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些年不去想,我幾乎快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暗戀上他的了。
從有記憶開始?當然不是。因為我的記憶最早可以追溯到芳齡一歲半,來自我過世了快十年的奶奶。
話說那年我還是穿開襠褲的年紀,拖着兩管鼻涕哭鬧着要人抱。也許是被我鬧得煩了,也許是奶奶真的想去看電影,所以就編了個理由說要去拿煙桿(她抽旱煙的),然後走進廚房,從後門和幾個阿叔阿嬸跑掉了,走幾里山路到鄰村去看電影。
我想,之所以叫我印象這麼深刻,是因為那晚的月光和電影內容。見不着奶奶的我哭鬧很久,後來是有些耳背的爺爺背着我一步步踏着月光,踩着小石板路慢慢走了一個多小時往鄰村去。一路上,我很安靜,努力地用小腦袋瓜那不太豐厚的容量將那晚皎潔的月光刻入腦海。那是我見過最美的月光,那麼明亮,那麼柔和,以至於我忘記了爺爺背着我去鄰村的目的。那樣的月光,後來再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到了鄰村,爺爺找了一陣才找到奶奶。看到奶奶那一刻,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嚇得奶奶手忙腳亂,可能心裏還一陣內疚,因為不該欺騙我這麼心地純潔善良的小孩子。其實不關她的事,我是被電影嚇的。那晚放的是《畫皮》,一個很恐怖的電影,而我去正好看見最恐怖的鏡頭——美女將套在身上的那層皮慢慢剝離,露出了本來兇惡可怕的樣子。
我嚇壞了,因為這段記憶,讓我後來在長大后還在慶幸自己不是美女。
扯遠了。說說我的暗戀吧,這才是主題。
他叫韓襄,和《八仙過海》裏面那個韓湘子的名字同音,連瀟洒的意味也有幾分相同。在我眼裏,他很帥,至少身高符合我的標準,有一百八十厘米那麼高。當然在其他人的眼裏也不差,否則年級里也不會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他——公開喜歡他的有不下十個,爭得頭破血流;至於像我這樣玩暗戀的,只有天知道具體數目。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們正軍訓到最後一天。對我們這些自詡天之驕子的重點高中的學生,軍訓雖然給了我們一個絕佳的借口——將暑假再延長了一周時間,但說實話,我們都寧願上課——因為教官都不懂什麼叫愛的教育,他們的眼裏,只有鐵的紀律!
所以到了最後一天,大家都明顯地興奮起來。挨過了最後的閱兵典禮,我們就可以回到課堂,儘管上課也不是什麼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想想,至少在未來的三年裏,我們都可以徹底擺脫軍訓,不用看教官的包公臉,還是上課划算一點。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立正!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
站成整齊的方陣,等連長訓話,總結這一周軍訓的成果。
哇哈哈,我心裏在狂笑,挨過了這幾分鐘,就是冗長的幸福啊!不自覺地將雙手緊握成拳,面部抽動,忍得很辛苦。
“解散!”
幸福的口令終於下達,我從來沒覺得那個雞婆的連長有這麼可愛過。鬆了松筋骨,我剛想尖叫一聲以示快樂,忽然發現氣氛不對——大家做什麼都擺出一副苦瓜臉?難道……結束只是我的幻想?我們還要軍訓一個星期?
正疑惑,突然看見那個睡在我上鋪的我的初中同班同學,全班個子最矮的號稱“根號二”的女生馮雅珊眼一紅,嘴一撇,抱住了我們的教官就哭了出來,“教官,你不要走啊!我們都捨不得你!”
哇,不要說我沒人性啊!是誰昨晚在上鋪義憤填膺地控訴教官的:“他是從來不打女生,比其他教官好。但是——他會叫你做掌上壓,掌上壓啊!而且是五十個掌上壓啊!真是個變態不要臉的傢伙!”
咚咚咚,上鋪捶得震天響,顯出主人的憤怒;而我只好拿被子緊緊捂着頭,要是她掉下來,我可是頭號犧牲品。
而現在,居然有人率先抱住這個變態不要臉的傢伙,然後發揮極佳的演技,來一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我確定,將來馮雅珊一定會去做演員。
她一帶頭,其他幾個女生也跟着哭了出來。各位姐妹,一個星期的相處而已啦,還談不上愉快,你們不用這麼多情吧?是不是偷偷約好的啊?
看到她們的樣子,我一腔喜悅憋在嗓子眼,鬱悶得要死。回頭看看班上的男生,一個個也擺出了哭喪臉,我皺起眉,乾脆走到一邊就着風雨操場的黃土地坐下。反正這幾天練習慣了,褲子早就不是當初的顏色了,也不怕臟。
無聊地以手當扇,我邊扇風邊看其他班,都是一樣啊!原來大家都約好了,今天來個揮淚送別的。真是,我心裏埋怨,也不提早通知一聲,讓我有個感情的醞釀過程啊,一下子還真接受不來。
目光從我所在的一班繞到年級最後一個班七班,再從七班繞到……五班就定住了——沒眼花吧?居然有人在笑?
很淺的笑,不仔細看很容易就忽略了,斜斜地掛在嘴角,帶幾分諷刺意味。
知音啊!我心裏一陣激動!
再看清他的模樣,我不由得愣住了,這麼……這麼好看的一個人啊!夕陽的餘輝為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黃金,劍眉飛揚,眸光深邃,挺直的鼻樑下薄唇微微勾起,身材挺拔,雙手插在褲袋中……
啊啊啊,我心中尖叫,我……我……我……人家要暗戀他啦!因為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生!
一見鍾情,啊,我終於也對人一見鍾情了!我好喜歡這樣的開始啊!
我神情激動,實在是太高興了,我終於找到了高中可以暗戀的對象。小學和初中我都很沒創意地暗戀着我們班的班長,如今到了高中,我終於有了長足的進步——我終於可以暗戀別的班的男生了!還是這麼帥、這麼高,看起來氣質好得不得了、活像從漫畫裏走出來的一個男生!
決定了,我再度雙手握拳,中午破例吃個青椒炒肉慶祝一下!因為——我終於為我的高中生涯選好了暗戀對象。
這麼一激動,我渾然不覺周圍在發生什麼,連馮雅珊那短一號的身材靠近我都沒有自覺,她一把掐住了我的胳膊,朝我擠眉弄眼,手一用力,那個痛啊!
“哇……”我叫了出來,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天可憐見,我最怕痛了!而聲音之大,居然以壓倒性優勢覆蓋了整個風雨操場,所有的人都停下來看向了這邊,包括我最新決定暗戀的人。
我心裏罵著髒話,我招誰惹誰了啊!偏偏有個死愛出風頭的傢伙,借勢發揮:“關杭啊!你不要難過,教官就在市區那邊值班的,我們坐兩站路的公車就可以看到他們了。你不要這麼難過啊!”她加重了力道,我倒抽一口冷氣,痛、死、啦!
“哇……”這次真的哭出來了,我的手臂一定青了。我瞪着那個罪魁禍首,馮雅珊,你給我記着,中午的青椒炒肉就算在你頭上了!我還要加……加……加一個大雞腿!
淚光迷濛中,我看見我的暗戀對象給了我們一個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然後,轉身離開。
好……好帥啊!我口水差點流出來,然後想起要挽救自己的一世英名——不關我的事啊,我和你想的一樣,也覺得這樣子很無聊啊!
都是……我轉頭,目露凶光,咬牙切齒:“馮雅珊,你死定了!”
“還……還要雞腿啊?”馮雅珊不敢置信地問。
我坐在食堂的凳子上,撩起袖子,拍了拍手臂上青色的“勳章”,一陣抽痛傳來,我“哧”了一聲:“小姐,這是你的戰果,多要個雞腿是便宜你了,沒絕交是我今天心情好!快去快回!飯後我還要甜點。”
“還要甜點?你豬投胎啊!”她說歸說,還是很內疚地看了看我的手臂,伸出手,“很痛吧?”
我一把格開,“小姐,沒事不要動手動腳的,我們還沒熟到那個地步。快點去打飯,我餓死了。”
她轉頭看看,在我旁邊坐下來,“這會兒高峰期,好多人吶,我坐下再去。”
“哼哼,”我冷笑兩聲,“好啊,你等下再去,沒有青椒炒肉你就提頭來見我好了。”
“討厭!”
她瞪我兩眼,不甘不願地和人擠沙丁魚罐頭去了。我咧嘴一笑,心裏說道,這叫現世報,讓你提前認識一下人間冷暖。
“就是那個女生,剛才在風雨操場哭得死去活來的那個!”
“哇,要不要那麼誇張啊!”
“她成績很好啦,聽說考進來的分數是年級第一!”
“就是長得很一般!”
誰?誰在背後說我?
我一回頭,那兩個女生的目光縮了回去。哎,我皺了皺眉,嘆了口氣,高中的開頭真是叫人沮喪啊!都是那個馮雅珊害的。
我看了看正在罐頭裏努力奮鬥的馮雅珊,忽然眼一眯……哇,正在馮雅珊後面站着的那個看起來很閑的人,不正是我暗戀的對象?
我心中一振奮,連忙站了起來,手青掉了腳可沒壞,我兩步衝上前,和帥哥擦身而過,哇!好幸福的感覺!我拍拍馮雅珊的肩,非常有成就感,因為她太矮了。我俯視她,“回去佔着位置,我來!”
“你來?”她雙眼冒出興奮的光,然後狐疑地盯着我,好像要研究清楚我在玩什麼把戲。
我冷冷地瞪她一眼,抄手撈過飯盒,“廢話!當然是我來,你擠半天都在原地踏步,我可餓死了!”
“關杭,你好好哦!”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負傷的手臂,然後逃了出去。
我奸笑兩聲,終於和帥哥這麼貼近了。後面隱隱有輕微的呼吸傳來,吹得我耳根痒痒麻麻的。我笑着聳了聳肩,低下頭,一點也不想朝前擠了。
就這樣……很好啊!我自我陶醉。
“一份青椒炒肉。”
帶點磁性的嗓音在旁邊響起,我直覺是他。打住!旁邊?不是應該在後面嗎?我轉頭,發現帥哥不知道何時已經被擠到了我的旁邊,手中的飯盒已經遞了出去。
那我後面……我頭皮開始發麻,缺少向後看一眼的勇氣。好怕,萬一是一張血盆大口怎麼辦?
“好咧!”打菜的胖師傅笑盈盈,“最後一份青椒炒肉!”
我回過神,什麼!我張大嘴看着胖師傅,“最後一份?今天沒有了?”
“沒有了!你來晚了,關杭。”胖師傅的大勺差點揮上我的頭,他能叫出我的名字決不算什麼意外,而是在這個以成績為第一衡量標準的學校,我憑藉進校第一的成績早就被所有人認識了。
“不會吧?”我好失望……轉頭,看見帥哥居然毫不遲疑地端着菜就離開了,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很哀怨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的青椒炒肉啊!
時間像蝸牛在爬,慢吞吞地,但好歹過了兩個多月。
期中考一考完,我自己就知道我已經順利從年級第一的寶座上下來了,真是可喜可賀。而更可喜的是,我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韓襄,愛人及名,我覺得這真是很漂亮的一個名字!據說他小學初中也是班裏的班長,正符合了我只暗戀班長的嗜好。真是太棒了!
正想着,頭被不明物體敲了一下,“發什麼花痴啊!”馮雅珊用剛才敲我頭的不明物體指着我,“你這個傢伙,掉到第五名去了!”
不過是因為我坐着的原因,這傢伙才有機會敲到我的頭,看她身高被開了二次方已經很可憐了,所以好心情地不與她計較,暫且饒她一回不死。
“總分排名已經出來了?”我懶洋洋地看她一眼,不太感興趣,又不是高考,不用這麼緊張。
“是啊,”馮雅珊坐到我對面,“喂,你不介意啊?很多人在說你中考的時候不過是憑運氣而已。”
我笑眯眯,“我是憑運氣啊,運氣還很好吶!”這是心裏話,我的成績一向不算最頂尖,因為不夠努力,上課開小差是家常便飯,不交作業的人都是我兄弟姐妹;但我的心理素質好,特別能上考場,壓力越大的時候我會考得越好,相反,像一般的小考我都不過保持前五名的成績而已。
嗯,這樣的特質,比較像我最近很迷的《灌籃高手》裏面那個櫻木花道。
“去!”被馮雅珊瞪了一眼,“你知道這次那個全年級第一是誰?”
“是誰?”更不感興趣了。
“一個帥哥!”她神神秘秘地說。
帥哥?這兩個字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難道是韓襄?全年級除了他,還有誰配得上帥哥兩個字啊?加上他小學初中又是班長,成績應該不會太差,考第一也是有可能的。
我腦子這麼過濾一下,立刻有了答案,然後快速行動。
“你等等我啊!”馮雅珊的小短腿自然跟不上我的步伐,在後面追得辛苦。
我一下子衝到了公告欄前,看貼出來的排名情況。
劉羽飛?我瞪着站在最高處那個名字,“這麼奇怪的名字?劉備關羽張飛?他演三國演義啊!”我嘟噥了一句,有些失望不是韓襄排在第一,然後目光在貼出來的前一百名內梭巡了一圈。
啊?沒有韓襄?居然沒有韓襄?他不是曾經當過班長嗎?怎麼會連前一百名都上不了?
我第一個念頭是自己眼花,再看一遍,還是沒有。會不會抄成績上黑板的人寫漏了?算了,我寧願相信是他考砸了。
考砸了,一定是考砸了!我這樣安慰自己。但不可否認,那一刻我是真的失望,後來想想也許是自己的價值觀過早就被扭曲了,總會拿成績作為衡量一個人的惟一標準,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有成績第一才是真正的優秀;而後來我也知道——韓襄他一直就不是第一,從小就沒有考過第一。他從來成績就不夠好,確切地說,除了外在的皮相,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體育成績甚至其他任何可以培養長才的方面,都沒有他的強項。
他只是一個叫韓襄的平凡人,充其量長得有點帥而已。這是韓襄後來說給我聽的話,因為這句話,我決定愛他一輩子。
“沒考到第一很難過吧?”打賭旁邊那個人看了我很久了,所以用他簡單的腦筋就將我所有的失望神情歸類為考不到第一而難過。
我轉頭睨他一眼,充分表示不屑。其實我是蠻隨和的人,這樣莫名其妙地討厭一個人,屬於少見現象,誰叫這個人在最不該出聲的時候出聲!而且看人還這麼不準,一點都沒有韓襄可愛。
呃,其實我連話都還沒和韓襄說過,但是——就是覺得他很可愛啊!
“女孩子不要用斜眼看人,你長得已經很一般了,這樣會更難看。”他毫無口德。
哇咧,很熟啊?我讀的就是一班,當然長得一般,關你什麼事?我瞪他一眼,閉嘴挨打向來不是我的作風,“鑒於我還不認識閣下也不打算認識閣下,所以我只能善意地建議,閣下以後出門前千萬不要像今天一樣忘記刷牙。”
我越過他就準備走回教室,他卻一把拉住了我——天殺的!我那條胳膊在兩個月前才慘遭馮雅珊的荼毒,如今仍舊余恨未消,又來一個人這麼凌虐我!沒瘋掉足見我心理素質有多好。
“我叫劉羽飛!”他襥得趾高氣揚,活似全天下的人都該認識他一樣。他冷冷地看我一眼,說道:“你不會再有機會爬到我頭上。”
你的頭又不是山,我才沒興趣爬咧!“劉同學發表完得獎感言了吧?”我瞪他一眼,目光中充分泄露我的憤怒,真想給他一腳,“那我回教室了。”
將手從他的魔爪中抽出來,我大步走向教室。沒理會後面那兩道冰刀一樣的目光深深扎入我的脊樑。
“你等等我啊!”馮雅珊的小短腿仍舊跟不上我的步伐。
“你知道嗎?”又下了一節課,馮雅珊湊上來,“那個劉羽飛從小到大都考第一,這次卻在中考中栽在你手上,所以肯定不服氣啦!”
說到這個我就一肚子火,“你是不是眼睛脫窗啊?脫窗說一聲嘛,我給你安回去。”
“你怎麼啦?”被我莫名其妙地一凶,馮雅珊愣了一下。
“我怎麼啦!”她還好意思來問我怎麼啦?“你眼睛有問題,那個傢伙也叫帥哥?是不是性別為男的人在你眼裏都是帥哥啊?不,應該說,凡是雄性生物在你眼裏都是帥哥才對!”我們家韓襄才是帥哥嘛!不過那個時候他還不是我們家的。
我簡直是慷慨激昂,把馮雅珊嚇壞了。她十分委屈地抹了抹臉,“你不要這麼激動好不好?好多標點哦!”
去!這傢伙!我翻個白眼,說得有些累了,往椅子后一靠,眼光一掠,看到韓襄從我們班門前走過。韓襄……我眼中放光,好想跟出去看看他做什麼。
“你真的要放過那個劉羽飛啊?”馮雅珊雙手托腮問我,“他一進校就已經放話出來說你永遠沒有得第一的機會,你怎麼可以允許他這麼囂張?”
我拉開她的手,“不要在我面前扮可愛。”頓了頓,我又說道:“狗就是要咬人才正常嘛,如果我去咬他,多降低格調。”
“是哦,你倒是清高;不知道那些愛慕他的女生說你說得多難聽呢!尤其你這次又考了個第五名。”馮雅珊倒替我鳴不平。
“愛說就說,我又不會少一塊肉!”想不到還有女生愛慕他!看來眼睛脫窗的不止馮雅珊一個人。那……韓襄那麼好看,愛慕他的人一定也不少。真好!我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對憑空多出來的情敵在心裏也是態度友善,有什麼關係,反正只是暗戀一下,打發無聊的時光而已。
上課鈴聲響起,打斷了馮雅珊正要說出口的話,我揮揮手趕走她,然後眼也不眨地盯着門口,五秒鐘后,果然看見韓襄的身影從門前過去,我雙眼冒紅心,好帥哦!
高一下期,我的暗戀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停留在每天對韓襄進行驚鴻一瞥的階段;而成績,還是保持第五名,也非常成功地將自己納入了劉羽飛同學的不構成威脅的紅色名單中。
“你到時候選文科還是理科?”
上晚自習前,我和馮雅珊坐在操場旁的看台上,她咬着筆杆子問我。我正埋頭和英語單詞奮戰,撥空告訴她:“當然是選文科。”
“為什麼?物理化學是你的強項啊!當然,你數學英語也不差。”
“是啊,就是因為歷史政治不行才要學文科嘛!”我笑一下,看馮雅珊不解,又解釋給她聽:“其實就是因為數學英語不差才要選文科,這樣才可以在這兩科上和別人拉出差距,這種差距可不像歷史政治那樣背背書就可以解決的;而且,我也不喜歡和那些符號打交道。”
“文科的專業選擇面很窄耶。”
“有自己喜歡的就夠了。”我的夢想是當記者。
“哦!”馮雅珊好像沒怎麼聽明白,然後她一笑,“那我也選文科。”
“去,你媽知道要把你打死!你還是老老實實讀你的理科吧,以後可以繼承家業。”馮雅珊的父母都是有點潔癖的醫生,總希望有天自己女兒再重蹈自己的覆轍……呃,說嚴重了。
馮雅珊將書本往膝蓋上一放,頭枕上了我的肩,“關杭,我好羨慕你!你爸爸媽媽都不怎麼管你,自己想什麼就可以去做,我就不行。”
“少來,那也是本姑娘根紅苗子正,靠自覺學習爭取來的;你不要忘記初二那年你爸媽回老家一趟你往下掉了多少個名次。”我也合上了書,晚自習快開始了,也背不了幾個單詞,不如讓大腦休息一下。
她低低一嘆:“你說,我們這麼拚命讀書究竟是為什麼呢?”
“前途啊!”
“前途是什麼?在哪裏啊!”她聲音迷茫。
我笑,“你接下來該不是要問我,我們活着的意義在哪裏啊。”
“我正想問。”
“人家說,當你開始思索活着的意義的時候,也就沒有必要活着了。”我仍舊笑,高一的壓力還不算沉重,這小妮子就開始談這麼沉重的話題,要到了搏命的高三,她怎麼辦啊!
“我也這麼覺得。”她有氣無力。
“你少來啦”,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要開始自習了,你不要這麼恐怖好不好。”
“關杭,要是有天我真的不在了,你會不會想我?”她抬起頭看着我。
我鬆了松被她沉重頭顱壓得酸痛的肩膀,輕鬆地說道:“當然不會,我看不起懦弱的人。真的勇士,要直面慘淡的人生。”我擺出慷慨就義的POSE,惹她笑了出來。
“還要正視淋漓的鮮血是吧?”她站了起來,順便拖了我一把,“關杭,有你做朋友真好。”
“小心不要暗戀上我!”我皮皮地一笑,敲了她的腦門一下。才準備朝教室走,就看見韓襄從操場對面的男生宿舍樓出來。
我眨眨眼,將剛冒出來的紅心眨了回去,可不能叫馮雅珊看出來,因為我玩的就是暗戀,叫她看出來就沒玩頭了。
“是韓襄啊!”馮雅珊也看到了。她用手肘撞了我一下,“韓襄可是我們年級最好看的男生。可惜成績不好。”
“是嗎?”我偷瞄那個身影,無意識地答她的話。
“是啊,”馮雅珊笑,“他家庭背景倒是很好的,據說父母都是咱們市裏的大官,不過韓襄的成績一直不好,也不愛出風頭,可惜那副好皮囊。”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疑惑地看她一眼,這傢伙該不會和我一樣,玩的是暗戀的把戲吧?
“幹嗎?你以為我暗戀他啊!”馮雅珊瞪我一眼,好像覺得自己被侮辱了一樣,“我才不會喜歡這樣一個竹竿身材呢!”
我嘻嘻一笑,“那倒是,你和人家的差距可不是一天就可以彌補的!要是你和他在一起,以後接吻多困難啊!”說完,我就往旁邊一閃,只消輕輕挪個位,她就打不到我;因為她是手短腳短的根號二嘛!
“死關杭,滿腦子黃色思想!”她也不笨,直接砸書過來。
我被K中了頭,悶哼一聲,“你這傢伙,打我!”我青面獠牙地撲了過去,眼角的餘光卻鎖着那個正朝教室去的身影。
韓襄遠遠地朝我們這邊看了一下,以我五點零的絕佳視力打賭,我真的有看到他笑了一下,一個淺淺的帶嘲諷的微笑,然後他頭也不回,大步朝教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