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早,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將軍府出發,要跟隨秦笙回到村子去。
“再過兩天,物資準備齊全后,我會再派人送過去。”出來送行的方成漢補充說道。
“好。”
秦笙點頭,而冉月從隊伍頭繞到隊伍尾,興奮的全部看過一遍,才又跑了回來開心的說:“好多人喔!這樣子要重建村子,絕對沒有問題的。”
她開心的想要挽住秦笙的手,但卻被避開了,她不解的皺眉。
“秦笙?”
秦笙低垂着頭,沒有看冉月的臉,只是淡淡說道:“該出發了。”
“可是……你的臉色不太好耶!”清晨的陽光,將秦笙蒼白的臉色顯露無遺。冉月看到他憔悴的模樣,心下更擔心了。
昨天他突然從自己房裏離去,就讓冉月翻來複去整整一個晚上,如今又是這個模樣……叫她更加惴惴不安。
“冉姑娘,他為了調派人手的事,昨晚都沒睡好。”方成漢微笑着湊過來,替秦笙解釋。
“是這樣嗎?”冉月紅唇嘟起。
“當然是這樣啊!”方成漢臉上在笑,心裏在嘆息。本以為秦笙總算找到了中意的女子,怎知造化弄人呢?
“嗯,不用替我擔心,冉月。”
秦笙也勉強擠出笑容以對,總算讓冉月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她開朗的說:
“那我再到別處去看看!”
“快點回來,再過一會就要出發了。”秦笙叮嚀。
“好!”
見她蹦蹦跳跳去了,方成漢這才轉過頭問秦笙:“你什麼時候要告訴她?”
“回村子之後吧,那時候你派的第二批人馬,也差不多快到了,剛好護送冉月回京。”
見秦笙心意如此堅決,方成漢終於忍不住了,他不懂,他怎能這樣把自己喜歡女人送出去?
“你大可以不要送她回去,忠君愛國有這麼重要?”
聽出方成漢的話中有幾分諷刺,秦笙冷冷的說:“為人臣的,除了為君主粉身碎骨、死而後已,怎能有別的想法?”
“偶爾掌握自己的幸福,也沒什麼不對吧?”
方成漢明白秦笙的性子,打從兩人十幾歲相識起,這人的腦子就僵化的可怕,永遠將忠誠放在第一位,所以當初沒人想接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任務時,只有秦笙義無反顧的接下來。
只是,遇到自己愛的女人,難道不能通融?方成漢想,若是自己,絕對不會選擇國家的。
“我不能。”秦笙喃喃回答。
他何嘗不掙扎?但是身為一個臣子,又怎麼能受制於私情?
“隨便你吧!到時就算你後悔,只怕也來不及了。”
“我不會後悔的。”他是為了自己的原則,怎麼會後悔?秦笙依舊堅持看着方成漢。
嘖,真是剛愎自用!方成漢懶得理他,逕自回將軍府,再看到這個腦子像塊大石頭的傢伙,他會氣瘋。
冉月回來時,剛好看到方成漢氣沖沖的走回府里去,不禁一頭霧水。
“方將軍怎麼了?瞧他氣成這樣,誰惹他了?”
“沒什麼,別理他。走吧!”
秦笙吩咐後方的隊伍準備出發,而冉月也躍上自己的馬背,有將軍在後撐腰,出關根本不需要花多少時間。
就這樣,一行人馬出了關,白天趕路,夜晚紮營休息,漫長的隊伍在金色流沙上拉出一道黑影。
冉月始終跟隨在秦笙半尺之遙,每次試圖和他說話時,他總是簡短響應幾句,讓她難以接話。
到了夜晚,冉月本想像以往一樣,睡在秦笙身旁,結果他卻將她帶到一個帳棚旁邊,低聲說道:
“你今晚就睡這吧!我剛剛特地叫人搭的,沙漠夜晚風大,不能讓你受涼。”
見秦笙連帳棚門都不進,就要轉身走,冉月連忙拉住他的袖子,沒想到才一拉就被他甩開。
這個動作,讓兩個人瞬間都安靜下來。良久,秦笙才嘆口氣說:
“許多人在……拉拉扯扯的被人看見了,不太好。”
“可是,我是你的未婚妻啊!”冉月感到委屈。
他明明向自己求婚的,兩人也說好了,一回村就向伯伯說明這件事,怎麼如今連拉他的袖子都不成?
“那件事,我們回村再談,好嗎?”
見秦笙又要走,冉月不舍的問:“那麼,你陪着我睡?”
見他為難的不回答,冉月眼睛都氣紅了,賭氣的轉身背對他。
“好,我知道!被人看見不好是吧!算了,我也不要你陪我了!’
本以為他會哄自己,等了許久,只聽到秦笙語帶苦楚道:“抱歉……是我對不起你。”
冉月聽到這句話,心更涼了一大截。不過鬧個脾氣,他何必說的這麼嚴重?就哄哄自己也不行嗎?
她等了許久沒有等到下一句,一轉身,才知道秦笙早巳走了,留下兩個人在帳門前守着,也不知是防外面的人闖進來,還是她半夜跑出去。
冉月獨自在帳棚里走來走去,只是心煩。
秦笙對她的態度,轉變得太奇怪了!
先前他會陪她說笑、陪她鬧着玩;現在的他,卻疏離的過分,連言語態度都客氣的有如陌生人。
而且,秦笙應該最明白,她在沙漠中成長,又不是嬌貴的小姐,怎麼可能會怕沙漠夜晚的冷風?這樣安排簡直像把她當傻瓜!
越想越氣,冉月正想走到帳棚外找秦笙理論,卻被兩個守衛攔了下來。
“請回帳棚里休息,明早還要趕路呢。”
“讓開,我有事要出去!”
兩個守衛面面相覷,只能好言相勸。“有話明天再說也可以,請別讓我們為難吧?”
話說的很有禮貌,冉月也不好再強人所難,只能氣呼呼在帳棚里摔了陣東西,然後委屈的睡著了。
第二天的情況依然是如此,冉月索性也不和他說話,只是騎着馬生悶氣。
一行人全都不說話,只是急忙趕路,到了快黃昏時,便到達村口,村人們早就聽到達達的馬蹄聲,全都趕了出來,想知道發生什麼事。
冉月看見村長站在最前方,一馬當先沖了上去,躍下馬撲進村長懷裏,高興的叫喊:“我回來了!”
李村長也笑得開懷,一方面是因為冉月的歸來,另一方面,則是看到這一大群毫無敵意、顯然是來幫忙的人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疼愛的拍着她的背,接着,他看到秦笙也躍下馬,朝自己走來。對於秦笙臉上的平靜冷漠,村長感到困惑不已。
當初他要冉月和秦笙一起出去,就是希望讓他們倆培養感情,怎麼一趟回來,感情不進反退?
“李村長,我帶人回來了。你需要他們幫忙什麼,儘管吩咐。明天還會有其它的東西送過來。”
“謝謝你。”村長感激的說完,接着又看向冉月。“冉月,你有沒有跟秦笙道謝?”
冉月恨恨的瞧了秦笙一眼,見他還是對自己不冷不熱,想到只有自己因為這幾天的事而動搖心情,她咬緊下唇逼出一句話來。
“誰、誰管他……”
“冉月!”村長皺起眉,這孩子什麼時候連禮貌都不懂了?“快點道謝。”
冉月冷哼一聲,瞄了下秦笙。“我先回屋子去了。”
她說完就走,絲毫沒有順從村長的話的意思。
“等等,冉月、冉月!”村長氣急敗壞的想喊住她,但人跑得遠了,怎麼喊也聽不到。
“沒關係的。”秦笙黯然的看着她的背影遠去。“是我不好。村長,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聽出秦笙想要私下談談,村長連忙找了些村人,把事情交代下去,便帶着他回自己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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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裏的冉月,站在窗前,遠遠的看見李伯伯帶着秦笙,穿過大門,越過中庭,走進后屋,忍不住一顆心懸的半天高。
秦笙……是去提親的吧?
她心焦的在自己房間裏走來走去,一會兒坐在床邊,一會兒站到窗邊想看他們走出來沒有,見到沒人,又失望的走到桌旁發獃。
直到聽到腳步聲由遠而近,冉月連忙收拾起紛亂的心情,力保平靜,拉了張椅子坐下,但又覺得就這樣坐在桌邊太不自然,連忙找了些衣物、念了根針,假裝正在縫縫補補。
接着,村長推門進來了。
“冉月……我有些話跟你說。”
朋眉毛也不抬一下,其實早已緊張的心都快跳出來。“什麼事?”
“這個……嗯……這……”
村長呆站着,這個那個老半天,也沒說出重點,冉月不耐煩了,將針黹往桌上一放。
“伯伯,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嘛!”
村長楞楞的瞧着她,良久,才低聲說:“冉月,你不能……住這兒了。把剩下的細軟衣物收一收,明天會有人來接你。去那兒以後,你要自己保重……越繁華的地方,人心就越可怕……”
村長的話,讓冉月越聽心越沉,為什麼他說的如此凝重?
“你究竟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村長嘆了口氣。“秦笙剛剛跟我說了他此行的目的。而且,他也找到要找的人了,那個人,就是你。”
秦笙此行的目的?他要找的人……不是公主嗎?若他要找的人就是自己……那麼,自己豈不就是公主?!
冉月衝出房門,她非得找秦笙問個清楚才行!他開什麼玩笑?公主怎麼可能是自己這種粗魯不文的女人呢?
她跑進后屋,四處叫喊:“秦笙!出來!”
秦笙似乎早已等待她多時,從後堂轉了出來。冉月一個箭步衝到他面前,氣憤的質問他:“你跟伯伯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秦笙冷靜回答。“你就是公主,我確認過了。”
“確認?”
“你的身世、年紀,跟國師所言完全相符;你的母親從江南帶你來此,為的是躲避你的父親;最重要的是你的左臂,有着花瓣形胎記--”
胎記?冉月驀然想起那天,秦笙看到她左臂時,那種震驚、不信的神情--
“那又怎麼樣?憑什麼這樣就認定我是公主?國師說的,就一定是真的嗎?”
見冉月死命搖頭,完全不願接受,秦笙痛苦的笑了。那天,當他看到她的胎記時,也多麼不想相信啊!
“把你的劍跟笛拿出來。”
秦笙伸出了手,冉月雖然遲疑,最後還是把東西交到他手上。秦笙將兩樣物品翻來複去的看,終於在劍身的小角落,摸到一塊將近被抹平的字跡,是用篆體刻上去的。
“這是皇帝的印璽。”
聽到秦笙這樣一說,冉月將劍搶了回來,細細觀看。但是看再久,她也看不出那個方塊字到底寫是什麼,只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一生,將會翻天復地。
“……為什麼不告訴我?”
秦笙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說不出口。”
他沒辦法看着冉月那一雙向來什麼也不怕的眸子,親口告訴她這件事實,告訴她兩人不能在一起,甚至以後連一面都難以得見……
“你沒有想過,我有可能不願意回去嗎?”
聽到冉月聲音帶着顫抖,秦笙不忍再聽,只是輕輕的繼續說:
“皇城很好的……只是你回去后,要記得少說話、多聽……”
“再好,那邊也沒有你!”冉月突然哭着大吼。“你有沒有想過,就這樣帶我走,不要讓我回去?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
“……有。”他當然想過,怎麼可能不想?
“那為什麼不做?”冉月幽幽的問。
“我不能。”
聽到這句,冉月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原來,你不能……你不是不行,是不能。”
“冉月。”
秦笙想安撫她,手才伸出去,便被冉月躲避。她嗚咽的哭着,纖細的身子不停輕顫,讓秦笙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許久,嗚咽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終,變成了堅定的話語。
“……我不回去。”
“什麼?”
“我不回去!”冉月抬起頭,憤怒說道。“我現在就走,讓你們一輩子找不到我!”
“不要胡鬧!”秦笙斥喝,冉月還是小孩子心性,完全不懂事情的嚴重性。
“胡鬧什麼?我就是不回去,你又能拿我怎麼樣?厲害的話,你就跟我那個沒見過面皇帝老爹一樣,花個十五年再來找我好了。”
冉月下定決心,若他真要把自己送回京城,那還不如讓他永遠追在自己身後,也比成為公主,從此各據天涯好。
想到這裏,她打算回房裏拿包袱,便往門外走。
“冉月!”秦笙急了,出手想拉住她的肩膀,冉月卻一劍刺來,逼的他收手。
接着,她把短劍橫在自己脖子上,冰冷的說:“你再過來,我死在你面前。”
“你……”
秦笙束手無策,他不能就這樣讓她消失在自己面前,這樣的話,或許真的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她;卻也不能讓她傷害自己……
秦笙的眼,從冉月的手,移到閃着白光的短劍,再移到那張堅決的艷麗臉蛋,看來,他不下手是不行的。
想到此,秦笙的臉沉下,眼睛也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抱歉。”
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指輕輕一捏一放,一根細針便準確沒入冉月的穴道,霎時她軟軟往旁邊倒去,秦笙躍過去,穩當的將她攬入懷裏。
冉月已然昏睡,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秦笙失神的凝望着,溫柔的撫摸過她的臉頰。
等她醒來,將會發現,自己已經在往京城的路上。