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我聽說這個婢女先前曾服侍過表哥。」他不可能沒發覺兩人面容有幾分神似。
「前前後後服侍過我的婢女不少,我哪能——記得這些人誰是誰。」冷淡的神態顯示出他不想多談這個話題。
見他不願談,羅芊雲也識趣的沒再問下去,「說得也是,表哥平素忙着船場的事,哪會記得這些小事。」她相信他定知道她說的人是誰,他刻意不談,這意味着其中定有着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她想起梅枝先前說起,太夫人曾有意想讓他收尤笙笙進房的事,神色隱隱掠過一絲陰鬱。
不過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大哥瞧見她,她得儘早將大哥帶離衛府,以免他認出了尤笙笙。
羅家兄妹在衛府待了四、五日,便離開衛府回了洛水城羅家。
隨後衛旭塵開始巡視衛家旗下的各處船場,來往奔波,鮮少留在府里。
隨着樹上的蟬鳴聲越叫越響,天氣漸漸躁熱起來。平靜度過大半年的尤笙笙瞅了眼屋外湛藍的天空,心忖她的命運也許真的改了。
前世她在初春時就成為衛旭塵的侍妾,而現下已過了大半年,她仍留在廚房裏,也許今世她能擺脫慘死的下場。
半年不見,或許他早已忘了有她這個人吧。
她漠視胸口傳來的那抹揪疼,收回眼神塞了根柴禾到灶里,小心顧着灶上熬煮的粥,熬好后,麗嬸讓她再去搬些柴禾過來。
她朝柴房走去,來到柴房附近,看見喜來正在不遠處的一株樹下與誰說著話。
她往前走了幾步,忍不住探頭望去,看見跟他說話的人是陶修庭。
陶修庭似是問了什麼,喜來回答了幾句后,便擺擺手讓他走了,陶修庭也沒多留,很快跟着離開。
她心下閃過一絲疑惑,不知他們兩人為何會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說話,心思接着一轉,想起這半年來衛旭塵不常在府裏頭,喜來自然也鮮少回府,這會兒喜來在這兒,想必衛旭塵也回來了。
思及他,她情不自禁的想着,不知他的左腳夜裏還會不會抽疼?還有,他的頭髮可有用她留下來的胡麻油來滋潤?
發現自個兒仍不能自己的關心着他,尤笙笙自嘲的苦笑了下,輕吐一口氣,逼自己收斂思緒,走進柴房搬柴。
而這時的衛旭塵,正在衛太夫人的屋子裏請安。
「你花了半年跑遍幾處船場,這次回來就好好歇着,瞧你消瘦了這麼多,這趟回來可要好好補補身子才成。」衛太夫人見孫兒清瘦不少,心疼的叨念他。
「奶奶,這次我巡視幾處船場,發現了些問題,東城那兒的木料與賬目對不上,且已有好幾艘船都無法如期建造出來,我問那裏的管事,他推說是因天候不佳的緣故致使不少工匠染病,才會延誤交期,過兩曰我打算親自去盯着。」衛家的五處船場分散在五個不同的地方,東城距巴州約莫有兩、三日的路程。
「這種事交給之儀去辦好了。」見孫兒把心思都放在船場上,衛太夫人雖然欣慰,卻也捨不得他這般忙碌不休。
「我怕他鎮不住那裏的人,還是我親自去一趟。」他不想留在府里,怕忍不住去見尤笙笙。
這半年來他在外頭四處奔波,想藉著忙碌將她給淡忘,卻不想思念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
尤其在深夜時分,當他的左腳抽痛時,對她的思念更是排山倒海般洶湧襲來。他不是沒想過再找個人依照她的方法為他按摩腳底妤緩疼痛,可也不知為何,他們都不如她做得好。
好幾次他都想不顧一切回來見她,但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這麼做,因此一再強忍住。
只要再花點時間,他也許就能將她從心裏徹底抹除掉,等他已能不在意她時,他就能坦然留在有她的地方了,但不是現在。
因此沒待兩日,衛旭塵便又離開衛府。
在他離開后的第三日,午後時分,衛如芳來到衛太夫人的院子裏。
「……所以依你的意思,旭塵是因為那丫頭的緣故,才不願留在府裏頭?」聽見女兒所說,衛太夫人面色沉了下來。
「我也是昨兒個聽蘭兒那丫頭說起,才知有這事兒,而蘭兒之所以會知道,是從春芽那裏聽說來的,那春芽是旭塵屋子裏奉茶傳膳的丫頭,她說的話怕是假不了。」
「去把春芽給我叫過來。」衛太夫人吩咐侍婢。
不久,春芽被帶過來。
「奴婢見過太夫人。」
「先前我命你少爺那兒若有什麼事,要即刻來稟告我,為何你隱瞞着沒有老實說?」衛太夫人斥問她。
「少爺那兒的事奴婢都——稟明了太夫人,不知太夫人指的是哪件事?」突然被叫來,春芽心裏沒個底,有些惶恐。
「你還敢狡辯!你是不是告訴過蘭兒,少爺喜歡笙笙那丫頭?」衛如芳斥道。
「這……」春芽一臉錯愕,因為喜來的緣故,她這陣子常與蘭兒來往,前幾天閑聊時,無意間對她提過這件事,沒想到她私下說的話,蘭兒竟會告訴太夫人。
「還不給我老實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再不說就押下去打板子!」衛太夫人厲聲威喝。
「這只是奴婢私下裏胡亂猜測而已,太夫人恕罪!」她嚇得跪了下來。
衛太夫人板起臉孔盤問:「你為何會做這般猜測?」無風不起浪,她相信這其中定有什麼原因。
不得已之下,春芽只好將去年少爺與笙笙之間的事說了出來,「因為奴婢見少爺對笙笙多所縱容,所以才會這麼猜測。」
「哼,那丫頭好大的膽子,敢甩臉色給主子看!」聽完,衛太夫人面露怒色,「給我把那丫頭帶來,我倒要問問,她哪裏來的膽子敢對主子不敬。」
一名婢女領命過去叫人。
趁着等人的時間,衛如芳對母親說:「娘,照這麼聽來,旭塵這孩子八成是挺中意那丫頭,但那丫頭卻不知好歹,您還記得去年女兒將她抓回來的事嗎?我瞧她那時八成是想逃走,但旭塵不捨得她受罰,這才替她撒了謊。」
聽女兒一提,衛太夫人也想起當時孫兒對她的維護,又再思及過年前,孫兒突然提起想取消與羅芊雲婚約的事,莫非也是因為她的緣故?
衛如芳在一旁出着主意,「娘,按說那丫頭膽敢對旭塵這般不敬,該重懲才是,不過旭塵長這麼大,難得有瞧得上的姑娘,若是咱們罰了她,怕他回來知道後會捨不得,不如乾脆成全他吧。」
「你的意思是說……」
她附到母親耳旁說了幾句。
衛太夫人斟酌須臾,決定就照女兒說的去辦。
因此在尤笙笙被帶過來后,衛太夫人什麼都沒有多問,只下了個命令,「把她給我鎖起來。」
「太夫人,這是何故?奴婢犯了什麼罪?」尤笙笙一臉錯愕。
「你對主子不敬,害得旭塵情願在外奔波也不願回府,你可知罪?」
對莫名其妙扣在頭上的罪名,她無法接受,「奴婢只是區區一個下人,哪裏有這種能耐,請太夫人明察。」
「你做的事春芽都說了,你別想抵賴。但看在少爺的分上,我饒你這回,以後你好好伺候旭塵,再敢起異心怠慢,我就將你發賣到勾欄院去。」衛太夫人沉下臉威脅她。
尤笙笙茫然的望向春芽,不明白她都說了什麼?
春芽歉疚的垂着頭,不敢看向她。
尤笙笙沒想到她仍是沒能逃過成為衛旭塵侍妾的命運。
此刻她正被兩名婢女強迫穿上喜服,那靈紅得像血一樣的顏色,宛如掙脫不開的鎖煉,緊緊將她束縛住。
奉太夫人之命進來看她的一名侍婢,覷見她臉上沒有半絲喜色,反而一臉恍惚,眉頭緊蹙,不禁輕輕嘆息。
「唉,真不知你在想些什麼,能跟着少爺是你的福氣,怎麼這般愁眉苦臉呢?你那麼對少爺,太夫人沒拿你問罪,還讓你成為少爺的侍妾,這可是恩寵哪,別人想求都求不來。」
尤笙笙斂起臉上的神情,冷着臉。這樣的恩寵她一點都不想要。
見她一語不發,那侍婢讓屋裏兩名婢女暫時退了下去,拿起一柄梳子親自替她梳頭,一邊梳一邊開解,「咱們身為下人,能得到主子的寵愛,成為侍妾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至於正妻,那是咱們不能奢求的,你也別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