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了一個半小時的車，近中午時，他們來到了位於新竹的營業所。

營業所的系統遭人侵入，主機當機，目前還不知道泄漏出去的資訊有多少，但已在資訊人員的搶救下穩住情況，沒讓漏洞越變越大。

勾允格從人員口中得知大略情況，便問：「負責處理的人在哪裏？」

「在機房。」

營業所的負責人帶他們過去，推開資訊部的門，外包廠商已經在待命處理，勾允格走上前，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芳卉？」

誰？眼在後頭的方齊菡一頭霧水，只見一名綁著馬尾的秀麗女子聽聞呼喚後轉過身來。她發現勾允格，水眸睜大，秀臉同樣浮現意外。「允格？你怎會在這裏？」

「我來了解情況。」勾允格不愧是勾允格，立刻將自己的情緒收起，他走上前看主機螢幕。「現在處理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詳細的損益報告晚一點再給你，早說了密碼要頻繁更新的。」林芳卉嘆了口氣，發現業主老大是熟人讓她安心許多，至少不用被不分青紅皂白地追究。「你到‘訊傳’來了？這位是……”

「方齊菡，‘訊傳’客服部主任，我下屬。”

「你好。」林芳卉一笑，掏出名片。「我是‘釧聯’資運工程部的林芳卉，負責你們這一區的。」

「你好。」方齊菡笑着接過名片，也遞上自己的。「麻煩你們了。”

「不會。」林芳卉長相清麗，笑容可親，她瞟向勾允格，臉上仍帶著與故人重逢的喜悅。「我們多久沒見了？我數數……哇，差不多一年了，從我們分手開始，我三個月前打給你，你還沒跟我說你要來‘訊傳’——”

勾允格始終不動聲色。「林小姐，現在還是工作時間。”

「對喔。」她吐了吐舌，做了個被人抓包的俏皮表情，很可愛，卻不知怎地讓方齊菡覺得有些刺眼。

她瞅著勾允格的後腦勺，指尖彷佛仍殘留着搔過他墨發的刺癢戚覺。三十分鐘前，他們才在車上激烈地吮吻，現在她卻變得「只是」他的下屬……這是事實，方齊菌不懂自己到底在不爽什麼，不過就是聽見他們「可能”交往過而已嘛，哈哈……

她在內心哈哈笑，卻笑得好乾。她抬眸，發現勾允格的目光正透過鏡片直視着她，臉上表情複雜難解。怎麼，是因為她在執勤中發獃？

方齊菡斂下心神，專心聽林芳卉等人向他們講解目前情況。奇怪，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總戚覺這位林小姐的視線一直放在勾允格身上，顧盼問彷彿還帶著一抹顯而易見的依戀……

天，她真希望是自己看錯了!

「我去一下廁所。」方齊菡暗暗翻了個白眼。最好天底下有她這般倒霉的啦!

才剛想答應人家的追求，結果前女友便好死不死冒出來……

她來到女廁，平復了下心緒，不過就是舊情人而已，兩人又沒抱在一起難分難捨給她看，老實說，這實在沒什麼好介意的，是吧？

她吐一口氣，做好心理建設走出女廁，赫然發現勾允格站在女廁門口，她愣住。「經理也來上廁所？」這麼巧？

勾允格沒搭腔，只是瞅着她好一晌，才上前拉過她，往樓梯間的方向定去。

小說、電視劇里有多少愛恨糾葛全在樓梯間進行、發生，但不可否認，這裏確實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夠安靜，而且不易被打擾。

方齊菡突然被他拉到這裏，大略猜得到他想講什麼，不禁莞爾。「我知道，只是前女友對吧？」

勾允格有些錯愕地睇向她。他這反應倒叫方齊菡下解。「不是嗎？」還是，他要和她說的跟此事無關？

「不……你說的對，只是前女友。」他尷尬了，耳郭發紅，她的反應使他急於解釋的行徑頓時顯得有些愚蠢，甚至有種被看透了的窘。他咳一聲，極力正色。

「那沒事了。」

方齊菡噗哧一聲笑出，明媚的笑聲在樓梯間回蕩，熱了他的耳。她說：「還好你有把我拉到這裏來。」

「嗯？」

「不然……我其實滿不爽的。」她撇撇嘴，小小聲坦承自己的雞腸小肚。

這種事，當玩笑說她很擅長，可一旦認真講起來卻很不好意思，不過講都講了，乾脆硬著頭皮講到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呃……她好像對你……舊情難忘？」

勾允格沈默了會兒，才道：「三個月前，她有來找我複合。」

三個月？那真是可長可短的一個數字。「然後咧？」

「我拒絕了。」

林芳卉是個好女孩，兩人當初交往順利，但後來他決定離職，休息一段時間，林芳卉極力反對，兩人因此產生爭執，終至分手。他曾有遺憾，但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加上事過境遷，內心戚覺已經轉變，何況現在他喜歡的人，已不是她。

「很好。」聽到這四個字，方齊菌滿意地點點頭，總之妹有意她管不著，只要郎無情就行了。「OK，那我們回去……咦？」

她正要離開樓梯問，手卻被勾允格捉住，她不解。「怎麼了？」

他目光灼灼，瞅着她。「你在意芳卉的事。」這是肯定句。

心事不期然被說穿，方齊菡一下子熱了臉，腦子裏像悶燒著，可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勾允格的眸一下子亮了，在昏暗的樓梯間如星一般閃爍著渴望。「我可以把這個當作是你的回答？」

「呃……”她呆了下，這才恍悟，對喔!她壓根兒還沒回覆人家追求，結果不但一臉鬱悶地吃起了飛醋，甚至迫不及待地確認「主權」……

天啊，她奸尷尬。

勾允格熱燙的眸在一片幽暗中緊瞅着她，他想，他知道她的答案了。

「經理，我們該回去了……」

她試圖用頭銜提醒他，他們現在的立場，可勾允格僅是「嗯」了聲，沒動作。

所以？這一聲「嗯」又代表什麼？

還不及反應過來，他一個用力將她攬入懷中，炙燙的唇隨即落下。在吻的間隙，他鼻尖抵着她，啞聲開口：「你是唯一一個破壞我堅持的人……」

因為她，他做了太多不像自己會做的事，從過去到現在亦然。所有公私分明的界線因她而模糊，他真不敢相信，上班時間自己居然會在這裏吻她，解釋那個不知道算不算是誤會的誤會——

偏偏，假如事情重來一遍，他知道自己還是會這麼做。他太想得到她了。

勾允格這句話遠比任何綿綿情話更有殺傷力，方齊菡怱覺一陣暈眩，腦中浮現了正中紅心的畫面，而她的心被他的箭矢給射落，捏在他手心裏，正撲通、撲通地跳着……

她栽了，栽在這個男人對她的真情真意下。

兩人離開樓梯間，為免尷尬，還是二剛一後回到機房。方齊菡推說是迷路，勾允格則是沒人敢問。她在眾人訕笑下忍不住瞪他一眼。哼，這個濫用職權的!眼神卻藏不住甜蜜。勾允格捕捉到了，嘴角掀了掀，做了個像是笑的表情。

可惡。方齊菡掩著胸口，心跳又亂了。

他們之間這幾不可察的小動作似乎沒人注意，直到下午，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兩人準備回台北，方齊菡先到廁所補個妝，沒一會兒林芳卉也走進來。她們透過鏡子發現對方，方齊菡笑了笑。「嗨，林小姐。」

「嗨，方主任。」

“今天辛苦你了。」

「不會，應該的。」

兩個人一派「好說好說」、「客氣客氣」，方齊菡補好粉底，掏出唇蜜，結果看着刷頭思量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赧著臉，將之收了回去。

林芳卉上完廁所出來洗手，看見她的舉措，狀似不經意地開口。「方主任，你知不知道……勾經理他現在有對象了嗎？」

「呃？」方齊菡一呆，手上睫毛膏應聲落下，她撇頭看見林芳卉臉上表情並非真心的疑問，吐了口氣。「你都戚覺到了，何必問我？」

見她一臉若無其事地拾起睫毛膏，林芳卉也笑了。「我跟允格交往過。”

哇，稱呼馬上三級跳，這個挑釁顯而易見，方齊菡不遲鈍。「我知道。」她不動聲色。

林芳卉瞅着她，早在看到勾允格眉頭一緊、追着她走出去時，她就察覺到下對勁，之後兩人一前一後回來，儘管沒人注意到，可林芳卉卻眼尖地發現前男友嘴角沾了一點亮粉。

那光澤，跟方齊菡剛剛拿着的唇蜜是相同的。

「我們在一起兩年多，說真的，我們相處得很好，沒什麼不愉快，喜好也差不多，對於未來的規劃也有一定程度的默契……”

「是喔。」方齊菡懶懶地應，一邊刷睫毛膏一邊回。「但你們分手了。」

遭人直指痛處，林芳卉深呼吸。「那是因為……他忽然說要離職，在家休息，現在工作不好找，我很擔心，一直反對，可他不聽，才氣得說要分手……”

「可是你明明說你們相處得很好，沒什麼不愉快，喜好也差不多，對於未來的規劃也有一定程度的默契……」怎聽起來像是兩回事？

「其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我聽他身邊的人提過，他心底有別人。”

喔？這下方齊菡有興趣了。「他劈腿？”

林芳卉搖了搖頭。「不是，我也是聽人講的，他說允格曾喜歡過一個人，喜歡很久，他忘不了她，多年來沒再交女友，他知道是我倒追允格，就叫我加油，只是……這麼重要的事他都不聽我的意見，我覺得他心裏根本沒有我。」

「話不是這麼說吧？」方齊菡無言，這林小姐也未免想太多了？

「我是說真的!而且我問他，他也沒否認。」

「喔。」方齊菡還是淡淡的。他沒否認，是因為覺得這問題太無聊，沒回答的價值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可以想像勾允格那時的心情，他是一個認真的人，不可能隨意對待別人的戚情，他一定好好付出過，結果卻被人這樣懷疑，肯定很不開心……

奇怪，她何時變得這麼了解他了？

她臉一熱，咳一聲。「OK，所以你們交往兩年多，你因為受不了他決心離職，心底只有別人沒有你，所以提分手，但基本上你們相處得很好，沒什麼不愉快，喜好也差不多……所以，你想跟他複合？你不介意了？」

林芳卉因她直白的質問面上一紅，有些語窒。「我想了很久，決定不介意，但方小姐，我不知道你們交往多久，可我不認為你可以像我一樣忍受這些情況——」

「對，我確實忍不了。」

方齊菡承認得超快，林芳卉呆住，下一秒卻聽得她說：「我前男友和我交往三年，剛分手，分手的原因是他遇到一個富家干金，對方看上他，他想少奮鬥三十年。」

「什麼？」林芳卉傻了。

「其實我應該謝謝他，他很坦白告訴我這件事，問我‘怎麼辦？’，我說‘怎麼辦？我們完了!’然後把他從我家趕出去。但有時我想想，如果我夠愛他，我一定會試著明白他的心情，也許他只是一時迷惑。他是苦過來的，家裏只有媽媽從小含辛茹苦養大他，一時面對這種誘惑，也難怪他會迷惘……”

林芳卉越聽越不可思議。“這太慘了……可你居然幫他說話？」

方齊菡笑了笑，對她的驚詫不以為意。「分手了嘛，我跟他也算是相處得很好，沒什麼不愉快，喜好也差不多，對於未來的規劃也有一定程度的默契……總之，有時候我會覺得遺憾，但遺憾下是因為分手，而是我沒有多爭取過，就選擇了放棄。分手很簡單，但堅持卻很難。你說的沒錯，我的確無法忍受我男人過於獨斷，甚至心底有別的女人，可我下想還沒努力過就宣告投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但我不想再讓自己後悔。」

說著，方齊菡將化妝品收入包包內，拍了拍林芳卉的肩。「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我會好好加油。」

回台北的路上。

他們依然同坐一車，但這次，勾允格專心駕駛，方齊菡則忙着整理報告，思索應對，並未多做交談。她翻閱資料，不經意撇頭望了他一眼，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凡事果斷的男人，競也會有一個舊情難忘的對象。

可惡。她咬了咬原子筆，看林芳卉的樣子不像說謊，燼管剛才在情敵面前表現得很豁達，但不可否認，她還是在意。該死地在意。

她告訴自己那是過去的事了，誰沒有一、兩個舊情人？她想，如果自己遇到林芳卉所說的那種情況，又會有什麼反應？

「怎麼了？」

勾允格像是覺察到她的異狀，方齊菡一愣，對他明顯透露關切的臉笑了笑。

「沒事。」事情都還沒發生呢，她在這未雨綢繆個什麼勁？

她好氣又好笑，回到台北，積壓了一早上的工作使他們壓根兒沒什麼可溫存的時間。方齊菡一路忙到下班，想起自己得去接貓，結果前腳才踏出公司門口便傻住。死了，那獸醫院到底在什麼鬼地方？

昨天貓出事的時候全賴勾允格替她處理，當時她慌了，根本沒多注意路上風景，連回家都是渾渾噩噩的……方齊菡哭笑下得，掏出手機正要撥號，電話卻在這時響起，嚇了她一跳。

「喂？喂喂喂？」

「你在哪裏？」勾允格厚實的嗓音自電話另一端傳來，震動了她的心。

方齊菡嘴角因而盪開一抹甜蜜弧度。「我要去接貓。”

「你記得地址？」

嗯，她幾乎可以想像他在另一頭眉頭緊鎖的樣子。「問得好，我正要打電話問你。」

勾允格吁了口氣，接着紙張翻動的聲音傳來。「你在公司附近的Starbucks等我，大約二十分鐘。」

“好。」方齊菡掛了電話，從善如流。她走到星巴克，點了一杯巧克力——確實，她不喜歡喝咖啡。她意外勾允格知道，他對她的了解近乎透徹，可是他呢？他喜歡喝什麼？討厭喝什麼？

想着想着，不自覺想得出神。待勾允格處理好公事，來到星巴克，望見的便是她手捧著巧克力，一臉專註地陷入思索的模樣。

他停下腳步，隔着一段距離瞅着她，天知道他有多久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她想事情的時候很專心，烏黑的瞳仁直盯着同一處，閃爍著光。她鼻樑小巧，其下豐潤的唇沾著些許巧克力，倘若他能用舌替她吮去，那肯定會是非常非常甜美的滋味……

跟十年前不同，這一次，他不再只是看着。

他走上前，看見她眼睫微微顫動，意識到身後有人，方齊菡轉過身，發現是他，表情有一剎那的恍惚……勾允格心一緊，彷彿回到大學時代，有時兩人視線不意對上，她也是這般迷惑的表情——

「等很久了？」

方齊菡眨了眨眼，這才回過神。「我以為你要加班。」

「該處理的都差不多了。」他說著，比了一個「走吧」的動作。

方齊菡站起來，努了努嘴。「這時候你應該說，你比工作重要才對啊。」

「嗯？」勾允格抬眉，像是沒覺察到她的不滿。「這不是事實？」

「噗!」一口巧克力差些噴出來，熱氣一下子漫上方齊菡的臉，卻又見他一臉理所當然……所以，他是真心這樣認為？「我還以為……你的嗜好是工作。」

「我喜歡把該做的事情做好。」

“那你一定也是個好學生。」然後長大了，是好社會人，結婚了，是好老公，生小孩了，是好爸爸……唉，她怎麼想到這裏來了？

方齊菡心跳失序，沒注意到勾允格一閃而逝的異狀。

他眸光一斂。老實說，他不知道自己算下算好學生，但那時候為了做好自己的本分，他確實……錯過了她。

兩人走至門口，忽然，她像是想到什麼。「你點一杯飲料吧，我請客。”

「我不渴。」

“你點就是了。」方齊菡把他推到櫃枱。「快點!”

勾允格下明所以，卻沒執意拒絕，他點了一杯抹茶拿鐵，方齊菡見他選擇迅速，下禁挑眉。「原來你喜歡抹茶？」

他一愣，瞅見她興緻勃勃的表情，這才意識到她硬要自己點飲料的原因……

「嗯。」原來，她開始想了解他了。

這個認知教他滿足。兩人來到停車處，勾允格替她打開車門，方齊菡上車，才剛坐下，他的臉便已貼近，唇齒間嘗到了淡淡的抹茶氣息……而她則是巧克力的。

她從不知道兩種香氣競能融合得如此契合，甜蜜得教人喉頭一緊。

街燈下，他的耳根子全紅了，讓她知道他很開心。

「謝謝。」他說，卻好像又不是說給她聽，他感謝的很多很多，尤其感謝當初雖然錯過，可十多年後，陰錯陽差，他仍是擁有了她。

他驅車載她到獸醫院，球球關了一晚，好不容易得以出來，眺上眺下開心死了。意外的是，這隻老愛作亂的貓兒競與勾允格很親，平日死都不給人家抱的它，居然在他懷中一點掙扎也沒，真令方齊菡哭笑不得。「搞半天你是Gay啊？」

勾允格抱着球球，任它灰色短毛沾染在深藍色的西裝上，他姿態熟稔，低下頭，在貓咪的耳邊似乎說了什麼，球球「喵」了聲回應，這一人一貓看起來倒像在聊天，方齊菡笑出來。「你們講了什麼？」

「我們做了個約定。」

「什麼約定？」

「我介紹我家的玫瑰給它認識，可它不能再咬你的唇。」因為，他希望從今爾後，那是專屬於他撒野的位置。

儘管沒講出來，可藉由他熱切的眼神，方齊菡懂了。

「你是笨蛋啊？」她臉熱了，心音如鼓，討厭他總是用這種簡單的言語便足以收買她的心。他的攻勢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動她，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防備，但在她完全地交出自己之前，有一件事她一定要先確認——

「我聽說……你有一個忘不了的對象。」

勾允格一愣。

他的表情已經表明這是事實而非杜撰，勾允格嘴唇動了動，正要解釋，方齊菡卻阻止他。「我沒興趣知道對方是誰，也沒打算問詳細，我只想確定，你現在喜歡的人是我。」

至於對舊情人偶一為之的小小懷念，她想，她的理智應該還能夠接受。

她目光熒亮，表情堅定，勾允格震動了，終於下是只有他一個人認真，難以言喻的喜悅席捲了他，蔓延至他的唇角，最終化成了一抹動人彎弧。

他笑了。

不再是之前那種淺淺淡淡、偶然得像是錯覺一般的笑，而是真心的、明朗的、掩不住開心的笑。

他的笑容勾走了方齊菡的心，使她心跳得厲害，全身上下像被火燙到一般灼熱。下一秒，她被他扯入懷中，一個吻再度落下……今天的第五個吻。

她意外自己會像個小學生似地計數這個，但她真的很喜歡他吻她，喜歡他連吻都如此認真，好像她是他獨一無二的珍寶。

吻畢，兩人亂了呼吸，鼻尖相觸，他說：「我再確定不過了。」

一句話，方齊菡安心了。

她摘下了他的眼鏡，這一次，換她吻他。

「嗯，那就好。」

回到家，洗了個澡，方齊菡定到化妝枱拿出瓶瓶罐罐準備保養，結果拍化妝水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傷口，疼得她齜牙咧嘴。「痛……」

可惡!她瞪向窩在角落正兀自好睡的貓兒。

貓眯呼嚕呼嚕地酣睡着，壓根兒不搭理她的怒氣。她撇撇嘴，看向鏡子，臉頰上紅紅的一道抓痕，正是球球在獸醫院外抗議主人有異性沒人性的一大傑作。

「癌痛痛……」她叫叫嚷嚷，給自己上藥，重點是這死貓只抓她，發現她生氣之後躲入勾允格懷裏裝可憐地喵喵叫，教她嚴重懷疑它的性取向。

避開貓抓的傷口搽完保養品，她呼了口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好一會兒，怱地捲起被子格格格地笑起來。哈!她有男友了，贊贊贊!跟上個男人分手隔了兩個月又零三天，她不再單身。她樂著，跳下床，打開書櫃，拿出一本使用頗久的記事本，挑了一頁，寫下：經理，喜歡抹茶，害羞的時候，耳朵會紅。

這本記事本，她用了快十年，裏頭全是她歷任交往對象的大小事。她閑來無事開始翻閱，看到前男友那一頁，「嘖」一聲，拿起紅筆在上頭畫了個大大的叉，這才感覺消氣了些。

她翻啊翻，一邊回味，一邊翻到了某一頁，上頭以青澀的筆跡寫著：學長，資傳三A，人很好，不會說話，劉海好長……下面則是畫了一個哭臉，加上一句：我找不到他。

方齊菡唇角一勾，想起來了。那是她大一時遇到的一個人，那人看起來有些笨拙，卻挺溫柔，她很想再見到他，卻沒再遇過，隨著時光流轉，她將這小小的少女情懷拋諸腦後，有時不意想起，其實多少有些遺憾。

“不知道他怎樣了……」她呵呵笑，翻回現任戀人那一頁。倘若他也學她將對她的了解寫下來，肯定不只一頁吧？

這念頭使她胸口溫熱了，下一秒，她突地想起，他說公司網站上有他的簡歷，這又是什麼意思？

方齊菡立刻打開電腦，連上公司內部網站，在人事資料上找到勾允格的名字。

上頭刊着他的相片，她笑了笑。「真帥。」接着往下看，看見他的學歷，她睜大了眼，不可置信。「M大資傳……」這不是和她一樣？

算一算，他與她只差兩屆，方齊菌回想下午林芳卉講過的話，再聯想他知悉她的程度，不禁愕然地張大了嘴。「不會吧……」

他一直以來喜歡的、忘不了的人，該不會——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