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接近下班時刻,莫思才從悶熱的外頭踏進秦氏企業,頓時冷氣迎面而來,舒服多了。她懷抱着大把的香水百合,是方才助手忘了搬下車的。
從兩個月前起,每一個禮拜有兩天,莫思會往這個時候出現在秦氏企業,由會客室、會議室到高級主管辦公室,她負責所有的花,包括各式不同的花器幾乎每次都更換。
她是“莫藝術”花坊的第二代管理人,也是一位花藝設計師。
想要知道秦氏企業里有多少未婚的菁英分子並不難,只要在莫思出現的時間裏,到秦氏企業的大廳走一趟,一眼幾乎可以看盡。
莫思的美,他們形容比花嬌,她有東方美人的臉蛋,耳齊的直發,黑亮的髮絲,一邊塞在耳後,一邊半隱約的遮掩臉頰,身高大約在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玲瓏有致的身材曲線教一群菁英流盡了口水。
她是美麗和性感的化身,她不多話,也不活潑,她沉靜,她像是想把自己歸於平凡的一方,她那麼不想引人注意,但她天生的絕倫卻絲毫無法讓她掩藏,而她的冷淡與刻意和每一個人劃出的距離,也只是多生出一股神秘氣息,反而為她無意的迷人氣質更添一筆,更令眾多男士着迷。
好在她的難以接近令每一位企圖旺盛的追求者都只好遠觀,真正敢拿出行動的男人,也只有被公認為各方面條件都相當優秀的少數高等主管,要不就是對自己自信十足的。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一個男人能獲得她青睞。
她不冰冷,起碼還沒有人稱她為冰山美人,只是她也不熱情,她從來不主動接近人,她不止對人,對事、對物也都維持着一份彷彿激不起溫度的淡漠,即使是面對她所喜歡的花藝工作,在她的眼中也看不出熱中和着迷。
“莫姊,那個貝殼形花器我忘記拿了怎麼辦?”方筱群在高畢后就在“莫藝術”工作,有一年了,現在是莫思的助手,身材嬌小、長相甜美,卻有一副迷糊的個性,及腰的長發總是分綁成兩束垂落背後或胸前。
莫思把香水百合放進花桶中,這間小型會議室已經成為她一個禮拜兩天中固定使用的地方,所有的花和花器都先集中在這裏,經過她的設計、剪插好后,再分放到每一個辦公室。
“再跑一趟吧。”在工作上,莫思不允許有“模稜兩可”的行為出現,她要求完美。“哦。”方筱群就知道一定是這樣,拿着鑰匙出去。
“筱群,你還沒去拿那個花器嗎?”
這是默契,方筱群一聽就知道莫思是指放在董事長辦公室里,唯一屬於秦
氏企業的花器,聽說是董事長過世的丈夫放的。
“啊,我先去拿好了。”方筱群伸伸舌頭,她忘了。
“還是我去拿吧。”莫思對她說,然後走出去。
董事長辦公室是在十六樓,莫思進去過幾次,都只有秘書在,她倒還沒見過那位女董事長。
“莫小姐,今天筱群沒來啊?”陳秘書是一位中年婦女,位置在董事長辦公室的門口外。大多時候都由方筱群上來的。
“她回去拿點東西。”莫思點個頭,櫻紅的唇瓣只略微上揚。
“哦,真巧,今天董事長剛好在,她很想見見你呢,都說你插的花她好喜歡,老和你碰不上面。”陳秘書熱情親切地說。“哦。”
“不過還有客人在,你先在這裏等一下。”陳秘書敲了門後進去。
※※※
“有事嗎?”上官晴從沙發里轉過頭來問道。丈夫過世后,她便接手秦氏企業,已有多年了,本來指望唯一的兒子繼承她,可惜兒子跑去做了醫生。
“我進來拿花瓶,莫小姐來了。”有客人在,陳秘書不知道董事長這時候還見不見莫思,於是稍稍說了一下,等待董事長的指示。
上官晴的對面,坐着一位令人無法去忽視的青年,他側面的線條輪廓如果不是那麼冷峻的話,陳秘書還真會多看他幾眼,因為他真是相當俊逸的。
“她來了呀,那你請她進來。”上官晴對秘書說,從她臉上不難看見她對未曾謀面的莫思有着一份欣賞與好奇。“好的。”陳秘書走出去。
上官晴對侄兒說:“這位莫小姐是一位花藝專家,我公司里的花都是她負責的,深受好評呢。”
“姑媽,我對花沒興趣!”上官耀並不因為長輩而有好耐性,他這趟來是為了公事,不是來閑話家常。
“我知道你對花沒興趣。”上官晴笑了一下,早已經習慣了這侄子直撞的口氣,更是不以為意按著說:“我是聽說這位莫小姐花容月貌,氣質相當好,她在我公司造成不小的騷動呢,似乎還有幾個主管為了她差點大打出手,我很好奇想看看她。”上官耀蹙起眉頭,眼裏是嫌惡不耐煩。“姑媽——”
“我知道你趕時間,我看一下就好啦。”上官晴擺擺手,打斷他就要爆發的脾氣,“很快。”
這時候陳秘書帶人進來,“董事長,這位就是莫思小姐。莫小姐,這位是我們董事長。”
“您好。”莫思的聲音是清脆的,但經過她刻意壓低、不想引人注意的處理后,便顯得淡漠、沉穩了。
“哎呀,真的是個大美人呢!”上官晴完全不掩飾心中的驚艷,她站起來走近莫思,就為了把賞心悅目的美人看得更仔細……近看,便愈發覺得她美得無懈可擊。她直看着莫思,直到人家垂下視線了,她才笑道:“啊,原諒我這麼唐突,莫小姐,我常聽公司里的人談到你,你這樣出色,難怪那些青年都為你神魂顛倒。”
莫思一下子無法判斷這位女董事長的話裏面有幾分善意,但她的語氣是那樣親切,聽不出是嘲諷,也沒有惡意。
對於一向對她外表的讚美,她總是用淡淡的笑容帶過,這樣可以儘早結束一個她不太能夠應對的話題。
“不知道您對莫藝術花坊是否滿意,有需要我改善的地方嗎?”莫思的語調不太有溫度卻又不失禮,面對人家的親切,她的客氣就顯出一份刻意不想與人親近的疏離感。
許是她的這份冷淡撩撥到他打心底不再對女人升起的一絲熱度,但更有什麼,是令上官耀側眸來看這名女子的……他心裏雪亮其實是為她聲音里的熟悉,但他也不會承認的。當他的眼眸冰冷地對上這名叫莫思的女人——她淡漠的神情一如她的聲音,也許有着一份誘人的神秘感,然而這並不能令深切痛惡女人的上官耀多看她一眼,他所以目光鎖住她不放,是為那張怎麼也無法教他忘記的臉蛋,即使這張臉蛋尖了、瘦了、表情也冷了,即使如今眼神看起來更深邃、更幽柔,即使鮮嫩的紅唇令歲月添了性感,蝕去了記憶中的無邪與俏笑;儘管曾經垂腰的長發不見,儘管眼前的女人是成熟、清冷而絕麗,不再是當年動不動就臉紅如蘋果的女孩……上官耀眯起眼,眸光瞬即一凜!
竟然是她!他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完全想不到會在這裏“找到她”!而那雙迷人獨特的丹鳳眼,他無論如何不會認錯!
他一眼就認出了她——棠昱琋!
“你怎麼啦?”上官晴被侄兒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然後看見這從來對女人都擺著一副憎惡透頂臉孔的侄兒,這會兒居然是直盯着莫思看,她便以為他也為著莫思驚艷,對人一見鍾情了,便笑得曖昧。
莫思絲毫無法忽略這男子的目光,因為她直覺自己被瞪着,當她把眼光對上高她約二十公分左右的他時,映入她眼帘的先是一雙充滿戾氣的駭人凶眸,再是一張完全嚴厲無情的陌生臉龐,相當俊逸高大而年輕的男人……他的眼神之中似乎還有着其他的複雜情緒,但她不太有興趣去拆解它,只是對於自己似乎被“恨著”,眼光中隱約多了些許的莫名和不解。
不過沒有再多的情緒了,她沒有被嚇著,也沒有被吸引,只是淡淡地把眼光移開。
從她的目光中,上官耀看不見對他的熟悉,那雙澄澈的丹鳳眼裏沒有他……她居然忘了他!憤怒幾乎教上官耀咬斷牙!她居然敢忘記他!
“莫思,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侄兒,上官耀。”上官晴興匆匆地想拉紅線,便沒留意到上官耀臉上的怒意。
只見一抹驚訝倉皇地掠過莫思眼中,她那不知是激動或慌亂的眼神重新搜尋他,而這一次,那雙一向淡漠、無欲的眼底注入了溫度,隱隱地閃著難以言喻的情緒,莫思——棠昱琋試著在這個喚做上官耀的男人身上找尋當年的男孩的影子……她猛地心一慟,為什麼映入她眼中的,是這樣一張滿布肅殺之意的冷硬臉龐?她居然無法從這張成熟的臉孔中想像他曾經也有過的笑容……那雙曾經黑炯狂傲、自信光明的眼睛呢?為什麼是一雙深沉森冷、教人望一眼都會打寒顫的怒眸?那麼憤世嫉俗…他看起來完完全全成為一個嚴厲、無情、冷血……魁偉而健壯的男人,昔日那個蒼白得總帶一抹朗笑的男孩哪裏去了?是什麼改變了他?
棠昱琋心悸,他完全的轉變撼動了她,一絲驚悸深深觸動心底深藏的回憶,她完全記得當年的男孩,而眼前的男人,卻是這樣陌生,教她深切感覺到像有什麼正逐漸失落——他,是認出她了,所以才會有那麼樣駭人的憤怒嗎?
他是否是為著那年她的離去而憤怒?這麼多年了,他居然還恨着她……她以為他很快就會忘記她……不,是她想多了,他不可能還記着她,不可能。棠昱琋很快的滅掉在心底燃起的那一絲奢望的火光,不敢教自己有一絲絲的期盼,她告訴自己兩人早已經是過去,她同時要自己記着她已經不是棠昱琋,而是莫思,是莫藝術花坊第一代管理人的養女。
“很高興認識你,上官先生。”她輕輕點個頭,視線緩緩移開。
上官耀額上的青筋暴起!她打算裝作“初次見面”嗎?她想用一個謊騙的身分隱藏過去嗎?她休想!
“不必這麼生疏!”由齒縫中送出咬牙切齒加幾乎想將她啃蝕的憤怒,他的目光更如着火一般恨不得將她燒成灰!
“耀兒?”上官晴嚇了一跳,他怎麼這樣不禮貌。
上官耀眼中只有她,燃燒的怒火針對她——棠昱琋!
“你想躲我一輩子?以為我會認不出你?想得美!”他上前狠狠抓住她的手腕,用一股蠻力將她扯到面前。
“啊!”他幾乎捏碎她的手腕骨了,棠昱琋疼得一張臉泛白,更教她訝異的是他字字切齒的言詞,她蒼白的臉色是那麼茫然和迷惑,“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說什麼……放手。”丹鳳眼裏已因忍不住疼痛而有瑩瑩淚光。
她是真的不解,他說她躲他?她並沒有啊,她只是以為他會不想再見到她而已。
“耀兒,你認識莫思嗎?有話好好說,你快把人家的手掐斷了!”上官晴著實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吃驚,怕他傷了莫思,趕緊上前要拉開他。
陳秘書緊張的在一旁瞠大眼,只有不知所措。
“莫思?她是該死的棠昱琋!”
“啊!”上官晴的介入非但沒有幫到忙,反而使棠昱琋受到更大的疼痛!
他此刻的手如果是放在她細白的玉頸上,恐怕她早已香消玉殞了,而他的表情,就恨不得他此刻手裏握著的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頸項。
棠昱琋差點因他這一使勁而癱瘓,她整個臉都扭曲了,而他絲毫沒有罷休的打算。
她疼得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口,只能搖頭否認他對她的指控,她根本無意躲他呀。
“上官耀,你給我放手聽到沒有!”上官晴根本無暇管她是莫思或者什麼棠昱琋了,她只知道自已要再不趕緊阻止他,她這侄子就要犯下嚴重傷害罪了!
上官耀終於放開棠昱琋,但下一刻,在上官晴還未來得及將人拉到身後保護的當口
,他兩手一扯,棠昱琋身上的白襯衫就這麼掉落一排鈕扣敞開來。
棠昱琋簡直無法反應他一連串教她既驚慌又無措又困窘的動作,他的火爆、他的蠻橫、他的無理,教她縱有百口也來不及辯解。她的臉色由白轉紅,尷尬窘迫地愣在原地。不光是她,就連上官晴和陳秘書都為之錯愕地愣住。
“不要!”在上官耀狂暴的眼神中,棠昱琋看出他下一步的舉動,慌亂的小手緊緊護住胸口,可他輕易的就鉗制住她的兩手,更一把扯開她的胸罩,令她的豐滿裸露在眾人面前,而左胸口上的“耀”字,更是藏也藏不住。
“你還想搖頭說你不是棠昱琋嗎?”上官耀目光暴怒地由她胸口的字烙移上她漲紅的臉蛋,鎖住她的眼,緊緊地咬牙。
棠昱琋又羞又窘地掙脫他的手拉攏衣服,她根本沒有否認她是棠昱琋,從頭到尾她就沒有想過要否認,他不止是誤解她,更狠狠地羞辱了她!
“你太過分了!”她再也忍不住他無理的蠻行,她想不到他們會再見面,更想不到他居然變得這樣可怕!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上官晴可也看見了,莫思的胸口居然有她侄兒的名字,他們兩人到底……“姑媽,你別管我們的家務事。”上官耀緩緩地丟下話,一雙還燃着火焰的目光依然鎖住棠昱琋。
棠昱琋紅著臉,心中浮現疑惑,出聲辯解,“我跟你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上官耀微眯起眼,一道寒光從黑炯的眸中竄過,“你還是我的妻子!”
棠昱琋僵住,眼中閃過無法置信和不解,怎麼會……“你跟我開玩笑嗎?”她在十一年前已經跟他離婚了!
看見她的驚疑,他的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無情的冷笑,“你還是我的妻子。”他堅決的重複,證明他一點都不是開玩笑。
棠昱琋既吃驚又錯愕地看着他,複雜的情緒亦纏繞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