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城門外,大地揚起一片煙塵。

琉璃慢慢的走出城門,痴痴的望着馬背上的男人,一顆心跳動得有如脫水的魚兒那般激烈。

朱延熙掉轉馬兒,回身,在陽光下,燦亮的戰甲熠熠生輝,襯得他尊貴不凡,仿若天人。

「原來是你。」琉璃目眩神迷的微微一笑,怪不得她總覺得喬裝打扮的他十分眼熟,莫名的讓她心動。

朱延熙挑眉,執着韁繩的手一提,駿馬從琉璃的身邊奔了過去——

他陡然俯身,把她抱上馬,放在身前細細審視,不露情緒的問:「我幾時有這一個徒弟了?」

琉璃不好意思的笑,「你怎麼有空來大同?」

「這應該是我問你的話。」朱延熙微慍的捏着她的鼻尖,策馬帶她遁入城中深處。

留下的官員們望着他們遠去的身影,不自在的談論道——

「呃,那個二王爺……和他的徒弟,感情真是……深厚啊!」

「這……會不會和二王爺至今不娶妻有關係?」

眾人回憶着二王爺熱切注視着男裝打扮的琉璃時,那全心全意的神態,不由得渾身發顫。

天邊的濃雲全被日光驅逐散開了,紅灧灧的驕陽將世間萬物染上一層鮮艷的澄色。

朱延熙的坐騎緩緩停在一條街道盡頭,周圍無人,風淺淺的吹過……

他倏地抱緊了身前的琉璃,又愛又恨的語調從口中逸出,「你令我知法犯法,不顧軍紀,擅自離營,你知道你有多可惡嗎?」

琉璃理虧的垂頭,像戰敗的俘虜般可憐的道:「你怎麼曉得我來了?」

她實在沒想到他會因為她而離開邊關,如此失職的事,不像是他會做的,但為了她,他來了。

琉璃明知不應該,卻依然抵擋不住歡喜之情佔領她的意識。

「王公公出賣你了。」朱延熙無奈的感嘆。「我接到密報,朝中大臣里出了一名姦細,還不曉得是誰,有可能非常了解我的私事,我怕姦細發現你跟來,派人向你下手。」

知道琉璃在大同,朱延熙已無心打仗,索性趕來,親自「處置」她!

「我沒有搗亂……」琉璃睜着亮晶晶的大眼,乖巧的說。

「是啊!叫我去演空城計,你真夠膽啊!」知道她根本沒在反省,朱延熙不滿的擰起她的紅唇。

沒遇過這麼不怕死的姑娘,但她清澈的眸子蓄滿了對他的牽挂,又令他無法一下心腸責怪她。

「嘿嘿,還好你成功了。」琉璃崇敬的說,很佩服他從容退敵的鎮定。

他與生俱來的高貴自信,不僅征服了敵人,也收服了她的心。

「如果我失敗了呢?」朱延熙欣賞着她難掩着迷的神色,從不喜歡奉承的他,忍不住想索取她的稱讚。

「你若失敗……」琉璃看了看他自滿的臉,玩性大發,戲謔道:「那,即使女真人攻打進來,憑我的能耐,應該也可以從他們裏頭拐一個什麼《殘酷暴君》成《邪肆狂郎》的為我痴迷,免於一死吧!」

朱延熙又氣又笑,曲起手指敲着她的額頭。「不要老是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艷情故事。」

「在你書房發現的……」

朱延熙無語了,和她大眼瞪小眼,無聲較勁,然而彼此的雙眸都不帶惡意,只有盛滿了眷戀之意。

琉璃霍然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前,誠實道:「這幾天我好挂念你。」

朱延熙英俊而強悍的臉,慢慢變得柔暖,說不出的愉悅在他的體內滋生、蔓延、擴散,那是征戰的勝利也少有的幸福感。

「只此一次,只此一次原諒你,下次,我會把你綁在家裏!」他咬着牙,捧起她的瞼,狠狠的吻下去。「壞東西,怪也怪不得、罰也捨不得,早晚把你寵壞了。」

他實在不知拿她如何處置,她總有辦法挑起他內心柔暖的情絲,害他軟化,激起他疼愛她的慾望。

即使欺負她,也不願真的使她傷心難過,他只要這個女人為他笑,為他展現最美麗快樂的一面!

琉璃眼眶發紅,自動抬起下巴迎合朱延熙唇舌的掠奪。

在他身邊,不管遇到多少危險,她都不怕了。

激烈的情焰燒壞了他們的理智,顧不得街頭陸續有人經過,忘神的相擁在馬背上,兩人傾盡愛意,無比珍惜的親吻着對方。

哪怕下一刻,敵人的兵馬再度進犯,他們也停止不了迫切的渴望,把對方揉入自己身體裏,合而為一,再不分離!

「娘,這兩個叔叔在做什麼?」一名路過的小男童,不小心瞥見激情擁吻的兩人,驚奇的瞠大雙目。

「別看、別看!」男童的娘親趕緊拉走看得津津有味的兒子,羞恥之餘,不忘回頭聲討,「要死了,光天化日的,敗壞風氣。」

琉璃身體一僵,難為情的捶了捶朱延熙的胸口,腮邊泛開香艷的粉暈;他縱聲而笑,抱着她不放鬆。

只盼對方能好好活着,自己就別無所求,那樣單純的愛,兩人第一次感受到,為了此刻能靜靜的擁抱,縱使發生天大的災難,他們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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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自從被兵部點名做了朱延熙的監軍之後,就從沒開心過。

名義上,他是去監督二王爺用兵,其實不過是個陪襯,有空閑還得幫着照顧二王爺的起居飲食。

倘若,二王爺征戰中出了什麼差錯,也得義無反顧的去頂罪。

天下還有比他更不幸的人嗎?

「本王之所以秘密離開邊關,正是因為洞悉了女真人有陰謀,卻無法確定他們會施展什麼詭計,但為了確保大同的安全,又不因未證實的揣測而影響邊關的戰機,」朱延熙一身正氣,堂皇的解釋他為何暗自趕回大同。「因此,本王只身前來查探……」

在場的官員面對位高權重的二王爺,已無心深究他的擅自行動合理與否,嘴皮子爭先恐後的開動——

「王爺不愧是當世第一名將,有遠見、有卓識。」

「明察秋毫啊!明察秋毫。」

嘖,說得那麼好聽,王公公心懷異議的瞥了琉璃一眼,什麼大同安全,二王爺根本是來找女人的……

念頭剛閃過腦海,冷不防的,王公公接到二王爺一記警告般的目光,身子一抖,緊急應道:「諸位所言甚是,王爺英明啊!」

接下來差不多就要喊:千歲千歲千千歲了。

琉璃置身在外,看得笑不可支,深感下人難為,頓時不再介意王公公偷偷出賣她。

正在此忙裏偷閑之時,急躁的傳報聲,由遠而近——

「女真人進攻了。」

「大軍來襲了!」

朱延熙不假思索,率先號令,「迎戰!」

秋風悲涼,浮雲蔽日。

三萬敵軍密密麻麻的蜂湧而來。

朱延熙守在城牆上,指揮若定,調動士兵防守反擊。

城門下的土地很快被鮮血染紅,城中盤旋着嘶吼與吶喊。

琉璃被上戰袍,手握着刀,經過頻繁運送兵器的士兵,走向殺聲嘹亮的城牆。

「馮公子,您就聽二王爺的話,到遠處避難去吧!」

朱延熙委派來監視琉璃的侍從,緊張兮兮的跟在她身後,苦着臉勸告。

琉璃回頭,看了看附近主動聚集起來協助士兵抗敵的平民。「瞧這些百姓,知道外敵來襲,危在旦夕,卻不畏艱險,勇敢的挺身而出。」

她感慨的說著,隨即意志堅定的笑。「有些事,即使冒險也應該去做。」

年輕的侍從望着她容光煥發的臉,那麼美麗耀眼,一時迷惑了,無法阻止她奔向充滿刀光劍影的城牆——

朱延熙英挺的身姿立在那兒,如一面難以逾越的屏障,有他擋着,女真人就沒有征服他身後城土的信心。

他揮舞長劍,時而指揮士兵應戰,時而砍下迎面飛來的襲擊,一心兩用,稍微閃神,身邊的士兵忽地中箭倒下。

一名女真人踩着同伴的屍骨,蹬着雲梯,爬上城牆,舉起刀子就要攻擊他。

朱延熙回過神來,還沒來得及招架,身後突然衝出一道人影——提起腳就往敵人頭頂一踹,硬是把人踹下牆去。

頓時,哀號聲響徹四方,掩蓋過了弓弩飛射的餘音。

朱延熙納悶的望着出腳之人——

身高只及他胸口,隨意覆了件戰袍,抬起一張乾淨美麗的臉,以維護他的姿態,守在他身旁——這個人,竟是琉璃!

「你怎麼又來了?」朱延熙仰天長嘆。「什麼地方不能來,你存心往什麼地方鑽是嗎?」

「你不必管我,照顧好自己就夠了,」琉璃轉開話題,拿起堆在一旁的石頭,扔下城牆,阻攔女真人攀爬。

「正打得如火如荼,你身陷其中,我怎麼能安心!」朱延熙說得聲聲肺腑,字字懇切。

「同樣的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琉璃擠了個甜笑給他。「既然我們都擔心對方,不如乾脆一起戰鬥吧!!」

她從沒傷過人,但處在血腥的戰場中,仁慈已發揮不了作用,她順着本能的攻擊,受傷就對抗,不會傻傻的任人欺凌。

「回去!」朱延熙觀察她冷靜不膽怯的表現,和周圍的士兵一樣賣力,她用她的行動證明她也可以保護這座城。「你不怕嗎?」

他疼惜的問琉璃,這個女人總是令他驚奇。

「不。」為了保護國土,與陌生人戰鬥,即使受害也是光榮的。

和以往,在家中遭到最親的人傷害,心痛茫然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讓我做點什麼,我不想躲到遠處煩惱。」

有朱延熙在,陪他一起戰鬥,就算遇害,她的心也是完好無缺的,甚至滿足得就算疼痛也能歡喜的笑出來。

一瞬間,朱延熙看懂了琉璃的心事,動容的攬住她的肩頭,留下戀戀不捨的手印。

隨後,中斷兒女柔情,操縱士兵抵抗外敵。

從日落到月升,戰鬥聲沒一刻停息。

琉璃忙着對抗進擊的敵人,根本沒工夫注意身邊的朱延熙。

彼此無暇再說上一句話,但是兩人都很鎮靜,不必張望找尋,就能感覺對方的存在,支撐着自己,給自己溫暖的力量不倒下。

終於,夜色全黑。

反覆攻城無效的女真人,在大同士兵與城民頑強不屈的抵抗下,喪失鬥志,漸漸撤退。

「他們退了。」城頭上,不知哪個士兵先出聲喊道。

逐漸的,消息愈傳愈廣,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們的抗戰使女真人不得其門而入。

於是歡呼聲取代了片刻前的廝殺哀嗚,所有人都勝利的高喊着,「他們退了!」

琉璃張着黑亮的雙眼,使勁的看着女真人漸行漸遠,愉悅之情從內心深處破土而出,貫穿她的全身。

「別鬆懈!」朱延熙依然平靜無波的聲音迴響在上空。

琉璃不由得回頭看他,她英偉不凡的心上人還是那麼從容,沒有一點疲憊或頹喪。

「王爺。」瞭望台的一名士兵在眺望中發現異狀,又是期待,又是畏懼的稟報,「遠處有軍隊行來!!」

朱延熙心頭一震,放眼觀望——

城外另一面,女真人撤退所選的不同路道上,漫起了滾滾煙塵,一大隊兵馬正火速趕來。

「那是援軍。」看到戰旗上的字,朱延熙總算露出雨過天晴的笑容,「援軍到了!」

城上士兵聞言,慶賀聲愈加響亮;城下退去不久的女真人發覺戰事有變,退得更迅速。

「沒事了。」朱延熙走到琉璃身後,端詳她有了些微擦傷的臉,沉穩的嗓音予她慰藉。「我們熬過去了。」

一直發獃的琉璃不敢相信的眨眼,直到他的體溫在柔和的輕觸中,融化了她的惶恐,她慢慢露出激動之色,撲到他懷裏,喜極而泣。

「太好了。」得救了。

她哽咽着重複,「太好了。」她始終陪在他身旁,她有力量幫助他,能為自己所愛的人付出,感覺是那樣美好,為此,她高興得眼淚一直掉。

朱延熙苦笑,抹着她的淚珠,不明白穿着戰袍、未施粉黛的她,臉上還掛着絲絲血痕,明明狼狽不堪,為何他仍覺得她無比可愛?

「我有幫到你。」琉璃邀寵似的,笑咪咪的說。

朱延熙的眼底閃過沸騰的情慾,頓時明白了自己總為她出人意表的面貌而心動,是無法抗拒的愛意在作祟。

只要愛着她的一天,他就不可能抵擋得住她任何有意或無意的誘惑。

「我看見了。你的努力,我全看見了。」他難以克制的垂下頭,在前前後後眾多士兵面前,在她驚訝的眼神中,愛戀的吻住了他懷裏的人兒,「馬上獎勵你,我的琉璃。」

周圍忽然凍結似的,人們沒了言語,目瞪口呆的看着擁吻的兩人。

然而他們已無法在意誰的誤會、誰的議論,一心一意只記掛着對方,只能沉浸在唇舌的膠着中,品味相愛的甜美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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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成功的守住了!

女真人經此一役,折損了數千兵力,一無所成的退回邊境。

在整座城的歡慶聲里,朱延熙忙着調兵遣將,收拾善後,分身乏術的連續兩、三天都沒能見上琉璃一面。

難得空閑下來,卻又接到密報,不得不再度出發。

時節已至秋末,傍晚,朱延熙回到大同知府的府邸,走向琉璃借住的院落。天色未黑,她在房中忙碌的身影清楚的映入他的眼帘。

剛度過困境的人兒,並未受到戰爭殘酷一面的影響,非但沒變得憔悴,反而像是找到自信似的,她變得更有精神,神采奕奕。

「終於見到你了。」察覺門外有人,琉璃抬頭一看,歡喜之情立即躍上眉眼,她放下破舊的醫書,跑出廂房。

朱延熙自然的張開手,把她擁入懷。

告別的話語徘徊在舌尖,說不出口,他無聲一嘆,不知還需多久才能與她好好相聚?「幾時回邊關?」琉璃知道,處理完大同的軍事,他又得遠赴戰場前端了。「能帶上我嗎?」

朱延熙親了親她額頭上結繭的傷:心思飄蕩不定。「我接到密報……知道朝中的姦細是誰了。此人已順利逃出京城,正要從飛峰崖出關。」

「飛峰崖離大同很近。」琉璃聽說過,那是長城最險峻的一道關口,尋常人根本不會選擇走那條路。「現下立即追趕,也許還抓得住那個人。」朱延熙神色複雜的說,暗藏着傷感隱忍不發。

那個姦細是他認識的人嗎?琉璃感受到朱延熙強烈的失望,萌生了為他解憂的念頭。「我陪你去吧!我不會壞事的,不信你看看這次在大同,我有幫到你,沒害到你,我也是有用處的……」

朱延熙手指一點,停在她唇瓣,打斷了她急切的聲明。「知道你行,這世上還沒人敢叫我去冒險,更遑論指派我去演空城計。」

琉璃裝出不堪重負,聳了聳肩,懊悔道:「若早知是你,我才不會提議什麼空城計,看你獨自面對千軍萬馬,我都快嚇死了。」

「琉璃。」牽她進房,同步行走,猶如多年夫妻那般親昵,朱延熙由衷道:「即使你幫不了我,我也不會失望;我不是要你為我效力才帶走你,我帶走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她聽得鼻頭髮酸,為了他這一句話,要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她也心甘情願了。

「再帶上我好嗎?」這一路,她已學會騎馬、用劍,有自保的能力。「那天在城樓上,大家都看見我們……」

熱情的擁吻,嚇煞眾人。「我沒臉見人了,你別丟下我一個啊!」

朱延熙因她嬌羞的神色,心猿意馬,笑說道:「他們仍在猜疑你是男是女,外面評論我的聲音可是比議論你的話語更多啊!」

雖然他面目開朗,語調輕鬆,但,琉璃看得出他藏着陰鬱的情緒,悶悶不樂。「擊退了女真人,發現姦細是誰,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你卻像是有心事,並不快樂。」

「真是愛探究我。」朱延熙捏了她的鼻,惆悵道:「女真人會偷襲大同,據說全是那名好細獻的策。而那人卻是我的摯友,你也認識他。」

一個名字,電光石火般的闖進琉璃腦中,她驚訝道:「常宵?」

朱延熙的眼色倏地黯下,很是惋惜的點頭。「他在事迹敗露前,借口祭祖上香,離京而去,等發現他姦細的身分,已是無從捕捉。」

「他貴為丞相,為何要叛國?」

「我也想問他。」

朱延熙溢於言表的遺憾,帶着一點負傷的情緒,琉璃為他感到心疼。

常宵是朱延熙提拔重用的人,他的背叛比做任何事都傷朱延熙的心。

「你要去捉拿他?」透過親密的相處,琉璃了解到朱延熙頗重情義,遭受信賴的人背叛,對他會是很嚴重的打擊!

「邊關的戰況已受到控制,成功保衛大同的事傳報回京,朝廷很滿意,我已要求兩天的時間來處理常宵的情況,朝廷也應允了我自由行動,擒拿他。」

「他會死嗎?」琉璃對那個無緣的男子已沒什麼印象,不過思及他未來的命運,仍覺得那人死了可惜。

「必死無疑。」朱延熙走到窗口,觀賞着外在花草凋零的景象。「你若想跟,就跟我去吧!畢竟……是最後一面了。」

無論抓不抓得到常宵,此次再見,等待那人的,只有死路一條。

朱延熙氣憤他的背叛,卻不想要他的命。

琉璃不知如何安慰他的憂愁,站在他身後,發現他的身影散發出幾不可見的脆弱,驀然發現,這個男人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和尋常人一樣會傷心。

「我不會背叛你。」琉璃忘情的抱住他,暗暗發誓,絕不再讓他傷心!

朱延熙握起她的手,不必轉頭看,便能想像得出她此刻的神情有多麼的真誠動人。

「我知道。」他眷戀的吻了她手背一下,覆蓋著淡淡惆悵的容顏,泛開如同光芒般的笑。

在她溫暖的擁抱中,他紊亂的心緒慢慢平順,如何處置常宵,這個為難自己的問題也漸漸有了明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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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峰崖因山崖側面如飛天仙女婀娜的身姿而聞名,聳立在長城最危險的一段。

山崖之後,是瓦刺人的領地。

常宵隨着幾名武藝高強的女真人侍衛,登上山,逃生在望——

忽然山腳下漸漸的傳來異動聲響,幾匹駿馬風馳電掣,狂奔而近,領頭之人正是剛剛成功保衛了大同的朱延熙。

二王爺還是追來了,不過已攔不住他。

常宵不動聲色,隔着不長不遠——足夠他逃離的差距,俯望着下方的朱延熙。

在蕭瑟的山林樹叢之間,一方在上、一方在下,視線交集的剎那,衝突感一觸即發。

「給我一個答案,」朱延熙趕到山邊,見追捕無望,徐徐停下。

沒有擒拿不下的懊惱,只有無盡的困惑,為何一朝丞相會叛國?

常宵輕輕一嘆,太多糾葛無法全盤托出,只是簡略的道:「二王爺只知征戰沙場,不知朝中妖孽輩出,興風作浪,太平不保。大明江山已岌岌可危,與其隨之腐爛,不如擇木而棲。」

「無稽之談!」

「莫要爭論了,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立場,所見所聞各有不同。」常宵不打算讓朱延熙理解他的選擇背後那漫長而又曲折的故事。「我只說一個事實——在這片土地上,有權勢的人才活得有尊嚴;而在那片土地,有才能的人就能受到尊重!」

他手指着山崖另一端,朱延熙不以為然的蹙眉,「你已位及人臣,誰敢不尊重你?」

「即使身為丞相,遇上王爺你,還不是得卑躬屈膝?」常富掃視了他身後的琉璃一眼。「任你隨意奪親,我也無可奈何,甚至在遭人恥笑之餘,又要故作大方的為你恭喜。」

琉璃愕然,拉扯韁繩,使坐騎越過朱延熙的馬匹,「常公子,你叛國,自甘墮落的原因,難道與我有關?」

「無關,只不過,你們令我更加看清了人性,愛慕虛榮,見色忘義……」意有所指的譴責,揭示了常宵內心的創傷。

琉璃與朱延熙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目光。

「常公子,我和他兩情相忱,無法履行家人對你許下的婚約,我願意道歉。」琉璃不慌不亂,平和的仰望山上的常宵。「但我與他相戀,不是因為我看重他的權勢,或是他喜歡我的容貌。」

朱延熙一手撫着馬背,驅策坐騎靠近琉璃,隨即開口,附和着琉璃,「我和她在一起真是情意促使,不得已,相戀了;此刻我們誠心向你道歉。

「可我不認為我們相愛是你叛國的原因,常宵,你並不認識琉璃,談不上喜歡她,而我不同。」

「是啊!你喜愛她,我不喜愛,我沒必要和你爭。」然而,娶妻不成,同僚的恥笑、外族的誘惑,以及此刻朱延熙與馮琉璃相戀的美好景象,無不刺激着常宵的理智。

「走吧,」常宵對身旁的女真人說著,腳步邁開,無意再做停留。

朱延熙見狀,失望的聲音脫口而出,「從今往後,我們不再是朋友。」

「一開始,就不是。」常言背向他們,面無表情。「我一介書生為何會參軍?你曾問過我,不過我沒說實話。」

當初,被馮家人暗中趕出開封,重病潦倒,幾乎命喪黃泉,若非巧遇路過的女真權貴,常言早就一命嗚呼了。

「你……」向來精明的朱延熙聽出他話中有話,不難猜測裏頭的文章。

「當時是無心插柳,只想進軍營,與其中的伏兵聯繫;沒想到有機會施展所學,蒙王爺賞識,步步高升。」常宵回頭,諷刺的笑道:「但若只是王爺一人的提拔,我怎會如此迅速的登上丞相之位?」

他在暗示,朝中還有姦細在暗中支援他!

在朱延熙猜忌的眼神里,常宵抽出身邊女真護衛的配刀,割袍斷義。「他日再見,便是仇敵!」

一截衣布隨着他的拋擲,飄下山腳。

常宵不再多話,斷然的隨着女真人而去。

身後的國土已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

他也沒說,即使一開始就當了女真人的姦細,其實他並未事事服從外敵,消息的泄漏、朝中所動的手腳,他都手下留情了。

原本想娶親以後,設計一場意外災難,辭官回鄉,不再當叛國之徒;然而朱延熙的奪婚傷了他的自尊,朝廷權貴的內鬥也玷污了他的抱負,除了離去,常宵想不到更好的路了。

他的背影漸漸消失于山林……

琉璃看向難掩落寞的朱延熙,「真的攔不住他嗎?」

朱延熙搖頭,不想深究自己有沒有手下留情,「早晚是要攔的,不過我會在戰場上攔。」

深深一嘆,氣貫丹田,他朝着山崖深處朗聲宣告,「只要我活着的一日,大明江山絕不容外族染指,你,好自為之!」

渾厚而豪放的嗓音,在四周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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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仗勢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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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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