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遲了一天
雖然已經八月底了，但夏天還沒有退去，剛過中午，頭頂的太陽正是最毒辣的時候。程勝整個小身子被熾烤着，忽然才意識到，自己匆匆忙忙跑出門，就只穿了一條褲衩子，這麼光着身子，實在很不雅，不過再想想，自己現在也就是一個小屁孩，就沒什麼大不了了。
離開職工宿舍大樓，走到榕縣的大街上，二十多年前的家鄉還只是一個落後的小縣城，看上去是那麼的簡陋，很多的建築都還是古老的磚瓦房，稀稀鬆松，街道也是零亂、狹窄，行人依稀。
程勝抬手擋着刺眼的陽光，穿過滾燙的柏油馬路，走到葳蕤的林陰路下。岷江河兩岸佈滿了參天的榕樹，就像無數的衛兵，守衛着這座城市。聽老一輩人說，每天夏天岷江漲水的時候，若沒有這些根基深埋的榕樹護住兩岸，榕縣早被大水沖沒了。大榕樹曾是家鄉的特色，榕縣也因此而得名，只不過十幾年後被砍賣的所剩不多了。
岷江支流與茫溪河交匯，將整個榕縣劃為三塊，由兩座大橋相互連接，茫溪河兩岸分別是鬱鬱蔥蔥的青龍山和菩堤山，隔河相對，整個榕縣依山傍水，環境優美。走在臨河街道上，環視着家鄉二十多年前的風貌，和自己記憶中別無二致，雖然這時經濟還很落後，但生態環境卻要比二十多年後好上無數倍。山是那麼青，水是那麼綠，曾有着小西湖的美稱。只可惜往後下多年，外來的化工廠等重型污染企業不斷進駐，經濟雖然展起來了，但所付出的代價是極不成比例的。
既然自己回來了，就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一定要保住家鄉原來的風貌，程勝深吸了一口氣，暫時不要想太多了，當務之急，還是先去黃友貴那裏找到老爸，不能讓他把錢借給那渾蛋了。
突然回到二十多年前，對周圍的環境，感覺還有點陌生，程勝憑着記憶，花了好一段時間，終於找到了黃友貴的家，這是一片要拆遷的民居，是那傢伙暫時租住的地方，據說他跑路的時候還欠了房主一大筆的房租。
走進巷子口，二十幾年前的磚瓦式平房都差不多，程勝不記得具體是哪家了，正想着找個人問問，突然見到其中一間屋子的房門打開了，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搭着另一個身材削瘦的男人的肩膀走出門來。
程勝眼尖，一眼認出那個子矮胖，面貌猥瑣的男人正是黃友貴，而那個身材削瘦，略帶一臉書生氣的男子不是自己的老爸程志遠還是誰？
黃友貴臉上帶着笑，送了程志遠到門口，張嘴露出一口煙薰的黃牙道：“程老弟，這回真是多謝你了。還是你這幾十年的老朋友靠得住啊！你放心，錢我一定會儘快還你的。”
程志遠也耿直地笑，回答道：“黃哥，既然是老哥們兒了，就別說見外話了。這事我還瞞着媳婦，以後你可別說漏了嘴。”
聽到這段對話，程勝心頭一凜，看來老爸已經將錢借給黃友貴了。原來就是今天的事，那麼肯定是昨天他偷偷把家裏存摺取了出來。自己重生怎麼晚了一天，沒趕上啊！不行，一定得想辦法把錢拿回來。程勝翻起了心思，便躲到石牆后**，沒有露面。
“兄弟，你慢走，哥就不送你了。”
“天熱，你回吧。我回家裏也還有點事。”
程志遠和黃友貴道別之後，轉身迎着烈日離開了，站在門口的黃友貴看着程志遠離開的背影，臉上露出了奸滑的笑容。程志遠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躲在不遠處窺探的程勝卻看得清楚，心中暗恨，咬起了牙，忖道：哼！黃友貴，別得意，我會給你好看的！
“老爸！”
等程志遠拐出巷子口時，程勝快步跟了上去，叫住自己的父親。
程志遠回頭見了兒子有詫異，不覺問道：“小子，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瞧你穿成什麼樣了。”
“老爸，你先別管我。我問你，你是不是背着老媽把家裏存的四萬塊借給黃友貴了？”
程志遠被自己的兒子問得一愣，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臉上泛起了怒容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懂什麼？”
程勝當然不會怕自己老爸火，仍是堅決地追問道：“老爸，你還沒答我。你是不是真錢借給黃友貴了？”
程志遠心中大訝，這事自己瞞着老婆，昨天把存摺偷出來，今天才取了錢就送過來了，自己兒子怎麼會知道的？見到兒子一臉嚴肅的表情，一時也忘了火，只是反問道：“小勝，這事你怎麼知道的？你媽知不知道？”
程勝答道：“我媽當然還不知道，你也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總之你現在就去把錢要回來，這事就當沒生過，我也不會告訴老媽的。”
程志遠一聽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揪兒程勝道：“死小子，你個小孩家家的，還來管大人的事。快跟我回這去！這事不準在你媽面前亂說，不然小心我抽你。”
程勝自然不懼威脅，輕笑道：“老爸，現在不是你威脅我，而我是威脅你。你要是不去把錢要回來。我就把事情跟媽說，到時候看你怎麼辦。”
程志遠也沒想到會被自己兒子反過來威脅，怒極反笑到道：“反了你小子，敢跟你爸這麼講話，我看你是欠抽了？都說了大人的事你小孩不懂。剛借給人家的錢，怎麼能翻臉就要回來，我程志遠雖然沒什麼本事，但還干不出這種丟份的事來。這事你媽就是知道了，我也會跟她解釋的。好了，你小子別跟我這兒瞎起鬨了，跟我回家！”
聽了老爸堅決的語氣，程勝心裏暗自嘆了口氣，心知不可能說動老爸去把那四萬塊要回來了，而且黃友貴那傢伙早打定了騙錢跑路的主意，這錢也不是那麼好要的，誰叫怎麼重生得遲了一天呢？看來還要自己另想辦法才行，念及此便答道：“老爸，我知道，這事我不問了。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出來是找朋友玩的。”
程志遠見兒子沒再過問借錢的事，便也鬆了口氣道：“好吧，你去玩我也不管了。不過別玩得太野了，過些天你就要開學了。應該早點收收心。”他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五塊錢塞給程勝，並叮囑道，“天熱，拿去買汽水口。別老跑去打電子遊戲，你媽知道了又要說你了。千萬記得不準跑河裏洗澡，前陣子河裏才淹死了一小孩兒。還有借錢給黃叔的事，在家裏千萬別提，聽見了嗎？”
程勝點了點頭，將那五塊錢接過手，記得自己小時候，一個月的零花錢也沒五塊吧。老爸出手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大方過，於是微笑道：“嘿嘿！老爸，你給這五塊錢是封口費嗎？是不是少了點。”
“你這臭小子……”
程志遠笑罵了一句，抬手作勢要打，程勝早已機靈的躲了過去，一溜煙跑出巷子去了。程志遠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着借錢這事要怎麼才能瞞過妻子，還真是個問題。他吁了口氣，慢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