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青嘯事件過後一個月,倪瓔歇完全從事件的陰影中走出,恢息她嘻笑的個性,成天纏得凌睿晨直叫救命。當她妖饒的甜叫聲從他身後傳來后,他只能直直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扶在傑利肩上的那隻手像被火燙到地飛快收回來,以免下一刻讓倪瓔歇的“柔荑”將他的手背捏成“紅麥龜”后,他連後悔都來不及。
“倪妹妹,你怎麼找得到這裏?”凌睿晨對着滿臉笑意的倪瓔歇乾笑兩聲。呵呵,完了,她的眼裏不懷好意,目光轉到傑利的身上時更加陰毒,這個女人經家裏兩老的調教后,更加理直氣地把拯救他的性傾向視為已任了。天哪——
“呀呵呵呵呀,凌姊姊,你又忘了我有一個很靈敏的鼻子了。”倪瓔歇笑得十分詭異,“除非你逃離台灣,否則我都找得到你。”她將眼光瞄向一臉懊惱的傑利,“我說菲力牛排先生,你昨天才見過凌姊姊,怎麼今天又想把凌姊姊找出來狂歡作樂?這樣夜夜笙歌對身體可是不好的哦!”
傑利咬牙切齒,恨死這個媲美太陽的超級電燈泡,走到哪裏她就亮到哪裏,連連換了好幾個地方她都找得到。“我叫‘傑利’,不是‘菲力’現在我和你的凌姊姊正在熱戀中,可否請你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都是這個女人,否則他早就和凌睿晨有更進一步的接觸了。
“菲力?傑利?哎呀,都一樣啦!中國人取什麼洋名字。”倪瓔歇懶懶地揮了揮手,順勢一帶把凌睿晨拉到她身邊,狡詐地朝他做鬼臉,“別說我不高抬貴手,實在是有難處。凌姊姊的父母要我好好看好凌姊姊,別讓他的童貞斷送在莫名其妙的人手中,我正在執行我的任務耶,只好對你說聲抱歉啦!”
凌睿晨着實聽不下這種極難入耳的謬論,低聲向她警告,“倪妹妹—一”最有可能奪走他童貞的人應該是她吧,動不動就摟住他的脖子、偷他一個吻,弄得所有的報章雜誌全部追着他們不放,揣測他們的佳期是哪時候。
倪瓔歇笑了笑,狐媚地斜攬上他的肩頭,正想在他唇上偷吻時,恰巧被他陰陰地閃了過去,只吻着他緊崩的瞼。她失望地攢眉,“凌姊姊,是不是姊妹咩?是姊妹就別閃嘛!”第二次偷襲行動開始。
“是姊妹就不可以有這種動作。”這次天外飛來一隻魔爪擋在倪瓔歇的唇和凌睿晨的臉頰間,還附帶醋意頗濃的言語。傑利實在看不下她如此媚行的舉止,為了不讓心上人遭殃,乾脆讓她吻住自己濕冷的手心。
“啊——呸、呸、呸!”噁心的觸感令倪瓔歇變瞼,陣陣的反胃朝她衝來,她拚命地抹自己的唇,“死玻璃!我要去刷牙、還要用消毒水漱口……啊,還不夠,我要去找牙醫!完了,我可能會得口蹄疫……”
“只有‘豬’才會得口蹄疫。”凌睿晨冷眼看着兩個人為他爭風吃醋,嘴上泛起幸災樂禍的笑容,她暗罵傑利是得了口蹄疫的豬,卻沒想到連她自己都罵進去了,他明白她在裝傻,可是她裝傻的樣子的確很可愛,只要她能一直保持着嬉鬧的個性他不介意她有多粘人,他已經被她恐怖的笑法笑怕了。
倪瓔歇睨他一眼,對他臉上的譏笑咬牙切齒,“凌姊姊,你怎麼可以暗罵我是豬?”太過分了,都不會幫她一把,她在拯救他耶!
“這不用講大家都知道了,只有豬才有可能得口蹄疫,不是嗎?”傑利滿意的嘴角咧得老大,得意得壓根不清楚自己死期在即。
“那麼說來,你怎麼還沒有被抓去焚化爐燒掉掩埋?你應該是全台灣第一個得到口蹄疫的帶原者嘛!”倪瓔歇反唇相稽,瞧他的臉被她氣得一陣青,一陣白,想跟她斗,哈!回去修鍊三十年再來吧!她轉了轉可愛的貓瞳,語調親切而甜蜜地說:“我看在凌姊姊的份上才沒打電話去告密,如果你活得太不耐煩,看到那麼多同類死相凄慘而想跟進,我可以成全你。”
“你——”傑利氣得說不出話來,心想,怎麼會有女人講話如此惡毒?難怪他沒有喜歡過女人
“可以了,傑利,你先回去吧!”凌睿晨被倪瓔歇跟上,出來玩的興緻早就沒了,加上她這麼一鬧,酒吧里對對眼光紛紛投向這裏,在昏暗的光線下顯然有幾個人很可能已經認出了他們,還以頗富興味的眼光不斷望着他們。
“每次她一來攪局,你總是叫我走,你人都已經在這間同志酒吧了,還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GAY?”傑利氣上心頭地問道,自己努力了那麼久,凌睿晨和自己也有過比接吻更進一步的接觸,為什麼到了最後一步,他總築起自己的防線,好似他是個異性戀?
凌睿晨不悅地蹩眉,“傑利,你今天情緒不是很穩,我看你還是回去休息好了。”以往的傑利非常善解人意,今天看來真的已經被倪瓔歇的打攪給惹怒了,
“是不是Gay又如何?”倪瓔歇最討厭有人得寸進尺,凌姊姊已經跟他說得很婉轉了,要是她才沒那麼大的耐心。“戀愛或許並沒有性別上的差異,就像有人喜歡喝酒,可是有人滴酒不沾,你能說一個不喝酒的人就異常嗎?你可以接受同性、不能接受異性,我也沒指着你的鼻子罵你變態,但你喜歡凌姊姊,認定凌姊姊是個Gay,就要凌姊姊只能接受男人,那麼你的想法和歧視同性戀的人有何不同?”
“夠了,倪妹妹,少說一點。”凌睿晨阻止她再說下去,他還不需要有人來為他的性傾向很可能是變態而抱不平。
倪瓔歇和傑利卯上了,哪管凌睿晨像個可憐的夾心餅乾,夾在中間左右為難。“要嘛你就接受凌妹妹不一定是個GAY的事實,他可以愛女人;要嘛你就掉頭走人,把凌姊姊當成美好的回憶,省得總有一天你發覺有個女人奪走你的地位后,拿硫酸要潑人家。”同志間的情感多半極端,若經過萬難后可以廝守,一定是相守一生,但若得不到,相對的愛恨也令人訝然,她才不要凌姊姊有一天可能出事情。
傑利被氣得啞口無言,他狠狠地瞪着叉腰以視的倪瓔歇,“好男不跟女斗。”
他回頭瞅着凌睿晨,“但是我並非不明理的人,如果你真是不能接受我,我大可以不來找你,等到你確定你自己可以接受我,來找我,我一定等你。”不等凌睿晨回答,他就推開了凌睿晨伸來的手,一個人離開酒吧。
凌睿晨看着傑利怒氣沖沖地離開,臉上的表情也和他如出一轍,他瞪着滿面奸笑的倪瓔歇,“這樣你滿意了吧?把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氣走,確定我和同性沒有一點接觸的機會,然後你就可以回去和家裏的兩個老人報備,說我沒問題了,只等着有哪個女人替換男人的位置,跳上我的床,等着和我結婚。”
“你在中傷我。”倪瓔歇擰眉,不假思索地從桌上拿起他的酒杯,將裏頭的液體一仰而盡。
“不準喝!”來不及了,他只讓杯里殘存約三分之一的酒潑到杯子外頭,其餘的全進了她的喉頭。凌睿晨火氣上揚地瞅着她壓低了聲量,“你不能喝酒,忘了嗎?”她一喝酒就原形畢露,難道她想找死?
“幹嘛關心我這麼多?”倪瓔歇口氣頗沖地回道,聲量不自覺大了許多,“我傷心,所以想喝酒,你不知道嗎?”或許她是在逃避心裏的傷口,她氣自己如此容易被他的話語影響,因為她在乎。
“不關心你我要關心誰?”她的貓瞳閃着發潑前的光芒,凌睿晨毫不考慮地掏出皮夾,丟了幾張鈔票給吧枱的服務生,然後拉着她的手臂強迫她跟他走。
“不要啦!”倪瓔歇肚裏的酒蟲一旦得到慰藉,就渴望更多酒精來平息,她隨手將手邊的酒杯朝凌睿晨的方向丟去大吼,“你管我怎麼樣!”
厚實的玻璃懷擦過凌睿晨的耳際,在他後頭的某個倒霉鬼發出悲慘的痛呼,而後酒杯應聲破襲,在地上碎成兩半。
維持場內秩序的吧枱保鏢立即聞聲圍上,看着店裏的貴客,語調客氣卻又嚴厲。“凌先生……”保鏢眼裏的意思很明白,這種會員制的同志酒吧不容許有人鬧事。
“我明白。”凌睿晨伸手阻止兩名保鏢打算從後頭拉出發潑的倪瓔歇,他上前抓住她不停揮舞的手,便攬着她的肩,“我自己帶她走。”
“放開我。”倪瓔歇咬住他的手背,以腳踢着他。
其中一名保鏢蹩起眉頭,看着凌睿晨緩慢地把倪瓔歇拖出去,“需要我們的幫忙嗎?看來這個女人不好惹,但是挺面熟的,好像也是個演員。”
“不用了,麻煩你請人幫我把我的車開過來。”凌睿晨咬牙承受下她的攻擊,該死的,她的力氣就不能和平常女人一樣嗎?真是要命,她快變身了,他感覺得到,她不尋常的體熱,那通常是她露出原形前的徵兆。“能不能快一點?”
“凌姊姊……”倪瓔歇硬生生地被凌睿晨拖着塞進車子裏,他不留情地把她重摔下去,摔得她頭暈眼花,她扶了扶頭,結果他又拿起一頂早預備好的白色帽子壓在她的頭上,差點把她纖細的脖子壓進她的體腔。
“坐好。”凌睿晨迅速地踩下油門,火速逃離是非之地。
倪瓔歇迷起眼瞳瞪他,但他似乎沒意思跟她對罵,崩緊下顎,一語不發地開着車。耍酷?誰不會啊?她負氣地伸手拂過掉在頰邊的頭髮。哎呀,毛絨絨的,她的耳朵……她的視線往自己身後瞄去,果然沒錯,她原形畢露了。
“你想找死嗎?”怒氣隱忍着總不是辦法,憋久了會得內傷。花了大半晌的時間,凌睿晨熟練地將車子彎上坪林的道路,劈頭就開罵。“還是要我找人先解剖你,這樣你才高興?”倪瓔歇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耳朵透氣,又被他挪出一隻手把帽子壓回,他沒好氣地朝她下命令了,“戴好,否則你把我家裏的人嚇到了,我定送你去醫學院作教材。”
倪瓔歇不滿地皺起鼻子,“乾脆你現在就轉彎,直接把我送過去作教材好了。”每次她出去找他,最後就會得到他霸道的命令,他不高興,她更不高興啊!看着他和男人卿卿我我,她全身的嫉妒就開始作怪,啃着她傷痕纍纍而殘缺不全的心。
“可以。”凌睿晨正在氣頭上,猛然地踩下煞車,一副真的想倒車回去的樣子,嚇得倪瓔歇按住了他正在打排當的手,“你幹嘛?”
“送你去醫學院。”凌睿晨憤怒地睨她,“既然你不自愛,我就不用費心怕你的身分暴光。”
倪瓔歇心都快涼掉了,臉色驀然地轉為慘白,“你確定?”她只是負氣隨口說說,他竟毫不考慮就真的要送她去。這算哪門子的事?就算是哥哥也不會眼睜睜地把妹妹雙手捧出去送死。
他哪裏真的想送她去呢?凌睿晨深深地嘆口氣,不忍見她如此慌張的表情,“能送早就把你送去了,用不着等到今天。”兩人同樣老愛在嘴頭上逞強,其實並非真的那麼難處。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倪瓔歇甜甜地笑開,摟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響吻。
這次凌睿晨避都沒來得及避開,被她蓋上來的唇吻個正着,他扳着她的臉,一不注意就將她頭上的帽子弄掉了。“你等一下,有人會看到你的耳朵……”
“哎呀,他們愛看就讓他們看好了。”倪瓔歇的尾巴在車窗旁邊搖得正起勁,小小兩撮耳朵算什麼?這裏靠近山路,除非有人上山欣賞夜景,否則這條路上半個人影也沒有。“你配合點嘛!我的臉被你搓得痛耶!”她興奮地吻着他的嘴角,將他的抗拒當成吻他必要的一種過程。
“倪妹妹——”慘遭“狐吻”的凌睿晨仍不放棄地掙扎着,他搖頭苦笑,如果每個女人都像她這個樣子,那難怪世上會有許多對女人害怕的男人存在,他正是其中之一。“你不能每次喝酒就侵犯我……”
“呀呵呵呵,誰教我喝完酒以後就會很興奮。”倪瓔歇理所當然地露齒賊笑,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一天吻他一次,讓他習慣她的吻,那麼出去抓他的時候總可以吧。“你每次出門都故意找間有酒的酒吧,簡直變相引誘我喝酒,我是只酒狐,有那麼多的酒擺在那裏,你想我可能不喝嗎?”
“喝歸喝,借酒裝瘋就是理由。”他的胸口怪怪的,該不會是被她吻得透不過氣來吧?最近被她吻的感覺愈來愈怪了,好似他不應該如此不合作,他該多做點事順從內心給他的勸告,譬如說回應她……他在想什麼?!回應?凌睿晨眉頭揪成一團,用力推開她的瞼,望進她滿臉失望的表情。“你只是我妹妹。”
倪瓔歇側頭捧着他的臉,聲音低低柔柔的,卻又充滿感情。“你只能當我是‘妹妹’嗎?我壓根也不想做你妹妹。”
凌睿晨很想撫着她下垂的狐狸耳朵,但他握緊拳頭,阻止自己真的放手去摸,“做我妹妹是最安全不過的事,我沒辦法給得更多。”
“你不喜歡我嗎?”倪瓔歇在付出這麼多后,她的心只能更加確定不會給其他人。
“喜歡,但我是個Gay。”凌睿晨以這句話來說服她,也說服自己愈發不確定的反應。
“你不是!”
“我是。”凌睿晨篤定地說道。“所以我可以給你屬於姊妹的關懷,卻不能給你戀人的感情。”讓她死了心也好,即使要他重複說上一千次、一萬次也沒關係。
倪瓔歇緊咬着唇,下巴微微地顫抖,過了半晌,她緩緩地坐回她的位置,將頭垂到前座的置物箱上,幽幽地嘆道:“可是我愛你。”
“對不起”他乾澀的喉頭擠不出其他安慰的字眼,此刻給她溫柔的安撫,只會讓她更難過。
“我愛你。”倪瓔歇非常堅持地重複一遍,“從很久以前開始。”
“對不起。”還是只有這三個字,剎那間凌睿晨覺得自己好殘忍,如此重重地傷一個深愛他的人,但他真的給不起感情。“如果對我評分,我想我的分數不僅是零,我是個負一百分的情人。”
“你說對了,不懂得愛人的情人永遠只能得到負數,我嫉妒將來可以得到你愛的男人,也嫉妒你可以傷人傷得那麼容易。”完了,她好想哭、又好想笑……
“瓔歇.深呼吸。”凌睿晨怕她突然狂笑出聲,連忙命令她。
倪瓔歇深深地瞅着他,然後強迫自己聽他的話呼吸,雖然她覺得這麼做只會令她的悲傷更加無處發泄、傷口扯得更痛……
凌家人全部入睡后,倪瓔歇偷偷地溜到後山去狂笑。
但淺眠的南宮慕容卻已注意到倪瓔歇回家后的異常,便跟了出去,她靜靜地瞅着倪瓔歇用儘力氣的笑着,臉上的淚水在月光下奔淌。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坐在倪瓔歇的身邊,望着冰冷的月色訪問:“還是不行嗎?”唉!怎麼會有這麼痴情的笨女人?為睿晨哥弄得快完蛋了。
倪瓔歇點了點頭,咬着下唇悶哼地笑着。她傷心地想,他還是不能接受她,他內心深處仍相信自己是個同性戀,她再怎麼勾引他、導引他也沒有用,這樣的男人真的值得她去愛嗎?愈愛心愈痛、努力愈久心愈寒,她還能堅持多久?
哦!天啊,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但她自己為何還是不能死心呢?她陰惻惻地啟唇無聲苦笑,氣自己無法放棄他。他世界的人都看得出她愛他,可是他卻把自己拒於心房之外,只因為他覺得他要的是男人。
南宮慕容看着好友傷心欲絕的模樣,又嘆了口氣,攬過她笑得顫抖的纖弱肩膀。“好吧!倪瓔歇,我答應你上次說的提議,把睿恆借給你,但倘若他還是不懂得珍惜你,你可以不要那個男人,若你狠不下心離開他,我會把他給殺了。”
“慕容……”倪瓔歇抬頭望着一臉嚴肅的南宮慕容,難以置信慕容不僅要把自己未來的老公借給她,還竟然對她說如果凌睿晨仍然無動於衷,會幫自己殺了凌睿晨?
南宮慕容彎起嘴角,攬手將兩個人的頭靠在一起,學着倪瓔歇慣有的語氣說:“沒辦法,誰教我們是朋友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