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接下來的三天,璀西兒和受邀的樂團、演奏家在卡薩拉罕宮的音樂廳排練。卡薩拉罕宮,是卓爾家的私人城堡,也是朗世生長的地方。

音樂廳很大,處處可見阿拉伯式風情的建築藝術,顯示建造城堡的先人的藝術素質。

璀西兒撫摸着堅琴雕飾花紋的邊緣,她坐在一具美麗的堅琴前,彈奏完一曲。

她在音樂室已彈奏了將近一個小時。她將代替一位豎琴家——蕾莉·基曼和另一位豎琴家——密雪兒·唐寧共同演奏豎琴二重奏。她也彈奏豎琴,但她專精的是小提琴。

這幾天來,她腦中只要一有空隙,朗世的影子就會浮上來,她的淚水就會不可扼抑的奔流個不停。

她從不後悔向朗世表白自己的愛意,即使他的拒絕傷害了她,她也不曾後悔。她最大的悲傷是她再也見不到他,只能在她的記憶里尋找他的影子。

她不禁想起他們在船上吻別的那一剎那,他們的心曾經那麼的靠近,那一刻是多麼的珍貴!

腦海里浮現朗世的身影。她輕撥着琴弦,淙淙琴音流瀉出來,她的手指化為音符傾泄她的感情。

音樂廳的沙龍里,朗世凝神靜聽傳來的柔美琴音。沙龍和音樂廳只隔了一層布幔。

他站在布幔后聽得人神,靜靜地凝望着她柔美的側影。她纖柔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曼妙地起舞,整個人沉醉在動人的樂韻中,微卷如雲發波飄垂在肩上,形成一幅絕美的畫面。

琴聲停了。他站在這裏也已經一個小時了。

他應該走開的,他不想被任何人撞見他痴愣愣地站在布幔后偷聽。

父親邀請了樂團的演奏家到宮裏住,他盡量不和璀西兒碰面,確定她回去了之後他才回宮。但這兩天來,每天一到這個時間,他就會忍不住走到音樂廳的沙龍。

過去三個夜晚,他一直無法入睡,腦海里全是她的一顰一笑、牽緊他的心弦。

明天晚上的舞會結束后,他和璀西兒又將回到各自的生活。

一切將要結束了,他將永遠失去她了。雖然他是如此的不舍。

他是愛她的!是的!當他拿他生命中的片刻與她分事時,他的心早已不自覺的被她擄獲了。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有過像對璀西兒的感覺,他不僅想要她的人,更想要她的心及她的愛,他想要給她幸福,想要給她快樂,他不想再看到她流淚,然而,他辦得到嗎?

琴聲再度響起,他凝神靜聽。

從琴音里他聽出她內心全部的感情,如此真摯、如此刻骨銘心。

當他覷見她的淚水滑下面頰,他的心猛的揪緊。他豁然明白她為什麼落淚了。這首曲子正是她為他彈奏的!她對他的真摯情意全在這首曲子裏赤裸裸地表達了出來。

他閉上眼睛,拚命克制自己別衝出去。天!她的淚讓他心痛,他知道那雙盈盈淚眼將糾纏他的一生。璀西兒、璀西兒……他在心底呼喚着她的名字。

他的身體僵了僵,彷彿在強忍什麼痛苦似的。他走向門口,握上門把,他必須硬起心腸,否則他的心又將迷失。

目光瞥見椅子上的小提琴盒。是璀西兒的小提琴盒。

他愣愣的望着小提琴盒,打開琴盒,拿起弓和琴身,他不由自主地。

他拉着弓滑進琴弦,流曳出輕柔的音符樂韻……

璀西兒的手指動作停了下來,豎琴琴音驟然停止。小提琴的款款琴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驚怔了一剎那。不是她的錯覺!

是誰在拉她的小提琴?她起身慢慢走向布幔。

她掀開布幔走進沙龍。

裏面空無一人。

她看向她的小提琴琴盒,打開琴盒,拿起弓和琴身,上頭仍殘留着餘溫。空氣中飄蕩着熟悉的氣息,她感受到一種溫柔的感覺。

是朗世的氣息。是的!是他!噢!

彷彿了解他的情思,不用言語,琴韻錚錚合鳴的流瀉使他們的心靈再次相貼。

她霎時明白了。一直到此刻,她才發現,不是只有她單戀着他,朗世對她又何嘗沒有情意?

他也愛她。是的!他愛她。她的心再次躍動。

一股柔情蜜意從她的心靈深處涌溢而上。

***

有將近一百位賓客參加亞歷斯·卓爾夫婦結婚周年紀念的慶祝宴。

賓客陸續抵達,在舞廳的四周三五成群的聊天,穿着白色長袍捧着香檳的侍者不停的在宴會中穿梭,一片粉紫玫瑰花海裝飾而成的舞台上,樂團正演奏着摩洛哥傳統音樂。

亞歷斯·卓爾夫婦在舞廳門口接待客人。

韓格頓·雪曼手臂上挽着兩位美麗的女士——潔希和璀西兒走進舞廳。

“璀西兒,你今天晚上看起來真美。”亞歷斯含笑的握起她的手親吻了一下。

“謝謝。”璀西兒嫣然笑道。她穿着一件紫羅蘭開叉級質晚禮服,配上刺繡硬紗披巾,剪裁合身地服貼着她弧度優美的曲線,顯露出她完美的身材,金色長發梳攏到頭頂,幾綹微卷的髮絲優雅地垂在耳鬢邊和頸上。

“孩子,很高興看到你臉上又有笑容。”羅蘭上前親吻了吻她。

璀西兒赧紅着臉,看看潔希姑媽和羅蘭對她微微笑了好一會兒。以為沒人看出自己的心事。

其實潔希一直沒有忽略璀西兒。那天晚上她從窗邊看到璀西兒和雷帕迪睿伯爵——朗世一起回來,然後璀西兒就進了城堡。自那晚起,璀西兒就忽然變了,她看得出來璀西兒有心事,她一直擔心着,猜測璀西兒和伯爵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眼底閃過一抹憂慮。

英薩吉·卓爾一看到璀西兒的身影,大步向他們走來。

“璀西兒,你今晚好美,耀眼得使男人移不開眼睛,我有這個榮幸成為你今晚的男伴嗎?”他拉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他是亞歷斯·卓爾夫婦的三子。

薩瑪士·卓爾也來到她身後,輕輕地拍她的肩膀。

璀西兒回頭一看。“薩瑪土。”她臉上慢慢泛起微笑。他是朗世的另一個弟弟。

薩瑪上露出讚美的眼神。“你今晚美極了,美得教人無法喘息!”他拉着她的手,笑容誠摯迷人,“舞會後可以邀請你一起喝睡前酒嗎?”他眨了一下眼睛,微笑的問。

璀西兒甜美的對這兩兄弟微笑。昨天的晚餐,卓爾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全到齊了,唯獨不見朗世的人影。

兩兄弟倒沒有因為昨晚碰了釘子而放棄追求她。“你們兩個都很優秀,我想你們不會忍心讓其他在場的女士們失望和遺憾吧。”她各伸出一隻手臂給他們。

紫色鬱金香。朗世在心裏呢喃。

他靠着舞廳與陽台相通的門邊,手中端着一杯香檳。

他從來都不喜歡出席宴會、舞會這種場合,他隨着祖父和外祖父在一群群的賓客間移動,不停地和每個人握手寒暄,一再的聽着兩位老人家介紹他:“容我介紹雷帕迪睿伯爵,朗世·卓爾·梵迪·法魯斯。卡里曼酋長的孫子,我的外孫……”臉上還得不時掛着微笑。

在侍者為他們將酒斟滿時,他望了一眼最接近陽台的一扇門,敏捷地閃出會場,逃到陽台上透氣。

但是,他能享受的寧靜並沒多久,待最後一批客人抵達后,他離開陽台步入會場,和家人聚合。

他們站在父親、母親、祖父和外祖父身邊。朗世再也無可避免地和璀西兒四目相接。

璀西兒深深凝望着朗世。他穿着一身正式的白袍,更顯得俊逸挺拔、氣質高貴。

在眾人舉杯祝頌完之後,樂團開始奏起華爾茲舞曲。第一曲,自然是由兩位主角開舞。

亞歷斯及羅蘭手牽手走到舞池中央開舞,不一會兒,一對對衣着華麗的男男女女也隨着音樂滑入舞池婆娑起舞。

朗世看着英薩吉和薩瑪士兩人同時向璀西兒邀舞。

璀西兒的視線越過英薩吉,望着朗世。而他卻像沒看到她似的,撇開視線。

她的心似被針戳了一記,這感覺讓她有說不出的悲傷。

“璀西兒?”英薩吉喚着她。

璀西兒唇角慢慢泛起微笑。她對薩瑪上一笑,極力掩飾自己失落的心。“對不起,薩瑪士。”微笑着,讓英薩吉牽起她的手。他們滑進舞池相擁而舞。

當一曲結束,下一曲音樂才響起,薩瑪士已迫不及璀的步下舞地接過了璀西兒。

朗世站在飲料台旁,儘管如此,他仍不時地望着璀西兒,看着她隨着輕快、活潑的節奏,像個蝴蝶般翩舞,他的眼睛不曾離開她的身影。

音樂一曲又一曲響起。

“她真是美,對不?”朗世的朋友飛卓,長睫毛下的藍眸閃着笑意。

朗世手上的杯子震了一下,香檳差點溢了出來。“你們!”他勾起唇角撇了一撇,瞪他們一眼。

“我看那些男人快被你那兩個弟弟給逼狂了。”飛卓望向舞池,一首曲子才結束,三、四位男士才向璀西兒伸出手邀舞,但英薩吉卻搶先一步的從薩瑪士手中接過她,並將她拉走,氣得其餘男士們是七竅生煙。

突然,朗世低咒一聲,放下酒杯,猝然離開飲料台。

“朗世這小子到底是怎麼回事?”飛卓訝然的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他注意到她的腳了。”穆璽遠說。他也注意到了璀西兒看似扭傷的腳。

飛卓着向璀西兒不覺得她有什麼不對勁。倒是朗世的反應有異,他注意到他的手緊握成拳,下顎僵得像岩石。“怎麼了?他看起來很激動。”他愕然的道。這不像朗世!

穆璽遠在心中嘆氣。從這幾天的觀察,他感受得出朗世有心事,而且注意到他總是躲着璀西兒,兩人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女人能讓朗世如此在意是極少見的事。雖然從他眼中讀不出一絲地線索,但毫無疑問的,他對璀西兒有份特殊的情分,他能細心的看出她臉部極細微的表情,那表示他真的關心她。原本他也是這般敏感的人。

朗世還未走到璀西兒面前,他父親站起來面向眾人,請大家暫時安靜。他也在相隔幾步遠處停住了腳。

他父親簡短的介紹璀西兒和另位三位演奏家,賓客間起了一陣騷動,男士們發出熱烈的喝采,熱鬧注視着璀西兒。

賓客紛紛找位子坐下。

璀西兒從姑媽手中接過小提琴,她似乎感受到有一個目光正凝視着她,回頭轉過身抬眼找尋,她驚訝的看見朗世朝向她這邊走來,他那襲白色長袍的裝束使得他高大的身軀在人群中更形出色。

朗世向她欠身行禮,伸出手握住她的。

璀西地訝異的注視着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她在他臉上搜尋着,他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微笑,但他的眼神是那麼體貼溫柔。

朗世挽起她的手,隱忍着想抱起她的衝動,緩緩的領她走到鋼琴旁,然後退下。

優雅地,璀西兒把小提琴頂在下巴下面,調勻呼吸緩和內心的激動。她的心中仍激蕩着他眼底傳出來的。柔情款款的暖流。方才那一剎那,她的心讀出了他雙眸中一種特殊的表情,雖是無聲的言語,卻似乎又已包含了千言萬語。是的,她的心看見了真正的他,全部的他。她幾乎死去的心彷彿又活躍了起來。

安蓓德莎的鋼琴導奏錚錚響起,璀西兒將弓放在琴弦上,等待着,在大提琴溫婉低柔的伴奏后,她的弓拉進琴弦,悠揚曲調穿插進來,隨着音符的激揚進入一個美麗繽紛的音樂國度。

全場賓客凝神傾聽,融入醉人、扣人心弦的音樂中。

朗世看着舞台上的璀西兒。她閉着雙眸,完全沉醉在音樂中,她的頭隨着流瀉在她指尖的節奏時而輕仰,時而低垂,已入忘我之境。

小提琴優美的結束最後一個音符。

全場賓客起立予以喝彩,久久不能停歇。

璀西兒張開眼睛,微笑着。

康恩斯約克侯爵側眼向孫子朗世望去……他正走向璀西兒。

若有所思的。他看着他們兩人相互凝視的神情……可能嗎?朗世能夠愛上一個她,對法魯斯家而言是個好消息,他還真怕一脈單傳的香火會在朗世手上斷滅,但另一方面,他又提心他的猜測錯誤,期待又落空。

一旁的羅蘭微笑的輕拍了一下潔希的雙手。

潔希也注意到了,她看着璀西兒和朗世兩人旁若無人的含情凝視。她了解的回了羅蘭一個微笑。

***

朗世直接將璀西兒帶出舞廳。當他看到英薩吉和薩瑪上起身朝她走過去,他幾乎是立即反應,快步走向她。走了幾步,他的視線和穆及飛卓相接,他才反應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強烈。穆的目光銳利地直盯着他,飛卓似笑非笑地一徑朝他覷覷眼,他表面上竭力維持鎮靜。

“朗世,這樣會不會對你父親的客人不太禮貌?”璀西兒勾住他的手臂,偎着他走出舞廳,她拖着扭傷的腳踝極力掩飾痛楚。她和薩瑪士在跳第二支快速舞曲時一個轉身動作不穩,突然感受右腳的腳踝扭到了,原本只是隱隱作痛但面對一支又一支的邀舞,讓她無法拒絕,臉上強掛着微笑極力掩飾痛苦跳完。

“先別管這個。”朗世摟着她的背,把她整個人橫抱起來。

“朗世!”璀西兒低呼一聲,“你要抱我去哪裏?”

“你的腳應該已痛得站不住了。”

璀西兒有一剎那的驚怔!張大着眼睛看他。這一刻,她感覺一股奔流情緒洶湧而上,她再也不可抑忍任熱淚衝出眼眶,為此她深深地感動。

“怎麼了?”朗世看着她兩行清淚滑下,不禁愣住了。“很痛嗎?”他輕柔的聲音說。

“嗯……”璀西兒環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頸窩。如果他沒有細膩的心,怎麼會看出她腳踝扭傷了?如果他對她沒有感情,怎麼可能對她那麼溫柔體貼?她閉着眼睛想。

朗世抱起她穿過中庭,走進富麗的拱門,進入皇宮側翼的曲折長廊。穿過美麗雕花的拱門,走向一張高背繡花的長椅,將璀西兒輕輕的放在長椅上。

“來,讓我看看你的腳。”他輕輕地說,指尖輕輕拭去她眼角溢出的淚珠。偎在他懷裏的她是那麼地嬌弱纖細。

他單膝跪着,輕掀她的裙擺輕柔地拉出她的腳放在他的大腿上。“噢!”他的呼吸梗住。她的踝關節已腫脹得和麵包一樣,她竟然忍痛到現在。

璀西兒試圖坐起來,撕裂的痛楚劃過右腳踝。她喊了一聲,跌回長椅椅背。

“別動。”他皺着眉俯身看她。璀西兒臉白如蠟,呼吸急喘。他極盡溫柔地小心脫下她的高跟鞋,輕柔地拉起她的腳,檢視足踝腫脹的程度。天啊!他低呼一聲。她的踝關節有瘀青現象。他抱起她走向一張大床,讓她再次躺下。

“躺着別動,我想你的踝關節是骨折了。”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走向盡端另一扇門。

一會兒之後,他捧着一個裝着冰水的臉盆回到房間,他已脫下白飽,換上襯衫。

“忍着點,小粉鴿兒。”他低聲呢喃,輕柔地將浸過冰水的毛巾冷鎮她腫脹的腳踝。“回去以後不要立即洗澡或按摩,也不要再隨便走動。明天你最好讓醫生看看,我先替你用冷濕布包紮固定好。”他輕語。

他叫她小粉鴿兒!璀西兒淚眼凝視朗世。他的聲音不可思議的溫柔,拂過她扭傷腳踝的手指更柔。她的心田漲滿了無法壓抑的愛意,一個微笑在她唇邊綻放。

朗世用冷濕布包好后,起身走向高背長椅,拿起一個軟墊,將她扭傷的腳踝擱置在軟墊上抬高。“這樣可以減輕腫脹。”他說著,又轉身走向衣櫥,打開取出一件藍綠色土耳其式長衫。

“來,我要脫掉你的禮服,換上長袍你會感到舒服點。”他一隻手探向她的背部,拉開她晚禮服的拉鏈,溫柔的將她的裙擺往上掀。

璀西兒臉上泛起配紅嬌色,晚禮服下她只穿着和晚禮服同色系的無肩帶胸罩及底褲。

朗世輕柔地將她的晚禮服從頭頂上脫去,他突然感到一陣窒息。她真美!他在心底嘆息着。眸光迷惘的在她的嬌胴上流連,想像着他的手沿着她線條優美的肩滑下渾圓飽滿的美麗雙峰……

璀西兒凝眸着朗世,他的眼中儘是溫存之色,跳躍着一抹奇異的光芒。

朗世心神一懾,連忙的把心中的遐想甩開,他幾乎不能自持。情潮澎湃的雙瞳斂去,他拿起長衫幫她套上,他的手落在她赤裸的臂膀,他的身體僵了僵,深吸口氣,將注意力集中在幫她穿上衣,將她的手穿過袖口,試圖忽略她細緻柔滑的肌膚帶來的激蕩。哦!他多麼渴望能撫觸她每一寸肌膚。

“昨天在休息室拉小提琴的人是你,是不是,朗世?”璀西兒捧起他的臉,深深望進他的眼,“我知道是你。”

“是……是我。”朗世含糊的承認道。

“你為什麼要躲着我?”璀西幾雙眸定定的凝視他。

“現在不是談這種事的時候,而且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得試着去處理自己受傷的感情。”朗世下顎的肌肉抽動着,拉下她的手起身,離開床邊。“我去告訴你姑丈,讓他送你回去休息。”他冷硬道。他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而傷害她是讓她對他死心的最好方法。

臉上一僵,朗世冷硬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刺傷她的心房,淚水凝眶,“你逃避我是不敢面對感情,逃避愛上我的事實。朗世,你是愛我的。”

朗世身體一僵。“停止你的幻想!我不是你幻想的對象。幻想得太深,受的傷也更重。”

璀西兒似被摑了一巴掌。“難道你凝視我的溫柔體貼眼神,也是我幻想出來的?”她眸中的淚水愈凝愈盛,“告訴我,說你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說你沒有愛上我!”

朗世的下顎僵緊,轉過身。“我不愛你。我無法把你放在心上。明早我一走,你我之間曾發生過的事就會像霧散了般不留下一絲痕迹。”他冷冷道。

他說得好殘忍,字字像刀般刺耳扎心,那雙藍綠色眼睛深沉而空洞。璀西兒心如刀割碎成片。她承認了一件事、也接受了朗世不愛她的事實,她的心死了。也茫然地從床上站起來,腳步顛跛。

朗世在她跌倒之前一個大步扶住了她。“你這是幹什麼?你想讓自己跛一輩子嗎?”

“別碰我!”璀西兒用力甩掉他的手,她向後踉蹌地退了一步。

“小心!”伸出手。

“走開!”她漠然的喝住他,“我就算跛了腳也不會乞求你的同情,你不必為此負良心上的責任。”她受傷的心悲哀地顫抖着。

朗世繃著臉向她走近。“上床躺好。”他扶着她的腰。

璀西兒掙開他的手,“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都是用這種方式讓女人陷進你的溫柔陷講時,然後再丟棄她們的愛嗎?你真是個殘酷的男人。”

“璀西兒,別折磨我。”他懊惱道,捧着她的臉。她的臉孔蒼白但依然美麗,她嘴唇緊抿着,眼裏是受傷的神情。

“你不會的,我對你沒有任何意義。”璀西兒的唇顫抖着,“你明早就要離開了,不是嗎?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將隨風而逝。我說得對,我必須處理自己的感情,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璀西兒,我很抱歉這樣傷害你。”朗世放柔了聲音。“來,讓我抱你上床躺下,別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璀西兒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該死的男人!如此殘忍卻又溫柔的對待她。

她閉上眼,點點頭,眼淚充盈她的眼眶。

朗世抱起她把她圈在臂彎中,緊緊地擁住她半晌。然後輕輕地讓她躺下。

璀西兒別過臉,她無法再忍受朗世的憐憫。

朗世抬手把她臉上的髮絲拂開,輕撫她的面頰。“我很抱歉我們是這樣的分手。”

“不需要道歉,你並沒有欠我什麼……”璀西兒緊咬着唇,過了今晚,他倆就要永遠分開了,她雙眼緊閉,不讓淚落下,“對不起,我為我方才的愚蠢行為道歉。”

“是我傷了你。我不該對你溫柔體貼……”他斥責自己,心中感到罪惡。

“錯的人是我,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愛上你,任性的要求你也愛我。讓你為難了。”她咬了咬下唇,險些哭出聲。

“我們兩人不該相遇,你不該是和我這種人牽扯上。我錯了,我不該吻你,如果我沒有吻你,如果我們沒有相遇——”

“不要!朗世,請你不要破壞我僅存的夢。你走了,連我最美麗的夢也要一併帶走嗎?”璀西兒激出更深一層的痛,一滴淚珠從她眼角沁出滑落面頰,“那是我可以回味一生的回憶……”

“璀西兒……”朗世呻吟般,明白自己造成了雙方的痛苦,俯向前,捧起她的臉,“忘了我,忘了我……忘了我,你才會快樂。”她的淚彷彿淌入他的心間。

“我怎能忘記你?你和我相遇不過幾天,但你帶給我的是我從不體驗討的感覺,讓我覺得幸福。不管未來如何,你曾帶給我的,我都將一生存放在記憶里……”她的喉頭梗住,他大手擁抱撫觸的感覺是如此厚實有力,卻又那麼的溫柔,“我好希望你也能愛我……”她幾乎硬咽的,下唇咬得沁出血來。

朗世滿眼是複雜的情緒,掙扎着,“璀西兒,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啊!”他的唇拂過她的。“我們倆的愛情會導致悲劇,我不要再見到死亡奪走幸福!”他帶着幾乎是痛楚的聲音嘶啞,昔日同伴西迪慘死的景象仍鮮明的糾纏他的心,西迪的死不僅奪走了他和洛薇兒的幸福,也奪走了穆和ViVian兩人的幸福。

璀西兒陡地心一震,睜開淚霧充盈的眼睛,“朗世……”他痛楚的表情令她的心揪扭起來,令她心傷,“告訴我,會有什麼不幸?”她感覺到他長久以來的傷痛。

朗世身子僵挺了起來,猝然地鬆開手。他低咒一聲,他竟然一再使事情變得更困難。他的心又不設防的對璀西兒打開了。

璀西兒深思着他說的話,定定的凝視他,“朗世,你……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她感受到他似在與自己內心交戰,看見他雙眸中掙扎的神色。

一陣沉默宕在兩人之間。

寢殿內,突然有三條黝黑的人影似幽靈般潛進屋內,向他們移近。

幽暗中,通往花園的陽台落地窗外,兩個黑影也悄悄移動。

此時,舞廳一陣喧嚷尖叫聲此起彼落。一個全身沾染血跡的傳者踉踉蹌蹌地從陽台外撞進來,走沒幾步便栽倒在地上。

所有賓客都驚駭地讓開。

亞歷斯立刻上前忙扶起他。“老天!”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看着他的咽喉被劃了一刀汩汩地淌出血。“發生了什麼事?”

侍者張動着嘴,“法魯斯……雷帕……迪睿……爵爺……和……小姐……危……險……”他努力的吐出幾個字,猛吸一口氣,隨即斷了氣。

“天啊,不可以!”潔希驚抽一口氣,血色自她臉色消失。

羅蘭撫着心口,血色自她臉上退去。

瞬間,穆璽遠和飛卓疾如電閃般的身影衝出舞廳。

***

“朗世!”

璀西兒驚聲呼叫,在朗世的身後突然出現一道黑影,令她驚恐的是她看到一把大口徑的手槍正瞄準着朗世。

朗世敏銳的警覺性早已嗅到空氣中的危險,他探向腰后急掏出手槍嚴陣以待。在雷光火石的剎那間,他舉起槍扣下扳機,那人胸口挨了一槍應聲倒地。在他還擊的同時,另一道火力掃來,他反應靈敏的,抱着璀西兒一個翻身,滾落下床。大口徑手槍破壞力十足,亂槍連續掃了幾槍,枕頭和床頭上的物品無一倖免。

“趴下!”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席捲了朗世,身下璀西兒顫抖的蜷縮在他懷裏,他的神經綳得死緊。他輕推開她,全力應付眼前更強大的攻擊,另一道霧彈槍也展開攻擊,兩道攻擊火力交織成一片火網。他不停射擊,但他手上只有把手槍,另一把手槍和其餘彈匣放在床旁的矮櫃抽屜。

璀西兒呼吸梗在喉嚨,全身顫抖地捂住耳朵,緊咬發顫的唇,她偷望了朗世一眼,傾刻之間,他徹頭徹尾的變了個人,冰冷犀利的目光,渾身進散出一股懾人的戰慄殺氣。這是她第二次看到朗世暴力的一面。

朗世伸手打開抽屜,還未抓到槍,兩道火力又連開數槍,他低咒一聲,身手矯健地一個翻身。

璀西兒看見他臉上被子彈劃過一道血痕,“你在流血!”她擔心不已。

“沒事。”他壓低聲音說,“璀西兒,矮櫃抽屜里有一把槍和彈匣,去拿來,我掩護你。”

璀西兒看問矮櫃,她壓下恐懼,根本沒時間多考慮,她必須協助朗世,他正獨自一個人為他倆的生命做生死搏鬥。

她甚至忘了疼痛,雙膝跪伏在大理石地板上,爬向矮櫃,抓起那把槍和彈匣,兩響槍聲“咻”、““咻”地從她頭上掠過,朗世飛撲掩護她,他躲避不及的手臂中了一槍。

他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低着頭看她,“你有沒有受傷,璀西兒?”

“我……我沒事……”璀西兒打個頗,蒼白的臉上更無血色,瞪着手上冷光閃閃的手槍,“我拿到槍了……”

“幹得好。”他從她手上接過槍和彈匣,將彈匣上膛,他由眼尾瞥到移近的人影,轉身開槍,他已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他是阿曼都,阿雅德的胞弟。他沒料到阿雅德會這麼快就對他進行報復行動。

躲在暗處伺機突擊的兩條黑影緩緩前移。

璀西兒眼珠子一轉,黑暗中,幽幽月光拖出兩條魁梧、黝黑長影。她驚煌的瞪大眼睛。

她沒有時間猶豫了,從地板上抓起朗世方才的槍,握緊手槍的手心直冒汗。她從沒想過要殺死一個人,但是如果她不這麼做,她和朗世就會被殺掉。朗世沒有任何支援的火力,只靠他那把槍,怎麼敵得過對方強大的火力,況且現在的情形十分危急,前後都是敵人。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定定的看着那團黑影走近,舉起槍。當黑影一走出陰影,她對準目標連開了兩槍。那個人應聲跪倒在地。

朗世一驚扭過頭,只見璀西兒射殺了一個男人。

璀西兒嚇得抖個不停,餘悸猶存。哦!上帝!原諒我殺了人。

朗世眼尾一掃,另一個男人舉槍朝璀西兒射來,他推開她舉槍還擊,對方胸口中彈朝下俯趴倒地。

又一聲槍響。朗世肩腳骨一陣劇痛,頓時坐倒地上,槍從他手中滑落。他伸手抓起槍,但阿曼都和另一個手下兩道火力瘋狂掃來,他防備不及沒躲過子彈,只覺兩顆熱辣辣的物體射進胸膛內爆了開來,“噢唔……”他掙扎了一下。

璀西兒雙眼膛大,怔怔的看着他胸口上血如泉涌般淌了出來,“不!”她尖叫着爬向他。

朗世看到阿曼都舉槍瞄準璀西兒的瞬間,他的心一陣緊縮,一把撲倒璀西兒,以他的身體掩護她,他知道自己命在旦夕,但他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她,他將她抱得死緊,護着她的同時,瘋狂的還擊。

在彈罄危急之際,穆璽遠和飛卓已趕到。

“咻——砰”一聲,朗世只見阿曼都的手下背部中搶倒地。飛卓開了一槍。

又一聲槍響。穆扣下了扳機,阿曼都踉蹌一步往後倒。

穆璽遠和飛卓跨過阿曼都及其手下的身體奔來。

“朗世!朗世!”穆璽遠急喚着他。

“撐着!”飛卓在他耳邊吼道。

天!他們來晚了嗎?朗世的臉色逐漸失去血色。

朗世微睜着眼,“璀西兒……璀西兒……”他已呈半昏迷狀態。

“別說話。”璀西兒咬緊劇烈顫動的下唇,抖索索的輕撫他的唇,淚水梗住她的喉嚨。

“你……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朗世氣息微弱地說,眼皮虛弱地合上,感覺自己逐漸失去知覺。

“不、不……張開眼睛,你不能死……我愛你……”璀西兒痛苦至極的哭聲從胸口迸出,她拚命地捂住他不斷冒出血的傷口,穿透他胸口的子彈似穿透她的心一樣,血由她指間流出染紅了她的手。

朗世的睫毛微扇,璀西兒痛楚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璀西兒的臉逐漸模糊,他虛弱得睜不開眼,黑暗向他襲來,“我也愛你……”他喃語,閉上眼,然後掉進無底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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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壞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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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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