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朱梓桂望着公寓裏簡單的擺設。位在二十一層樓的這間公寓,是李昊的房子,她還是第一次來。

她坐在米白色的沙發里,李昊正坐在她身邊為她上藥,她的眼光往四周環視,牆面用深藍的顏色粉刷,寬大的客廳放着一整套的米白色傢具,包括酒櫃。她對面的沙發里有他隨手丟置的衣服,茶几上擱著幾本財經雜誌,靠近窗檯邊擺放着一盆高大的綠色植物——

「啊……」她一個抽痛,從李昊手裏縮回了手,同時拉回目光。

「痛嗎?」朝她望了一眼,他又拉回她的手,更輕更小心地消毒手心上的傷口。

朱梓桂微微一顰眉,忍着疼痛,想着該怎麽開口。

「你不應該去那種地方。」他先開口了,低沉的嗓音里透著對她不值得鼓勵的行為的不苟同。

朱梓桂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放在他寬大的手掌里彷彿小了一倍……她一怔,愕然地感覺到他手上的粗繭比以前還厚……

她的眼光移到他專註的臉上,「你可以出入的地方,為什麽我不能去?」

他抬起深邃的目光,她眼角下的丹桂已經消失,看樣子心情是穩定了……他揚起嘴角,「你不適合。」

「但是你卻在那裏開店。」一直隱約知道他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不過到今天才知道他開的是什麽樣的店,情況比她想像的還糟糕,難怪他身邊得跟着一個大塊,難怪伯父如此生氣,她不知道他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

她的口氣簡直直接把他定讞到該下十八層地獄去的罪無可赦,彷彿他開的是賭場,是妓女戶,而他開的只不過是時下一般年輕人喜歡去的PUB。

一切只能歸因她被李家的男人保護得太好,這也包括李昊在內。

他的眼光眯起,「你對才救了你的人這樣說話?」

朱梓桂臉一紅,眼角下的丹桂若隱若現,口氣轉輕,「你怎麽不回家?你讓伯父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李昊微笑,為她的手包上紗布,「不是大發雷霆嗎?你的說法可比沨保守多了。」

「沨?你見到他了?」

「不,他打電話給我。」他的目光移到她長裙上的血漬,淺藍色手染的洋裝,在膝蓋的地方有一點擦破,一道沉冷迅速融入他的眼底同時消逝。

「沨沒有告訴我他知道你的電話。」她有點惱,怎麽會沒有想到沨知道他的電話呢?她真是太衝動了。

「讓我看你的膝蓋。」

他低沉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一觸到他深邃的目光,她沒來由的臉紅,匆匆地低下頭,下意識地壓緊裙擺,「不用了,沒什麽傷。」

他決定忽略她的話自己來,直接在她的面前蹲跪下來。

「昊!」

她低叫一聲,他還是掀起她的裙子,拉到膝蓋上,然後看見她本來白皙無瑕的一雙玉腿,在右腿膝蓋的地方有擦傷,沿着上方大腿外側也擦紅了。

他眼光閃爍起森冷的光芒,嘴角揚起。真是好極了,他親愛的弟弟會知道該付出什麽代價!

朱梓桂瞥見他冰冷的笑容,直覺地打背脊發冷。對他的一切太熟悉了,知這他這時候正極度不悅,當然她也明白他的怒意不是對着她來,她是為別人擔心。

在他為她上藥時,她忍不住開口,「昊,那些人……你把他們全交給大塊,他……不會做什麽吧?」

「不知道,也許只是打斷兩隻手,或者挖掉一雙眼珠子。」他一笑,口氣似說笑又似認真。

卻已經教她倒抽一口冷氣,着急地抓住他的手,「昊!你不能叫大塊做那種事,那是犯法的!」

他望着她包着紗布的手,神色轉為溫柔,「大塊知道怎麽做,別擔心。」

「可是昊……」

他搖頭,「你的車我已經叫大塊開回去,等一下我送你。」

望着他冰冷的表情,她眼眶裏泛起淚光。總覺得……他變得好多,他幾乎變得再也不是她所認識的他……這是不是代表……

「梓?」

「沒事。」她抹掉眼淚。他已經幫她把膝蓋的傷口處理好,她拉下裙子,「昊,你別一再讓伯父感到失望,起碼……在該回家的時候,回來一趟,好嗎?」

李昊站起來,嘴角仍然帶著一抹微笑,「我不是經常回去嗎?」

她知道,因為他回家的時間幾乎都是她在的時候,大部分是中午,或者午後,而這一段時間李傳鴻都在公司。朱梓桂通常三、四點才去書店幫忙,一直忙到晚上十點左右,回家經常很晚,很多時候是早上才回去。

「我指的是家庭聚會。你明白。」她不喜歡他玩笑似的口氣,她很認真在跟他談。

他轉過身打電話,叫人送外燴過來,對她的要求並沒有給予承諾。

她望着他,這一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所以不管他是不是故意避開,她也要繼續這個話題。

等他掛上電話,她站起來,右腿的膝蓋扯痛,她晃了一下,李昊很快跨了一步及時將她扶住,「別小看膝蓋的傷口,到明天你可能無法走路,得躺在床上了。」

她才不在意這種小事,「昊,下一次回家陪伯父吃飯?」

李昊眯眼,深沉的眼光鎖住她堅決抓着他的手,他緩緩扯起嘴角,「再說吧,得看我有沒有時間。」

他敷衍的口氣沉了她一顆心,幾乎想轉身而去,又想起伯父的心情,她在語氣上執著,「時間可以安排,我也可以提醒你。」

李昊讓她坐下來,扶着她的每一個動作看似不經意,卻其實難掩體貼和溫柔。

「你是一定要一個答案?」他微眯着眼,嘴角往上勾起一彎迷人的弧度,那充滿溫柔的笑容里像是填進了相當多的耐心。

他的語氣更像是她帶給他多大的為難似的,她不明白究竟他心裏擱着什麽,她並不認為他到現在仍然是為了十年前那件事情記恨,可是她也無法坦率的開口問他,關於他們父子之間不和的真正原因。

十年前,他們曾經是一對情侶,十年後,他們的關係比朋友還冷淡……她一直避免去想到過去,即使只是一閃即逝的剪影,她也都不肯讓那一段交往的時光在腦海中做短暫的停留。現在也是。

她垂下眼帘,「我沒有干涉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伯父能夠開心。」

李昊凝望着她的目光轉柔,嘴角卻隱隱揚著冷冷的嘲諷,「你總是這麽關心他。」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諷刺她,只能在心底嘆息,誠心的說:「這是當然的,對一個……我這樣的人,伯父還肯收養我,已經是造了最大的恩德了。」

他眯眼,「你還——」

「不。」她知道他要說什麽,「我早就忘了那些事,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了。」

是嗎?……李昊狐疑地瞅着她半晌,卻在她澄澈的目光下,緩緩轉開目光。

§§§

他送她回到家,扶着她走進客廳,才在沙發里坐下來,李傳鴻一聽到下人說她受傷了,馬上下樓來。

「你——你這個不肖子!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是怎麽讓梓桂受傷的?」看見朱梓桂狼狽的模樣,李傳鴻鐵青著臉指著李昊。

朱梓桂望着李昊背對著李傳鴻,沒有轉過去的意思,她急着解釋,「伯父,我是不小心跌倒了,這跟昊沒有關係。」

她從沙發里站起來,李昊只好伸手扶住她,同時轉身面對李傳鴻。

「爸,好久不見。」他的臉上依然是那抹閑適中略帶嘲謔的微笑和冷意的眼神。

李傳鴻臉上滿滿是不悅,看見李昊注視自己的深沉目光,便知道他回來的目的。

父子倆相當有默契,李昊不用解釋,李傳鴻也大約曉得朱梓桂是怎麽受傷,而李昊也清楚曉得老頭在玩什麽把戲,這一趟特地陪着她回來,就是在給老頭一個警告,他是不容許任何人拿她的安危來開玩笑的,這種事情他不容許再有下一次!

李傳鴻從兒子的眼神里讀到了危險的訊息,礙於讓梓桂受傷,他也得負部分責任,理虧地沉聲。

李沨蹙起眉頭,瞅著朱梓桂的傷,不動聲色地與李昊遠遠保持距離,同時看準了門口的位置,彷彿將它當成逃生方向的安全門,已經做好隨時逃生的準備。

「沨,好兄弟,待會兒我們到書房好好聊一聊吧?」李昊微眯的目光「溫柔」的瞅住李沨,一彎笑月噙在嘴角,同時彷彿料准了他親愛的弟弟接下來的「忙碌」,語氣極輕地加了一句,「別忘了,再晚我都等你。」

意思就是,他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就看他怎麽選擇。挨一個拳頭,或者哪一天莫名其妙被蓋布袋毒打一頓。

「別這麽說,我哪敢讓你久等。」李沨儘管一臉憤懣,也知道要早死早超生。真是混帳,讓他知道是誰不知死活動了梓桂,連累到他,這筆帳他會外加利息算得一清二楚!

李傳鴻眉心深鎖,深邃的眼光瞅著李昊和朱梓桂,眼神隱隱掠過一抹複雜難辨的陰影……

§§§

隔天早晨,朱梓桂的膝蓋痛得幾乎無法彎曲,給李昊料中了,她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李傳鴻一早過來看過她,叫家裏的女傭為她端早餐上來,還特別吩咐得小心照顧她,他才到公司去。

朱梓桂實在躺不住,在女傭的攙扶下,下床到起居室的沙發坐下來。她正在煩惱下午無法到丹桂書店去,一邊想着該打一通電話給她的合夥人董丹伶,一邊又聽女傭在絮叨。

年輕的女傭葉兒大約二十多歲,是園丁進叔鄉下的一房遠親,在這裏工作有七年了,個子稍微矮了些,人也瘦了些,長相倒是還不錯,尤其一雙大眼睛總是神采奕奕,臉上時常掛著甜美的笑容,人又活潑好動,朱梓桂特別喜歡她。

這會兒葉兒又挖了李家的早晨新聞來說。「大少爺昨天晚上還是沒有留下來,和二少爺在書房談了不久就離開了。今天早上老爺為了這件事又大發雷霆,很好笑的是老爺說大少爺把家當成動物園了,那我們豈不是都變成動物?連老爺自己都是了,呵呵。」

朱梓桂淡淡一笑。她並不意外李昊那麽快就離開,但是心底卻難抑一股失落。

葉兒只顧著繼續說:「還有更不得了的事,二少爺今天早上從房間出來時,居然戴了一副墨鏡,我還偷偷有看到哦,二少爺右眼腫得好像熊貓呢!嘻嘻。」

朱梓桂一怔,「沨?他是睡得不好嗎?」

「哈哈哈,那叫黑眼圈啦,哪有人睡眠不足眼圈只腫一邊的,小姐你別單純了,那是被人打的啦。」葉兒絲毫不給面子的取笑她。

「被人打?!誰打了他?」朱梓桂嚇了一跳又錯愕,有一些緊張,「那要不要緊?」

「好像整隻眼睛都淤青了,也不知道是被誰打的,老爺只是看了二少爺一眼,沒有多問,看樣子應該是知道的。早上我們一群人都在猜,不是老爺就是大少爺,因為二少爺昨晚後來也沒出去過,他總不可能自己打自己。比較多人都猜是老爺動的手,大家都曉得老爺的脾氣的,我認為絕對不可能是大少爺,人家大少爺性情溫和,講話也不曾大聲大氣,怎麽可能會是動手的人。」葉兒很早就已經把李昊列為唯一的偶像。

朱梓桂訝異地望她一眼,才猛然想起來,葉兒來的時候李昊已經出國,所以她不知道李昊的拳頭有多硬,以前他總是……她緩緩蹙眉,停止再想下去。

看樣子葉兒是不曾聽過一句會咬人的狗不會叫。

不過他怎麽可以揍李沨,太不像話了。

也真是讓她疑惑,李沨怎麽會這麽不堪一擊,難道書房裏擺了那麽多空手道、柔道、合氣道的獎盃,是用錢買來擺著好看的?

朱梓桂只是喝了一杯鮮奶,就叫葉兒把早餐拿下去,然後她打了一通電話給董丹伶。

董丹伶一聽說她不能來書店,理由是「不小心跌倒擦破膝蓋」,電話那頭馬上傳來一聲驚叫,緊接着便是一串打不斷的話,聲音起碼高了八度,「天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你住哪家醫院告訴我,我馬上去看你!哦,天!宋思恩已經上學去了,不過沒關係,我馬上去學校帶他一起去看你!」

朱梓桂好不容易逮到她暫歇一口氣的機會,趕緊插話,「丹伶,沒那麽嚴重,我只是——」

她說不到三句又給董丹伶截去,語氣里是滿滿的熱心,「你想吃什麽?你需要什麽告訴我,我順便幫你帶過去。啊,對了,我熬的雞湯很好喝,待會兒我去抓一隻雞給你熬。天啊!宋思恩要是聽到這消息,肯定要哭死了!我得趕緊去帶他!」

「等等,丹伶,你讓我把話說完。」朱梓桂真擔心她沒機會開口,就讓她給掛了電話。

「你現在應該好好躺在床上,別那麽多話了,先告訴我你在哪家醫院?我得想想該怎麽安慰宋思恩。」

朱梓桂趁着她想的當口,把話說清楚,「你別告訴他,我真的只是膝蓋擦傷而已,我現在在家裏,休息一、兩天就沒事了,也許明天就可以去你那兒,所以你別擔心。」

「親愛的,你別安慰我了,連颱風天都阻止不了你過來,只是膝蓋擦傷你會說不來?除非我親眼看見,否則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的。你真的在家裏嗎?那我現在立刻過去找你。」

「丹伶——」只聽到「喀嚓」一聲,董丹伶這個急性子已經把電話給掛了。

不到半個小時,董丹伶那彷彿女高音的聲音從房門外傳進來,緊接着就看見她矮胖的身子出現了。

「親愛的,你真的不要緊吧?聽葉兒說你真的只是膝蓋擦傷,怎麽會弄到無法下床的地步?要不要給醫生看看啊,還是到醫院做個檢查?」董丹伶是三十多歲的女人,一張微胖的圓臉滿是心疼的神色。她長得不算美麗,小小的眼睛,不算太挺的鼻子,皮膚略黑,倒是一頭長發烏黑亮麗,她人又會打扮,總是一套古典服飾,不管是褲裝、還是長裙,是休閑、是正式也好,她穿起來都只有合適兩個字。不提外型的話,她人倒是很有親和力,也從來不吝於表現她對人的關懷,她積極,活潑,熱情,唯一的缺點是個性迷糊,據說連自己的兒子都曾弄丟過。

朱梓桂穿着一套淺橙色的家居服,靠着幾個枕頭半坐在床上,她白皙的肌膚在董丹伶的襯托下,顯得更細緻透白。

「沒事,只是膝蓋彎曲會痛,走路有點困難。」在她說明的時間裏,董丹伶靠近床沿,到處在給她檢查。

「還說只有膝蓋呢,你連手都受傷了!讓宋思恩看見,他可會心疼死了!」董丹伶捧起她包着紗布的那兩隻手仔細端看,修剪整齊的眉毛糾結著。

「都只是擦破皮而已。你回去可別告訴思恩,我不想讓他擔心。」一提起那個九歲多的男孩,朱梓桂的眉眼間滿滿儘是溫柔,連笑容都特別甜美。

「哦!那他可會怨死我了,一定會氣得跳腳的,你根本是在破壞我們母子間的感情嘛!」董丹伶一聽她的交代,便連連抱怨,她懷疑自己管得住這張嘴。

她淡淡一笑,「他跟你一樣是急性子,說了怕他要跑過來看我。」

「這麽說也是。不過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可得老實告訴我,否則我肯定叫那小子過來纏你。」她才不信她只是跌倒這麽簡單,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個兒身上就不稀奇,像她這麽文靜優雅的人,會無緣無故跌出一堆傷來,那是會教一群仰慕者跌破眼鏡的。

朱梓桂只好據實以告,倒不是真擔心她把宋思恩叫過來,是董丹伶的纏功可不比她兒子遜色多少,她若是想討清靜,也只有老實對她說了。

「昨天晚上昊沒有回來,伯父很生氣,我去找他時碰上了……一點麻煩,後來是幸好有昊出現,他送我回來。」

董丹伶一聽,深深地為她嘆氣,「怎底他好像是你的瘟神一樣?你們之間這段緣到底是情緣還是孽緣?」

朱梓桂望她一眼,只是淡淡笑着,「我跟他之間早就結束了。」

「你要是能夠離開這個家,才算是真正的結束。」難得她說了這麽語重心長的話。

她一慌,連忙看向門外,還好葉兒不在,她才鬆了口氣說道:「你別這麽說,我在這裏住得好好的」

董丹伶揮揮手,聽不下去了,「咱們都認識十年了,這種話你就別說給我聽了。我講一句坦白話,你也別再等了,索性直接就問李昊要一句話,他若要你,你們一家子團圓,皆大歡喜,若是不要你,那你有我、有宋思恩,還有我老公在,儘快搬來跟我們住吧。」為了這件事情,董丹伶不曉得跟她提過多少次了。

朱梓桂望着她,眼裏有感激,有無奈,說的卻還是那一句話,「不是這樣的,我跟他之間真的早就結束了……」

§§§

「伯父,今天沒有應酬?」朱梓桂睡了一個下午,醒來時外面天已經黑了,以為很晚,她看了一下時間,還不到七點。

「不去了。難得你在家,我特地回來,想跟你聊聊。」李傳鴻走過來,坐進床沿一把椅子裏,看了看她,「有沒有好一些了?」

「睡了一覺,已經好多了。」朱梓桂半坐起來。

「那就好——」

鈴——鈴——電話響起,中斷了李傳鴻的話。

朱梓桂接起電話,還未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馬上傳來一陣小男孩的哭聲,「媽咪!你痛不痛?我去看你好不好?媽說我不可以去,可是我好擔心你,我要去看你啦!」

是宋思恩,看樣子董丹伶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巴。「思恩,我沒事,你別哭,媽咪說過男孩子不可以哭的吧?明天媽咪就可以過去了,你乖。」一聽到電話那頭貼心的聲音,她心裏一陣暖。

「可是我們有兩天沒見了,我好想媽咪,不可以現在去看你嗎?」小男孩抽抽噎噎地止住哭聲。

她也希望能夠馬上見到他,但是這孩子是不能出現在李家的……帶了一絲歉疚,她的聲音更柔,「媽咪答應你,明天一定去看你,等你明天放學,媽咪去接你,陪你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我還是不可以去那個家,是不是?」男孩哀怨的聲音聽起來相當可憐。

「思恩……」

「沒關係,我只是想見媽咪而已。」男孩很快打起精神安慰她,又擔心她的身體,「媽咪,你真的不要緊嗎,明天真的能來嗎?」

「我不要緊,明天一定去。」朱梓桂向他保證,同時問他,「你今天功課多不多,作業寫了沒?」

「有好多功課,也有作業,有一些我弄不懂,爸爸才剛回來,他說吃過飯後要陪我做。」

「那你要乖……」朱梓桂又陪着他聊了一會兒,才掛上電話。

李傳鴻在一旁,始終用那雙深邃的眼光瞅着她,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他甚至聽得比朱梓桂還專註。

「是思恩?」

朱梓桂垂下眼光點點頭。

李傳鴻望着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孩子,你會怨我嗎?」

她揚起嘴角,「伯父,我從來就不這麽想。這是我自己作的決定,並不是你的責任。」

李傳鴻知道自己該負什麽責任,她的安慰並沒有減輕他心裏面的愧疚和痛苦,明明是他的親孫兒,他卻不能抱,不能陪在身邊,眼看着小男孩一天天長大,他無法填補的缺憾和無奈也只能深藏心底。

「對你,我做了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錯……」恐怕還不曾有任何人看見李傳鴻低垂著頭的模樣,只有面對朱梓桂,他才有無法抬得起頭來的時候。

「伯父,請千萬別這麽說,這並不是任何人的錯,只能說是命運弄人吧。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也沒有放在心上。」朱梓桂一再的用微笑安慰。

李傳鴻深邃的眼光掠過一抹教人無法辨識的陰影,他彷彿承受着某種難以開口的折磨。

「……梓桂,你二十八歲了,伯父無法彌補所犯的錯,只能為你做一點事,我相信你這麽好的女孩一定能夠擁有屬於你的幸福,我有一個不錯的對象,你願意給伯父一點面子,跟他見個面嗎?就當是減輕伯父一點罪過?」

「伯父?」這個意思是……要她相親?!

「梓桂,現在我唯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幸福。」

望着那雙慈祥的眼神充滿乞求,朱梓桂很難有藉口推託。

但是她的心裏,根本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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