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鬧出這麼大的事，加上公司大老都在場，他們三人因而被勾允格分開約談，最後一個終於輪到她。

兩人對坐會議室，勾允格眉峰緊鎖，摘下眼鏡。「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很好，證人有了，何時可以處理那個王八蛋？」她等這天等很久了!

勾允格沈默一陣，戴回眼鏡。「方主任，請你去跟曾主任道歉。」

「什麼？有沒有搞錯!」方齊菡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為什麼我要跟他道歉？明明就是他騷擾女同事在先……」

「關於這件事，那位營業部的女同仁說什麼都沒發生。」

「什麼？」

「她的口徑和曾主任一致。」

她下敢置信地看着男友，見他表情冷峻，明白這不是玩笑。「怎麼可能!她一定有把柄在那渾蛋手上……」

「沒有證據。」他還是這樣一句話。「所以現狀是你誤會了曾主任，他要求你在眾人面前向他道歉，還他一個清白。」

事實上，曾主任本來的要求更過分，要方齊菡「私下」找個地方向他表達歉意，對此勾允格當然下可能允許。「若要道歉的話，在眾人面前不是更有誠意？」

「是、是沒錯啦，我只是下想讓她在別人面前出醜，我也是用心良苦……咳，好吧，既然經理都這麼說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吧。」

想到這兒，勾允格吐了口氣。「我和副總都會在場，等你冷靜點了，我會再安排個時間。」

方齊菡一張嘴開開合合，聽明白勾允格的意思後，她斂容，口氣很硬。「我不道歉。」

「方主任。」

只見他深沈的眼緊盯着自己，瞳仁里透著不贊同及憂心，可方齊菡看在眼底，只覺得……很委屈。

她語調有些沈了，甚至帶著點不可思議。「你明明知道曾主任是個怎樣的人，還要我去跟他道歉？」

「傳聞歸傳聞，你在眾人面前詆毀他是事實。」

方齊菡一時語塞，講不出話。

她的表情明顯受到傷害，接着浮現失望。「勾經理，你是認真的？」

勾允格神色凝重。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這樣委屈她，但現實是，曾主任不接受他代下屬道歉，不久前副總更拿這件事質疑他的領導能力。「像方主任這樣衝動毛躁又不懂禮貌，怎能適任客服部主任？勾經理，你懂什麼叫適才適所嗎？」

對於副總抓到機會的嘮叨，他懶得多回應。第一，她任職客服部主任是在他就職前便安排的事，第二，不論她與他關係如何，這三個月她克盡職責，表現良好是事實，他不想讓她為這種事捲入公司派系鬥爭，只得淡定面對。「我會安排好這件事。」

「哼。」好不容易架子擺夠了，副總才慢悠悠地道：「曾主任在‘訊傳’任職多年，汗馬功勞不少，希望你能妥善處理，不要委屈到公司有為人才。當然，如果你無法處置，我也可以幫忙——」

「不用了，謝謝副總關心。」他鏡片下眼神銳利，止住了副總未竟的言語。

他不可能、也不會讓任何人動到她一根寒毛。

為此，他不得不提醒她。「齊菡，你太衝動了。」

他冒出這麼一句，如一把尖刺狠狠地扎入了方齊菡的心口。

她覺得好痛，癟得近乎奪去了她所有反應的能力。對，她衝動，對，她沒有顧全大局，對，她知道男友有他自己的立場。他公私分明，嚴以律己亦嚴以待人，就算今天對象是她也一樣，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聽他說一句，一句就好——我支持你。

但是，她失望了。

眼看對話沒有再進行的必要，方齊菡站起來。「我不道歉。」

她重複第二次，表情堅決。「公司若有任何處分，我願意概括承受，但是——

我絕對下會道歉。」

說完，她向勾允格鞠了一個躬。「我回去工作了，謝謝經理。」

方齊菡氣死了。

「曾王八去死——」

「鏘——」好大一記打擊聲響起。棒球練習場內，方齊菡揮棒動作俐落，打出一個漂亮紅不讓，旁人看她連連打了好幾個好球，不禁掌聲佩服。「小姐你真厲害！」

「哼!」方齊菡轉了個身，將球棒拿穩，擺好Pose。「勾允格，你、你也去死——」

可惜這一聲不夠有力，擊出了個壞球。這股氣距離事發隔了兩天還是沒消多少，被她拉來作陪的好友莫薇亞在旁看着，受不了地撇撇嘴。「打了快一小時了，你還發泄不夠啊？」

「不打了。」

方齊菡扔下球棒，一屁股坐在休息椅上，貼心的好友馬上送來清涼飲料。「心情好一點沒？」

「嗯，好了三點』。」只有一點。

莫薇亞呵呵笑，瞧好友一臉賭氣。「我可是放下Case又把餐廳扔給老公，特地出來陪你的，你開心一點。」

她們從大學認識至今，當年同住一間宿舍，從此結下不解之緣。莫薇亞與她同歲，現職SOHO族，兩年前嫁給了開餐廳的男友，沒事就在餐廳幫忙，夫妻倆婚後生活幸福美滿，教人好生羨慕。

“唉。」方齊菡逸出好大一聲嘆息。「算了，回去了。”

“算了？回去了？」莫薇亞翻了個白眼。「你大小姐大老遠叫我過來，不會只是來看你打紅不讓的吧？想說什麼就快點說，別老在那裏報喜不報憂……你這性格到底何時才能改改？」

方齊菡抬眉。「我這性格哪裏不對？”

“大大不對!」哼，一想到好友連前男友對不起她的事，都是等事過境遷人家隨口問起才講，莫薇亞實在有很大的不滿。「你喔，朋友是這樣當的？每次發生什麼事，問你都講沒事，你以為你不講我們就真的不會擔心？」

「啊下就講了沒事……」

「你有事沒事我們眼睛沒瞎看得出來!”

是嗎？方齊菡微怔，想起之前，勾允格曾說她難過的時候總習慣一個人，她以為只要這樣，旁人就不會多為她勞心傷神，但現在……她看着好友隱隱帶著憂傷的臉，發現自己的做法似乎有些錯了。

「我只是……有點失望。」

「喔？」

瞧見好友燃起興趣的臉龐，方齊菡好氣又好笑，只得把前兩天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老實說，我到現在都還滿不爽的。」

莫薇亞也點點頭。「思，這種事就是理智上知道對方講的沒錯，但戚情上就是很難接受。所以，你打算怎樣？」

「我？簡單啊，我沒打算道歉，工作再找就有了。」

嗯，果然是好友的脾性。「你那位上司男友咧？他都沒再講什麼？」

「有啊。」方齊菡掏出手機，給莫薇亞看他昨天傳給她的簡訊。「‘等你冷靜了再好好向曾主任道歉’——哼哼哼，我告訴你，我他媽的這輩子就是不打算冷靜了！”

講是這樣講，可一想到這兒，方齊菡既心酸又無奈。

早曉得他不懂得多解釋的個性，但連到了這種地步都不肯多講，只要一、兩句話，告訴她，他也是不得已，他也有苦衷，那麼她就能說服自己接受，可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說是怎樣？連個台階也不給她，會不會太過分？

她為此鬧脾氣，決定死都不低頭，看他能怎樣？哼!

大略猜得到好友的打算，莫薇亞也沒打算多置喙，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吧？」她一針見血。

「是啊。」可是，他又不來找她，難不成要她主動去找？

和好友談過以後，方齊菡仍為此煩惱好幾天，加上曾主任那副囂張嘴臉，害她上班時都有點意興闌珊，不知為誰豐苦為誰忙，助理小米看在眼底，不禁為上司的低潮憂心。「老大，你最近真的很沒精神耶……一「嗯啊。」

“是不是因為曾王八的事？哼，他真的很王八!可惜他都下來找我，不然我一定鬧到人盡皆知，給他好看!」胖妹小米身高一五八，體重剛好八十五，離身材姣好誘人犯罪尚有一段好遠距離，本以為老大聽了好歹會捧場笑個一下，結果——

「嗯啊。」她不動如山。

“唉。」小米大嘆了口氣。看，真的不對勁了。「對了，我聽到一個八卦，不知道是下是真的。聽說……勾經理跟我們公司的女職員有一腿耶!”

“噗!」這下方齊菡終於有了反應，她瞪大眼，嘴角不覺抽搐。「誰、誰告訴你的？」被……發現了？

雖然他們並未刻意隱瞞，但畢竟身在同個職場，又是上下屬，加上下是什麼需要敲鑼打鼓昭告天下的事，能不講當然不講，偏沒想到……

“就營業部跟會計部講，會計部再跟——咳，總之，應該是真的喔，營業部的女同事說，她親眼看到勾經理前兩天接那個誰誰誰下班，那女同事剛好也住那個誰誰誰家附近，還親眼看過勾經理過去找她，肯定沒錯!」

「啊？」方齊菡越聽越糊塗，什麼前兩天接她下班，去她家找她……拜託，他們都快一星期沒講話了，連公事都由雙方助理交接，可以想見這紼聞女主角應該不是她，但若這樣，那又是誰？

「你說那個誰誰誰的……究竟是誰？」

見本來無精打採的上司終於提振精神，對八卦產生興趣，小米真恨自己問得不夠深入。「我只聽說是營業部的一個女生，長得挺漂亮的，詳細的還得去打聽一下……唉，真想不到居然有人可以跟那個魔鬼上司交往，真是誰不入地獄我入地獄，她肯定每天被他用白眼瞪……」

「那倒不會。」

「啊？」

方齊菡沒再搭理一臉迷惑的助理，此時此刻，她腦中縈繞的疑問只有——那個女人是誰？這個傳聞，有多少真實性？

老實說，對於職場八卦，方齊菡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趣。

不過以她的好人緣，若真有心，連「訊傳」董事長的情婦穿什麼品牌的內衣都能探聽得到，遑論這則八卦早在公司內流傳得如火如茶，唯獨女主角身分成謎。她隨隨便便打聽，沒一下便問到了最初的消息來源——

「是真的喔!我親眼看見的，經理不但等她下班，後來還天天去她住的地方找她，肯定沒錯!」

「是嗎？」方齊菡仍是好風度地笑笑，再裝出一副戚興趣的樣子。「那個女同事是誰呀？」

「唉喲，這個我就不太好講了……真的啦，拜託別問我這個了。」

好吧，方齊菡不勉強，改問：「她長得漂亮嗎？」

「漂亮啊!」

「跟我比起來呢？」

「呃？」營業部女生愣了愣，看向客服部王任，見她笑咪咪的，料想應該只是開玩笑吧？「你們兩個路線不同啦!她是小家碧玉，主任你是艷冠群芳，不過真要說嘛，我覺得你比較美!」

「嗯，那就好。」方齊菡還是笑，像「白雪公主」里向魔鏡問到滿意答案的皇后。

今天下班以前，她給勾允格發了簡訊，上頭寫：「晚上有沒有空？有事要講。」結果，不一會兒便接到他的回覆：「今晚有事，明天吧。」

靠，有沒搞錯，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們快一個星朝沒講話，現在在冷戰？

聰明的都知道要把握時機快快合好，唯獨他，不知道在想什麼。這下方齊菡當真惱了，加上今天聽到這樣的傳聞，居然驅使她做出這輩子沒幹過，也從不以為自己會做的事——

跟蹤。

天天去找她是吧？那她倒要看看他今晚會不會也去？

方齊菌內心哼哼，叫來方語遲，兩人在公司停車場外守株待兔。對於堂妹偏激的做法，方語遲實在很不解。「你幹麼不直接問他算了？」

方齊菡瞥他一眼。「我問了。」

「嗄？」

「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說私事，這叫我怎樣問下去？」當然，以上對話全以簡訊進行，方齊菡吐了口氣，重重靠向椅背。老實說，她有些受傷，但並不是因為紼聞，而是因為他始終不肯多說的態度……

「我到底算他的什麼？」

她迷惑了，兩人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但共事已有好幾個月，一開始，她欣賞他凡事不多說默默做的個性，可久了、在一起之後卻發現，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別人，他的做法都是一樣，從不多解釋自己，害她得一直猜測他的心思，設想他的立場，她覺得好累。

方語遲聽著，道：「也許他是為了你好。」

「得了。」方齊菡翻了個白眼。「你家那口子扔下你一個人出國時，你怎麼就沒想過這一句話？」

呃，這下方語遲尷尬了，似乎不多說才是保身之道。「嘿，銀色Mazda，是不是那一台？」

「我看……對!語遲你快跟上!」

「好好好。」

方語遲發動車子，兩人默默在後頭跟着。勾允格行車習慣良好，不超速、不合燈、不隨意變換車道……老實說，方語遲本以為很刺激，結果卻不費吹灰之力。

車子一路駛到汐止一個住宅區，方齊菌看着，臉色越來越不好，因為她聽勾允格提過，他住三重。

三重跟汐止一南一北，加上又是住宅區，不是找朋友，就是找親人。方語遲將車子停在不遠處，中間有個小公園遮蔽，他看向堂妹。「齊菡，你還好吧？」

「嗯。」她應聲，下車定進公園，看見他按下了大樓其中一隻門鈴。

不過幾天沒好好看他，她發現自己竟如此想念他的模樣，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姿態，就好看得令她心臟發緊。他一身西裝仍舊合身英挺，身影在街燈下拉了一道好長的影子，她看着，內心竟孩子氣地想着該如何將自己的影子重疊上去……

不一會，公寓大門打開，走出一名女子。

方齊菡瞪大了眼，恍如見鬼。

勾允格走上前，隔着一段距離，方齊菡聽不見他們講話的內容，但下一秒，她看見那女人忽然低頭掩面，哭了出來，接着，投入那個本該屬於她的胸懷。

好個教人感動的一幕。

女子哭着，勾允格低頭似乎向她說了什麼，她便點了點頭……

「‘相信我，我真正喜歡的人是你，過不久我就會甩了那個女人……’、‘嗯，我相信你，我好戚動……’」

「你在幹麼？」跟在後頭的方語遲聽她自言自語，一頭霧水。

「喔，我在配音。」方齊菡聳聳肩，覺得這種自嘲方式很白痴。她望着前方兩人還在交談，腦中思緒紛雜，胸口又悶又脹，看了一會兒，終是嘆了口氣。「哥，我們走吧。」

「嗄？」方語遲先是被她那久久才喊一次的「哥」給嚇到，終於看見前方郎才女貌的一幕。「等一下，齊菡，你不上去問清楚？」

「不用了。」她一臉無奈。「我已經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什——等等，齊菡——」什麼情況？被抓來作陪的方語遲從頭到尾莫名其妙，見堂妹蹣跚地踱回車邊，他只得跟上。「你就這樣回去了？」

「不然呢？」她坐入堂哥的車內，直到這一刻，壓抑的情緒才遏止不住爆發。

她低下頭，把自己的臉埋入掌中，悶悶地溜出一句。「我好不甘心……」

「齊菡……」

方齊菡又氣又悶又不甘心。看着堂妹沮喪的樣子，方語遲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這個晚上，方齊菡沒睡好。

隔天一早她去拜訪業主，直到下午才回公司。結果一進辦公室，小米便爆出一句：「老大!大事發生了!」

「什麼？」

「是曾主任的事!」小米好興奮，隨即當起播報員，將早上發生的騷動講得個鉅細靡遺——

原來一早，勾允格忽然把各部門的大頭叫到第一會議室集合，裏頭除了總經理跟副總外，還有好幾個女職員，甚至連律師都在場。大家正疑惑，就見那天被曾主任關在會議室里的女孩子，忽然站出來。

「其實……曾主任他非禮我很久了!」

有如平地一聲雷，在場所有人全被她這句話給駭住，她一邊哭一邊敘述，說那天曾主任真的對她上下其手，還說了很多很不好聽的話，一旁站着的女同事也跟着附和：「對，我上次在茶水問也被他摸了屁股!」

還有之前曾在營業部工作，後來因不堪受擾而離職的受害者，也都回來了。

「早知道受害者有這麼多人，我當初絕對不會默默忍受!」

曾主任嚇得要死，一旁的副總臉色難看，問向第一個出聲的女同事。「可你當初不是說什麼都沒發生？」

「那是他威脅我!」講到這個，女同事更是滿肚子委屈。「有一份跟‘佑通’的合約，我存檔時分明再三確認過，後來印出簽完，才發現本來的一千台變成了一萬台，那天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罵了我一頓，說一萬台對廠商有利，他們不肯改約，最多只肯降回兩千台……他說多的一千台是公司損失，問我怎麼辦，我、我嚇死了……」

在旁靜靜觀看發展的勾允格，直到這時才發言。「這件事我已經和對方廠商確認過，他們知道是我們公司的疏失，願意將合約改正回來，但曾主任，你似乎沒有告訴她這一點。」

“這、我……」

曾主任支支吾吾，勾允格鏡片下的利眸掃過他驚慌的臉，繼續接下去。「關於合約打錯的疏失，我也聽營業部的同仁說了，你似乎曾在她下班以後動過她的電腦？」

這下曾主任的臉色是徹底白了。

其他在場見證的同事們這下也紛紛舉手。「我看過他很久以前非禮方主任!”

「他之前來我們部門也是，一直把咸豬手放在那個誰的肩上……”

「他也偷摸過我!」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一人一口口水差點淹死曾主任，小米描述著，好恨自己不在現場。「聽說曾主任的臉色就跟豬肝一樣，還有副總的表情也很難看……哈哈，這件事是經理主導的，那個被陷害的女同事就是傳聞中的女朋友啦!這下英雄救美，我看他們真的會在一起……」

方齊菡聽著，表情卻沒太大變化。

小米覺察到上司的不對勁，有些困惑。「老大？你怎麼了？」

「沒事。」

她口氣平淡，是極力壓抑的結果，小米一臉莫名。就在這時有人敲門，是勾允格。

「你回來了。」

「嗯。」

小米在一旁看着兩人忽然不說話，氣氛詭異，只好自己打圓場。「對了，今天早上的事我聽說了，經理你做得真好，我好戚動喔!」她雙眼啵啵啵地冒出崇拜泡泡，以後她再也不會叫他魔鬼了!

勾允格僅是點點頭，沒太大反應。「曾主任的事解決了，方主任，你可以不用跟他道歉了。」

她知道。

從昨天晚上她跟蹤他，發現他去找的對象竟是那天受害的女同事，其實，她就已經猜到了一切。

她抬眼，隔了一星期終於能近看他的臉，他還是那般好看，深沈的墨眼緊盯着她，帶著一種企盼，企盼與她和好。他替她解決於這件事，也許她該感動，可方齊菡胸口痛著，卻只覺得既悲傷又憤怒。

悲傷他默默替她擔去了一切，卻從來不肯對她透露一字一句。

憤怒他居然讓她看見他跟別的女人抱在一起，就算知道他們沒什麼，就算知道這下是勾允格願意的行為，她還是很下爽。兩種情緒交融在一起，方齊菡頭疼得厲害。

昨天……她到底是用什麼心情看着那一幕的，他懂嗎？

她是真的、真的很不好受。

「經理，我想休假。」

沈默許久，她忽然吐出這一句話，勾允格一愣，冷峻的眼不解地望着她。

方齊菡很意外自己競真的將內心想法說了出來，不過既然說了，她也下打算改口。「大約三天，我的年假應該還有不少。”

「什麼事？」

「私事。」她學他回答，拒絕透露太多。

勾允格抿了抿唇，眸色暗了，他瞅着她許久，似乎想從她臉上表情看出端倪，她卻封閉自己。艮久，他神情一凜。「按程序遞交假單上來給我。」

「好，謝謝經理。」她看着勾允格轉身離去，背影透露著一股孤傲。看，他連多問個兩句都不願意，好像我是我、你是你，互不相干。她知道他不是不在乎，可他的表現依然刺傷了她。

兩個人交往，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米愣在一旁看着兩位上司的互動，覺得弔詭，方才勾經理盯着老大的眼神濃得幾乎化不開，聽見老大開口說要請假之後，神情更是變得很不好看，微擰的眉間彷佛壓抑着什麼。得到經理同意以後，換老大神態幽暗……

這兩人一來一往都透露著某種玄機，到底是什麼情形？

方齊菡的假很快地批准了。

假單上有勾允格簽名，方齊菡看了，內心五味雜陳。休假的第一天，她在家裏睡了一整個下午，醒來後便坐在沙發上發獃。這是她的習慣，一旦面對戚覺棘手的事，就想像這樣放空，直到想出法子可以冷靜面對為止。

只是這一次，她戚覺自己彷彿走進了死胡同。

其實在開口請假前，她有很多話想說。

可她心思紛亂，千言萬語卻找下到一個適當的傾訴方式，總覺得一開口就會歇斯庭里、沒完沒了。

“天，好可怕……」方齊菡掩面發抖，光是想像自己講這些話的情景就雞皮疙瘩冒起來。她想起當初林芳卉所說的，說他都沒與她商量，很好，現在換她遇上．了。

她並不打算為此分手，只是，她該如何改變他，讓他了解兩個人交往，不該是這麼單方面的？

這問題她想了一天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決定放到後兩天繼續想。但第三天下午，她忽然接到堂妹方韻禾的電話。

“姊……我不知道怎麼了，這幾天一直吐個下停，我、我要不要去醫院……”

不得了，方齊菡臉色一變。「你在哪？在家？好，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