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然後我又開始回到讀書，寫字的生活，在它們之外增加了一些必備的功課：煮飯，炒菜，刷碗，洗衣服。從前住在單身公寓的我，只是一個人，食量本來就小，簡單些將就着，幾片麵包，一碗麵條就可以輕易搞定的。
我脫下羽絨服，圍着小格子圍裙，在充滿油煙味的廚房裏，烹調着從網上搜索來的菜式，一步一步照着順序來，滿心期待着圖片上的色香味俱全。想像着如潛會大口大口地吃，我就像一個主婦那般滿足。
又接連投遞了幾封稿件，還是遲遲沒有得到它們的回應。
今年店鋪的生意很好，一直持續到了現在，看這趨勢，非要翻過正月才會結束。鄒阿姨疲憊的臉龐下，全是忙碌的開心。
稱調料的本領，在日積月累下，我已接近快出師的熟練了，只是燉料，香料還把握不了搭配。如潛看着生意的火旺，因缺乏管理導致的無序帶來的那些弊端，一直被他保留着的念頭又一次躍入眼前，他嘗試着和父母交談。
“你有沒有想過把生意做大，爸？”如潛調低電視聲音，讓自己的想法慢慢流露。
“肯定有把生意做大的想法，只要是生意人都想。但不是你有想法，就一定可以做大的，很多現實的阻礙。”
“可我覺得應該去試試看，比如先修個凍庫，慢慢地擴大。”
“我們目前還不具備修凍庫的必要，幾個冰櫃就可以解決問題了。”賀叔叔指了指他身後的四個大冰櫃。
“有凍庫的話，東西就儲藏得多，也減少運輸的成本。”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單子的話，那些凍貨豈不就過期了。”
“所以就多去籠絡幾個廚子，把生意搞大些，這不就解決了。”如潛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你想的這樣簡單。”賀叔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這個生意很複雜，不是你來幫忙時，看到的這樣輕鬆。”
“我承認我眼見的只是一部分，可是。。。。。。”如潛的話被打斷。
“廚子已經把這整個市場搞得很混亂。”
“所以才要去改變，把我們變得主動，而不是都得聽廚子的指揮。”
“你說說看，我在聽着。”
我和鄒阿姨在貨架旁稱調料，很清楚地聽見他們的談話，鄒阿姨不時停下手中的工作，回過頭去看着他們父子倆。
“可以撇開廚子，我們直接和主家聯繫，讓他們把單子拿給我們，不用經過廚子的手。”
“怎麼做？”賀叔叔低頭寫着貨單，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地問着。
“在城郊和農村增大我們的宣傳度。。。。。。”如潛開始他的敘述，還是一樣被賀叔叔打斷。
“所以你就是大學生，想得太簡單了，不聯繫實際，你太高估了農民的文化水平了，根本就行不通。”
“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呢？”
“老鄒，你看看你兒子。”賀叔叔喚着鄒阿姨，“你都聽見了吧？”
“什麼，你說什麼？”她故意裝着不知道。
“聯繫主家，廚子就沒有回扣，他們壞我們的名聲更糟糕，我們不是沒有遇到過。”
“那可不可以像飯店一樣，把廚子應聘過來呢？”
“難上加難，再說了，現在的生意已經夠我們忙不過來了。”賀叔叔熟練地寫着單子，其中有很多我們都還看不明白的技巧。
“請人來幫忙，總比一家人忙得暈頭轉向強多了，非把我媽累得要死要活，計算下，哪樣更划算？”
“你看看，你這娃都說些什麼？就你媽一個人累了？”
“的確，這就是我看到的，就只見你寫過單子。”如潛朝我喊着，“小藍，你可以作證吧？”
“哈哈！”我只朝望着我的餓賀叔叔笑了笑。
賀叔叔轉移了話題，“你說的那麼容易，翹腳老闆，你來當！”
“只要你同意，我肯定就來做這生意，我就當，還要把它做大。”
“口氣倒大，不上班了，你來弄這生意？”賀叔叔顯得有些生氣。
“我就還真的這樣想的，只要你不反對。”
“你說，你看得上我們這生意？”
“我就覺得這生意挺好的，非常有展前景！”如潛信心十足地說著。
“我自己都覺得是下賤的生意，被別人換來呼去的，有本事的人，都去做大生意了。你要做生意，等你在地稅局多混上幾年，關係路子寬了，還愁沒有生意做，還愁沒有錢賺嗎？”賀叔叔一口氣地說完。
“是不想混日子，自己明明就很年輕，為什麼要混日子，趁自己有幹勁的時候，應該干點自己覺得有意義的事情。”
“你覺得做生意就很有意義嗎？”賀叔叔反問着如潛。
“是的，我就這樣想的。”
“你是錯的，當年我就是這樣的想法，你看看我現在？”
“時代已經不同了，爸，況且你現在的生活並不是因為你當年選擇了生意，而是因為你，算了，不說了，你自己也知道，天天晚上你都去幹什麼了。”
“潛潛，老賀，你們都少說一句，兩父子跟個吵架似得。”正敲打着黃糖的鄒阿姨，看氣氛越來越不對勁，就勸着他們倆。
“如潛。”我也在一旁輕喚着他。
“平時你幫着我們送送貨，結賬什麼的，不就是參與了生意，我再另外工資給你，你要踏踏實實地上你的班。”鄒阿姨提着敲碎的黃糖，朝電子秤走去，安撫着如潛。
“我不想只是參與，不想只是打下手，我想要主動權。”
“主動權，你翅膀硬了？”賀叔叔怒氣地問着。
“我就只是想干點自己想乾的事情，而不是像養老一樣天天蹲在辦公室裏面，我還才二十幾歲。”
“你怎麼就看起了我們這個生意？我自己都覺得低賤，你還一個大學生。”賀叔叔又重提剛剛的話，他或許是真的很不明白。
“大學生又怎樣了？現在遍地都是的，我就不可以做這個生意？”
“你的工作，你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你還不滿意。”
“不是我不滿意，只是我不適合官場的道路。”
“才開始半年，你就不適合了？做什麼事都得慢慢來。”
“重點根本就不是這個，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有什麼不明白的。”賀叔叔拿出響着的手機，應答着，“好，好，你們先去，我五分鐘後到，就上次南門邊的藝馨園。”
“老鄒，等會你稱完，讓如潛給你搬貨，我還要出去辦點事。”他也對我說了一句，“小藍，你也辛苦了，晚上賀叔叔招待你好吃的。”
接着他匆匆收拾了書桌上的單子，對如潛說：“你小子給我專專心心地上班，別胡想，還有等會幫你媽送貨。”說完，他開着車就離開了。
“又打牌去了，還說什麼忙，都是借口。”如潛帶着不滿的情緒。
“潛潛，過來，給我們點點數。”鄒阿姨把貨單遞給他。
我支持如潛，和他支持我是一樣的，我們都有着一種不甘心，一個理想。
有時候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我不禁會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辭職，是不是正確的，有沒有那麼些衝動。生活好像並不是我們計劃中的那樣簡單，很多事情的突然打擾，把時間分割成一段段，零零碎碎地散佈着。
我有多久沒有好好地看過一本書了，寫過文章了，我不敢追問。
最近真有一種恨嫁的狀態，似乎對於已經生活在一起的我們，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隨便哪天就可以把證給搞定。
鄒阿姨也希望我們能夠早些結婚，她常常為別人婚事上的宴席，忙來忙去，她想快些為我們辦置婚禮上的什物。
賀叔叔卻認為，應該等我把工作搞定之後才考慮結婚的事情，不然剛畢業的學生，頂着已婚的身份，競爭工作的時候，明顯就降低了優勢。
可哪一天會是什麼時候呢？
賀叔叔開始為我的工作四處尋找關係，向他的那些老朋舊友們打聽，於是我們都等待着好消息的到來。這種事情並不是我們想快就快的，我們必須得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