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卓姑娘。”柳雩妮慢條斯理地欠身行禮,卻是五內如焚。卓家蓉連晚上都刻意打扮得這麼艷光四射?讓她不由得嘲諷自己,你果然一點希望也沒有。
“是雩妮啊?”她在意到柳雩妮兩頰下淌着未乾的淚珠。聰明的女人懂得在不同的時刻裝出適當的情緒反應。卓家蓉親切地笑了笑,“這麼晚了還沒睡,還在忙?”她體恤的關心柳雩妮,手仍緊挽着李豫,口氣完全像個女主人。
“是啊,”柳雩妮瞄了一下李豫,故作戲謔的說:“咱們當下人的,每天總有忙不完的雜事。”
“怎麼會呢?”卓家蓉吃驚的望着木然如霜的李豫,復又轉頭安慰柳雩妮,“我明兒去跟老夫人說,免了你的粗活,你索性……就來伺候我好了。”
“嗄?可,我是李府的丫環呀。”去伺候她?那成了什麼?
“沒關係,老夫人疼我,我去跟她說,她準會答應的。”
“雩妮的事不勞你費心,我自有安排。”李豫總算打開金口,為她解圍。
“伺候我只是個借口,”卓家蓉解釋着,“我是不想她太辛苦,你知道伯父伯母對她有多麼排斥。”
“夠了!”有些話他不想讓雩妮知道,她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謝卓姑娘的好意,我想先回房休息了。”柳雩妮什麼都不想再聽了,她受夠了。強顏歡笑地朝他兩人頷首,然後在淚水淌下以前,飛快奔日卧房。
關起房門,把身體給縮在柔軟的床榻上,她拚命的說服自己一切都將過去。
幾天幾夜沒好好睡上一覺,她累極了,腦子卻一再出現李老夫人警告和威嚇的語句,教她痛苦得無法闔眼。一直到東方漸露魚肚白,聽見門外響起低沉的笛音,才混沌入夢。
夢中有個綺麗迷濛的世界,鳥語花香,落英繽紛,沒有旁人橫加干擾,只有幽幽不絕於耳的樂音陪伴着她和他。!怎麼又是,不不不,她的夢裏不要有他!
猛地睜開雙眼,回頭竟已斜掛天際,艱難的一天又過去了。
“醒了?”他的聲音充滿柔情,溫暖地自耳畔傳來。
不要見他。柳雩妮連話也不跟他說,翻了個身,重新閉上眼睛返回夢境,奈何夢裏還有一個他,真是陰魂不散。
“醒了就起來吃點東西。”他捺着性子好言相勸,見她不動,復伸手撩她的長發。
“填飽了肚子好乾活?”憶起昨晚卓家蓉的那一番話,柳雩妮就有滿腔的憤懣。這就是他無論如何要她回吟風別院的原因!言而無信的臭男人!
明眸忿忿地掃他一眼,忽瞟見他手中一管紫竹笛子,昨夜裊裊不絕於耳的古曲,莫非就是他吹的?
“你一夜沒睡?”她的心疼大過驚異。
“我想守着晨曦,守着你。”他彎身抱起柳雩妮,纏綿地舐吮她的唇。
“不要碰我!”她急着別過俏臉,欲嘔的反感令她整個腸胃一陣翻騰。“你那位千金大美人走了?極度無聊又來找我填補空缺?你真濫情得叫人噁心!”
“妄斷一個人的心性是不道德的。”他是濫情,但只對她一個人。遇到她以後,他就在酒肆歌樓消聲匿跡了,這樣的用心,還不能夠感動她?
“眼見為憑。三更半夜還攜手同游,這又做何解釋?”
“我不浪費唇舌在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身上。”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俏臉扳向自己。“告訴我,昨晚我爹娘對你說了什麼?”
“說……”她咽了口唾沫,苦澀地牽起嘴角。“放了我吧,我身份卑賤,無權無勢,我……愛不起你。”
李豫吻住她盈眶的淚。“我會給你權勢和身份,讓你死心塌地愛我一生一世。”
“很抱歉,我沒有信賴你的勇氣。”橫亘在眼前的阻礙太多,父母之令尤其難違。她縱然有委曲求全的心,李家仍不會給她一席棲身之地。
“會的,請給我時間。”
“沒有時間了,”柳雩妮凄然一笑。“老夫人已經把我另許他人了。”
“誰?”李豫驀地驚問。
“杜秀才。”柳雩妮的語調很平靜。“我已經答應了。”
“不!”這聲厲吼恍如石破天驚,震懾了整個吟風別院。“你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
“為什麼不可以?”比大小聲嗎,誰怕誰?柳雩妮卯起來扯開嗓門跟他對吼。“杜秀才論人品、相貌,雖不是萬中選丁但也差強人意,跟着他我起碼不必為了三餐溫飽讓人呼來喚去,頤指氣使。”
“現在誰還敢對你頤指氣使?”在別院裏誰都知道她是他的新寵,連趙嬤嬤、張大姐她們對她都格外恭謹了。
“你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裝糊塗?”
“把話說明白。”李豫的確不清楚娘昨兒突然召見她都談了些什麼。
柳雩妮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娘說你和卓姑娘即將成親,希望我體諒她老人家的苦心,不要妨礙了你們的好事。”
這樣的內容不算“頤指氣使”,她必然經過了一番修辭。
“難為你了。”李豫用力將她緊緊嵌入胸前,讓她傾聽他狂烈的心跳。柳雩妮略一掙扎便知她只是蜻蜓撼樹白費力氣而已,只得頹然地由着他去。他的心跳得很快,這股原始的陽剛之氣攪亂了她好不容易撫平的心緒。
“不賴嘛,你居然懂得我的難處。”偎在他懷裏,非但不覺得舒心歡暢,反而痛苦難當。之前他先和那個叫卓家蓉的卿卿我我,現在又迫不及待地來招惹她。李柔所言不實,他根本是個用情不專的浪蕩子。
“起來。”他柔聲道:“把東西收拾收拾。”
“去哪?”要她包袱款款回去吃自己嗎?
“長恨樓。”
***
是日夜裏,柳雩妮在眾人一陣訝然中住進了長恨樓。
這棟空蕩了八年的豪華樓宇,在李豫的要求下,一夜之間給裝點得彩燈似海,花團錦簇。
李豫不但叫人送來六大箱金銀首飾,並新買了六名丫環,以服侍柳雩妮的生活起居,三餐飲食。
所有的排場開銷,完全以一個女主人的需要做打量和安排,當卓家蓉和李家兩老聽到這消息時震驚非常。
“嘖嘖嘖!”李柔從窗外偷偷的摸進來,抓着箱子裏那滿得快溘出來的珠寶當玩具似的把弄着。“奶奶要是看到這一切,包準氣得口吐白沫,七孔冒煙。”
“你喜歡的話,就統統拿回去。”柳雩妮脫了外衣,走進堂內,氤氳的水氣立刻包里了她整個人。
“還在跟爹嘔氣?”李柔毫不避諱地跟了進去。“別這樣,為了你,爹連長恨樓的名字都給改了叫‘雩園’,有人已經開始來跟你巴結示好了,瞧!”她晃了晃手中一隻翠玉瓶子。
“誰給的?”那瓶子圓潤剔透,想是價值不菲。
“誰給得起這麼名貴的禮物?當然是那個……”李柔調皮地佯裝成木頭人,目光獃滯,臉部僵硬。
“卓家蓉?”只有她那個冰山美人才會有一張傲慢美麗的木頭臉。“她已不得找個名目把我關進牢裏而後快,怎麼可能送東西來給我?”無事獻殷向,非奸即惡。
“此一時彼一時呀。”李柔倒是對那玩意兒頗有興趣。“這東西叫香燈,裏面裝了香油,只要用燭火點上,房裏就會充滿香味,好聞得不得了。”
“送你。”她才不要那個口蜜腹劍的惡婆娘的東西。
“真的?”李柔好開心,馬上把它放進懷袖裏。“奶奶說你是貪圖我們家的財富才硬賴着不肯走,我看你還好嘛,難怪爹會對你百般疼寵。”
“嗯哼!請別濫用形容詞。要不是怕破壞你們父女之間的感情,我實在不願讓你知道,你爹有多麼用情不專,言而無信,並且一肚子壞水。喂,我在說話,你有沒有在聽?”她怎麼忽然變得傻愣愣的?堂前的珠簾動了下,許是她爹來了。
“我,我改天再來陪你聊聊。”話沒說完,李柔已跳出窗外。
“喂!”又不是小偷或猴子,有路不走。女孩子家竟去學爬窗,那個杜秀才怎麼教的,等她沐浴完,鐵定要去好好跟他說一說。
褪去衣裳,滑入水中,好舒服!隔着水霧人與思緒都朦朧了起來,但也頗有夢裏不知身是客的凄惶。
珠簾輕啟,燭光泄入一抹長長的影子。大概是丫環把乾淨衣裳送進來了吧。自小過慣了事必親躬的日子,突然得以茶來張口,飯來伸手,還真令她難以適從。
趕快拿浴巾遮住重要部位。即使同為女性,這樣赤裸裸地呈現在別人面前,依然會渾身不自在。
許久沒有聲響,走了?好個懂事的丫頭。她解下發上的簪子,將長發甩成一個半圓弧抖落後,再緩緩浸入水中,不料浮蕩的水面竟映出兩個人影,她一怔,急急回眸——
秋瞳凜然望着一個和她袒里相見的男子。
李豫揚起唇畔,看來心情頗佳,邊愉悅地欣賞她曼妙有致的身段,邊徐徐移近。
柳雩妮忙移開雙眼,不敢直視他驃悍魁偉的身軀。
“不要一臉憤恨,我答應你的已經逐步實現,而你呢?你不但不肯交心也不肯交人,這樣公平嗎?”陡地環住她的小蠻腰,逼她后傾仰躺,讓他順利烙下深深的吻痕。
這已不是第一次,卻同樣教她意駭神奪。
熱吻過後,換成輾轉輕柔的蠱惑,兩手不安分地上下左右游移,身子緊貼着她,強要她做出回應。
她努力想找個借口推拒或反駁,腦子卻無能地現出一片空白。接着,她發現整個身子被舉起騰出半個水面,兩腳本能的攀上他的腰臀,刻意壓制的心緒逐漸張揚起熾熱的火源,燎燒着彼此,附和着他的節奏律動而銷魂激蕩……此時此刻,眼中心底無處不是他的身影,他特殊的味道。
氛圍變得異常焦躁,他急着征服和掠奪,她則急着付出和宣洩,兩具熊熊的熱體發出炙人的威力,在愛恨糾葛與纏綿中……
理智前所末有的混亂,爭相傾巢而出,把一切感官的知覺統統交給他去驅使。於全然無備中,他再一次成功地俘擄了她!
柳雩妮荏弱地癱在他身上,低喘不已。怎麼會這樣?她不懂呵!難道她的心在悄然中,已悖離了她?
依偎在他厚實寬廣的胸膛,可以清楚洞穿他方寸間的狂潮。這顆心正熱烈地為她跳動呢!
“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我愛上你……”她慨然低回,忍不住把臉埋進他的心窩,尋求另一次的慰藉。
李豫配合的擁抱着她,愛極了她的無度需索,就像這是他倆的最後一夜,過了今夜就沒有明天般的孤注一擲!
驚心動魄過後,一切走失的凌散理智慢慢回籠重新歸她所有。
“這是你的陰謀?”她突然發難,狠命一咬,咬破了他的嘴唇。
李豫怔住,凝視着眼前這個匪夷所思,難以捉摸的小女人。他用舌頭舔去甜而腥膩的鮮血,意外的疼楚竟傳至心口,疼!
“為什麼?”他聲色俱厲。
“因為……”她任由血絲掛在櫻唇上,如冶盪而妖媚的魔女。“我不想愛上你。”
“來不及了,一切都在控制之外,你註定了是我的人,今生今世已逃無可逃。”他峙強將她摟回懷中,飛身躍出水面,直驅二樓的寢房。
***
他嚙咬她的耳珠子,沿着紅唇一路吻過去。李豫算是個君子,只是意識再強的漢子亦難以抗拒風月情濃。
柳雩妮星眸半張,膩着他,企圖看透他,但,除了這雙晶亮,彷彿涵容無限的黑瞳,她什麼也看不見。
就這樣跟他一輩子嗎?不明不白地成為他的禁盛,從此不見天日?
她清醒了,卻依然沒有反抗的能力,狂亂的喘息幾乎被他淋漓的汗水所淹沒,只能無助地屈服在他如焚的慾火中。
記不得是什麼時候睡去,他又是什麼時候離開。負責伺候她的小蝶端着熱騰騰的臉盆進來,為她拭去昨夜荒唐留下的可恥痕迹。
“有沒有吃的?”她餓壞了,恨不得吞進一整頭牛。
“有有有,有粥、有菜,還有糕點。”小蝶很貼心,一張吟吟的笑臉,善解人意地為她化去不少因羞赧而產生的尷尬。
柳雩妮顧不得保留形象,舉起銀箸便狼吞虎咽,不消一兩刻鐘,已風捲殘雲似的,把桌上的吃食一掃而空。
好滿足!她拍拍小肚皮,又躺回床上去。
“你還要睡嗎?”小蝶問。“那我去告訴卓姑娘,請她晚點再來。”
“她找我有事?”柳雩妮警戒地坐了下來。
“卓姑娘沒說,我想不是很急。”小蝶話才說到一半,卓家蓉已登堂入室。
“你下去。”她斥道。
小蝶不敢違逆她的意思,但仍把眼睛望向柳雩妮,靜候她的指示。
“怎麼,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她拉下臉,擺出女主人的架式。
“退下吧。”柳雩妮不想讓小蝶為難,她不願和這個跛得二五八萬的不速之客起衝突。
“是。”小蝶心裏是忿忿難平的,畢竟柳雩妮才是她的主子,此地亦非知府官邸,卓家蓉憑什麼在這兒耀武揚威!
“不請我坐?”她難得地露出笑容,銳利的眼尾飄向四處,像在審視什麼。
“坐。”不請都可以自來了,連坐也要她招呼嗎?柳雩妮客氣地為她沏上一壺茶。
“我帶了東西給你。”卓家蓉一擊掌,候立在門外的小廝立刻捧着大木盒入內,擱下后,又立即退出門外。
“這是湘雲紗,一種白絲胚布,製造過程需經薯汁澆淋,曬上十數天烈陽,再用河心挖出的陳泥淘染,才能誕生一匹布,這樣歷經蟬吐、草熏、日熨、河染的繁複手續,乃道道地地渾然天成的名貴良材。”
“送我?”她該表現得受寵若驚嗎?
“唔。你以前一定沒用過這麼好的布裁製衣裳。”卓家蓉雙目一徑四野翻飛,說話都不正眼瞧向柳雩妮。
柳雩妮默然以對,她一定是算準了今兒李豫不在府里,故意來彰顯恆赫的家世,好讓她難堪。
“如此上好的布料,卓姑娘還是留着自己用吧。豫郎送我的衣裳已經多得讓我幾年都穿不完。”
卓家蓉往牆角瞟去,果見三大箱原封不動的大木箱。“為什麼不打開來瞧瞧,你不喜歡李大哥送你的東西?”
“不是不喜歡,是用不着。”柳雩妮實在沒興趣在這兒跟她凈講些無聊的話題,可又想不出個好借口把她請出去。
“是欲收還拒,故擺姿態吧?”卓家蓉鄙夷地撒了下嘴。“聽說你是被令兄以區區幾十兩銀子,賣進吟風別院的?”
喲,把她的底細都摸清楚了,這女人果然來者不善。
“卓姑娘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沒空陪你在這兒羞辱我自己。”柳雩妮從椅子上站起踱至床邊,懶懶地歪在軟墊上,誇張地打了一個特大號的哈欠。
卓家蓉見她身上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而房內卻堆了好些李豫相贈的珠王寶物,難道她真的沒把這些放在眼裏?
“看來,你並不怎麼喜歡李大哥。”她小心刺探。
“錯了,我喜歡他喜歡得要命,就算以身相許也不在乎有沒有名份。”柳雩妮一心只想趕快把她攆走,故音心說話激她。
果然,卓家蓉佯裝的笑臉再也掩飾不了燃得猛烈的妒火。“是喜歡他的財富權勢,還是他的人?”
“這你管得着嗎?”這人很討厭耶,旁敲側擊的,不知打什麼鬼主意。柳雩妮決定了,只要她再講些有的沒的廢話,她就馬上倒頭睡給她看。
“不必動怒,我只是想給你一點忠告。李大哥並非是個堅貞不移的情聖,有出息的男人總免不了風流成性,處處留情,以彰顯其無遠弗屆的影響力。你不是他第一個女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知道他這麼惡劣,你還想嫁給他?”或者這些話只是故意說來嚇退她的?
“很傻?”卓家蓉凄婉地一笑。“愛一個人就是得如此容忍,不信他無心,憐察他的需要和放縱。他不好,是啊,但,那又如何?女人就是這樣,全神貫注在一個男人身上,上窮碧落下黃泉。”
哇!原來心靈空虛的女人是這般可怕。柳雩妮承認自己傻戀痴纏的功力遠不如她。
“所以你這次來,準備在吟風別院長期住下了!”真是如此,她往後想必沒有好日子過了。
卓家蓉微愕。“怎麼?李大哥沒有告訴你,我們即將要成親的事?”
嗄?!柳雩妮感覺胸口像被沉篤的捶上一拳。“那麼,恭喜了。”
“謝謝。”卓家蓉現出勝利的微笑。“不打擾你了,你睡吧。對了,我送你的香燈呢?記得每晚要點上,它具有醒腦,穩定心神的功效。”
晚上就要睡覺了,還醒着腦子做什麼,當小偷嗎?
***
大廳上,母子倆無言對坐已多時,李老夫人一直在等候李豫自動開口跟她解釋,關於柳雩妮的事。
但茶涼了,太陽從樹梢爬上了中天,母子間的沉默依舊。李豫也在等,等着見招拆招。
“堂堂一名青幫的幫主,居然迷戀於一個微不足道的丫環,成何體統。”李老夫人終於忍抑不住。
“男女相愛貴在心靈的投契,身份高低何須在意,品行的好壞重過一切。娘忘了嗎?她還曾經幫助過您和爹。”
“話是不錯,但,納她為媳,我總覺得不妥。況且,那家蓉怎麼辦?”
“我從來不曾答應娶她為妻!特准她在吟風別院小住數日,已是我能忍受的最高限度。”
“但是她為了你,耽誤了多少青春,就道義上我們不能說沒有責任。”
“娘要我為了‘道義’兩字,犧牲終身的幸福?”李豫態度強硬,絲毫不肯退讓。
“沒那麼嚴重,家蓉是個品貌出眾,家世極好的名媛,她如果能成為咱們家的媳婦兒,只會讓你的地位更穩固,更有面子。”
“我的地位不需要靠女人維持。”
李老夫人勸說的話,非但得不到預期的效果,反而讓李豫增添反感。
“我,唉,你知道娘不是那個意思。”李老夫人道:“你也清楚卓知府的為人,一旦我們兩家結不成親戚,難保他不會惱羞成怒,故意找幫里的碴。”
李豫聞言,冷凝一笑。“憑他?蜻蜓焉能撼樹。母親實在不必為孩兒太過操心。”
“你……”所有的借口和顧慮都讓他給一一消弭,且堵得她沒法往下說,養這種兒子真是不知要幹什麼。
做母親的為兒子費心計較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為什麼李豫的表現倒像是她在多管閑事?
為了兒子的前途和李家的門風,她努力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在容貌、才情和家世上都稱得上高水平的富家閨秀,眼看好事即將成雙,怎料半路卻殺出柳雩妮這個程咬金,讓她的心血全毀了。她不是不喜歡柳雩妮,只是覺得以她匹配自己英俊挺拔,卓爾軒昂的兒子,總是稍嫌差了點。
若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那麼……哈!有了。
李老夫人眼睛一亮。“要讓柳雩妮進咱們李家的門也不是不行,但有個條件。”她蓄意頓了下,等李豫問了才要往下說。
可李豫偏就不肯問,像塊大石頭微垂着眼皮,一副老早把他娘的“條件”看出的模樣。
臭小子!你不問,我還是要說。“要娶就兩個一起娶,家蓉為正室夫人,雩妮為偏房小妾。”
為著這個異想天開的好主意,她還沾沾自喜地笑得闔不攏嘴。
“辦不到。”將心比心,相信任何女人都受不了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李老夫人自認觀念開通,思想保守,聽她的准沒錯。“事情就這樣說定了,你要再有意見就是不孝。”
“娘!”李豫赫然睜大虎目。
“不必多說,爹娘之命形同王法。”看他臭着一張難看透頂的臉,她趕緊追問:“還記得我是你娘吧?”
又來這一套。從小到大,每回理虧或爭不過他的時候,她就端出作娘的架式,要脅他無條件棄械投降。
可惜這招失靈了。“娘若非要橫加干預,孩兒迫不得已,只好背起這個不孝的罪名了。”
“你……你想怎麼樣?”
“娘很快就會知道。”李豫故意賣關子,讓她去窮緊張。
“嘿,你千萬別做傻事,娘這陣子身子骨已不太硬朗,大夫特地交代,絕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呀。”硬的不行,她來軟的。“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已老大不小了,娘要求你娶妻生子算過份嗎?你也不想想當你還巴掌大時,娘是怎麼拉拔你,供你吃,供你……”
!耳膜快穿破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喂,我說的話你聽到沒?”見他起身跨出門檻,李老夫人急得對着他的背影大吼。
“聽到了。”吼那麼大聲,五百裡外的人都聽得到。
“那怎麼樣啊?”
“恕難從命!”
“笨喔!白白放着齊人之福不享,專情有什麼用?現在你不聽我的,將來你就會後悔了。”她明明就很伶利聰明,怎麼會生出一個這麼死腦筋的小孩?
“說誰會後悔呀?”李老爺子悄悄地從後堂掀簾走出。
“除了你兒子還有誰?”李老夫人怒道:“我已經決定要讓豫兒同時迎娶家蓉和雩妮。”
“為什麼?”
“常言道:多子多孫多福氣。一次娶兩個媳婦生得比較快。”哈,一幅熱鬧、活潑、喜氣洋洋的李氏子孫和樂圖登時鮮明呈現她的腦海。
事不宜遲。“阿福,去請卓大小姐來。”只要卓家蓉不反對,這樁喜事就算成了一大半。
“卓小姐已經來了。”
人尚未走近,低低的啜泣倒先傳了過來。
“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