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石仲謀石破天驚的告白之後,兩人之間便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蘇仁瑛才驚覺這種時候,她似乎應該給予自己的上司些許安慰,以示她的忠心。
唉,真是的,她這人雖然在公事上能力不錯,可是當遇到這種人際關係的問題時,她可說是還停留在幼稚園初級班。
於是,蘇仁瑛絞盡腦汁想了想,良久才逼出兩句:“老闆,我想……您也不用太難過了……人各有命……”
這真的沒什麼好難過的,換個角度想,喜歡男人至少比過度喜歡女人,而到處留情留下一堆種搶財產來得好。
“兩年前我剛聽到時很難過,還以為他說不定會改變,不過都兩年了他依然故我,我還能怎樣……他畢竟是我的兒子,他愛男人或愛女人都還是我的兒子,血緣關係是斷不了的。”石仲謀哀聲嘆氣。“我現在求的不多,只要他能乖乖繼承我的公司,其他都隨他去吧,只要他能開心就好。”
石靜深這些年來,用各種方法讓他失望,漸漸的,他對石靜深的期望也就只剩這麼一點點。
“嗯。”蘇仁瑛應了聲,接着好奇說:“那這跟我們剛剛談的話題,有什麼關係?”
老闆不會是故意轉移話題吧?
“唉!你怎麼腦子轉不過來啊?”這秘書平常機靈,怎麼偏偏遇到這種感情之事,就呆得跟什麼似的!石仲謀的聲音開始有些咬牙切齒。“靜深都說他喜歡男人了,若我真派張秘書去,豈不羊入虎口!”
張凱淵長得唇紅齒白,臉蛋俊俏,這樣一去不被拆吃入腹才怪!
聽到石仲謀這樣一說,蘇仁瑛回想自己同事的模樣……嗯,的確是滿危險的。而且張凱淵跟她這總一副死魚臉的女人不一樣,老是帶着和善的笑容,人長得可愛又陽光,若真這麼丟到大野狼的別墅去,小紅帽只怕是危機重重。
“我不派你去,還有誰能去?”石仲謀拍桌,堅定的大聲說道。他就不信以他手下這蘇秘書的冰山樣、死魚臉,石靜深那小兔崽子受得了!
這麼說來,她豈不成為祭品?
蘇仁瑛無奈的搔搔頭,唉,這年頭,長得可愛的小男生遠比沒表情的老女人有行情多啦……
“是的,老闆。”
就算再不願意,但基於同事情誼、重金利誘、老闆威嚇,蘇仁瑛還是選擇乖乖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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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蘇仁瑛提着收拾好的大包小包,一鼓碌全丟到車后的行李箱,接着又站在車旁沉思半晌,這才想起忘記帶地圖了,連忙上樓去找老闆昨天給自己的地址和地圖。
當她將鑰匙插進鎖孔,走進家門,家中的電話正響個不停,但因為已經響了好一會,她還來不及接,便切換成電話留言。
“喂……?”
電話那端,是一個怯怯的男孩子聲音。聽到這聲音,想接起電話的蘇仁瑛,反倒把手縮了回來,愣在電話旁發獃。
“姊姊,你還是不在家。”男孩子苦笑幾聲。“是不是工作很忙?每次打電話給你,都找不到你的人。”
蘇仁瑛站在電話旁,靜靜聽着男孩的聲音。前幾次電話留言,她雖然聽到了,但都沒空撥個電話回家。
“再過一陣子就是我十八歲生日,我們好久沒見面,爸媽也很想你,你可以回來看看嗎?”
十八歲生日……蘇仁瑛恍然想起,自己大學一年級的時候,便搬出家裏在外居住,想不到晃眼已過八年,如今她二十五歲,而當時那個十一歲的小男孩,如今都十八了。
“工作雖然重要,但身體也很重要……”男孩頓了下,才又接著說:“要多保重自己。如果要回家的話,記得先打個電話,媽媽會準備你愛吃的菜。”
嗶的一聲,電話留言結束。
蘇仁瑛按下鍵把留言洗掉,接着找出地圖和地址,便轉身往樓下走去。
剛剛打電話來的男孩,是她的弟弟張仁興。姊弟倆不同姓,是因為他們同母異父,彼此只有一半血緣。
六歲的時候,母親再婚。而當她七歲時,母親生下了弟弟。
儘管繼父對她並不差,但弟弟出生后,父母的關注自然大半都放在弟弟身上。而每當看到繼父、母親和弟弟三人在一起時那和樂的模樣,蘇仁瑛就強烈的感覺到自己像個外來者。
再加上她天性冷漠,不懂如何對待自己的家人,所以隔閡越來越深,直到她上大學后,終於決定自己搬出來居住。
如今她自己一個人也過得很好,貸款買了一間小房子,每個月努力繳着貸款,但弟弟卻總是會打電話來,溫情的要她回家坐坐。而每次這樣的留言,也總是毫無例外的被蘇仁瑛洗掉。
她並不是對家裏有厭惡感,只是不知如何去面對。
這些無法排解的思緒湧上,讓蘇仁瑛站在車旁,發愣好一陣子,良久才如夢初醒。
真是的,差點就忘記,她的新工作還在等着她。
至於弟弟的要求……蘇仁瑛還是選擇逃避。等她完成手上的工作后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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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不算崎嶇難行,但對蘇仁瑛這台高齡十歲的二手車來說,沿路卻行駛得相當吃力。
平常開一般的道路時,這台車倒還沒什麼問題;可是一開始爬坡,蘇仁瑛就充分感受到保養不好的老爺車,性能是多麼緩如牛步。
再加上她這台車暖氣早壞了,她又捨不得花錢修,而當行走在山路上時,車窗關上玻璃就起霧;車窗一打開,灌進來的冷風又凍得她嘴唇發紫。
“可……惡!沒事把別墅買在山上幹嘛……老闆,回頭我一定要你加薪……”
蘇仁瑛秀美的臉孔,此時因寒冷而慘白。握着方向盤的纖長手指,更是格格打顫着。更討厭的是,烏黑的長發因為風吹拂的關係,不停的飄到眼裏、嘴裏。
這任務一開始就沒好兆頭,恐怕往後也沒有好日子過。
蘇仁瑛細眉微蹙,在車又連續轉過幾個彎道后,一幢白牆紅瓦的別墅,終於出現在視野之內。
據石仲謀給她的照片來看,這棟房子的確就是石家的產業。
蘇仁瑛用石仲謀所給的鑰匙打開鐵制大門后,將自己的車開了進去停在房子前的空地上。
而她的車子旁,則停着另一輛艷紅色的跑車。光看這車拉風的流線外型、鮮艷顏色、以及超知名的廠牌,就可以感覺出車的主人,究竟有多騷包、多愛現、多敗家。
蘇仁瑛搖搖頭,心裏壓根沒什麼羨慕的感覺。
她永遠不懂男人為什麼老把車看成第二生命,對她來說,車子能開就成。
掏出鑰匙打開這間別墅的大門后,蘇仁瑛提着自己的大小行李,踏入這間她將要入住的房子。
一踏進門,看到的就是一間設計雅緻的大廳。
大廳約有三十坪,全數鋪上色澤柔和的木質地板,其上放置米色的大型牛皮沙發,只怕坐上七八個人位置都還夠。
在大廳稍微繞了一下,蘇仁瑛聽不到任何人聲,這麼大的房子,除了蘇仁瑛之外一個人都沒有,感覺還真的挺毛的。
蘇仁瑛將行李先放在大廳,人又踱進廚房瞧瞧,嗯,沒人。
不過倒是飄來一陣陣的香味,蘇仁瑛掀開廚房的保溫鍋一瞧,裏頭的燉肉香噴噴的,看來應該是那位吳嬸的手藝。
想想在這間別墅住的日子,至少吃這方面肯定很有保障。
從廚房轉出來,她接着走到走廊、寢室、浴室、庭院,全都空無一人。
那位少爺,難不成又出門去瘋了?可是他應該知道今天就是她來的日子啊……因為石仲謀曾說過,他打電話給石靜深,交代過她今天要來別墅。
不、說不定就是知道她要來,所以才給她一個下馬威?
“哼。”蘇仁瑛冷哼一聲,這種小手段她才不會放在心上。
反正她只要負責拖住石靜深,讓他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少做點壞事,接着等石仲謀忙完公務,把這傢伙領回去親自管教就好。
她踱步回到客廳,看到通往二樓的階梯,她便走上去。
石仲謀先前曾跟她說過,二樓的房間都設置做為客房之用,要蘇仁瑛自己挑一間中意的來住。
既然老闆都這麼說了,她也沒打算客氣,準備好好的挑選一番。
一踏上二樓放眼望去,走廊上左右加起來共有五道門,蘇仁瑛想也沒想,自然就走到離她最近的第一道門前,輕輕轉了下門把,沒鎖。
於是,她順水推舟的,咿呀一聲把門給推了開。
一打開房門,原先有點陰暗的走廊,馬上因為陽光的透入而亮了起來。
現在是下午時分,午後的陽光雖然燦爛但並不刺眼。
蘇仁瑛的雙眼在適應這溫暖的陽光之後,才看清楚這房間的樣子。坪數頗大,白色半透明的窗帘掛在窗戶前,牆壁貼着淺藍色的壁紙,讓整間房像是蕩漾在淺海里,有種溫柔透明的感覺。
這房間,第一眼就讓蘇仁瑛很中意。
房間夠大,佈置簡單舒適,午後又不會西晒,怎麼看怎麼舒服。
不過這間房,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存在。
蘇仁瑛的眼光移到房間正中央,那張超大、Kingsize級的床鋪。
床鋪中央明顯隆起,表示那張床上睡了人。蘇仁瑛放下手中的行李往床鋪走過去。
會在這種時候、在這間別墅里睡覺的人,除了石靜深還會有誰?畢竟其他人也不可能像他這麼懶吧!趁現在瞧一下這裏的主人長什麼樣也不錯。
被褥蓋得嚴嚴實實,只有半張臉露在外頭。
蘇仁瑛蹲在床旁,仔細的瞧着那張臉。剛剛遠看時,只知道這臉挺清秀的,如今一湊近,才知這張臉簡直跟“傑尼斯系美少年”有得拼。
染成咖啡色的髮絲散落在床鋪間,在陽光的照射下看來閃閃發光。
視線再往下移,他長又密的睫毛活像兩把小扇子,光看他睡着的模樣已叫人移不開視線,若是這雙眼睜開了不知會有多好看,雙眼下是小巧的鼻子、嫩紅的雙唇、白皙漂亮的肌膚,這張臉與其說是帥氣,不如說是可愛多一點。
要不是蘇仁瑛知道石仲謀生的是個兒子,她真的會以為眼前的是一位美少女。
想不到那位敗家成性、玩世不恭的石靜深,真實面目竟會是個稚氣的小男孩臉孔……蘇仁瑛搖搖頭,跟她先前的想像實在太不符合啦!
看着看着,蘇仁瑛不禁有些恍神。這張臉,跟她記憶里七年前的弟弟可真有幾分相似。他們一樣可愛、一樣稚氣……
“糟糕。”
蘇仁瑛對自己苦笑。若睜開眼睛后,那雙眼也跟自己的弟弟一樣無邪的話,她可能沒辦法對眼前這男孩,擺出一貫的冷漠臉孔了。
“嗯……”
眼前的男孩睫毛扇動了下,嘴裏也發出將醒未醒的模糊聲音。
見他將醒,她正打算站起身退出房間時,突然有一隻赤裸健壯的手臂,從被褥中伸出來,硬是壓在男孩身上。
蘇仁瑛眨了眨眼。不會吧?那隻手臂的膚色,怎麼看都跟眼前這可愛男孩的膚色差了十萬八千里遠,所以,這手臂絕不可能屬於這男孩所有。這麼說來,這張床上……其實有兩、個、人?
像是為了證實她的猜測般,被身後健壯手臂壓住的男孩,可愛的臉眉頭緊蹙,睫毛扇了好幾下后雙眼終於睜開,並且嘴裏吐出一連串含糊不清的抱怨:“靜深,你很煩耶,不要壓在我身上,重死了……”
而當男孩看到正蹲在床旁,雙眼瞬也不瞬瞪着他的女人,驚嚇過度的大叫:“你、你、你是誰啊?”
蘇仁瑛倒是一貫冷靜。
“你好,我是石仲謀先生的秘書,我叫蘇仁瑛。請問你是石靜深先生嗎?”
男孩瞪着水汪汪大眼,慌張搖了搖頭。
呵,這副模樣更像她的弟弟……蘇仁瑛努力把自己又飄遠的心思拉回來,擠出一抹笑容:“那麼,請問你是?”總不可能是吳嬸吧?
“我、我是……”
男孩支支吾吾的有些臉紅,似乎有難言之隱。
“怎麼了?”蘇仁瑛繼續微笑,催促他說。
男孩還沒回答,倒是一個慵懶低沉的聲音替他答覆。
“他是我的‘朋友’喔,叫佘耀倫。”
蘇仁瑛抬起頭,正好對上一雙漆黑、帶着不懷好意的雙眼。
那個男人撐起上半身,一隻手臂再自然不過的搭在男孩光裸的肩上,一手則撐着自己的臉頰,似笑非笑的看着蘇仁瑛。
看着那張俊美非凡,但卻充斥着嘲笑、不屑之意的臉,蘇仁瑛馬上就知道,這傢伙才是石靜深。
“你是石靜深?”蘇仁瑛確認道。
“對,你好,蘇秘書。”
石靜深坐起身,棉被滑下,露出大半個光裸身子,但他根本不以為意,伸了個懶腰,大打呵欠。
佘耀倫的臉皮厚度跟他完全不同,房裏有陌生女人在場,他連忙多搶些被子,把自己整身包得密密實實,對蘇仁瑛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好意思喔,蘇小姐,雖然知道你要來,可是我們不小心睡太晚了,讓你看到這副懶散的樣子。”
“唉,昨天你陪我玩這麼晚,多睡一點也是應該啊……”
石靜深笑咪咪的伸出手指,玩着佘耀倫的咖啡色頭髮,神態親匿。
而佘耀倫被他這麼一說,臉更是轟的紅透了,用力推開他的手,氣呼呼的說:“你還敢說,要不是你……你纏着我讓我不能睡覺,我哪會出這種糗?”
纏着他……不讓他睡覺?蘇仁瑛雙眼稍微睜大了點,也悄悄的倒抽一口氣,不過她一向很懂得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所以外表看不出任何異狀,仍舊一派平靜。
“那不然你現在再陪我睡好了!”
石靜深用力抱住裹在棉被裏的佘耀倫,甚至伸出手去搔他癢,惹得後者咯咯笑個不停,甚至還發出幾聲曖昧喘息。
“唉呀……啊,不要啦、快點住手,靜深!有人在旁邊看!”
聽到這句話,石靜深很不爽的抬起頭,那雙漂亮深邃的雙眼寫滿“你很礙事”的訊息。
“喂,你還站在床邊幹嘛?沒看到我們要做什麼嗎?快點出去!”有沒有公德心啊?
蘇仁瑛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是下午兩點,所以她搖了搖頭。
“抱歉,除非你起床,不然我不離開房間。”
石仲謀交給她的任務,可是得讓石靜深過正常生活,那麼第一點要改的就是他這賴床賴到下午的習慣。
“我起不起床關你什麼事啊!你不過是秘書,可不是我的保母!現在就給我出去!”
石靜深不高興的大吼道。這女人以為她是誰,連他幾點起床都要管!
“你起床,我就出去。”蘇仁瑛堅定的回答。“而且從今天晚上開始,你十一點之前就要上床睡覺,早上九點之前一定要起床。這是老闆所要求的,希望你能達到。”
“他要求他的,我過我的,關他何事。”老爸都管不了他,一個小秘書能奈他何?石靜深嗤笑,人又大剌剌的躺回床上。
“你真的不起床?”蘇仁瑛平靜的問。
“我要睡到晚上,晚餐我不在這吃了,不用來吵我。”
石靜深從被子裏伸出一隻手,揮了揮手要她滾。
其實他老早睡飽了,正想出門晃一晃活動筋骨,可是衝著這女人要他起床,他就偏不。
蘇仁瑛也沒多說,便走了出去。
等她一離開,佘耀倫便馬上下床,他雖然上半身沒穿,但下身卻套了件長褲。
佘耀倫一邊套上運動衫,一邊看了眼還死賴在床上的石靜深。
“石靜深,你真的不起來啊?睡太久骨頭會痛的。”
“我是想起床,可是那女人真煩。”石靜深懶洋洋的說。“我跟你說,與人對戰,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次見面要下足馬威,讓她知道你不是好惹的,並且不再妄想可以改變你,這樣才能好好的過日子,你懂不懂啊,佘耀倫。”
兩人此時談話的語氣,就像一般好友,跟剛剛在蘇仁瑛面前那種曖昧氣氛截然不同。
佘耀倫聽到他的歪理,可愛的臉蛋露出不屑的笑。“算了,你那些事我並不想管。你只要記得答應我的事就好。”
“沒問題啦!”
“那我下樓找東西吃。”
佘耀倫打着呵欠,走到走廊上,正在盤算要吃點什麼好時,卻看到蘇仁瑛低着頭,又從樓下走了上來。
嗯?他還以為她放棄,所以才離開房間的呢,怎麼又折返了?
當兩人擦身而過時,佘耀倫見到蘇仁瑛手上提着的東西,不禁瞪大了眼,接着卻開心的笑了起來。
哈哈,不錯、不錯,這樣也好,石靜深這傢伙這麼囂張,總該有人去教訓教訓他。
於是,佘耀倫連去警告石靜深的想法都沒有,便若無其事的離去。
而石靜深依舊賴在床上,甚至拿被單蒙住頭,人又開始昏昏沉沉的陷入半夢半醒的昏睡狀態。即使聽到開門聲,他也以為是佘耀倫又再度折返,所以他迷迷糊糊的說:“幹什麼?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記拿?”
“不是。”
一個輕輕柔柔的女音響起,卻帶點陰寒的味道。
緊接着,一大桶冰寒的水,從上方嘩啦嘩啦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