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梅雨季的午後,空氣中儘是潮濕而悶熱的氣息。

梁韻韻和簡絮睇才剛來到「雨宮軒」的門口,就突然下起傾盆大雨。

望着滂沱的雨勢,梁韻韻的眉心蹙了起來,不知怎地,她的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彷彿有什麼慘劇快要發生了。

「怎麼了?」簡絮睇發覺她的神情有異,似乎在擔心着什麼。

「沒什麼。」梁韻韻搖了搖頭。

哪會有什麼慘劇發生,一定只是她太多心了,況且她從來也沒有什麼未卜先知的能力,還是別想太多吧!

梁韻韻揮開心底那股莫名的沉悶感,透過擦得晶亮的落地窗,朝餐廳內瞄了一眼。

「那個叫段聿淮的男人,他真的在裏面嗎?」

前幾天她才到這間餐廳來「查探敵情」,還覺得這兒的午茶很不錯,想不到那個段聿淮也挺有品味的,知道這兒是個好地方。

「真的,是我親眼看見的!」簡絮睇一臉氣憤又激動地說,「他這次帶的女人,和前兩次我看到的都不一樣。」

「嗄?這麼說來,不就是他短期內的第三個女人了?」梁韻韻不以為然地挑起眉梢。

她很想勸表妹放棄那個濫情的花心大蘿蔔,但又知道不管她怎麼勸也不會有用,乾脆就不提了,省得白費唇舌還被人嫌嘮叨。

「先說好喔!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她一臉正經地對簡絮睇說道,「我還有咖啡館要顧,下回別在我工作的時候硬把我抓出來。」

她開的那間「陽光,請進」咖啡館,除了她之外,就只有負責料理餐點的紀語甜,以及一名工讀生小惠而已。

其實她的咖啡館並不大,如果是在平常的情況下,三個人已是綽綽有餘,但是紀語甜在今年年初談了場戀愛,由於和男朋友感情進展迅速而穩定,他們決定要結婚,甚至連婚期都已經訂了,就是這個月的月底。

由於結婚的日子將屆,有許多瑣事要處理,再加上這幾天紀語甜仍然照常到咖啡館上班,兩頭忙已經夠累的,而身為老闆的她還把店丟着跑出來,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我知道啦!下次不會了。」簡絮睇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那好,告訴我,那個叫段聿淮的男人到底是哪一個?」

「他就坐在右邊最後面的位置,穿着淺灰色襯衫的那個男人就是了,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人穿着酒紅色的套裝,很好認的。」

「是嗎?我看看。」

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她和簡絮睇裝成站在餐廳外等人的模樣,表面上若無其事,實則暗中觀察着餐廳內的情況。

依照簡絮睇的描述,她望向右邊最後面的位置,果然看見了一對男女。那女人背對她而坐,至於男主角段聿淮則正好面對着外頭。

遠遠看來,他似乎相當高大,據她自測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而且似乎還長得挺帥的,至於身材更是不輸給雜誌上的男模特兒。像他這樣一個外表出色的男人,的確有花心的本錢。

不過,她最討厭這種光靠着一張好看的麵皮,就在外頭拈花惹草、四處留情的男人。

她瞪着段聿淮,想像自己化身為正義的使者,代替全天下的女人懲罰這個風流色胚,想着想着,她覺得自己的頭頂彷彿出現了神聖的光環。

「好,接下來就依照我們剛才討論出來的計劃行事,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不不不。」簡絮睇連連搖頭,「我回車上去等你。」

「到車上?為什麼?」

「因為要是不小心被他看見了,他一定會知道是我搞的鬼,這麼一來別說是想挽回感情了,他恐怕永遠也不會想再見到我。」

「嗯……說得也是,那好吧!你先到車上等我,我應該很快就可以去和你會合了。」

「好,那你等一下記得要跟我『實況報道』喔!」

「知道啦!你快到車上去吧!」梁韻韻把車鑰匙遞給她。

「嗯。」

看着簡絮睇走向停在路邊的那輛小march,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梁韻韻才轉身走進「雨宮軒」。

★★★

才一踏進餐廳大門,剛才那股奇怪的不祥預感再度浮上樑韻韻的心頭。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心情有點緊張,也開始有點後悔。

真是的!她剛才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麼會答應絮睇的要求呢?

如果是像上次那樣,只是打一通電話,在段聿淮的答錄機里留下令人誤會的留言那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要露臉,直接到他們兩人的面前搞破壞。

要是以後她走在路上,不幸被那個叫段聿淮的男人「堵」到,恐怕她的下場會很凄慘。

一股強烈的衝動讓她很想轉身離開,但是她都已經答應了絮睇,而且也踏入「雨宮軒」的大門,現在才後悔已經太遲了,絮睇還在車裏等着她的「好消息」呢!

梁韻韻蹙起眉心,無奈地在心底輕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小姐一個人嗎?」女服務生看見她進門,立刻親切地迎上來。

「不,我找人。」

「要找哪一位呢?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必了,我已經看到他,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她深吸一口氣,不給自己後悔退縮的機會,筆直地朝段聿淮和那名陌生女子的座位走去。

這一路上,她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段聿淮,愈是靠近他,她心跳的節奏就愈是紊亂。

剛才從餐廳外遠遠地窺看,就已覺得他長得相當不錯,現在走近一看,更覺得他渾身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那俊美帥氣的五官與輪廓,即使是對他懷有成見的她,也很難昧着良心挑剔出任何的缺點。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簡絮睇會對他念念不忘,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的女人緣會那麼好了。

像他這樣一個外在條件特優的男人,的確就像一座強力發電機,女人很難不被他電到。她得格外謹慎,可別一個不小心也觸電了才好。

就在梁韻韻一邊提醒着自己,一邊大步走向他們時,和段聿淮同桌的女人首先發現了她。

「咦?聿淮,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嗎?」女人疑惑地問。

段聿淮抬起頭來,一看見那張似曾相識的容顏,他的眼底先是閃過一抹疑惑,接着立刻迸射出灼亮的精光。

梁韻韻微微一愕,不懂他為什麼用這樣的眼光盯着自己,他們並沒有見過面不是嗎?

儘管心裏充滿了疑惑,但她可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不讓段聿淮有任何開口的機會,她抬高下巴,擺出茶壺的姿勢——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段聿淮的鼻子,開始發火。

「段聿淮!你都已經要和我結婚了,竟然還在外頭和別的女人約會?你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今天你非要給我一個交代不可!」

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完后,梁韻韻偷偷睨了一旁的女人一眼,果然見她震驚地倒抽一口氣。

「聿淮,你要結婚了?這是真的嗎?這件事我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女人驚訝地問。

不給段聿淮有任何開口辯駁的機會,梁韻韻立刻搶着回答。

「他當然不敢說啰!要是說了,他哪還能在外頭拈花惹草?除了你之外,最近我還逮到他和另外兩個女人約會。你以為他對你是真心專情的嗎?哼!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梁韻韻先是對女人噼里啪啦說完一串話,稍微喘了口氣后,炮口再度轉向段聿淮,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你真是太過分了!才剛向我求婚不久,連婚期都已經定了,竟然還背着我這個未婚妻在外頭胡搞瞎搞,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面對梁韻韻的指控,段聿淮始終保持沉默,甚至不曾試圖開口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責罵。

等到她說完后,他竟也沒有提出反駁,只見他的薄唇揚起一抹笑,並用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地。

梁韻韻的心驚然一驚,他那不懷好意的笑容及詭譎莫測的神情,令她直覺地聯想到危險的豺狼虎豹。

腦中才剛動了開溜的念頭,步伐都還來不及邁開,她的手腕就突然被段聿淮抓住,並使勁一拉。

「啊——」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朝他身上跌去。

段聿淮的雙臂老實不客氣地環住她的纖腰,將她的身子牢牢地圈在懷中,並使勁強迫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你……你……」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梁韻韻錯愕地瞪大眼,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他為什麼沒有急着解釋?而那女人又為什麼沒有氣急敗壞地質問?

依照她原本的計劃,在她破口大罵完后,他們應該要大吵一架才對,最好那女人狠狠地賞他一巴掌之後離開。

至於她,當然是趁着他們兩個人忙於解釋與爭執,無暇理會她時,悄悄地轉身溜掉。

虧她的腳本設計得那麼完美,怎麼實際的情況卻完全走了樣?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段聿淮緊樓着她,徹底截斷她的「逃生路線」之後,仔細地打量懷中的女子。

上回隔着一條馬路遠遠地觀察她時,就知道她長得還不錯,此刻一看,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在她那張巴掌大的白皙臉蛋上,有着精緻的五官,嬌小的身子玲瓏有致,柔亮直順的長發更是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原本他只是想先將她逮住,再好好地「拷問」她,然而她那因詫異而微開的小嘴是那麼可愛誘人,在一股突來的衝動驅使下,他不假思索地傾身輕啄了一下她的紅唇。

梁韻韻倒抽一口涼氣,整個人如遭電殛地僵住。

她捂着剛被輕薄過的唇,不敢置信地瞪着段聿淮,在過度震驚之下,一時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段聿淮望着地,被她那誇張的表情逗笑了。

他刻意以不正經的語氣說道:「你這麼震驚做什麼?只不過是親一下,不會得病的。」

「你——」梁韻韻氣憤地瞪大了眼。

這男人簡直太可惡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當她正想發火的時候,段聿淮又繼續說道:「親愛的『未婚妻』,容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堂姐——段若英。」

「什麼?!你、你、你……你說什麼?!」梁韻韻驚呼一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我說,她是我的堂姐。」段聿淮很「好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堂姐?!」這兩個字彷彿一道雷電,轟得梁韻韻頭昏眼花。

天哪!不會吧?現在到底是在演什麼烏龍戲碼?

這女人竟然是段聿淮的堂姐?那她剛才不是白費了一大堆口水說那一大串話嗎?而且最慘的是她還被這無賴奪去了一個吻。

嗚,她真是虧大了!

就在梁韻韻哀嘆不己的時候,段聿淮的黑眸一眯,斂去了開玩笑的神情,一臉嚴肅地質問道:「你是什麼人?我和你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你為什麼要一而再地惡作劇?」

「啊?」梁韻韻一驚,在心裏暗叫不妙。

真糟真糟,這會兒她不但自投羅網,還被「押」住了,看他那一臉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神情,她今天恐怕很難全身而退了。

「什麼惡作劇?你在說什麼呀?」她裝傻地反問。

「夠了,不必在我面前裝出一臉無辜的模樣,上次打電話在我答錄機里留言的人也是你吧!」

「嗄?」嚇死人了!他怎麼會知道的?她的聲音有這麼好認嗎?

「嗄什麼?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什……什麼答錄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別把我沒做過的事情賴到我頭上來。」

事到如今,她只能繼續裝傻了,反正他也沒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那通電話真的是她打的,只要她否認到底,他能拿她怎麼辦?

大庭廣眾之下,她就不信他敢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

段聿淮眯起黑眸,說道:「好,姑且先不管那次答錄機的事,你現在又為什麼要假冒我的未婚妻?」

「我……我……我認錯人了嘛!大不了跟你道歉總行了吧!一個大男人和小女子斤斤計較些什麼?」

「認錯人?」段聿淮輕哼一聲,擺明了不相信她的話,「要是認錯其他人也就算了,你連自己的未婚夫也會認錯?」

「呃……那是因為……因為我近視,看不太清楚,而且……我未婚夫剛好和你長得有點像,所以才會不小心認錯了嘛!」梁韻韻信口胡說,幸好她的反應算快,還能臨時掰出個理由來。

段聿淮的濃眉一挑,沒想到她這樣也能硬拗。

「好吧!就算我和你的未婚夫真的長得有點像好了,但是難道他的名字也叫段聿淮?」

「啊?」梁韻韻一呆。

「我都不知道原來我的名字是這麼普遍,隨隨便便都會冒出個同名同姓的人來。」

段聿淮斜睨着她,看她這下子還能怎麼瞎掰下去?

「呃……這個嘛……」梁韻韻一陣語塞,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答腔。

可惡!他沒事這麼精明做什麼?

現在話都已經說出口了,該怎麼轉才合理?她傷透腦筋地想着。

「到底是怎麼樣?你說呀!」段聿淮追問。

「唉唷,天底下就是有這麼巧的事情,我有什麼辦法?」她的語氣簡直就是在耍賴,「而且……而且你們的名字只是同音又不同字,我的未婚夫叫做『段育懷』——教育的『育』,胸懷的『懷』,是你自己想太多了。莫名其妙!」

她氣呼呼地瞪着他,一副錯全在他身上的模樣。雖然自己理不直,但是氣一定要壯,說不定他會被她唬弄過去。

只可惜,段聿淮可不是那麼好擺平的簡單角色。

聽完了她的強辯后,他的薄唇忽然勾出一抹詭譎的微笑,像是終於逮到了她的小辮子。

「喔,原來你未婚夫的名字是教育的『育』,胸懷的『懷』呀?」他笑着重複她的話。

「是、是啊!又有什麼不對嗎?」梁韻韻有些忐忑地問,直覺他的笑容不懷好意。

「這倒怪了,我剛才又沒說我的名字怎麼寫,你怎麼會知道只是同音不同字呢?」他故作百思不解地問。

哼,這下子看她再怎麼辦?

「嗄?」梁韻韻一僵,腦中頓時呈現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都怪她急中有錯,這下子可真是怎麼轉也轉不回來了。

「哎呀,反正跟你說認錯人就是認錯人,幹嗎這樣啰里啰嗦的?」她故作不耐煩的模樣,企圖中止這個要命的話題。

「好,不啰嗦。」段聿淮點頭同意,他也不打算再和她繼續耍嘴皮子,「你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

「不關你的事!」

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底細告訴他?

梁韻韻奮力掙脫了段聿淮的鉗制,正想要拔腿逃跑時,一個剛被服務生領進來的女客人忽然開口叫喊——

「韻韻!」

梁韻韻一僵,想假裝沒聽見地趕緊開溜,卻為了閃避另一個捧着一大盤食物的女服務生而不得不緩下腳步。

就在這個時候,那位女客人不但再度開口叫了她的名字,還走上前來將她給攔住。

「梁韻韻,你聾啦?沒聽見我叫你?」

「是你啊!琇音。」梁韻韻認出了這個久未碰面的大學同學,「真巧,在這裏碰到你,不過我有點急事得先走一步,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你是要趕回店裏去吧?我聽說你開了間咖啡館,店名叫做……」

「夠了,琇音,別說了!」

梁韻韻急忙打斷地的話,暗叫不妙地朝段聿淮膘去,果然看見他揚起一抹得意勝利的笑容。

「你叫梁韻韻,而且還開了間咖啡店?店名叫什麼?開在哪裏?」他乘機追問,想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情。

「咦?韻韻,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啊?」一看到超級大帥哥,盧琇音的眼睛立刻一亮。

「誰和他是朋友?我才沒那麼倒霉呢!」梁韻韻惡狠狠地瞪了段聿淮一眼,說道,「我叫什麼名字、開什麼店,都不關你的事。再見!不,後會無期!」

在段聿淮還來不及阻止前,梁韻韻就已轉身逃出餐廳,而且還不忘拉着盧琇音一起跑,省得這個大嘴巴朋友把她的底全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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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神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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