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溫柔纏綿,柔情繾綣。
我的心不再下雨,不再風雪呼嘯,任手滑過她細緻的肌膚,享受她溫暖的體溫從我們肌膚相觸之處透進我冰涼的身軀,聽着她激情過後的喘息,更讓我得意起來,因為是我的傑作!
晴兒,我心中的晴,我身軀的暖爐。
此生雖然漫漫無期,但有妻如此,又有何憾?
“夫君,有些話我想說給你聽。”
我聞着她吐氣如蘭,“什麼事?妳儘管說。”縱是要我拚卻性命也願意,只是無論怎麼拚,這賤命仍是不死。
“是有關白樺和秋楓的過去。”她抓住我不安分的手嚴肅聲明,“仔細聽我說。”
我認真聽了,不敢相信,我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無論是他們的過去,或是為什麼在這兒的事。
慚愧涌了上來,數千年來,我想的只有自己,我只是自怨自艾,還把他們的友好當成敵意,認定是惡意的作弄。
原來他們也同我一般,心靈是孤寂的,與他們相處千百年的我沒發覺,但來到這裏不到兩個月的她卻發現了。
“以後不要把他們當敵人,當朋友好嗎?”她希冀的望着我。
可惜她看不到我滿臉的激動。朋友?當然好,孤獨的滋味並不好受,而友情就是最好的調養劑。
“看在妳的面子上……好吧!”我裝做勉為其難的答應,自尊,是種奇怪的矜持。
她很滿足的望着我,好似我給了她什麼珍寶似的,可轉瞬間又變了臉色,憂愁的低語,“村人們……打算對付你。”
“哦!那又怎麼樣?”對於這點,我早猜到了,我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對這附近的氣候產生了什麼影響,只是難以控制。千百年來,已經對他們的生計造成了莫大的損害,想對付我是天經地義的,我並不意外。
“你還如此輕鬆,他們想殺你呢!”她有點生氣。
“那也要他們殺得死我。”我愛透了她發怒的表情,天,我想我真的愛傻了。
“這次不一樣,珍姑到外頭四處尋找有道行的人來對付你。”她坐起來,嚴肅的俯視我,“要是哪天真讓她找到了呢?”
或許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是機會太渺茫了。
“那也好,就讓我死了吧!”死,是我這生的悲願。
“不准你這麼說。”她低喊,熱淚滴在我不可見的臉上,好燙,“你死了,我怎麼辦?”
唉!我哀然長嘆。
“我若不死,只能伴妳這生老死;我若得死,便能重新輪迴,再做個人來找妳。”
“那時我都老了。”
“我不會在乎妳老。”我撫摸着她的臉,想像着歲月會在她臉上刻畫下什麼樣的痕迹。
“如果你再生,忘了我呢?”她哽咽。
“我不會忘,相信我,如果僥倖能死,我一定會來找妳,這一生不成,還有來生,還有下下輩子。”
她握住我的手,“我不要你死,為什麼不讓我重生來找你,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
我們在說著不可測的未來,會如我們的願嗎?天曉得。
“在等妳來找我之前,我的心會如冰雪,我會忘記什麼是晴天。”
她緘默了,我知道她明白,失去她,我的心會死,也代表着這附近將成死地,無人無物可存活。
她蒼白着臉,悲哀的淌淚,“失去你,我也不想……”
我堵住她的嘴,“跟妳的家人朋友在一起,等我回來找妳。”
把希望放在未來,或許是我與她最圓滿的結局,當然,前提是必須有人有能力殺了我。
但我想,太難了。
☆☆☆
“來,多吃點。”元晴又捧兩道菜上桌,刻意放在秋楓面前,“多吃些補補身子,要破紀錄才有力氣。”
秋楓點點頭,伸手拿筷子要夾菜,但他的手卻一直抖抖抖……這幾天太努力玩“射滾動的靶子”的遊戲,丟飛鏢丟得他手痠肩膀也痛,嗚!玩得好辛苦,辛苦到連想吃東西都沒力拿筷子。
鏘!筷子落地。
“哼!沒用。”對桌的白樺冷哼。
秋楓瞪過去,“那妳自己呢?”
白樺正襟危坐的僵在那裏不動手,一定有問題,“妳這幾天不是在練爺新創的雙劍趕星嗎?想必練得很有成就,來呀!小晴晴,給她杯酒犒賞一下。”
白樺白了他一眼,“我今天沒心情喝酒。”
“我看是沒力喝吧?”
也就是他倆,一個半斤,一個八兩,誰都不服誰,誰都想贏,也誰都沒力氣。
“你們別吵了。”元晴微笑勸說,很享受這種鬥嘴的感覺,就像兄弟姊妹一般,就像是個家……對,像個家!
她終於有個“家”了。元晴心裏甜孜孜的,整個人輕飄飄的笑靨向他,“夫君,快吃吧!不然菜都涼了。”味道也就變得不好。
“爺?”白樺故意撒嬌,貼向他的身軀,“你害得我好累,你要負責喂我。”
秋楓也不甘示弱的偎近元晴,“小晴晴,妳看我多可憐,妳要對我有情,就伺候我吃飯。”
噗哧一聲,他和元晴同時笑了出來。
他們以為他和她會吃醋嗎?以前或許會,但現在不了,因為她知道他對白樺雖有肉體關係,心卻不在白樺身上,而白樺是個不信任愛的女人,之前對她表現的敵意,只是不喜歡所有物被侵犯而已。
而秋楓是個怕寂寞、愛起鬨的人,什麼情呀愛的,他都沒興趣,最愛的只有吃和玩。
所以奢望他們要有什麼反應呢?
“好吧!”元晴和他雙雙拿起筷子,問着身邊沒力吃飯的傢伙,“想吃什麼?我喂你吃。”
聽,就連話都講的一樣,這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
元晴幸福的微笑,雖然看不到,但她相信他一定也同她一樣笑得很幸福。
“唉!”白樺喝了口湯,感慨的說:“為什麼我當初沒遇到這麼好的男人?”遇到了,卻偏偏不是她的。
“想像他們一樣?”秋楓咽了口飯,“那還不簡單,改天讓村人送一個新郎來,保證每天讓妳腰挺不起來。”
“欲求不滿的是你吧!你要幾個男的連着上才痛快呀?”
“妳……”秋楓氣得站起來要開罵。
白樺速度也快,先指着他的鼻子,“是你先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了,別那麼激動,沒事啦!”
元晴插進兩人中間想要打圓場,白樺、秋楓以及他卻同時發出驚哼,就連表情也丕然一變。
“怎麼了?”她不明所以,“怎麼這麼吃驚?”
“有人……”秋楓首先開口。
“不是人。”白樺接着補充。
“某個東西闖進山的結界了。”他結論。
元晴立即明白,同時也讓她想到村人想除掉她夫君所做的一切,難道這東西是……
“會不會是珍姑找來的?”她擔憂的問。
“哼!管他是蘑菇、猴菇還是杏鮑菇,我都不會把他放在眼裏,雖然那東西通過主人的結界算是有兩把刷子,但還能有多厲害?”他秋楓一樣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闖入者,得死。”白樺用顫抖的手抓起雙劍,“秋楓,還等什麼?走!”
“好。”
“等等!”元晴大聲呼喊,想叫他們不要輕敵,可他們已經興舊的跳出門去迎戰,夫君?”她轉身驚惶的看着他,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不要去,求求你,把秋楓、白樺叫回來。”
“他們的任務就是守護這裏。”
“不,不是,他們不是護衛,是跟你一樣的囚犯哪!”她拉着他的臂膀急嚷,“求求你們,不要冒險!”
“放心,沒事的。”他輕拍她的臉頰,柔聲道,“別忘了,我們是不死之身,無論受多重的傷。”
☆☆☆
闖入的人是個身穿道服的美男子,背上揹了一把用黃色咒布束縛的劍,他臉上有很冷的表情,身上更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但這不是最令白樺、秋楓吃驚的。
闖入者的臉竟那麼神似……他們的主子。
“你是誰?”秋楓低喝。
“無名。”他說。
“你來此地有何企圖?”白樺雙劍向他。
“受村民所託,前來收妖。”他眼神冷冷的掠過他們,“你們不是妖,是死後成殭屍,入了魔的魔物。”
白樺、秋楓暗吃一驚,能一眼看出他們,代表此人非比尋常,他們萬萬不能輕敵。
“不管你是誰,速速離開。”
“否則呢?”無名的眼瞟向秋楓。
“你死!”白樺說。
“恐怕要死的是你們,凡是魔物都該死。”才說完,無名就拿出懷中紙符運起氣,燃成火符射向他們。
即使兩人武功精湛打散火符,但飄散的星星之火卻痛灼了他們的肌膚,但他們的肌膚又迅速再生痊癒,彷彿沒受傷過。
“明白了吧!憑你是殺不了我們的。”秋楓得意揚聲,聚氣於手掌往他一送,“去死吧!”
冰冷的掌風襲向無名,無名不躲也不閃,硬生生承受極寒的氣流,卻一點事也沒有。
“看我雙劍!”白樺舞起劍花向他攻去。
就見他輕易的伸手,一手夾住一劍,輕輕一折,雙劍齊斷,白樺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后跳回原地,與秋楓並肩。
“我看他不是普通人。”白樺向秋楓低語。
秋楓點頭同意,“他的氣有點像妖又有些像仙。”
“我什麼都不是。”無名解下背上的劍,拉住咒布一端,將劍往上丟。
那把劍脫鞘而出,瞬間霞光四射,照亮黑暗的山洞,也讓山洞裏幽暗的沉鬱氣氛一掃而空,那劍絕非凡物。
“那是什麼劍?”白樺屏息。
“封魔劍。”
白樺、秋楓倒退數步,腦子裏的想法一致。凡間武器無法傷害他們,唯有封魔劍可以,而且,死,不是他們數千年來所企求的嗎?
白樺、秋根對望,看到彼此臉上的喜色,雙雙頷首,又上前數步。
“胡扯!封魔劍在仙界,怎麼會在你手上?”秋楓還沒說完就衝上前去,手上指甲瞬間伸長三尺,個個如刃,這就是他的殺人武器,但願這道士不是中看不中用。
無名只是把劍往秋楓一丟,那劍就像有意志般的,對準秋楓的胸口而去,畫斷他的長指甲,噗的一聲插入秋楓胸口,鮮血汩汩流出。
“血,是血,我流血了……”秋楓低喃,聲音里有無限的感動,他終於又看到自己的血了,他望向白樺,“抱歉,我得先走了,祝妳……幸運。”他的身體往後一倒,活了這麼久,終於可以死了。微笑的合眼,他終於可以向這世界道別。
“回來!”封魔劍瞬間回到無名手中。
白樺羨慕的望向倒在一地血泊中的秋楓,心中沒有憤怒,她眯眼看着無名,丟下手中的斷劍殘柄,赤手空拳使出凌厲的招式。
“納命來!”她沖了過去。這樣的她……比拿着武器的她好殺吧?
無名向後輕躍,“當真這麼想死?”
“少啰唆!亮劍吧!”雙眼充血,白樺露出恐怖的騰騰殺意,手刃朝他揮過去,目標是無名使劍的右臂,嘶一聲,無名的右手腕竟被切下,可他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怎麼,就這麼一點本事?”好讓她失望啊!
“好,我成全妳。”無名左手持劍,揮劍旋刺。
白樺似是故意般,在可以閃躲時卻驟然停身,讓封魔劍畫過她的頸項。
鮮血從她頸上流了出來。
“我……終於可以解脫了。”她的唇滿足的上揚。死亡的感覺,真好!
伴隨砰的墜地聲,白樺也含笑的身首異處,迅速沙化。
“不!”尖銳的叫喊聲回蕩在整個山裡,元晴急步奔來,想要抓住秋楓、想要挽住白樺,但辦不到,他們已成沙,迅速的從她指間漏下,回歸大地。
“你這個兇手!”她轉身怒斥,瞧見了他的右手腕迅速復原,“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他們是你的同類呀!”她猜。
“是他們想死。”無名握劍,感覺劍身劇烈的顫動。為什麼?共鳴?“還有一個呢?”他沉聲問。村人說有三個妖物。
“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她啐道。
“妳不說,我也找得到他。”他飛身而去,不管那尋常女子。
☆☆☆
在書房!無名破門而入,瞧見了書案后靜靜等待的男人。
“你來了,你有本事殺了我,救所有人嗎?”他苦笑。
無名的眼光膠着在牆上描繪的女像,一臉驚愕,“娘?”
“平兒是你娘?”他也同樣驚愕,“難道你是平兒跟魔王的孩子?”原該是他跟平兒的兒子啊!難怪長得那麼熟悉……那麼像他。
“你跟‘木離’是什麼關係?”無名封魔劍對準他。
“那曾是我的名字。”他聲音苦澀,“你娘曾是我未婚的妻子。告訴我,你娘她最後過得好嗎?”
無名不語,說不出來娘想殺他,所以年幼的他為了自保,最後殺了她。
“誅仙劍在哪兒?”無名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不過是個囚犯。”
無名確實感覺到誅仙劍的存在,尤其是封魔劍指向他一無所有的臉時,共鳴更強……等等,臉?他虛無的臉?
“我知道它在哪裏。”無名身體如箭射出,在他無意反抗之下,手順利伸進了他幽黑的臉里,彷彿抓住了什麼東西,用力一拉。
“果然在這裏。”一把漆黑如墨的長劍從他臉里被抽了出來。
“啊!”他痛苦的尖聲吶喊,像有千針萬針齊向他臉上扎去。
好痛,好苦!他不要再承受更多!
他尖銳的叫喊,“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晴兒,等他輪迴來找她,他一定會回來,一定!
無名只是退開身,淡淡看着他扭曲的臉孔,“你的壽命已剩不多,不需我再動手。”
“殺了我!”他痛苦的號叫。
無名一掌擊向他的天靈蓋,“這樣至少可以減輕你的痛苦,現在三把劍都到齊了,我要去找他,頂多跟他一起同歸於盡,幫你也替我娘復仇。”
他走向東邊的牆,揚起雙劍畫出一個黑色大口,就這麼往裏一躍。
☆☆☆
“夫君!”元晴倉皇吶喊,急忙向書房奔去,一定要趕得及阻止那道士行兇。
“小姑娘。”背後有個聲音迅速靠近。
但元晴沒有時間回頭。
“小姑娘?”一個紅色人影乾脆飛停到她面前,“妳沒聽到我在叫妳嗎?”
“走開!我趕時間。”說著就要繞過那赤發紅衣的男人,但那男人抓住她。
“放開我!再不去,我夫君就要被那道士殺了。”她聲音破碎。
“是不是一個長得很像女人的道士?”
“是。”她含淚點頭。
“那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快走。”他提起她的衣領就這麼飛向前,“妳夫君在哪兒?”
元晴驚訝,指引着方向。
但是到的時候,還是太遲了,地上躺着一個不斷痛苦喘息的男人,而牆上那黑色的破口正逐漸縮小。
“無名!”赤發紅衣的男人喊叫一聲,往那破口衝去,瞬間消失蹤影。
元晴踉蹌的走向那名男子。
是他,她的夫君,他……他的臉回來了。這張貌比潘安,英俊動人的臉,但願她從不曾見過,這樣她的夫君就不會離開,她要她的夫君,不要他的臉啊!
“夫君?”她把他抱在懷裏痛哭失聲,“夫君,你清醒一點,不可以拋下我,不可以!”
“晴……晴……”他的嘴唇掀動,聲音微弱。
“什麼,你要說什麼?”她趕緊把耳朵靠近。
“愛妳……我……”
“我知道,我也愛你。”淚水止不住的紛亂,她哭喊着,“你死了,我也不想獨活,我要跟你……”
“不,不要,活……活下來……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妳……”
“不。”元晴搖首,無法接受。誰知道前世今生?誰能保證來生必定相守?她沒辦法相信。
“相……相信我。”說完,他無力的手終於垂下。
元晴驚愣,哀傷絕望,“夫君!夫君!”聲音一遍遍回蕩在山裏。
她的家,沒了,她的幸福只短短的維持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