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蘭琪,這個拿給馬課長。”
“蘭琪,廁所沒衛生紙了,去補一補。”
“蘭琪,幫我泡個茶來。”
“蘭琪。這份資料幫我打,我下班的時候要。”
“蘭琪,這個是明天早上九點開會要用的。影印五十份裝訂好,明天上班的時候馬上拿給我。”
衛蘭琪把上個月的報表拿給馬課長后,立刻到廁所補上捲筒衛生紙,再幫李大哥泡好茶,好不容易坐下來正要打賈姑娘——賈姑娘當然不是真的叫賈姑娘,她的名字是賈秀珍,只是她一副對人頤指氣使的囂張氣焰,加上已年過四十,許多人私底下省略她的名字以示輕蔑——交給她的資料。現在黃主任又丟給她這個差事,她只好將頭從電腦前抬起來。
一張清秀的小臉蛋隱藏在厚重的黑框眼鏡后,清湯掛麵的髮型看起來就是一副稚嫩,才剛踏出學校不久的樣子,再加上她什麼都說好的態度,一點都不懂得拒絕,才來沒幾天,連打掃的歐巴桑都可以納涼了。
“有問題嗎?”黃主任油亮的禿頭在日光燈照耀下更顯得閃亮。
“沒……沒有。”
啪!一大疊文件就這樣張牙舞爪的落在她眼前。
嗚……她應徵的不是人事專員嗎?所謂專員就是什麼事都要做嗎?可是……她為什麼感覺自己很像小妹?好歹她也是國立大學畢業的,要不是現在工作難找,隔壁的阿嬤好心幫她介紹到這間公司上班,要不然閑在家裏半年又沒有收入的她,早被老媽叨念死了。
含淚打完賈秀珍交給她的文件,已經四點半了,還得印黃主任交代的東西,趕一趕應該可以在六點前回家吃飯,至於準時下班……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她還在試用期,沒有加班費。
好慘!算了,就當作是磨鍊吧,不這樣想的話,又能怎麼樣呢?衛蘭琪勉強打起精神,一個人在影印機前奮鬥。
“蘭琪,離開前記得要把公司大門關上喔。”喝了一天茶,與賈秀珍聊了一天是非的打掃歐巴桑快樂的拎着掃把離開。
不用工作就有錢領,真幸福。
衛蘭琪一個人在偌大的公司里,只傳來影印機的聲音,她邊等待資料印好,邊將印好的部分分好,再一份一份的裝訂起來。聽說出差的總經理明天就要回來了,希望他不要像其他人一樣指派她一堆工作就好。
等這個弄完后,就可以回家吃老媽煮的竹笙雞湯,喔耶!
咦?什麼聲音?
衛蘭琪豎起耳朵聽着,隨即緊張的衝到影印機前,看到它儀錶板上的顯示燈閃動,卡紙了!
哇啊啊!
天啊!地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本來想說今天可以早點回家的說,怎麼又給她卡紙了?
更重要的是,她不會修……
衛蘭琪臉色蒼白、全身虛脫,雙腳一滑就坐在地上了。
卡紙,那代表機器無法再印,也就是說沒辦法影印文件,那就是明天的會開不了,她就會被炒魷魚……
思及此,她迅速跳了起來。
可是……怎麼拿出卡在機器里的紙?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着影印機、,就是不知道該怎麼下手?
林覺非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從高雄回到公司,已經超過下班時間,他一進公司就聽到會議室里傳來聲音,好奇的循聲我去,沒想到見到一個女人時而左站、時而右蹲,面對着那台影印機,彷彿那台影印機是寶貝般。
“你在做什麼?”
衛蘭琪轉過身,哇!好帥的男人!
他的眼睛好漂亮,像是太陽鑲嵌在他的眼眶裏似的,散發出威嚴而逼人的光彩,令人為之震懾;他那高挺的鼻子,讓人感覺他是個很堅毅的人,更不用講他那張優美的嘴唇,簡直比女人還要性感。而他……一定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因為她還得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在他面前,她感到自己好嬌小。
見到她和其他女人看到他時,產生相同的反應,林覺非沒什麼反應。
“你在做什麼?”他再問一次。
“呃……影印機壞掉了。”這個問題把衛蘭琪拉回現實,開始哭訴。“怎麼辦?我還有東西沒有影完,怎麼辦?”
“什麼東西?”
“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衛蘭琪沒有什麼警覺心,加上她才來沒幾天,對別部門的人不熟,以為會出現在公司里的都是公司的人。
林覺非上前一看,這不是他早上用電子郵件寄給黃主任,要他準備明天開會時用的資料嗎?怎麼會在這女人手上?
“你是新來的?”
她點頭,“對。”所以才會被人壓榨。
林覺非突然興起一個壞壞的念頭,逗弄一下眼前這個小女孩也好。
他咳了咳,朗聲道:“我可以幫你修。”
衛蘭琪迅速轉過身,眼鏡后的一雙眼睛進出興奮的光芒,“你要幫我修?”
“對。”
“太好了,謝謝你、謝謝你。”衛蘭琪感激得無以復加。
只是他嘴巴說要幫她修影印機,身子卻絲毫未動,她不禁疑惑的看着他,直到聽到他說——
“我會修,不過……”忍住笑意,林覺非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嗯?衛蘭琪迷惑的看着他。
她真的不懂嗎?林覺非沉聲道:“吻我。”
愣了三秒鐘后,衛蘭琪才像遲鈍的青蛙往後跳了兩步。
他他他……他在說什麼?修個影印機竟要奉上她的初吻?!
她是不懂還是裝清純啊?林覺非不耐煩的道:“吻我,我就幫你修。”
這這這……代價未免太大了吧?只是修個影印機,她有必要把自己賠進去嗎?
這時候她才想起一件事——他是誰啊?
“你是誰?”她脫口問道。
真的不認識他?林覺非眯起眼睛看着她。
衛蘭琪感覺他的眼神泠冽了起來,不禁心生恐懼,他想做什麼?
“你不是得在明天開會前印好這些資料?沒有印好的話,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嗎?”他恐嚇着。
後果她當然知道,最慘的下場就是她得回家吃自己,嗚嗚……
“那你……要幫我修嗎?”她聲音微顫的問。
“我說過了,吻我。”
砰的一聲,身後的椅子被她撞倒在地,衛蘭琪瞪着他,眼眶開始泛紅,幾乎快哭出來了。
“你你……你落井下石!”
“要不要?不要就算了。”他轉過身假意就要離開。
一吻跟她的工作比起來算什麼?雖然是她的初吻,不過他長得那麼帥,她也不算太吃虧……
好吧!衛蘭琪一咬牙,揚聲叫道:“等一下!”
林覺非立刻停下腳步,旋身看着她。
心臟跳得比平時還要快,衛蘭琪抿了抿嘴唇,深吸口氣,做好心理準備,然後沖了上去,兩片唇瓣在他唇上啄了下,然後跳開。
“好了。”
什麼呀?這下換林覺非下巴差點掉下來了。
這樣就叫吻?那他平常跟那些女人舌來唇往、水乳交融的情況叫什麼?她是白痴是不是?連親吻的“深度”都不懂。
直到這時他才仔細端詳起衛蘭琪,發覺她有一雙清澄的眸子,清湯掛麵的髮型遮掩住她原有的秀麗,她的皮膚細緻、五官端正,以他識人無數的豐富閱歷來看,她是個瑰寶。
既然在他公司有這瑰寶,他可不客氣了。
“沒有人教過你,什麼叫親吻嗎?”他的問題讓衛蘭琪不知所措。
“不……不關……你的事。”她結結巴巴的道,想要凶也很沒氣勢。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真正的接吻。應該是這樣。”話聲方落,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他低首攫住她的雙唇。
衛蘭琪嚇了一跳,身子不斷向後退,可是不論她怎麼退,他的唇瓣一直貼着她的,直到她退到牆壁,無路可退了,他索性把她壓在牆上,舌頭像蛇一般的鑽進她嘴裏。
她睜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舌頭撬開她的牙齒,找到了她的丁香小舌,在那裏翻攪撥動,不斷的吸吮……老天!他在做什麼?
嗯……味道不錯,她口裏的蜜津,讓人想一嘗再嘗,像是加了鴉片似的,竟然讓人上癮,捨不得放開她。林覺非陶醉的閉上眼睛,想好好享受時,卻發現她沒有動靜。
他睜開眼,正好對上她的眼睛。
她充滿恐懼、害怕,好像是待宰的小紅帽,而他正是那隻十惡不赦的大野狼,這讓他失了興緻,他可不想淪為強取豪奪的登徒子。於是鬆開了她。
“怎麼了?”
呼吸、呼吸、快呼吸!衛蘭琪張大嘴巴吸進一口空氣。剛剛他好壞喔!都不讓她呼吸,害她全身好熱……
見她沒有反應,林覺非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還好吧?”說時一隻手還搭上她的肩。
“啊!”她連忙避開他的手。
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林覺非不禁惱怒起來。他有那麼可怕嗎?有多少女人想要他對她們“動手動腳”卻不得其門而入,她這模樣彷彿他對她做了什麼罪無可道的壞事,令他相當挫折。
“你你你……你該修影印機了。”擠了半天,她終於擠出這句話。
林覺非一愣,這女人腦袋裏只有那台影印機嗎?一股氣直衝腦門,他脫口道:“那是你的工作!”
唔……天打雷劈啊!她失去她的初吻,竟換得這男人無情的回應,嗚嗚……她是不是進錯公司了?嗚嗚……
“那你就不要來打擾我工作!”想到初吻被這個男人奪去。衛蘭琪不禁生氣起來,不過現下她沒有時間跟他算帳,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重回影印機前。
林覺非想到自己幼稚的行為,不禁有些尷尬。
該死!他向來公私分明,喜怒不形於色,這樣在商場上跟人家周旋時才不會被吃得死死的,怎麼遇上這小女人,他就變了。竟然跟她使氣?
不相信自己那麼沒自制力,再加上看她也挺可憐的,想起他的承諾,他終於開口說:“把左邊那個旋鈕打開。”
“啊?”
“就是你左邊那個綠色旋鈕。”
衛蘭琪恍然大悟,照着他的指示打開影印機的蓋子,拉開紙匣,拿出卡住的紙張,再將紙匣放回,蓋上蓋子,正想回頭道謝時,身後已經沒有人了。
人呢?
她追了出去,左右張望,人早已不見了。
他還不算壞心啦!雖然初吻被他奪走了,但也解決了她的問題,只是他就這樣俏然離去,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有一點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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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在開會前,將所有的資料整理好送了出去,衛蘭琪不禁鬆了口氣。
這場會議不關她這個小職員的事,而且大頭們都在開會,底下的人落得清閑,難得可以打混一下。
坐久了,她站起來伸伸懶腰,到茶水間去喝杯茶,這時外頭起了一陣騷動,她探頭出去,發現會議已經開完,大頭都出來了,她趕緊回到座位上。
“你跑到哪裏去了?”見她這麼慢才回來,賈秀珍不悅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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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喝水。”
“哼!才來沒幾天就懂得摸魚,你還想在公司混嗎?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喔……”賈秀珍的語調故意拖得長長的,手上拿着粉餅補妝,嘴裏還在叨念道:“你忘了總經理今天要回來嗎?咱們的總經理可是很嚴厲的,要是給他發現你在打混,到時可別說我賈姐不救你。”
摸魚最嚴重的是你吧?衛蘭琪在心裏嘀咕着,不過臉上可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唯唯諾諾的道:“是、是。”
“蘭琪。”黃主任走過來。“總經理找你。”
“啊?”
衛蘭琪嚇了一大跳,難道剛才去茶水間摸魚被總經理髮現了?可是……剛剛他們不是在開會嗎?怎麼會知道她在打混?嗚……她怎麼那麼衰呀?
賈秀珍丟給她一個“你看吧”的白眼,還努力在她那張已現老態的臉上做着修補的工作,以期能被總經理看上,作作她老處女的美夢。
衛蘭琪站了起來,朝總經理室走去。
走到門口,她咽了口口水,撫着不知是因緊張還是恐懼而跳個不停的心臟,深吸口氣后,才敲了敲門。
“進來。”
打開門,她走了進去。
“總經理,你找……”我”字還沒有吐出來,小嘴就因驚駭而大張,身子也僵在原處。
是是是……是昨天那個男人!
他坐在辦公桌后的皮椅上,背靠在椅背上,兩手放在椅臂上,兩隻手掌交疊着,狀極優閑,不過整個人散發出來的威嚴氣勢卻叫人不敢逼視,衛蘭琪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下暗暗叫苦。
這下她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嘴巴一張一合的,像只青蛙似的獃滯。
林覺非見狀,不禁覺得好笑,他起身走到她身邊,低頭看着她。
“你就是衛蘭琪?”
“是……是的。”她總算找回聲音。
“來幾天了?”
“一……一個禮拜。”
“還適應嗎?”
“嗯……”
“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沒……沒有……”有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沒有?”他微挑一眉,“你只是個新人,就需要加班嗎?”從他安置在公司眼線的口中,他也知道這幾天公司的狀況,哪些人在打混摸魚他都很清楚,也知道她在公司的情況。
他對那些她才來沒幾天,就對她吆喝來吆喝去的人,莫名的感到不悅。
“呃……那是因為……工作需要嘛!”她囁嚅的道。
蹙緊的眉頭讓他看起來更可怕,雖然他沒有表示生氣,可是渾身散發出的氣勢就是讓人不寒而慄,衛蘭琪不蘩瑟縮了一下。
見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心下甚是害怕,很想儘早逃離這個地方,於是她鼓起勇氣開口,“總……總經理,還……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衛蘭琪如逢大赦,急忙離開總經理室,但她一回到座位。賈秀珍便一臉敵意的靠了過來。
“總經理找你做什麼?”
“沒什麼。”她低下頭繼續工作。
“沒什麼會找你進去?他到底找你幹什麼?”賈秀珍咄咄逼人的質問,執意要問個清楚。
衛蘭琪不懂拒絕人,只得老實的回答,“沒有啦。總經理只是問了我幾個問題,對工作適不適應而已。”
“只有這樣嗎?”
“對呀,就這樣子而已。”
“那就好。”賈秀珍鬆了一口氣,她還想留在這間待遇佳、福利好的公司退休等死呢!
見她沒有再迫問,衛蘭琪如釋重負,眼神盯着電腦螢幕,思緒卻已經飛走了
那個又高又帥、俊逸挺拔的男人,竟然就是總經理?
伸手撫着嘴唇,討厭,她怎麼又想到他的那個吻,而且心頭竟然還甜滋滋的,就算賈秀珍討厭的嘴臉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她也不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