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一幕讓衛如芳瞧見,衛旭塵還沒開口,她便驚呼一聲,匆匆走過來,一臉心疼的道:「旭塵,有沒有傷着?」
還不等他回答,她便回頭怒斥尤笙笙,「你這丫頭是怎麼做事的?竟把熱茶潑到少爺身上!」
「奴婢不是故意的。」尤笙笙慌張的解釋。
在打翻茶杯的那一瞬間,她心中有片刻的擔心,不知道衛旭塵有沒有事,但她很快就把這種情緒拋開。不過身為一個下人,在主子面前打翻了茶,她總不能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衛如芳哪管這麼多,開口就要懲罰,「來人啊,把她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衛旭塵瞅看了尤笙笙一眼,見她低垂螓首,縮着肩一副害怕的模樣,遂開口道:「姑姑,我沒事,回頭換身衣裳就好。」
衛太夫人也抬眼看向孫兒,關心的詢問,「旭塵,真沒傷着嗎?」只是婢女不小心打翻了茶,她倒沒像女兒那般大驚小怪。
「只是弄濕了衣裳,不打緊。」他站起身,橫了尤笙笙一眼,「你杵在那做什麼,還不跟我走?」
見他似乎無意要罰那婢女,衛如芳蹙眉道:「旭塵,這丫頭燙着了你,可得好好罰她,給她個警醒,免得日後做事再這麼粗心大意。」
「這事我自有分寸。」衛旭塵丟下這句話,便走往寢房。
尤笙笙默默的跟在他身後。方才打翻杯子,有一部分也漉到了她的手,因此她知道那茶有多燙,而那茶有一大半都潑到他身上,她原以為逃不了一頓重罰,沒料到他竟會護着她,讓她有些意外。
進到寢房,尤笙笙取出了件衣袍遞給他。
衛旭塵斜睨着她,「怎麼,你沒話想說嗎?」
「奴婢做錯事,少爺若要責罰,奴婢甘願領罰。」她垂着臉低聲道。
看不慣她在他面前老是低着頭的模樣,衛旭塵惱怒的抬起她的下顎,「我不是說過以後說話要看着本少爺嗎?」
「奴婢只是個下人,生來低賤,不敢盯着少爺看。」她囁嚅回道。
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膽小怯懦,從眼神里就看得出來,她神態畏縮,但眼神卻透着一股清冷的淡漠,因此他壓根不相信這是她心裏的話,沉下臉質問,「你是不是不想服侍本少爺,所以才故意打翻那茶?」
「給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這麼做。」這話尤笙笙可沒騙他,方才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踉蹌了下,以致打翻了手裏的茶。
他眼神嚴厲的審視她,她也一動不動任他看着,眼神平靜無波。
她的思緒藏得太深,他沒能看出什麼,片刻后他放開握着她下顎的手,警告道:「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這次的事就算了,但本少爺不想再看見你那裝摸作樣的卑怯嘴臉,你少再給我裝出那副樣子。」
聞言,尤笙笙一愣。他看出她是裝的?!
衛旭塵說完便換下身上被派濕的外袍,穿上她遞來的那件銀白色衣袍,走回園子裏去,尤笙笙神色複雜的跟在他身後。
回到小花園裏,衛旭塵正好聽見表兄張之儀說道:「姥姥放心,這幾日我會找個機會帶旭塵去見識見識。」
「見識什麼?」聽見他們提到自己,他出聲詢問。
「有些地方你沒去過,姥姥讓我帶你去走走。」張之儀笑答。
「什麼地方我沒去過?」衛旭塵望向奶奶。
有些話衛太夫人不便回答,因此瞟了張之儀一眼。
張之儀明白那種地方不好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連姥姥剛才提起此事也十分委婉含蓄,因此只含糊的表示,「屆時帶你去了便知道。」
衛旭塵今年已二十一,還沒有過男女之事,為此姥姥可沒少擔憂。她原本刻意安排了丫頭服侍他,可這位大少爺不解風情,把那想爬上他床的丫頭給攆走了。
姥姥以為他不喜歡那丫頭,陸續又再安排了幾個,也不知是這位大少爺還沒長大,抑或是那幾個丫頭勾不起他的興趣,一個個都教他給攆走。
就這樣,他這位表弟到現下還不曾開過葷,嘗過那檔子事,姥姥見了暗自着急,畢竟哪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不是早在十六、七歲就經歷了那種事。就連他自個兒,當年也在十六歲時,就與他房裏的丫頭做了那事。
就在方才閑聊時,姥姥雖沒明說,卻暗示他找個時間帶他去煙花場所開開眼界,說不得能讓他早點開竅。
見他不肯明說,衛旭塵有些不快,「做什麼遮遮掩掩的?」
「總之是好事,你就先別問了。」張之儀很快把話題轉開,「我聽說你前陣子畫了張船圖,做了個模型,要讓船塢的人造船,好像同以往的船不太一樣,底是尖的?」
造船前要先將船圖畫出來,工匠才能依據船圖來施工,若是能有實際的模型,更能讓工匠一目了然,所以衛家的船場造船前必須先做出模型來。
提起這件事,衛旭塵興緻便來了,「我只是想試驗一下這種船型是不是能讓船隻破開風浪,如此一來便能航行得更遠。」
他從小在衛家長大,看過的船隻就算沒有數千艘也有數百艘,幾年前開始跟着船場裏的匠師學習造船的技術,船隻的構造他早已摸得熟透,因此便開始試着自己畫起船圖。
不過這一艘只是他的構想,屆時能不能像他所想那般,還要等船造出來試航之後才知道。
見他們在說這件事,一向沉默寡言的陶修庭朝他潑了盆冷水,「那樣的船底一旦下水,只怕大一點的風浪打來就翻了。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不如畫些正經的船圖。」
衛旭塵不悅的反駁,「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可行?且在水裏可不比在陸上,尖底才能吃水更深。」他堅信自個兒的想法沒錯。
張之儀緩頰道:「就讓旭塵試試吧,說不得真能成功。」
【第三章】
尤笙笙從床底下取出一隻罈子,倒出裏頭浸泡了幾種藥材的胡麻油,用小瓷瓶裝滿,接着將壇口封好,再塞回床底下。
看在衛旭塵幫她避過了一場責罰的分上,她決定還他個人情,因此找來了幾味藥材浸泡胡麻油,打算幫他滋潤那頭乾枯毛躁的頭髮。
她在心裏告訴自己,她只會幫他做這些,再多就沒有了。而且這麼做也算是為她自個兒,他的頭髮好梳理了,對她也方便。
翌日一早過去服侍衛旭塵梳頭時,她便悄悄將那油倒了些在手上,藉著抓起頭髮梳理時塗抹在他的發梢。
有了那油的潤滑,他糾纏在一塊的頭髮變得稍稍好梳理些,但要讓他的頭髮完全滑順烏亮,還須一段時間。
衛旭塵渾然不覺,在她替他將頭髮綰好束起后,他起身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神情淡然,低垂着眼侍立一旁。
自中秋夜那晚,他警告她不要再裝出那副卑弱的模樣后,她臉上已不復見先前的那種畏縮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
他若不先出聲,她便一語不發,整個人散發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就好似跟他有仇似的。
對,打從他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看他的眼神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怨忿,他很納悶,自己在那之前壓根不曾見過她,不明了她這仇怨是由何而來。
她雖然極力剋制,他仍能感覺出來她很不喜歡他,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尤笙笙,本少爺是殺了你爹還是你娘嗎?」
她訝異的抬起眼,「少爺這是何意?」
「要不然你為何這麼不甘願服侍本少爺,看本少爺的眼神活像在看仇人?」他銳利的眼神盯着她,不滿的質問。
「少爺多慮了,沒這回事。奴婢只是一個低賤的下人,您讓奴婢做什麼奴婢就做什麼,哪裏敢說什麼。」
見她這般敷衍,他臉色越發陰沉,指責道:「哼,你現下不就是口是心非?」
尤笙笙沉默不語,沒再為自己辯解,隨便他怎麼去想,她不在乎。
衛旭塵見她連解釋都懶,氣得怒斥,「你沒話想說嗎?」
「少爺要奴婢說什麼?」她彷彿在看一個鬧脾氣的孩子,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他眯起眼陰怒的瞪着她,她索性垂下眼,不去看他,他怒氣沒得發,只能冷着臉換上衣袍,甩袖走了出去。
她不想留在這裏伺候他,他偏偏留下她,讓她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