

凌睿堯無辜地努了努嘴,“夏萌跑到我的墳前為你哭得歪七扭八,教我怎麼忍心好好睡覺?好歹也來看看你的情形,免得你掛掉了我又得另外找一個人。”

“夏哭了?”樊散東聞言靜默了一下,“告訴我,我會死嗎?”手術已經進行了好幾個鐘頭,他幾乎認為這場手術他能戰勝的機率沒有多少。

“小狼狼,你是個禍害,怎麼死得了?”凌睿堯無聊地扯了扯頭髮,“我都知道了,原來你這傢伙十惡不赦,早知道就別找你,瞧夏萌陷得這麼深,現在想換人都來不及,況且幸好你也沒將夏萌耍着玩,否則就算你死不了,我都會想辦法讓你死得很難看。”

樊散東冷哼了兩聲,“謝謝你的好心。”想起把凌睿堯找來這裏的聶夏萌,他不禁擔心地攢起眉頭,她現在一定很為他擔心吧?“她人呢?”

“在外頭等着,看來她是當不成醫師了。”凌睿堯短短地嘆了口氣,“算了,當不當醫師都不是問題,當個古董店老闆娘也不錯,不用成天承受壓力。”

他笑了笑,“這話的意思是,你決定把她交給我了?”

“如果沒見你喝下戀夜的那杯毒荼前,我還沒辦法決定,但是你喝了,我也沒話好說。”凌睿堯停頓了一下,嬉笑的眼神轉為專註,“你會好好對夏萌吧?”

“倘若再問這種問題,我就翻臉了。”樊散東語氣十分緊繃,他不是個喜歡吐露真心的男人,口頭上隨便和女人說“我愛你”,卻從來沒有一次真心,然而夏是特例,他才不願別人懷疑他的心意,“你不是往後可以查證嗎?何必問我?”

凌睿堯搖了搖頭,“哎呀,很可惜,我很忙的,沒有時間再多留了。”將夏萌交給樊散東后,他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他還得回去天庭受罰咧。

“你會走?”樊散東意外地發覺自己的心裏多了一份不舍,雖然凌睿堯算是他的情敵,但他卻在不知不覺中將凌睿堯當成自己的朋友,有這樣像朋友的情敵,也算是一種諷刺吧!

凌睿堯遺憾地苦笑,“不能不走,不過這樣對你不挺好的?你大可以一個人放心地擁有夏萌,不用擔心我隨時會從哪個地方冒出來偷窺。”

樊散東沉默了下,實在被凌睿堯這個傢伙的善良給打敗了,他微微地笑了笑,縱容自己對凌睿堯產生好感,這也是自己應該感謝凌睿堯的回禮,“在你走之前,你可以去看看她,我想夏需要你的一聲告別。”

凌睿堯垂下眼瞼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後微微地從心底泛出一個微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現身對你們之間投有好處,就讓她永遠當我已經離開了吧。”

“夏說得沒錯。”樊散東搖了搖頭,心裏無法對這個男人產生負面的情緒,凌睿堯純潔得無可比擬,簡直是世上少有的怪胎,幸虧他死得早,否則鐵定在這世上嘗盡痛苦,“你這個傢伙,還真是個天使。”

“哪裏、哪裏,等我去裝了翅膀才算數。”凌睿堯緩緩地朝樊散東笑開了顏,如他七年前對每個人所展現的陽光笑靨。

***

一個月後,聶夏萌依舊莽莽撞撞地奔過走廊,耳際的短髮飛揚過空氣,經過轉角時她不留心僮倒了一個路過的行人,她連忙停下腳步,回頭朝那個受害者道歉,一面幫那個人撿起散落滿地的病歷資料,“對不起,我有急事,我……”咦?這份病歷上的名字……

“聶醫師!醫院裏頭禁止奔跑,你就不能小心一點嗎?”被撞得頭暈腦脹的小護士揉了揉腰,望向聶夏萌一臉驚愕的神情。

“這份病歷是什麼時候的事?”聶夏萌拿起她手中的病歷在小護士眼前揮了揮,氣勢頗有快把人吞下肚的樣子。

“今天早上從挂號處收過來的,要送到婦科去確定時間,幹麼問這個?”

聶夏萌急急地跳了起來,又像來時飛速地離開。

小護士有些傻眼,連忙緊跟着迫上去,忘了她才說過醫院裏不準奔跑的規定,“聶醫師,把病歷還我啊!”

等她追到聶夏萌的時候,聶夏萌正掛下電話,舒了一口氣地將病歷撕成兩半,小護士下巴差點掉了地望着她嚇人的舉止,“聶醫師!那是……”

“就當我瘋了,好嗎?”聶夏萌恍若未聞地快步走向樊散東的病房,她實在不能了解為什麼會有這張病歷的出現,如果她沒有恰巧撞倒小護士……

為什麼呢?他們明明是那麼地恩愛……

“一大清早見到你把眉頭攢在一起,我寧可看着你對飲料機傻笑。”樊散東舒適地躺在病床上,眉頭也跟着她緊皺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聶夏萌微微地搖頭,“沒有。”一切都還來得及,她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真的沒事?”見她一接近病床,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將她攬進懷裏,深深嗅進她的體香。要不是夏堅持要他待在病床上,他早受不了這種無聊的生活逃院去了。

“樊……你認為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會不會連小孩也容不下?”除了如此,她無法另作他想,她不能想像一對結合七年的夫妻,竟然要拿掉自己好不容易擁有的親生骨肉。

樊散東深邃的眼眸瞅着她煩惱的神情,忍不住在她的頰上偷啄了一下,“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據我所知,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像我一樣,愛着你的同時也接受過去你愛的那個男人,因為感情是獨佔的,所有如果有太過恩愛的夫妻不要小孩,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但是……這樣好奇怪。”聶夏萌面紅耳赤地聽着他的肉麻話,實在不能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總能在談論別人的時候,或多或少地提醒着他愛她,而每每當他說出這些話,她的心就一次比一次不聽使喚,微甜的感受鼓噪着她的胸口。

“沒什麼好奇怪的。”樊散東輕輕地扳過她的臉,兩個人幾乎感覺得到彼此之間交纏的氣息,他柔情地微笑,“夏,我今天還沒跟你說過‘我愛你’。”

“你每天說不會很煩嗎?”她紅着臉道,完了,她的心跳聲大得連他都聽得見,她……

“這種話對你只能多說,不可以少說。”樊散東又啄了她紅熱的耳根一下,感覺她的氣息順利地被他勾引得粗重了起來,“況且以前我每天跟不一樣的女人說‘我愛你’已經變成了習慣,不說上幾次會覺得全身不對勁,現在我只能對你一個人說,當然你得多聽幾次。”

聶夏萌咬了咬牙,“可是我的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啦!”

他笑着將她的身軀完全貼住他,“難道你要我把這句話分給其他女人?”

“不行!你……”聶夏萌猛然地推開他,迎上他眸里隱含的笑意,她明白她又被耍了,她緩緩地嘆口氣,突覺自己的心虛,“其實我也沒有權利要求你,我能同時愛着拖把頭和你,也不能阻止你把這句話對其他女人說。”

樊散東聞言暗暗地咬了咬牙,“夏,雖然感情是佔有的,我會接受他是個例外,但我可不喜歡聽你這麼說,我一點也不希望你有那個雅量和別人分享我。”

“可是……這樣對你並不公平。”聶夏萌仔細地瞅着他,他明亮的眸間蒙上一層烏雲,隱的中帶着危險的怒氣,她似乎又惹怒他了。

樊散東深深地瞪住她,然後突然吻上了她的唇瓣,在她齒間低語,“我不要求什麼公平。”起碼夏是他的,而他也無心再去和一個死人計較她的心偏向誰。

聶夏萌被突如其來的吻嚇得睜大了眼睛,自他有足夠的行動能力后,他總是這個樣子,霸道地強索她的吻,可是在一次次地攻奪中,她意外地發覺到他在吻中的深情,與其每天都和她說“我愛你”,她寧願從他的吻中去證實這句話。

聶夏萌緩緩攪過他的肩頭,生澀地配合著他的舉動,迷亂地感受着兩人火熱的體溫。

長吻過後,他主動放開了她,墨黑的眸里閃着情慾未退的痕迹,樊散東連連地喘息着,似乎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成為他的一部分,他所有的感官強烈地渴望着懷中的這個女人,她的馨香幾乎快把他逼瘋了。他低咒了一聲,“該死,我一定得把你儘快娶回家。”

聶夏萌迷炫的神智微微愣了下,這是求婚嗎?她抬頭想仔細望着他的表情,但他卻緊緊摟住了她,令她無法看得真切。

樊散東終於稍微放開了她,卻將修長的雙手改捧住她的臉頰,濃眉直瞅着她的臉,“夏,你似乎對我的求婚沒什麼反應。”

真的是求婚!聶夏萌瞪大了眼,慌亂全部湧上了她的心頭,“可是……我、拖把頭……”她真的沒有想過結婚的問題,她是愛着樊,但她也不可能忘掉拖把頭,他真能接受她的心裏永遠殘留着另一個男人的影子嗎?

“他跟我們要結婚有什麼關係?”樊散東未若聶夏萌所預想地暴躁萬分,反倒臉色極為平和地微笑,“我相信你看男人的眼光,既然那傢伙讓你念念不忘,可見他是個好男人,忘不掉他就算了,我可以把你帶着他的回憶,一起娶回家。”

“娶……”聶夏萌難以置信地瞅着他認真的臉孔,淚水不禁奪眶而出,這是真的嗎?他居然可以讓她不必放棄拖把頭,他要連着拖把頭一起……

“不相信我?”樊散東懊惱地皺了皺眉,心疼地拭掉她頰上的淚水,“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法子可以證明這一點,但我說的全都是肺腑之言,如果你不答應我,你希望我該怎麼做?”

聶夏萌深受感動地搖了搖頭,主動攬上他的肩頭,將自己滿載的幸福釋放在她的吻中。她何其有幸又遇到了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一個男人願意為了她而接受自己的情敵,她又怎能不感動?

“這樣就夠了……真的,這樣就夠了……”

***

“倪、瓔、歇!”凌睿晨臉上的表情足以嚇退惡鬼修羅,勾魂帶電的桃花眼寒酷地瞪着他的妻子,無法置信她居然……

倪瓔歇淚痕交錯地連退了幾步,拚命地搖頭,她原想瞞他一輩子的,但她明白這種事情被發現后絕不可能得到原諒,她又何嘗願意這麼做?

“你居然想瞞着我墮胎?!”凌睿晨的牙關咬得死緊,初得知下的震驚與暴怒幾乎已經盲目了他的視線、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緊捏着拳頭,剋制着自己不要掐死他最心愛的女人,她居然瞞着他試圖殺掉兩個人的孩子,她竟然這麼冷血!

倪瓔歇咬緊了唇,試了半晌卻發覺自己出不了聲,她能怎麼說?她又該怎麼說?睿晨的眼裏幾乎盛滿了對她的恨意,然而自己卻無法解釋。

凌睿晨怒極反笑,笑得十分陰冷,“如果夏萌沒學過醫、沒恰巧發現你的那份病歷,你是不是就親手又扼殺掉自己的孩子,然後回去淚眼汪汪地告訴我,我們努力七年的孩子不小心流掉了?”

“我沒有……”倪瓔歇低語地啜位着,她也愛孩子啊!每每見到凌家所有的孩子,她就忍不住想親近他們,更想擁有自己的孩子,當她發覺自己偷偷避孕了七年後,仍不小心懷了孕,她的內心裏有多麼掙扎,全部的心思想挽留住這個小孩,但她能這麼做嗎?

“什麼叫做‘沒有’?”凌睿晨忍不下暴怒地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搖她,心中被她劃下的傷口疼痛得令他麻木。他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想了七年,七年!然而她卻要在他初得知自己將為人父的喜悅下殺掉他們愛情的結晶。“倪瓔歇!我居然不曉得七年的婚姻結果居然發覺你痛恨着我,不屑於生我的孩子,難道你認為我不配當你孩子的父親?”

“不是的!”倪瓔歇咬牙忍受着他的憤怒,從結婚後他不曾對她如此生氣過,他的手勁幾乎快將她的骨頭搖散了,“我們不能有孩子。”

“為什麼?”這是什麼鬼話?凌睿晨狠狠地瞪住化作淚人兒的倪瓔歇,捏緊拳不準自己心軟地拭掉她的淚水,“因為你是狐仙?還是因為你怕生出妖怪?老五有兩個兒子、老大幫她的死神老公生了一個女兒,難道她們就生出怪物?”

“你不懂!不是這個問題。”倪瓔歇緊擁着他,企圖能讓他明白她是愛他的,就是因為太愛他了,她不敢冒任何再和暗雲扯上關懷的危險,七年前的經驗就已足夠,她和那時都同樣的害怕失去他,“暗雲想要我們的孩子,因為我的離開,也因為他們瞧上了凌家的財力和人脈。”

凌睿晨微愣了愣,“暗雲?”瓔歇說暗雲想要他們的孩子?他緊捉住倪瓔歇的肩,“什麼意思?暗雲什麼時候又找上你了?”他明白瓔歇有一段很可怕的過去,但是當年……他的表情轉為陰狠,“他們還是不放過你,是不是?”

倪瓔歇在凌睿晨的懷裏打着冷顫,淚珠頻頻地滾下,“滅……想要我們的孩子,他看穿了我的心思,故意讓我無法安寧,如果他想讓我們的孩子也成為暗雲的一分子,我寧可……我寧可不要讓這個孩子出世……”

“該死的,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不信任我?”凌睿晨低咒着將她的眼淚拭去。他明白她有多麼懼怕暗雲,當年她被設計殺了方青嘯的事,至今仍是她偶爾在夜裏

揮之不去的惡夢。原以為暗雲的威脅早已脫離了瓔歇,但他卻沒發現到這些年來她獨自忍受着恐懼,“我是你的丈夫,記得嗎?難道你認為我無法保護我心愛的女人和我的孩子?”

倪瓔歇哽咽着搖頭,“我也希望有一個自己可以疼愛的孩子,但是……我鬥不過滅,滅的心思從來沒有人可以摸得清。明知不可能遠離他們的威脅,我又怎麼敢留住我們的孩子?或許他會走上和我相同的道路……”

凌睿晨深深地嘆了口氣,溫柔地將她攬得更緊,

“不要擔心這個問題,我會用盡我最大的力量保護你、保護我們的孩子,不讓你們再承受暗雲所帶來的恐懼,就算他們有多麼陰險狡猾,他們總會有失算的一天,是不是?”

“但是……”

“沒有但是。”凌睿晨飛快地打斷她的話,深情誠懇地吻掉她仍停不下的淚水,“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只要我們提高警覺,暗雲不可能會有機會接近我們的孩子。我們都愛這個還未出世的小生命,為什麼要將事情都往壞的地方想?不管是否暗雲真的會對孩子出手,但我們一定可以保護他的。”

倪瓔歇抬起淚顏瞅着凌睿晨許久,慈愛的母性在心裏與七年來的恐懼掙扎着,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地點了頭,擁住她這生中最堅實的依靠,讓她腹中的小生命也能夠感受到父母保護他的強烈決心,“睿晨,我們一定可以保護他的。”

***

“唉,總算我到你了。”白石仙翁氣喘吁吁地瞪着凌睿堯,白色的鬍子在呼吸間不斷飄揚,“你跑到哪個地方去了?現在你是帶罪之身,還敢一個勁地往人間亂跑,想被廢去仙根啊?”

凌睿堯回頭笑了笑,“白石,人間真的是很有趣那,難怪你那兩個下凡的徒弟都不肯回來了。”他和白石几乎是同時列入仙班,若非白石時常在他耳邊咕噥那兩個不肖的徒弟,他也不會一時興起地擅下凡間,投胎嘗試當人的滋味。

“還敢說?”白石仙翁虎虎地瞪了他一眼,“天庭對你的裁處已經下來了,你毀了,你得被貶到人間去重新修行。”

“真的?”凌睿堯聞言眼睛為之一亮,“聽起來倒不像是懲罰嘛。”

白石仙翁冷哼兩聲,“夠可笑了,擅自下凡投胎的處罰是正式將你貶下凡,仙界的人無不視人間為懼途,就你這個怪胎自己想下凡去,對你來說這種結果當然不像是懲罰。”瞧他高興成那副德行,自己也別想以後還會在仙界看到他了,他鐵定在人間玩得樂不思蜀,就像自己教出的那兩個惡徒一樣。

凌睿堯笑了笑,“什麼時候我得去投胎?”他樂得馬上接受懲罰。

“現在。”

他嘴角更加滿意地咧開,“那我能知道是哪個男人,有榮幸成為一個謫仙的父親?”

白石仙翁抽了抽嘴角,“你認識的。”他銀白的雲袖一揮,空中隨即出現了一個凌睿堯的確熟悉的男人,說正確點,應該是凌睿堯剛才在人間觀察的一對有情人。

“呃?”凌睿堯臉上的笑容全愣掉了,二、二……二哥!?

不會吧?一旦轉世投胎成了二哥的兒子,他的悲慘命運是可想而知的,二嫂不敢生小孩就因為那個該死的暗雲組織,這個算盤是在七年前就已經打好的,依二嫂嚇成那個樣子判斷,成為二哥的兒子鐵走不好過,況且他得叫二哥“爸爸”,依關係推論,他要叫夏萌……“姑姑”?!

凌睿堯猛然搖了搖頭,“白石,不行,這個命太爛了,換別的投胎行不行?”姑姑?開什麼玩笑!要他演出金庸小說現代版嗎?

白石仙翁睨了他一眼,“你以為你是下凡去度假嗎?這是天庭能你擅下人間的懲罰,哪能說改就改?”

“但是這樣我很可憐耶!”他苦起一張臉。

“對啊,你的確很可憐。”白石仙翁掐了掐須頗有同感地頷首,不知從何處抄出了一杯忘仙茶,趁他討饒的時候捏着凌睿堯的下巴強灌入喉,臉上的和藹神色居然轉為猙獰,“可是我更可憐!因為你這個王八蛋貪玩,天庭怪罪我讓你起了思凡的念頭,我得陪你去受罪廠。”

凌睿堯嘴裏充滿了茶水,咕嚕咕嚕地聽不清他出口的抗議。

灌完那杯茶,白石仙翁怒火高熾地一腳將凌睿堯踹下凡,聆聽着他悲慘的叫聲。

看準了那傢伙已經提早一步去報到了,白石仙翁望着屬於自己的忘仙茶猛嘆氣,舉杯就口過了好半晌的時間,他終於鼓起他最大的勇氣喝掉那杯茶,然後也喃喃自語地往雲霧縹緲的人間一跳,“嗚……我真倒霉,為什麼我要和那種人做孿生兄弟呢?我是冤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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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劫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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