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數個小時后

山區的搜救隊順利救出兩人，駐紮山區的醫師連忙替晏音檢查傷勢。

等候的眾人本來鬆了一口氣，但乍聞晏音雙目失明后，又沒入一片愁雲慘霧。

“晏小姐的傷勢沒什麼大礙，只是眼睛……”年邁的醫師撫着長長白須，環視房間內憂心忡忡的眾人。“她的眼睛表面上沒有異狀，但是腦部受到震蕩，不幸損傷到她的視神經。”

狹小的房間內，金三玄、強尼與汪洋導演面面相覷。

“她會永久失明嗎？”強尼搶先發問。

“現階段還不能下定論，需要替晏小姐做個詳細的腦部掃描才能判斷。”醫師有所保留。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送小音去醫院。”強尼霍地站了起來。

“可是晏音才剛飽受驚嚇，禁得起顛簸的山路嗎？”金三玄憂慮的說。

醫師分析道：“依晏小姐的情況來看，她的確不適合舟車勞頓。”

“那就先讓晏音靜養兩天，屈時體力恢復，咱們就立即送醫。”汪導建議。

“我贊成。”金三玄表態。

“好，那就這樣安排。”強尼終於點頭答應。

“相信記者很快就會聞風而至，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汪導提醒。

“記者那邊我會應付，稍後我會發新聞稿給媒體。”還有一大堆難題等着金三玄去應付。

“我也會向工作人員交代，吩咐他們不能私下接受採訪。”汪導拍拍金三玄的肩膀。

“我會好好照顧小音，你們不用擔心。”強尼自動請纓。

汪導莞爾一笑。“你們小倆口還真恩愛，那我們一起去看晏音吧！”

不過，金三玄卻五味雜陳、心情複雜而沉重。

他差點忘了，有資格留在晏音身邊、照顧她的人，是強尼而不是他！

晏音被工作人員團團圍住，可她卻面露疲憊與憂慮之色。

“小音。”強尼先聲奪人，一個箭步上前。

“強尼。”晏音精神一振，伸出雙手尋找他。

“我在這裏。”強尼坐在床沿，緊緊握着晏音的小手。

晏音頓時像找到救生浮木一樣，緊握強尼的手不放，她唇邊終於有了笑容。

金三玄默默看着這一切，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把晏音臉上細微的反應與微妙的心情變化全收進眼底。

本來彷徨不安的她，在強尼出現后，陰霾一掃而空。

她對強尼的信賴與依靠，金三玄全發現了。

沒想到可以給她安慰，成為她支柱的人，竟然是強尼！

“我的眼睛怎麼了，視力會不會恢復，醫生怎麼說？”晏音迫不及待提出一連串的問題。

“放心，醫生說你只是暫時性失明，視力過兩天便會恢復。”強尼輕拍她的手安撫。這是他們共同的決定，暫時不讓晏音擔心。

“真的嗎？那太好了。”晏音明顯鬆了一口氣。

“當然是真的。”汪導也加入安撫。“這兩天你就專心休養，不用擔心其他事情。”

“導演，對不起，因為我的關係阻礙拍攝的進度，我給大家添麻煩了。”晏音好不愧疚。

“這是意外，誰也不希望會發生這樣的事，你別自責了。”汪導非常體恤她。

“謝謝大家。”晏音微笑道謝。

“我們不打擾你休息了。”

聽到大伙兒準備離去，晏音緊張地抓着強尼的手，由於眼睛看不見，她感到惴惴不安。“強尼……”

“放心，我會寸步不離陪在你身邊。”強尼再三保證。

晏音安心了，她真的好害怕、好無助，漆黑一片的感覺像是世界末日，只剩下她孤獨一人。

金三玄跟隨大夥離去，由始至終都沒吭一聲。問候安慰的話語卡在咽喉，關心愛護之情困在胸口，晏音需要的人不是他，這個認知讓他心酸！

待所有人離去，強尼連忙向晏音發問，來個追根究底。

“好了，現在只剩下我們兩人，你快從實招來，到底你與金牌經理人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出走？”

晏音忙不迭幫他說話。“與他無關，我根本沒有出走，這是意外。”

“你失足跌落山坡的確是個意外，但你在半夜外出散步一定與他有關，我知道你們昨晚爭吵過。”強尼打開天窗說亮話。

知道瞞不過他，晏音無奈輕嘆。“我與他攤牌了，把咱們假扮情侶欺騙他的事全說出來了。”

可是剛才金三玄的反應卻一點也不像已經知曉實情的樣子，強尼不禁納悶。“那他的反應如何？”

“他認為我在說謊演戲。”她真替自己感到悲哀。

果然！金三玄還真是頑固，強尼輕撫她黯然神傷的苦瓜臉。“不如我親自向他解釋。”

“千萬不要，我決定不再糾纏他了。”晏音很快地搖頭拒絕。“我很疲憊，而且再堅持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如早一點放手，放棄對他的執着與愛戀，我與他就可以回到過去那段像親兄妹一樣溫馨愉快的日子。”

說來容易做來難，瞧她自憐自憫的哀戚模樣，強尼不相信她可以放得下。“你是認真的？”

“嗯。”她用力點頭。下定決心吧！

“只要你覺得快樂，無論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強尼輕揉她的頭頂給予鼓勵。

晏音把頭靠在強尼厚實的胸膛上，她現在正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支援與後盾，來撫平她脆弱無助的心靈。

強尼一直陪伴着晏音，直至她安穩入睡，他才離去。

不過他沒直接回房間休息，那他要往哪裏去？當然是去找某人算帳！

強尼在商務中心找到目標人物，但他並沒有立即上前發難，反而站在一旁盯着獵物。

忙得不可開交的金三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他戴着耳機與人交談，彷彿永遠有做不完的事情與談不盡的電話。

感到不速之客入侵，金三玄倏地抬頭，瞟一眼面無表情的強尼算是打招呼，此刻他實在沒閑工夫與精神去理會強尼。

終於告一段落，金三玄總算有空處理眼前這個棘手問題，他按一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心想：恐怕不是三言兩語便可以打發掉強尼。

“找我？”金三玄暫時放下桌面上堆積如山的工作，坦然面對另一道難題。

“你好像很忙哦！”不用懷疑，絕對是落井下石遠遠超過同情！

“明天才是重頭戲，蜂擁而至的記者會把整個山莊包圍起來，並千方百計接近晏音。”金三玄扯扯嘴角預告。

“我不會讓他們靠近小音一步。”強尼站得直挺，表情堅決。

“放心，我會好好按捺他們。”金三玄一頓，還是忍不住關心。“晏音，她好嗎？”

“很好，剛睡着。”強尼點頭，一雙藍眸不客氣地逼視他。“我們都是男人，說話就不用拐彎抹角，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金三玄心中有譜、默不作聲。

“你愛小音嗎？”強尼直截了當。

“我不懂你的意思。”金三玄迴避。

“你別想矇混過去。”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強尼絕不會罷休。“我想知道你到底愛不愛她？”

他想要什麼答案？金三玄避重就輕。“她是你的未婚妻。”

“你別管她是我的誰，也別裝蒜說你們之間只有親情和友情，我說的是男女之情，你是否以一個男人的身分愛着小音？”強尼不厭其煩地詳加解釋。

“我不會回答你。”金三玄轉過身，拒絕作答。

所有耐性都被磨光，強尼攔在金三玄面前，用力揪住他的身體搖晃。“你這個懦夫！為什麼不敢承認？你明明深愛她，為何不敢說出來？你還要逃避到何時？”

同樣，金三玄的忍耐也到了極限，他終被強尼激怒。

這個自以為是的老外，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憑什麼揭人瘡疤？

金三玄一把推開強尼，反過來揪住他的衣領，怒不可遏地吼回去。“是，我是愛她，小音是我深愛的女人，但那又如何？她愛的是你，又不是我！”

“有你這句話便足夠。”強尼衝著金三玄非常滿意地咧嘴而笑，他拍掉金三玄的掌控。“別忘記你今天說過的話。”

強尼踏着瀟洒優雅的步伐離去，從背影看去，可窺知他的心情好得很。

莫名其妙！金三玄狠狠盯着強尼漸漸遠去的身影，一股不好的預感突然飆升！

今天的峰林山莊真是熱鬧，聞風而至的採訪記者絡繹不絕，把整個山莊擠得水泄不通。

應付慣了如此盛大的場面，金三玄早已把宴會廳改為記者招待會場。

他還吩咐工作人員輪流看守，絕不能讓記者騷擾晏音靜養。

幸好山莊倚山而建，不然以記者們冒險犯難的精神，恐怕真會去爬牆攀窗。

記者招待會由金三玄與汪洋導演負責主持，他們只宣佈晏音意外失足，受了點小傷與驚嚇，身體並沒有大礙，請關心晏音的影迷朋友不用擔心，她很快就會照常工作。

對於記者們要求探訪晏音，金三玄當然是拒絕了。他還開玩笑地說，晏音的個性大家應該都很清楚，她說謝絕採訪，便誰都不會接見。

大部分記者都意興闌珊的離去，只剩少部分仍鍥而不捨的等待機會。

就這樣，總算安然度過忙祿混亂的一天，隔天也相安無事的過去。

這兩天，強尼都陪伴在晏音身邊，不過晏音大多保持沉默，不是怔怔出神，便是嘆氣連連，她的心思不知飄往何處。

第三天，強尼一大清早便到晏音的房間報到，不過這次有點特別，他並不是一人前往。

強尼終於逮住忙得焦頭爛額的金三玄，強拉着他一起來探望晏音。

其實從晏音回到山莊的第一天，金三玄就沒再踏入她的房間半步。

“是強尼嗎？”晏音仍然看不見，只能凝神傾聽。

“小音，你今天精神不錯。”強尼親吻她的臉頰。

“是嗎？”晏音微笑回應，感覺氣氛有點不同。“還有其他人在嗎？”

金三玄把食指放在唇上，向強尼搖頭示意。

他只想靜靜看着晏音，不想阻礙她休養，破壞她平靜的心情。

“沒有，只有我在。”強尼十分合作。“我摘了些新鮮的木蘭給你，這裏的木蘭品種繁多，一年四季都有開花。”

“謝謝。”晏音靠坐在床上，臉色紅潤光澤，看起來像個十幾歲的少女。

“這兩天我躺在床上，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能做，心境反而變得證明，我想了很多事，終於想通了，現在一切都豁然開朗。”晏音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她想要好好傾訴此刻的心情與感受，強尼是最佳的聽眾。

“真的嗎？那就好。”強尼拉了張椅子，坐在晏音身旁。

金三玄則坐在較遠處，默默打量多日不見的晏音。她明顯消瘦了不少，不過滿有精神的，心情看起來相當愉悅。

晏音沒有為失明的事而苦惱擔憂，金三玄倒是有點意外。

今天已是第三天，如果她的視力還無法恢復，那情況可能就不太樂觀。

“我之前說過，我決定放棄、不再愛三玄……”晏音弓起膝蓋，雙手環抱着，並把下巴放在膝上。

金三玄差點驚跳起來，他的心七上八下、懸在半空中，晏音對他──

“原來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根本就辦不到，要我放棄不如讓我消失吧！”晏音輕喟。

“那天我與三玄被困在山坡下，我們相處得很自然，彼此沒有芥蒂，氣氛非常融洽。感覺好像時光倒流，回到從前單純相互依偎的日子，心中沒有強烈的愛戀，而三玄也並不知道我對他的情意。那時我在想，或許我與他就一直維持這種關係也不錯，我們還是可以過得很快樂。”

晏音真的不想再去強求，覺得那樣也無所謂，她下意識望向窗外，雖然眼睛看不到，但肌膚上可以感受到蝕骨的寒風與和煦的陽光互相矛盾地交錯着。

此時強尼悄悄站起來，他過去輕按金三玄的肩頭，然後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這對苦盡甘來的戀人。

金三玄十指交握，放在下巴，繼續聆聽晏音的心聲。

“回想起過去幾年，我與三玄的關係很差，鬧得很不愉快，彼此都弄得遍體鱗傷，演變成這種局面，全因為我對他的執着，強把我自己的感情加諸在他身上，強迫他接受我的愛，即使明知他不愛我，我卻仍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他的愛，我根本沒有考慮到他的感受。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自私和固執，我與三玄不會反目成仇，最終導致他不得不把我拒諸心門外。”

晏音黯然神傷地回頭，向身旁的人扯起一抹虛弱自憐的微笑，渾然不知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已不是強尼。

“這兩天我什麼都看不見，一個人待在黑暗的世界裏，我真的很彷徨，那種感覺就像是世界末日來臨。雖然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可是我仍然感到很害怕。

那天三玄找到我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但我一點也不害怕，因為被他抱在懷裏，我感到很有安全感，即使眼睛看不見、世界漆黑一片，但有他在我身邊，我並不感到孤單。

只要能讓我待在三玄身邊，不管他愛不愛我，不管他把我視為妹妹、還是當成朋友都沒關係，只要能默默愛他，我已經心滿意足。”

晏音娓娓道出心中的感受，她終於認清事實，知道幸福不能強求，愛人與被愛無法選擇，付出與收穫不會成正比……

最後，她選擇默默地付出，因為愛人也是一種幸福。

晏音的真心話，一字一句敲進金三玄的心坎里。

金三玄坐在床沿，緊握晏音纖瘦卻堅強的雙肩，這個讓他打從心底折服動情的女人、他一直不敢坦承愛意的女人！

“我是不是很傻？”晏音苦笑。

他才是傻子，他才是那個超級大混蛋。

金三玄輕拂她臉上散落的幾綹髮絲，用無限戀慕疼惜的目光梭巡她，然後用唇溫柔地蓋上她微噘的小嘴。

四片柔軟的唇瓣相互碰觸，晏音頓時倍感吃驚，那觸感並不是強尼，那──

他是金三玄？！

晏音簡直難以置信，更令她震驚的是，她感到臉頰上一片濕潤，那不是她的眼淚，那是金三玄的淚水！

“三玄？是你！”被緊緊擁抱住的晏音，胸臆鼓動激蕩。

“沒錯，是我。”聲音帶點哽咽，金三玄激動地擁着她不放。

“你……全都聽到了？”她心慌意亂得很，心頭小鹿亂撞。

金三玄用力點頭，他的嘴唇貼上她的耳垂，細細道出。“對不起，小音，是我不好，我辜負了你，沒有好好珍惜你，讓你受了這麼多苦。真正自私的人是我，沒

有理會你的感受，不顧你的傷痛，一再無情地傷害你。

我是個懦夫，根本不值得你愛，我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因為害怕失去你，我不敢冒險承受失去你的可能，所以我膽怯退縮、猶豫不決。結果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透你的心，把你推離我的身邊，還做盡一些違心之事，這全都是我的錯。”

金三玄輕托她的臉龐，珍而重之的正式宣告。

“小音，我愛你，我一直都愛着你，你從不是我的妹妹，你是我最重要、最深愛的女人，請讓我待在你身邊，讓我好好的愛你。”

“三玄！”晏音淚盈於睫，拚命眨動眼帘，想要看清楚他，不想錯過他動情的俊容，不想遺漏他臉上的熾烈愛意。

“小音，你看到了？”金三玄突然感到她灼熱的視線與深情的凝望。“你……看到我了嗎？”

“是的，我看到你了，我終於看見了！”晏音喜極而泣。

金三玄柔情蜜意地吻上她的眼帘，再熱切地吻上她的唇瓣──

喀嚓！喀嚓！霎時鎂光燈四起，數名記者突破封鎖、闖了進來。

金三玄與晏音驀地分開，怔忡了兩秒后，兩人同時怒叫出罪魁禍首的名字。

“強尼？森！”

在門外看好戲的始作俑者，衝著他們丟下了一句話后，便逍遙離去也。

“哈哈哈！人證物證俱在，你們想反悔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