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你醒了?」清晨素心醒來,就見到宸瑑正雙眸炯炯看着她。

她爬起來,坐在他的床沿。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他也坐起身,倚着床頭。

「嗯?」

「我記得昨天遭到暗算,失去意識,為什麼我好端端沒事?」他直覺這件事情的始末素心一定知曉。

「這……我不清楚。」不習慣說謊,她回答得有些心虛。

「哦?」

「昨天我回到房間,就看到你昏倒在地,所以我把你扶回房間。」雖然不願意欺騙他,但她更不願讓他知道她的身分。

她害怕讓宸瑑知道自己是肅親王府的人,害怕宸瑑會視她如仇。

自從入府之後,她欺瞞宸瑑這麼久的時間,她知道一旦身分敗露,宸瑑絕對不會原諒她。

「是這樣的嗎?妳沒有看到設計我的人?」

素心遲疑了一下,才搖搖頭。「沒有。」

宸瑑望着她閃爍的眼神,明白她並沒有說實話。

她不善於說謊,他看得出來,即使是現在,他仍認為她的眼神不會騙人。

雖然她口中否認知道一切,但她的眼神卻無法隱瞞事實。

連說謊都不會的人,怎麼會是壞人?

可是,她又為什麼不對他說出實情?莫非她有什麼難言之隱?

「素心,妳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沉默許久,宸瑑突然認真的說。

「什麼事?」

「妳是肅親王府的什麼人?」他開門見山的問。

她來自肅親王府的事實,讓他總覺得心裏存着一個疙瘩。

他不是不相信上官素心,而是不相信肅親王。

素心聞言,心中猛然一驚,神情僵硬。

「你知道了?」

「我知道妳來自肅親王府,其他的,我要妳自己告訴我。」

「我……」她神情慘白,語不成句。

「素心,妳是我的敵人嗎?」他以痛苦的眼神看着她。

他是那麼信任她,不希望她讓他失望。

素心連連搖頭。「不!我不是!」

看到他那樣的神情,她覺得心裏好痛,彷彿是她傷害了他!她怎麼說得出實話?

「那麼妳是肅親王府的什麼人,妳告訴我。」他需要她的答案。

「我……我十歲的時候,肅親王收留了我,可是我不是肅親王府的什麼人,我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

她不會傷害宸瑑,是真的,可是她不忍心,也不敢告訴他,其實她是肅親王府的殺手,是肅親王的義女!

「我可以相信妳嗎?」他問她,也問自己。

「雖然我來自肅親王府,可是我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你的事,我以自己的性命擔保。」

「我不願懷疑妳,可是偏偏妳來自肅親王府。妳應該知道,我和肅親王勢同水火。」他微微嘆息。

「出自肅親王府,這是我自己無法決定的。」她黯然地低垂着頭。

宸瑑以長指抬起她的臉。

「素心,妳到底隱瞞了我什麼?」好的也罷,壞的也罷,他都希望她實話實說,不要欺瞞他.

「我的父親曾經是朝中官員,因為犯了重罪,全家處斬,除了我因為年幼免刑,其他無一倖免。之前跟你說我的家人在烏里雅蘇台充軍,是騙你的話。」她說著,清靈明澈的美目隱隱閃着淚光。

宸瑑靜靜地聽着,心裏只覺得憐憫,並不責怪她的欺騙。

他伸出大掌撫摸她削瘦的臉頰,充滿愛憐。

「之後呢?」

「我無家可歸,流落街頭,路過的肅親王收留了我,讓我住在肅親王府,一住就是六年。」

「肅親王為什麼要把妳送給我?」這是他唯一的疑問。

「這……我不知道。」

她還是不能說出實情。

以他對肅親王府的人的戒心和成見,如果她坦白告訴宸瑑,她是肅親王的義女,而且還受命取他性命,他還會這樣和顏悅色和她談話,還會繼續相信她嗎?

她不敢想像。

「還好妳不是我的敵人。」他暫時選擇相信她。

「如果我是你的敵人,你會怎麼樣?」素心試探地問。

「我會很憤怒,很痛苦。」

「痛苦?為了我?」

宸瑑將她擁入懷中。「妳對我的影響力,遠遠超過我自己所能想像。」

「是嗎?」素心有些不敢置信的感覺。

「無月不只一次暗示我,妳可能對我不利,可是我怎樣也不願相信,妳會是我的敵人。」

「我不是你的敵人,我不會傷害你。」她在他懷中搖頭。

「我相信妳。來自肅親王府不是妳的錯,我明白妳身不由己。」宸瑑靠在她的肩膀上,溫柔的說。

素心伏在他懷中,不覺流下淚來。

「妳怎麼哭了?」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我在作夢嗎?」

「妳當然不是在作夢.妳自幼失去的幸福,今後將由我還給妳。」他微笑着,替她擦去臉頰上的淚痕。

素心環抱着宸瑑,倚在他厚實可靠的胸膛,心中充滿暖意,卻隱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她總覺得,欺騙眼前這個對她這麼溫柔的人,她會有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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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月痕如勾。

獨自在房中沉思的素心,突然接到一支繫着紙條的紫色羽毛。

「這是……師父!?」

看到紙條的內容之後,素心大驚失色。

她銷毀紙條,隨即縱身上檐,施展輕功奔離四貝勒府。

宸瑑和無月剛回到府中,看到一條熟悉的白色身影疾馳而過,兩人驚詫之餘,立刻尾隨其後。

只見素心以絕頂的輕功來到城郊一處荒涼的所在,佇立在夜風中,若有所待。

無月看了宸瑑一眼,後者的神情異常難看。

他本想說什麼,卻在觸及宸瑑陰沉的神色之後,立即識相的緊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一名身着紫衣,頭上罩着紫紗的女子飄然來到。

「師父。」素心朝那名紫衣女子跪下。

「起來吧。」那名女子說道。

「師父找我,有事?」

「素心,妳大禍臨頭了。」

素心聞言,心中瞭然。

「徒兒知錯。」她心虛地垂下頭。

「光是知錯有什麼用?對於妳遲遲不能完成殺害宸瑑貝勒的任務,肅親王本來就很不滿,日前歐陽花容回府說了妳一篇是非,肅親王更加憤怒。他說妳罪該萬死,但念在妳是他的義女,他願意再給妳一次機會。」紫衣女子冷冷的說。

「師父,我……」

「不要再說了,快點動手殺掉宸瑑貝勒。宸瑑貝勒如果不死,就要換妳喪命了,妳明白嗎?」紫衣女子逕自打斷她的話。

「師父,我不能。」素心別開臉。

「為什麼不能?難道妳不是他的對手嗎?」

「我……」

「我不與妳多說,這把劍拿去。」紫衣女子說著,從背上拿下一把寶劍,丟給素心。

素心錯愕地接過。「師父,這是?」

「琉璃劍。我們師徒一場,如今我要離開了,這把劍就送給妳。」

她知道琉璃劍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劍,師父視若性命,從來不離身,現在居然要送給她?

「師父妳要上哪兒去?」她連忙問道。

「天地之大,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紫衣女子洒脫的說。

「可是肅親王會放過師父嗎?」素心不由得擔心。

「痴兒,先擔心妳自己吧,不要忘記妳當前之務,是儘快殺掉宸瑑貝勒。師父離開了,妳好自為之!」

紫衣女子說完之後,匆匆離開。

無月見狀,立刻跟蹤而去。

隱身暗處看着素心的宸瑑,凌厲的眼眸充滿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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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她還是騙了他。

她說,她和肅親王府沒什麼關係,只是肅親王收留的孤兒,事實上,她是肅親王安排的殺手。

他對她推心置腹,她卻對他隱瞞到底。

他好恨!恨自己太輕易相信她,恨自己愛上滿口謊言的她!

好惡毒的女人,表面純真善良,實則居心叵測,城府深沉,竟這樣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了,原來他愛上的女子,是仇人的義女!

這真是太諷刺了。

如果他早知道上宮素心的身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她,更不用說愛上她!

他為什麼這麼後知後覺?他為什麼這麼容易受到蒙蔽!

愛上死對頭的義女,肅親王一定在背地裏大肆的嘲笑他吧!

真是愚蠢啊……被一名女子耍得團團轉,原來他也只不過是個愚人罷了!

宸瑑憤怒地一拳重重擊在堅硬的樹榦上,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直流到地上。

他不想再見到她虛偽的臉,更不希望自己因為一時的憤怒,錯手殺了她——

他恨她,所以絕對不會讓她死得這麼便宜!

既然她想殺他,就是他的敵人。對付敵人,他有他的辦法。

她敢欺騙他,就必須承擔後果。

對於肅親王府的人,他絕不心軟。

宸瑑握緊染血的拳頭,含着恨意的眸光如冰一般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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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瑑,好幾天不見了,你最近很忙嗎?」

宸瑑回到遙心居,正在彈琴的素心看到他,高興的站起來迎接。

「嗯。」他不動聲色。

「忙些什麼?太子的事嗎?」她很少這麼多天不見宸瑑,難免有些掛慮。

「不,只是忙着被耍。」他似笑非笑地說。

「這是怎麼說呢?」素心微微一驚,勉強笑道。

「我最近被一個武藝高強的人作弄了,才發現原來這世上任何人都不可靠呢。」宸瑑笑意可掬地靠近素心。

「宸瑑……」她感覺有些不尋常,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素心,妳會武功嗎?」他親切的問。

「我……我不會。」

「是嗎?」宸瑑笑了笑,驀然擊出一掌,打在素心的左肩。

毫無防備的接下宸瑑這一掌,素心不由得連退數步,差點連站都站不穩。

「宸瑑你……」她驚疑不定的看着他。

「妳為什麼不還手?」他唇際微揚,眼裏卻不見絲毫笑意。

「宸瑑你怎麼了?」

「為什麼不還手!」重重的一掌又應聲落下。

這一掌不偏不倚地擊在她心口,雖然素心內力深厚,但不閃不避受此重創,她內力再深也不禁口吐鮮血。

轉眼間,她又連挨了宸瑑兩掌,連喘息的機會也沒有。

「妳還真會偽裝,被打成這樣也不還手,我太小看妳了。」宸瑑冷笑着說。

素心搖搖欲墜的扶牆而立,一身雪白的綢袍血跡斑斑。

宸瑑毫不留情的將她打成這樣,她再遲鈍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你都……知道了?」她氣弱地說。

「妳說呢?」

「你打算……打算怎麼樣?」

宸瑑倏地伸出右手,掐住她纖細的頸項。

「我想殺了妳,又捨不得讓妳死得這麼容易。」他冷眼邪笑。

素心迴避他的目光,眼中流下淚來。

她的眼淚落在宸瑑的手上,讓他心中沉沉一震。

他像被燙着一般,立刻放開手。

「妳說,我應該如何整治妳?」他轉過頭,刻意不看她。

素心沉默無語。

依此情形看來,宸瑑對她誤解已深,諒她再作何解釋也無濟於事。何況,試圖對宸瑑隱瞞自己的真實身分,原本就是她的錯,因此,她無話可說。

就算宸瑑要殺她,她也沒有怨言,反正,她遲早死路一條。

她閉上雙眼,不做任何掙扎。

宸瑑見她認命的樣子,心裏更加憤怒。「妳為什麼不說話!?」

為什麼她不為自己辯解?就算是強詞奪理也好!她為什麼不說自己是受人逼迫,她也身不由己?

雖然他不會再相信她,但至少她這麼說,他心裏會好過些!

難道她認了命,以前欺騙他的總總過往就可以一筆勾消嗎?沒那麼容易!

「請你殺了我。」素心冷靜的要求。

「做錯事就想以死來逃避?我偏不讓妳死。」宸瑑陰狠地冷笑。

「你……」素心看着眼前不再熟悉的宸瑑,心底升起一陣寒意。

他伸出大掌,使勁握住她細瘦的手腕。

「妳應該後悔踏進我宸瑑貝勒府——我會讓妳知道,世界上有許多比死更殘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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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瑑將素心囚禁在水牢。

水牢是一間建造在地底下,以從玉泉山上運下的寒冰特製的牢房。

說是牢房,其實像是一個方形的坑,裏面充滿了水和寒冰,專門用來囚禁武功高強且窮兇惡極的犯人。

素心雙手被鐵鏈鎖在牆上,牢中冰水的高度直達她頸項。

宸瑑沒有再對她施刑,但光是這浸在冰水中的待遇,對她而言就已經是極嚴厲的刑罰了。

參雜着冰塊的水寒冽徹骨,將人浸於其中,即使是彪形壯漢也撐不了三天,何況素心體質虛弱,又已受到重創在先。

因此當無月聽說宸瑑將素心囚禁在水牢的時候,他不禁為她發出抗議——

「你別鬧了!你把她囚禁在水牢?請問她是犯了什麼彌天大錯?她殺了你全家?還是盜了你祖上的財產?這種天氣把她吊在水牢,你存心謀殺她嗎?」

「她沒這麼容易死,我三個時辰會讓她離開水牢一次。」宸瑑神情陰冷地說。

「你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對了,真殘酷。」無月搖搖頭。

「不必同情她,無月,她罪有應得。」

「她不該欺騙你,可是她雖然奉命混進府中伺機取你性命,實際上她什麼也沒做,她沒傷害你,不是嗎?如果她有心殺害你,她早就下手了。」

宸瑑冷冷一笑,「她只是還沒找到機會,如果今天她的武功在我之上,你以為她不殺?」

「我覺得她不是壞人。」

「不管是不是壞人,她是肅親王的義女,是肅親王一手調教出來的殺手。你認為這樣的人,能夠相信嗎?」

「這……」

「在我想到如何處置她之前,我不會放手。」宸瑑冷漠地轉身,背對無月。

無月望着他冷情的背影,重重嘆了一口氣。

「我無法左右你的決定,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要後悔。」

他知道宸瑑平生最恨別人欺騙他,更何況那個騙他的人是他曾經深愛的對象。愛得越深,爆發的恨意越重。

雖然憐憫上宮素心,但他愛莫能助。

「後悔?哼,愛上她,我已經夠後悔了!」他恨恨地說。

「對了,你還記得那天約見素心的人……」

無月突然提起這件事,但一句話還沒說話,一名府中侍衛匆匆忙忙跑進來,打斷了他的話。

「她怎麼了?」宸瑑立刻問道。

他認得這名侍衛是負責看守上官素心的人。

「稟主子,那名囚犯情況很奇怪。本來她一直垂着頭,一動也不動,現在突然開始掙扎,看她的樣子好像很痛苦!」

宸瑑話未聽完,立即奔向水牢,無月也隨後到來。

只見被囚禁在水中的素心正不停的扭曲掙扎,似乎試圖掙脫鎖住她雙手的鐵鏈。

她雙眉緊鎖,一張慘白的小臉如今更是面無人色。

「身體四周的低溫讓她的心臟不堪負荷,引發了心悸!快把她解下來,她現在很痛苦!」無月見狀,緊張地喊道。

身旁侍立的幾名侍衛望着宸瑑,無人動手。

沒有貝勒爺的口諭,他們不能擅自行動。

宸瑑雙唇緊抿,凝視她好一會兒。

驀然,他神情一冷,倏地轉身離去。

「時辰還沒到。」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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