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輕女司機

1.年輕女司機

1.

轎車剛剛駛出繁華的揚州城,我就感到有點不大對頭了。向南出城的標誌是通過橫跨京杭大運河的鐵架橋。車子行在橋頂時,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我突然間打了個冷噤,身上寒毛豎起,好像窗外有風撲進來一樣。可是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沒留一絲縫隙。而且,即便開着窗,在這陽光和煦的上午,外面的風也應該是溫暖的。是的,五月的醺風就像嬰兒軟綿的小手掌,撫摸着你,讓你感到熨貼和陶醉才對。

這突如其來的感應究竟從何而來?

“趙老師,你發冷嗎——暈車?”女司機小孟發覺我直起腰裹了裹衣服,關切地問。

我說我不暈車。又告訴她,在年輕的時候,我暈車,而且非常嚴重。

“哦”,小孟莞爾一笑,“那你如果是覺得坐着不舒服,可以把靠椅放下來睡覺——你左手下方有個手柄。”這是一位愛笑的女孩,語聲如鶯。車廂里飄浮着若有若無的馨香。

興化市舉辦首屆鄭板橋藝術節,邀請我以作家的身份出席捧場。我很感激家鄉的文化官員委派這樣一位既年輕漂亮又溫柔體貼的女司機來揚州接我,可以給旅途增添不少情趣。作為中年男人,在尚不相熟的妙齡女司機旁邊仰躺着休息,難免有些不好意思。我說不需要,坐椅很舒服,只是有點氣悶而已。

我隨之摁了摁右邊舷窗按鈕,茶色玻璃“唰”地下來五分之二。五月的野風隨之湧進車廂,頓感神清氣爽。這時小孟摁開了音響。音樂旋律剛起,我就聽出是台灣歌手羅大佑的歌。呵呵,這喉嚨沙啞的男人,專門唱些滄桑的歌謠。眼下這首《光陰的故事》我聽過無數遍了。

我靠在椅背上,瀏覽着窗外匆匆后移的鄉野。麥地。油菜地。蘆葦盪。綠油油的小麥,新穗齊整,風吹擺浪。油菜花己經謝落,結成的籽莢飽滿豐碩。河灘上的蘆葦聯成青紗帳——幾隻野鴨從汀葭間騰衝而起。蘇北里下河平原上長大的我,對此類景色原本無比熟悉,近些年來每次逢見卻總是心馳神盪。確實,久居城市,對於鄉野、故土,我是比較疏遠了。

鄉村的四季,以自然景色為轉換,節氣分明,繽紛多姿,是城市人無法消受的。城市的綠化大多選擇四季常青的樹種,千篇一律站成幾乎不變的表情。看不出時間流變的景色,實在乏善可陳。

鄉間的空氣也與城市迥異:泥土的新鮮;莊稼生長的青澀、成熟的芬芳;水汽氤氳,沁人心脾……

熟悉的景色。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老歌。鄉間低等級公路讓車身有些顛簸。好像孩提時母親推晃着我的搖籃,好像與朋友小酌后的微醺,我開始恍惚,闔上了眼睛。

旅途中最適宜沉思默想。路漫漫,思緒也漫漫。對於我而言,每次旅程更是在浮想聯翩中完成的。可是這時,我卻感到頭腦混沌,裏面好像擁擠許多辨不明說不清難以捉摸的東西。這樣的情形以前當然也有過。我知道這時只要拈出一根思緒,然後順勢外扯,便會越扯越多,越扯越清晰,可是……線頭在哪?我怎麼也拿捏不準。我有點兒焦躁。

我氣惱地睜開眼睛。公路兩旁高大的意楊樹急遽地後退;前面不遠處,領路似地行駛着一輛白色的麵包車……我忽地又打了個冷噤,渾身寒毛豎立!一副熟悉的年輕面容,如艷陽下游曳在池塘淺水裏的紅鯉群,影影綽綽映在眼前。我猛地直起身,差一點兒就喚出那個久違的名字——

“寶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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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的純真年代: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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